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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遇伦理视角下父亲的伦理选择分析
——科马克·麦卡锡《路》的文学伦理学解读

2019-12-04陈梅英李碧芳

关键词:圣杯麦卡锡境遇

陈梅英 李碧芳

(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福建福州362000)

《路》(The Road)是美国当代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科马克·麦卡锡(Cormac McCarthy)①麦卡锡1933年出生于美国罗得岛州,是美国当代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被誉为海明威与福克纳唯一的后继者,也是历届诺贝尔文学奖热门候选人之一。他的作品受到文学界极大关注,获得包括普利策小说奖、美国国家图书奖、英国布莱克奖等重要荣誉。的第十部作品,小说出版于2006年,并于2007年获普利策文学奖,根据《路》改编的同名电影于2009年被搬上银幕,电影一上映便收获好评。这部经典末日预言小说主要讲述了一场不知名的灾难让地球变成了废墟,也几乎摧毁了人类文明,主人公父亲和他的儿子在暗无天日的凶险世界中突破重重困难险阻,一路前往南方海岸寻求一线生机。在文明末日的长路上,人性的防线已经失守,父子俩亲眼目睹并亲身经历幸存者为争夺残存的资源而互相残杀。虽然他们既要忍受饥饿、寒冷和恐惧,还要时刻提防食人族以及不怀好意的同类的攻击,但是他们仍然坚守做人的底线,“不吃人”“做好人”贯穿通篇小说。尤其值得关注的是麦卡锡在小说中使用了“寻找圣杯”的主题,并将男孩作为“圣杯”的象征,喻意为全人类的希望与“火种”②相关研究参见:王维倩.圣杯何在——科马克·麦卡锡小说《路》的圣杯母题解读[J].当代外国文学,2014(3):15-21.,而父亲作为“圣杯”与“火种”的守护者,肩负起在末日荒野中寻找生命的希望,与男孩一起成为指引人类及人类文明走出荒野的光辉。小说中没有同类作品中的怪物、鬼魂、僵尸等超自然的形象,而是因食物短缺而回归兽性、残杀同类的食人族,但是,麦卡锡以其一贯饱满的想象力、独特的写作手法以及对文字的雕琢,使整部小说超越了同类后启示录小说的窠臼,给人带来了强烈的现实感。也正因为如此,《路》被认为是继 《血色子午线》(Blood Meridian)之后麦卡锡“最杰出作品的回归”[1]。

一、问题的提出

《路》自出版以来就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对这部小说的研究也成为麦卡锡作品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尤其是对故事发生的背景及主题的研究,学者们聚焦末日、人性、救赎、存在主义、人文主义、“寻找圣杯”等主题展开多样化的研究。除此之外,学者们也从文体学、语言学等视角对这部小说进行了深入探讨。作为麦卡锡的最佳力作之一,《路》同样是一部蕴含丰富的小说。国内有学者探讨了《路》的后现代伦理寓言和伦理观[2]、从文学伦理学角度解读小说中父子关系的构建[3]等,这些文献都为丰富《路》的伦理解读提供了不同的视角。小说中面对未知的生计和人性的险恶,父子俩坚守着“不吃人”的道德底线,一起寻找末日的救赎,但是,父亲为了男孩能够安全抵达南方海岸,完成其“寻找圣杯”、护送“火种”的使命,在使命与人性之间艰难地挣扎。其中隐含着更多的伦理思考,值得我们继续挖掘。

小说中,父亲对男孩的情感、父亲肩负的使命以及在面对伦理困境时的伦理选择是贯穿全书的伦理主线,父亲经历的几次重大事件则构成了小说的伦理结。父亲的伦理困境源于大灾难摧残下人类延续自我生命的生存欲,一方面,建筑在人类文明基础之上、生命得以延续的各种物资严重短缺;另一方面,幸存者的求生欲使其为生存而争夺有限的资源,将自我生命的延续建筑在他人的死亡之上。面对自己所掌握的有限资源、未来的不可预见性以及可能的安全威胁,如何在保护男孩这一人类救赎的希望与他人之间作出选择,对父亲而言是进退两难的伦理困境,而一旦作出选择,就很难避免悲剧的产生[4]。如果选择救人,那么他可能置男孩于危险境地,他也无法完成护送“圣杯”与“火种”的使命;如果放弃救人,他至少能够确保男孩的安全,但这将导致他人的死亡并有损他在男孩心中的形象,且与他向男孩传递的道德理念相冲突。本文认为,父亲在每一次事件中作出的伦理选择并非偶然,而是在具体情境或伦理环境下作出的符合他所认为的适当的选择,而这种伦理选择背后体现的正是美国著名人道主义伦理学家约瑟夫·弗莱彻(Joseph Fletcher)于20世纪60年代提出的境遇伦理思想。有鉴于此,本文将从小说文本出发,将主人公父亲的境遇伦理选择作为个案进行分析,探讨父亲在保护全人类救赎与希望的使命召唤下的境遇伦理选择,进一步解读麦卡锡在小说中传递的更加深刻的伦理思想价值。

二、境遇伦理视角下的伦理选择分析

文学伦理学批评必须要回到特定历史现场的伦理环境和伦理语境中去,“在特定的伦理环境中批评文学”[5],这是理解文学的前提。小说的开篇就向我们展示了一幅世界末日的景象:地球大地被火焚烧,树木枯干,死亡的尘土遮天蔽日,地球恍如巨大的废墟,幸存人类在地球上苟延残喘。“从前的一切,如今都已黯然荒弃了”[6],灰暗、没有生命迹象成为小说故事背景的主基调。在这个末日世界里,海水变成灰色的,植物也不再生长,幸存的人类只能吃文明存留时代剩下的食物 (比如小说中反复出现的罐头),但这些食物也持续不了多久,人们如同“那些恐怖电影里的活僵尸”[7],道德败坏之事每天都在末日世界里上演,随处可见偷盗、抢劫、掠夺、谋杀等令人发指的不道德行为。

小说中人类文明的崩塌造成的伦理失序是主人公伦理困境产生的具体情境,而弗莱彻的境遇伦理学为解决伦理失序下的伦理困境问题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方法:在人们遭遇伦理困境时,运用境遇方法,在爱的原则下,结合具体境遇,不必局限于具体准则的约束,自主地进行伦理选择[8]。也就是说父亲在弗莱彻爱的原则指导下(对男孩这一人类的救赎与希望的爱是上帝之爱、是最高层次的道德原则),结合具体境遇,通过对某个道德准则或价值的暂时性背离,消解和应对道德冲突,走出伦理困境。因此,在寻找父亲伦理困境的解困途径的理论探索中,境遇在父亲处理伦理困境问题中将发挥着重要作用。

(一)无能为力下的伦理选择

小说中父亲面临的第一个伦理结——放弃救助被雷劈伤的男子。“父子二人跟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但他的步调实在太慢,浪费了他们一天的时间。最后,这男子终于在路边坐了下来,再也没有起身”[9]。单纯善良的男孩央求父亲过去帮助这个男子,但对父亲而言,这个“就像这片土地一样一副被熏烧过的样子,衣服焦黑,一只眼已睁不开了”的男子已然没有施救的必要性。一方面,他们缺乏必要的医疗技术、设备及药品去医治这个不幸的男子;另一方面,即便他们拥有上述条件,救活过来的男子势必需要充足的食物才能恢复体力,而这在当时的情境下几乎不具备可行性,因为在此之前父子俩自身的食物已严重短缺,“那晚,父子俩于森林中扎下帐篷……二人把最后剩的那点羊肚菌和一罐头菠菜吃掉了”[10]。

小说中父亲的一句话可以体现父亲当时作出的伦理选择及原因,“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他要死了。我们不能把自己的东西拿给他,否则我们也会死”[11]。显然,父亲并不是完全没有同情心,他放弃救助被雷劈伤的男子,是因为他有他想守护的对象,男孩是他生存下去的唯一寄托,是隔在他和死亡之间的一道屏障,更是他“寻找圣杯”之旅、完成神谕使命的终极目标①在父亲眼里,男孩就是“神”,是上帝的旨意,“儿子若不是上帝传下的旨意,那么上帝肯定未曾说过话”(《路》中译版第3页),“我的职责就是照顾好你。这是上帝指派给我的任务”(第67页)。然而,面对苦难的末日世界,每每深感力不从心时,父亲经常会转向上帝、质问上帝,“他就这样跪在灰烬上,抬头对着灰暗的白日。你在吗?他悄声问。我最后能见到你吗?……哦,上帝,他悄声道。哦,上帝呀”(第8页),“他跪在地上轻轻喘着气,双手撑在膝头。我快死了,他说。告诉我,我该怎么做”(第161页)。某种程度上,这就是父亲与上帝之间的交流。,因此,在当时有限的资源条件下,他想为男孩提供尽可能多的生命给养,确保自己能护送男孩安全到达承载他希望的南方海岸,为他找到一席栖身之地,为人类的繁衍、文明的延续留下希望。

从传统伦理道德甚至律法角度来看,见死不救有违道德伦理,并且在一定程度上等同于犯罪②在一些国家,见死不救这种面对他人有生命危险时的不作为行为被列入法律禁止的范围,见死不救就相当于犯罪。如法国1994年修订的《法国刑法典》就新增了“怠于给予救助罪”。其具体的条文是:“任何人对处于危险中的他人,能够个人采取行动,或者能唤起救助行动,且对其本人或第三人均无危险,而故意放弃给予救助的,处5年监禁并扣50万法郎罚金。”。但若从境遇伦理的角度出发,我们必须把具体的道德情境作为道德推理的起点。第一,父亲面临的伦理困境发生于大灾难后的末日世界,在这一具体时空中的伦理困境是真实存在的。第二,父亲的伦理选择有多种可能性:不救助受伤的男子,而让其自生自灭,这样父子二人将不受其影响;救助受伤的男子,但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食物再供养第三人,因此只能救其一时;救助受伤的男子,同时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去寻找食物,这种情况下父子俩将面临更大的不确定性和危机。第三,父亲具有伦理选择的自由,他能够在上述多种可能性中根据自己的意愿进行选择并承担相应的责任,这是伦理境遇发生的主体条件。每一个伦理选择都意味着一种价值理念的选择,是个体权衡目的与结果、权利与义务、自由与责任等多种价值冲突后作出的选择,其终极问题是对“什么使生活值得生活”的追问。显然,正如前面分析的那样,男孩是隔在父亲跟死亡之间的屏障,为男孩创造生存的空间是父亲忍痛看着妻子离去并坚强生活下来的意义及价值所在;从更高层次的道德原则来看,小说中男孩纯洁、善良,隐喻“圣杯”,是承载生命的象征[12],男孩是后末日世界人类的救赎与希望,保护男孩就是守住人类最后的“火种”。所以,在这种境遇下父亲作出第一种选择,将危险的可能性及不确定性降到最低,最终目的是守护男孩这一延续人类希望的“火种”,是对最高道德原则的遵循。

(二)暴力抗争下的伦理选择

小说中父亲面临的第二个伦理结——遇见食人族成员和盗贼。如前所述,为了规避任何可能对男孩的安全产生的危险和潜在威胁,一路上父亲对那些需要被救助的人从不出手相救甚至采取冷漠的态度。然而,这种利己非作恶的态度却难逃末日世界无处不在的恶对父子俩的安全造成的威胁。这种威胁迫使父亲不能再袖手旁观、无所作为,当他们遇见并竭力躲避食人族,但又不得不与之正面交锋时,男孩的生命受到了极大威胁。而当食人族成员用匕首抵住男孩的咽喉时,父亲则毫不犹豫地“在离男子六英尺的地方开了枪”,杀死了企图将男孩作为人质并威胁父亲的恶人。震惊于父亲杀人的行为,男孩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一直沉默,拒绝与父亲对话。直到父亲告诉男孩,照顾好他是父亲的职责,而且是上帝指派给父亲的任务,因此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的安全[13];同样,当父亲抓住偷盗他们物资的小偷时,面对小偷的哀求和男孩的请求,父亲坚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打算这样把你弃在路上,就像你把我们弃在路上一样”[14]。父亲让小偷脱光自己身上所有的衣物给男孩,将赤祼的小偷丢弃在寒风中,用不了多久小偷可能就会在寒风中冻死,父亲的这一行为无疑是在间接地杀害小偷。

从道德层面上讲,父亲的言行趋于冷酷,而无论是开枪射杀食人族成员还是逼迫偷盗他们物资的男子在酷寒中扒光自己的衣物,虽不是主动作恶,但也存在报复的成分。从境遇伦理学的角度来看,境遇伦理视域中的道德推理是一种实质的推理形式,是对各种价值、利益及其实践的后果进行综合估量、平衡和选择的过程。因此,当我们通过回归父亲的伦理身份以及父亲承载的使命去理解父亲的上述伦理选择,我们就会得到别样的结论。第一,从父亲的伦理身份来看,坚强果敢、深爱男孩的父亲角色是他的伦理身份。母爱的缺席让浓厚的父爱成为贯穿整部小说的感情线,男孩是父亲的全部,如果男孩死了,父亲将饮弹自尽。正是这种强烈的父爱、这种伦理身份支撑着父亲在险恶的末路前行,哪怕是用暴力和血腥抗争,哪怕这意味着违背传统道德伦理。正如父亲的那一席话,他的职责就是照顾好男孩,而这是上帝指派给他的任务,这种神谕责任让他奋不顾身、竭尽所能去捍卫男孩的安全。第二,从父亲背负的使命来看,男孩象征着“圣杯”,而父亲则是护送“圣杯”的骑士,在末日劫难后的荒野,骑士携带着人类“火种”一路南下,寻找人类救赎的希望,保护男孩的安全则成为救赎之旅的第一要义。当文明世界的规则在乱世中土崩瓦解时,当幸存者如同盗贼所言 “我快饿死了,哥们儿,换你们也会这样做的”,新世界法则的内容不再是崇尚“真善美”,而是人人自危,我们就能够在某种层面上理解父亲杀人和报复的动机。

父亲在灾难中惯看人性丑陋与无情杀戮,他的生存信念最初是不作恶的利己主义,纵然面对被雷劈伤的路人,面对被禁锢在地牢中呻吟与挣扎的受难者,他也怀有戒惧与冷漠。男孩则不同,他在父亲的羽翼下成长,虽曾直面人性中的罪恶,但仍然保留一片心灵净土,“做好人”是他心中的信念,他并非无畏,只在于他的内心更纯粹、更简单。但在暴力抗争下,没有父亲的坚强果敢做后盾,男孩的生命安全将时刻受到威胁,人类的“火种”与希望也会岌岌可危。

(三)有限能力下的伦理选择

父亲虽然在野蛮凶残、弱肉强食的现实世界面前变得麻木不仁,但是也被男孩的善良、主动担责的热心所感化,在自己力所能及且确保男孩安全的情况下伸出援手。遇见乞丐伊里是小说中父亲面临的第三个伦理结,也是他在特定境遇中伦理选择发生改变的重要里程碑,进一步体现了境遇伦理的道德选择模式。在遇见乞丐伊里之前,父子俩在一处地窖里发现了大量的食物,他们带着沉甸甸的一推车食物离开地窖,开启新的旅程。当他们遇见乞丐伊里时,父亲一开始的态度是离开,“我们不能待在这儿。我们得走”[15]。但是,男孩却央求父亲,“我们能不能给他点儿吃的”[16],这一次父亲终于不再坚持置之不理的强硬态度,甚至想象老人变成了上帝,而他们俩则变成了树。父亲态度的变化以致最终作出的伦理选择,在很大程度上基于他们在这之前得到的相对充足的食物,正是这些食物的存在,才让他有一定的理由说服自己同意帮助乞丐伊里,分给他几瓶罐头。但父亲仍有自己的原则,对乞丐伊里的施救是有限度的,因为在那样的末日世界里,资源极其匮乏,救人一时,救不了一世,父亲自己也不知道在地窖里得到的物资够不够支撑到发现下一批物资。正如小说描述的那样,“荒芜的乡间……他尤其担心二人脚上穿的鞋子。鞋子,以及食物。永远是食物”[17]。在饥饿逼迫人吃人的世界里,自保不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最后当男孩提出带伊里一起走,以便一路上能够照顾可怜的老人时,父亲断然拒绝了,没有给予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人世间的苦难让道德戒律变得不足挂齿,当悲悯的情怀已无力支撑生命的负重时,人类在现实的湍流中就会变得越发势利。面对乞丐伊里的伦理选择,我们看到父亲相机行事的一面,多了几分怜悯,少了很多最初的麻木与冷酷。但父亲能作出的最大牺牲仍然是在确保男孩有足够的食物、能够支撑他带领男孩谋得一块生存之地的前提下,这便是出于对男孩的爱、对人类救赎的希望与“火种”的负责而作出的伦理选择,而不是盲目的、毫无保留的牺牲。人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实践主体,在传统的道德戒律面前,境遇伦理学主张人类不要盲从于传统规范,需要根据具体境遇在当时当地作出决定,这其实也是人的主动选择权,是一种责任意识的体现。正如父亲对男孩的责任一样,父亲的伦理身份决定了保护男孩是他的天职,是神谕责任,他需要在确保男孩安全的前提下,作出自己的伦理选择;与此同时,作为背负护送“圣杯”、保护“火种”神谕使命的骑士,父亲必须在这种“上帝之爱”上投入更多精力,当需要作出选择时,他不得不作出必要的牺牲。进一步讲,父亲的自由空间决定了他的责任空间,在末日世界里,在资源极度匮乏的情境下,父亲承担不了也承担不起更大的责任,正如弗莱彻所言,“有多大自由,就有多大责任”[18]。因此,我们必须重视个体行为的具体境遇,父亲在南下的路途中面临各种各样的伦理选择,这些选择在末日世界里很难再依靠过去继承下来的道德规范来约束,而要根据具体的境遇采取适合的选择。

三、结语

麦卡锡的小说《路》以灾难过后的美国社会为背景,构筑了一个人类文明毁灭的环境,生动地描绘了人类为生存而不择手段的丛林法则——传统的伦理秩序不断遭受挑战,盗窃、杀戮、人吃人等道德败坏、骇人听闻的行为屡见不鲜,而小说中主人公父亲则在生存与人性之间艰难地挣扎。本文从小说伦理失序的大环境出发,分析面对不同伦理两难 (伦理困境)境遇下父亲的伦理选择,解读隐藏在父亲伦理选择背后的深层伦理意蕴,在此过程中逐步揭示小说积蓄在大灾难背景下厚重的道德力量。

灾难之后幸存的人类在地球荒野上挣扎求生,小说主人公凭一己之力独自对抗满目疮痍的野蛮世界。他既要承受废土求生的压力,还要面对那些生理和心理早已发生变异、人性扭曲的食人族。在这样一种无政府的原始状态困境中,父亲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既代表着现代性,诸如秩序、文明,又需要使用非文明的、冷漠的对待方法,面对威胁男孩生命安全的恶人时,又不得不用杀戮这种野蛮的方式去解决问题。“面对潜在的危险与威胁,父亲所坚持的实用主义常常受到男孩良心宣言①然而,男孩的伦理选择在现实境遇中不可行,正如在放弃救助被食人族圈禁的人并成功逃脱后的一段对话里,当男孩问父亲“我们不能救那群人,因为救了他们也要吃我们”时,父亲给予了肯定的回答。男孩代表“圣杯”,但“圣杯”需要骑士的保护方能保全,在那样的境况下,“圣杯”的信念代表着未来的方向,是人类文明重建的希望。然而,如果“圣杯”都无法保全,火种无法传递下去,那么,人类文明也就没有未来了。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父亲作出某种程度上有悖于文明社会道德理念的伦理选择,这正是境遇伦理选择所揭示的。的挑战”[19]。父亲的伦理选择显然无法用传统伦理学中高高在上的道德原则来解释。针对这种情况,弗莱彻的境遇伦理为我们解读父亲的伦理选择提供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小说《路》揭示的末日想象,在某种程度上是核战争、自然灾难、恐怖袭击的混合体,映衬出当代人真实的生存焦虑以及对现实的种种不满和对未来的担忧,直指人类生存困境面前的道德虚空。当前人类的整体价值观、道德体系都是建立在平稳的生存环境之下,我们尚未面临类似小说描绘的大灾难,但是,人类总会陷入这样或那样的道德困境,当资源严重不足时,是坚持守住人性,还是为生存不惜一切代价,这些都值得我们思考。《路》中主人公父亲用生命捍卫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儿子,更是人类救赎的希望,面对进退两难的伦理困境,父亲努力践行自己的责任与使命,在荒原上寻找生命的希望和意义[20]。正是他基于“上帝之爱”的最高道德原则、基于具体境遇作出的伦理选择,为人类文明的复兴带来了希望,而他也在此过程中得到了心灵的洗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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