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尚任《桃花扇》中的侯李爱情书写

■陈秀玲/新乡学院

侯李爱情故事的确有历史记载，但是在厚重的历史中仅仅依靠这些文字记载尚不足以将侯李爱情演绎成千古佳话。侯李爱情故事之所以能够成为千古佳话，根本原因就在于孔尚任对两人的爱情描写跃然纸上，两人的爱情故事不仅仅是一种郎才女貌的传统爱情，更是一种国家民族层面的人生信仰。

一、侯李爱情的历史溯源和文学创作

侯方域与李香君的故事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可以在相关史料中找到关于两人关系的有关记录。比如陈维崧《妇人集》就写了侯方域为李香君作传的事件。不过历史上关于李香君的记载比较少，如果没有孔尚任的《桃花扇》，李香君最终不过是秦淮河上的一位名妓，早已被湮没于历史的尘烟之中。侯方域则是明末清初著名的文学家，在明代的政治运动和文学活动中都拥有较高的知名度。孔尚任就是根据侯方域和李香君交往的历史事件改编创作了作品《桃花扇》，虽然故事情节稍加改编，但是有些内容还是有迹可循的。在《桃花扇》中孔尚任突出了李香君的民族气节，比如李香君血溅香扇，这些都塑造了李香君的坚贞不屈形象。其实，李香君形象的塑造也非空穴来风，事实上明末时期秦淮河上的烟尘女子也多是文采出众，常常参加各种文人社团，并且对国家局势、政治问题等往往有独到的见解，李香君“肤理玉色，惠俊婉转”，与秦淮河上的柳如是、董小宛等一样，都是当时比较有名的人物。从出身上看，李香君是秦淮名妓李贞丽收养的姑娘，养母李贞丽与复社文人有着密切关系。从相关史料来看，李香君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也绝对算得上聪明可爱、文学底蕴深厚的才女。侯方域因拒绝阮大铖结交东林党而名声大噪，成为当时名声显赫的青年才俊。

在《桃花扇》中孔尚任对少数情节进行了艺术化处理，深入挖掘了侯李爱情的精神本源。首先，孔尚任将女性的“贞节”看得非常重要。作为一位不得志的文人，孔尚任着重描写了李香君对爱情的坚守，展现了侯方域的无奈、软弱和复杂的情感等。在阉党收买人心的时候，侯方域的内心也挣扎过、动摇过，李香君坚决反对侯方域投靠阉党。为了守节李香君以头撞地、自毁容貌，然而侯方域的感情却是浅淡的，并没有李香君那样深情。孔尚任将李香君的忠贞表达为一种永世歌颂的宝贵精神财富，也让这段爱情悲剧流传千古。作为一部在清代创作的、关于明代政治的文学作品，孔尚任的《桃花扇》巧妙地获得了清朝统治者的宽恕，因为孔尚任将明朝灭亡的原因归结于党派之争、统治者的腐败无能等，并借妓女李香君之手狠狠地讽刺了当时的文人政客，但是孔尚任的文学创作并没有脱离侯李爱情故事的本源，仍侯李爱情故事作为重要主题，这些完全符合了儒家的礼教精神以及孔尚任内心的悲剧精神。

二、孔尚任《桃花扇》对侯李爱情的文学书写

（一）侯方域的爱情形象

在《桃花扇》中侯方域和李香君的感情交往只是为孔尚任提供了一些故事情节和基本框架，孔尚任并没有在历史原型中进行深度创作，而是以文学眼光对两人进行书写和评价。比如在侯方域出场时就自报家门，“小声姓侯……中州归德人也”，在好友陈贞慧劝说下，两人到秦淮河一访佳丽。侯方域和李香君的感情也仅仅是因为李香君的美貌，并把一把宫扇题诗送给了李香君，并且对李香君的容貌大肆夸赞。然而，李香君却奁，把侯方域送来的珠翠、绮罗等推了回去，这一举动让侯方域感到非常惭愧，觉得自己一个大知识分子竟然不如青楼女子。从这里可以看出，侯方域有男人好色的一面，也有重情重义的一面，从而使侯方域形象变得非常丰满。在侯方域和李香君分别后，侯方域非常记挂李香君，在第27出《逢舟》中侯方域在船上遇到了李贞丽，就忙问李香君在什么地方，当侯方域得知李香君碰死以后，就大声哭到“我的香君，怎的碰死了”，但是当侯方域得知李香君没有死，只是毁容了，就不再追问李香君的下落。由此可见，侯方域的爱情形象是不断发展变化的，从只爱李香君的美貌，到真正欣赏欣赏李香君，再到以隐居修道的方式成员两人，这些爱情故事情节的变化，让侯方域形象变得越来越丰满。

（二）李香君的爱情形象

在《桃花扇》中李香君对侯方域的感情并非一开始就有的，她的爱情也并非是自己做主的，作为社会底层的风尘女子，李香君嫁给谁并不是自己决定的，而是由“妈妈”决定的。最开始李贞丽计划将李香君嫁给罢职的县令杨龙友，这样也算给李香君找到一位满意的金主。李香君也深深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位风尘女子，只能作为客人的玩物，当她了解到了大才子侯方域时，就不免有所期待，想尽办法博得侯方域的欢心。在《却奁》一出中不仅表现了李香君不愿与奸人为伍的气节，也表达了李香君对侯方域的真挚感情。当侯方域要依附阮大铖时，李香君坚决反对，并直接提出批评，这些完全是为了保全侯方域的名声。在侯方域离开后，李香君坚决不接受他人的梳拢，杨龙友不肯放弃，想尽办法逼迫李香君就范，在这种情况下李香君以头撞地，自毁容貌，这些证明了李香君对侯方域的深情。后来李香君将桃花扇交给苏昆生，请求他想办法将这把扇交给自己心爱的人。从这些故事情节可以看出，李香君是一个并不善于表达内心情感的女性，虽然她对侯方域的爱情是忠贞的，但是她并不愿意直接表达自己的心声。

（三）《桃花扇》在侯李爱情中的作用

孔尚任的《桃花扇》描写了兵荒马乱时代一对才子佳人的悲惨爱情，从第5出《访翠》中两人的相遇，到第12出《辞院》中两人的分别，再到《入道》中两人的永久分离。一把桃花扇将两人的爱情故事串联在了一起，将两个人分分合合的爱情串成了一个爱情故事。首先，作为定情物的桃花扇。桃花扇最早出现于第6出《眠香》，在这一出中侯方域和李香君的婚事已经确定，侯方域拿出了宫扇，写了一首诗，并将这个扇子送给了李香君，在这里桃花扇表达了侯方域对李香君的喜爱之情。在杨龙友催促李香君嫁人时，李香君将扇子拿了出来，并将之作为自己与侯方域的定情之物，这时候的桃花扇成了李香君和侯方域的爱情结盟。在李香君看来虽然自己的出身不好，但是侯方域赠扇使得两人的感情高于普通的妓女和金主的关系，也使李香君自觉为侯方域守节。从另一方面看，李香君是一位性格刚毅的女性，她具有爱憎分明的特征，在内心深处看不上阮大铖、侯方域这样的软弱文人，但是她始终为侯方域守节，究其原因就在于侯方域是第一位走进她内心世界的男人，侯方域赠送的桃花扇表达了一种爱情的誓言。在侯方域和李香君的爱情世界中，侯方域是给予者，而李香君是接受者，李香君接受了侯方域的桃花扇，就意味着她要为侯方域守候爱情。在面对田仰强行求娶时，李香君已经做好了一死的准备，但是当她头碰地时，鲜血溅到了扇子上，李香君觉得扇子失去了美感，转念她又想到这个扇子是她为侯方域守护清白的最好证据。至此，桃花扇拥有了更多的附加价值，当苏昆生将桃花扇交给侯方域的时候，李香君变成了一个受人称道的贞洁烈女。在《桃花扇》的最后一出，桃花扇再次出现，侯方域想带着李香君回到家乡，但是如今山河已破，再无两人的容身之地，最后两人只能出家为道。

三、孔尚任《桃花扇》中侯李爱情的重要价值

爱情是人类最本能的情感之一，也是文学创作中的经典主题，从古到今有无数以爱情为主题的文学作品，如《关雎》、《氓》、《红楼梦》等都是经典的爱情文学作品。孔尚任的《桃花扇》以侯方域和李香君的爱情故事为背景，讲述了以政治理想为重要前提的、志同道合的爱情故事，这无疑超越了前人的爱情书写方式。

（一）《桃花扇》对古代爱情观的发展

爱情是永恒不变的社会主题，中国古代的爱情大致经历了自由爱情、社会伦理爱情、封建纲常下的爱情等发展阶段。在春秋战国时期，社会爱情观比较开放，女性往往能够自由地表达自己爱慕之情。在南北朝时期，女性的美貌和品德成了婚姻爱情的重要考量对象，如《陌上桑》就描写了秦罗敷拒绝太守的故事，但是这时候的封建礼教也渐渐成为约束男女爱情的重要枷锁，如《卖互粉女子》、《河间男女》等都表达了男女反对封建礼教的思想。特别是在两宋以后，社会伦理对女性的道德约束越来越明显，女性想要获得理想的爱情或人生越来越难。《救风尘》、《长生殿》、《牡丹亭》等戏曲都表现了这一时期的封建婚姻，与这些作品不同的是，《桃花扇》不仅仅描写了侯方域和李香君的爱情，还在爱情观上叠加了政治理想、价值信仰等方面内容，这些推动了传统爱情文学的创新发展。

（二）《桃花扇》所折射出的悲剧审美

毫无疑问，《桃花扇》是一部爱情悲剧作品，作品中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都为侯方域和李香君的爱情故事蒙上了一层悲剧色彩。李香君是这个时代中爱情意识较强的女性，她有自己的择偶标准和爱情主张，对爱情忠贞不二，对侯方域一心一意，不贪图荣华富贵，渴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幸福的爱情。虽为女子却期待国家的昌盛，可以说李香君的觉醒是在国家之上对爱情的重新审视，但是在封建礼教束缚下，在动荡不安的社会环境中，李香君只是一个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小人物。她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更无法选择美好的爱情和婚姻，这些注定了她的悲剧命运。但李香君的爱情觉醒影响了现实中万千女性对爱情的追求，为后世人们思想的解放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是值得我们肯定和赞美的。

孔尚任的《桃花扇》是一部描写侯方域和李香君的爱情故事的文学作品，它不仅生动展现了两人生动曲折的爱情故事，让女性情感教育上呼吸道了新鲜空气，还将这个爱情故事与动荡的政治环境紧密结合起来，将两人的爱情故事上升到政治理想的高度。在人类精神方面推进了文化的传递，促进了社会的进步，在性情陶冶方面起到了积极的社会作用，这无疑推动了传统爱情文学主题的创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