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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墙来电

2019-11-15侯国龙

长江丛刊 2019年5期
关键词:副局长高跟鞋局长

■侯国龙

我考虑过了,如果今天晚上她还是穿着高跟鞋走来走去,我就去敲她的门。

“你好,我是住在你隔壁的那个人。”我甚至想好了敲门后要说的第一句话。她可能会冷冷地说:哦,有事吗?一般像她这样的女人,常会摆出一副冰美人的模样,以为这样才显得有地位、有身份。

当然也说不一定。她会眨巴着眼睛,挤出一个腻人的假笑,就肯定能让别人觉得是我做的不对,八成还认定我是上门道歉来了呢。

我想她应该是这样的人。我没别的本事,可看人还是一看一个准的。我也要退休了,遇到个事儿或人就爱琢磨琢磨。常常做着手上的事儿,心里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件,还会把两件完全不搭界的事儿掺和到一起,推敲哪个是因哪个是果,总把人或事儿想得特别糟糕。反正把事情刨根问底了都好不到哪儿去。

我正在赶稿件,中午也不敢休息。一连几天陪焦副局长参加市里的文化艺术节。说累也不累。要像焦副局长那样,这里转转那里看看,发发名片握握手,拍拍照片合合影,肯定不累。这次出差,我蹭到的唯一好处就是陪他四处闲逛。但我得随时准备举起相机抓拍他最好的形象,这是我的主职工作。

有一次,焦副局长的一套动作我没拍下来,就把我冷落了一番。你知道冷落的意思吧?他也不好直接批评我,就“嗯哦”的应付了我大半天。我说焦局这个做得真不错,他就“哦”。我又说焦局这里留个影吧?他就“嗯”一声,侧着身子站几秒,也不管我拍没拍到,他扭身就走了。

可这不怪我啊,要我说要怪就怪他姓焦。那天,焦局在展区遇见一个迎面走来的女士(至于什么头衔和来历,我还真不清楚),他小声对我问我“那个女的,是不是开会的时候和我坐在一排,左边第二个?”你听听他问的,我哪记得那么清楚呢。我还陷在回忆里的时候,他已经满脸堆笑地伸出双手,准备和别人打招呼了。那女人也有要和他握手的意思了。我猜,焦局已经弄清楚了,或者那个女人也想起来什么了,反正对上就好了,就赶紧凑近准备拍个特写。焦局自我介绍了一番后,两双手就握在一起了。那个女人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就问他“您贵姓?”焦局反应倒是挺快的,说“姓焦”。那个女人的脸唰得一下就红了。我在心里发笑。明明我们局长已经介绍了是文化局的焦副局长,你说你问啥不好呢。她抽出手,捂着嘴堵住笑,扭头走了。我还老老实实地对着别人的背影拍个不停,直到焦局往另外一个展柜走去,我才反应过来。我就是这么一个木讷的人,还好领导觉得我是天生愚笨,是三棍子都打不出来一个屁来的苕货,所以大多数时候都能容忍我这一点。

这次艺术节是我们新莱市花了很大劲儿才争取到的一个大型文化展览活动,已经开幕几天了。凡是与文化可以搭配组合的东西都可以展览,有雅的有俗的,书展、影视展、民间艺术等,就连性文化也占了好大一块地儿,摆了好多古代和现在的玩意儿,连焦局长都说:太厉害了,看得让人受不了。我也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真稀奇。

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起码不会这样迎合谁。有时整天板着脸不说一句话,谁都欠我钱似的。后来,领导找我谈过几次心,夸我工作踏实,做了很多不可替代的贡献,争取利用下半年晋升的机会给我提个正科。这事儿要落谁头上都得高兴。退休前解决一块心病,我也好扬眉吐气地拍屁股走人了。

我们单位是市里的直管部门。局长去北京开会了,焦副局长是单位二把手,也只有他能代替局长参加这次活动了。对于他来说,这绝对是个立马扬威的好机会。这么大的一个活动,文化圈名流众多、各级政府领导肯定不少。焦副局长还是有些想法的,自己头上骑个人肯定不舒服。再说了,单位也有些传言。连我都这么觉得,要不我咋会开始鹦鹉学舌般地说些领导爱听的话了呢?

写完稿件已经是下午时光了,我想躺着小眯一会儿。焦局中午有个重要的饭局,没让我陪,电话里叮嘱我抓紧时间把稿子写出来。他是从来不会关心我这样的下属,来了几天没喊我吃过一顿饭,就连我住哪层哪个房间都不知道。他需要的时候就会让我出现,不需要的时候我自行离开,就算我告诉他我住哪个房间,他也未必记得住。

我还要选一张照片,和文字稿件一起发回单位。哪张照片才会合乎焦局的心意呢?

走廊上传来一阵“噔噔噔”的声音。如果没有猜错,肯定是她回来了。这个声音是前天才出现的,单调而枯燥,像被编排过的步调,让人心神不宁。

脚步声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应该是在找房卡之类的东西。

这个酒店几乎住的都是来参加文化节的人,官大的有派头的可能住的高一些,上面都有大套房,像我这样的都安排在七楼以下,方便为领导跑腿。我偷看过焦局长公文包里的参会人员名单,老长一串,好几页。这女人绝对不是像我这样身份的人,跑腿的还穿高跟鞋?像我关键时候还要追着领导飞跑,高跟鞋能行么?

门锁转动的声音,然后关门,噔噔噔…….

又“噔噔噔”地走过去,可能拿什么东西,然后又“噔噔噔”的走几步,把什么东西放下。

我越是厌烦这个声音,却越听得仔细,非得这个声音消失了才可。好吧,我再坚持一会儿,再过一会儿,她应该要出去的。在这种大型活动场合,交际是最重要的,认识一个大领导,就多了一条捷径,要是像她这样的女人傍上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效果会更明显一些。商人们忙着展览、宴请,名流和政客忙着出席各种聚会,这是完美的组合。女人们在夜晚降临的时候,会变得格外紧俏,像打折的奢侈品,很抢手。我盼着她早点被抢走。

噔噔噔…….

我干脆什么都不干了,专心听着吧。选个照片按理说也是件很容易的事,就是从一堆领导合影的照片里,挑选来头大一点儿的人物,还要看领导当时的神态够不够潇洒,多半就选这样的。可这次,我觉得有些棘手,和焦局长握手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官大官小的,怎么数也得有五十来个吧,并且我一个也不认识,更别说如何甄别职务了,要是挑选哪个女的漂亮,倒是可以挑出几个来。

“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死去……”是手机铃声,隔壁传来的,真够时髦的。

她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声音还很大,像开着免提。

噔噔噔……她来来回回地走了十来分钟。

什么重要的电话如此这般?我连抽了两支烟。女儿平时一直劝我少抽,反正尽着她的孝心说了一大堆理由。我已经习惯了有事没事叼着烟,看着一闪一闪的火星。然后腾起的烟雾把我包裹起来,像神仙置于云端。再说了,我总得找点什么东西或乐子打发时光吧。我这把年纪了,陪领导打麻将还不敢赢,去夜总会害臊,就抽抽烟还好。

我掐灭了第二支烟,在烟缸里使劲碾了碾。

隔壁安静了,应该是电话打完了。噔噔噔地走了几步,然后听见开门的声音,她要出了门。

我长舒了一口气,听着走廊上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仿佛没有什么事可干了一样,一身的轻松。

“叮铃铃……叮铃铃”是我那老掉牙的手机铃声,是焦局长打来的。

不管他看不看得见,我依然毕恭毕敬的立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焦局,您有何吩咐?”

……

“嗯,我知道了……稿件已经写好了,您看照片……”

“你怎么不开窍啊,就选那张照片,那张嘛!”焦局长有些不耐烦地拖长了音调,估计他一时也描述不出来是哪张照片。

“局长,您是说哪一张啊?”我战战兢兢地问着。

“别怪我说你是书呆子,就我和王副老总会面的那次,记得吧,个挺高的…….”还好,局长没骂我是猪,仅仅说我是书呆子,起码书呆子是个中性词,也有些符合我的气质。

“哦,是穿红色夹袄的那位吧,胸前一朵大牡丹花…对,对,真漂亮,和您很配……”我那会儿的反应挺快的,马上就猜到焦副局长说的是她。

“你呀,算是开了一回窍,我给你说,她可是大名鼎鼎的XX出版集团副老总,要是和他们集团搭上关系,别说是我们办的宣传刊物,就连局里每年出的文化年鉴,对了,还有你手上抓的那杂志,以后肯定用得着她,我这是舍了老命替你着想呢!”

“您……太伟大了,要是我那杂志有什么发展,绝对比给我个正科待遇还高兴。”我前半句是假话,“伟大”两字是我能想到的最恭维的词语了。可后半句是真话,上了这么多年的班,说实在的,如果说还有一点儿精神寄托的话,那就是我负责的那本杂志了,像爱护我女儿一样,我肯定是盼着她有个好归宿。

“别的不多说了,你要有什么心思也得提前谋划谋划,如果这次咱俩……如果这次搞得好的话,你的正科我担保可以落实。”焦局长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竟然把我和他说成了“咱俩”。我有些受宠若惊。虽然他可能意识到了这样称呼并不太妥当,多少有失他的身份,可毕竟他说了。

原来如此。

一瞬间,我对她那高跟鞋的声音有了新的理解,原来我一直是在渴望这种声音,难怪会心神不宁。真恨不得马上让她回来走上两步,听着那声音才觉得踏实,怕跑了似的。

我一时忘记向焦副局长汇报我就住在王副老总的隔壁,或者如果焦副局长知道,就不用这么麻烦说了半天,直接说“住你隔壁的女副老总”——让我肃然起敬的名号,多简单明了。

第二天,我特意买了一份都市报,里面有我那篇稿件。倒不是觉得发了篇稿件才去买的,而是因为昨天一整晚都没听见隔壁高跟鞋的声音。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在她门口停了一会儿,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我有些担心她不会再出现了。我留着报纸,到了万一的时候,撕破老脸去找她去,说不一定她愿意赏脸。我小心翼翼地把报纸折好,如获至宝。

那篇稿子的亮点是那张照片。我抓拍的是焦局长和副老总美女握手的瞬间,一个笑容满面,另一个还有些含情脉脉。焦局长很满意这张照片,还让我洗一张10寸的,用精美的相框装裱起来,以后放他办公桌上。我当时还在心里使坏,自言自语地说“最好摆你家床头去”。

那次焦局长和女副老总的手握了好久。我早已连拍了好几张,但他还握着,像在把玩自己的手,怎么捏都可以。那只纤细的手如果再被他捏一下,肯定会冒出油脂来。他像握着一块温润的玉,这一点儿都不夸张。她一脸的微笑,笑得像她胸前衣服上牡丹花。

我换成了竖拍。焦局长还握着她的手,目光停留在她高耸的胸脯上。焦局长的喉结上下滑动着,连吞了几腔口水。我也连拍了几张,这样的照片是绝对不敢被焦局长看见的。我喜欢这样的照片,那是我的艺术,和我的杂志一样重要。

焦局长的长相我实在不敢恭维,甚至描述不出来,就是觉得丑。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她站在旁边,好比是在丑字前面加了一个修饰限定词。当然,她的美绝对不是靠他太丑的长相衬托出来的。她身上每一个器官对男人都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发颤的胸脯时刻要拯救某个饱胀的灵魂似的,大小适中却向上翘起的屁股,连着两条修长的腿,像我这样的老头子,只配低着头看她脚上的高跟鞋了。

焦局长和她站在一起,绝对不是可以简单归结为美与丑的,更不是什么黑与白,起码黑与白还可以搭配。我又按了一次快门,连拍了好几张,简直想摔相机。真好意思凑上去,我呸!

我正无聊地盯着那张照片出神,手机响了,是焦局长打来的。

他让我下午去百货专柜买某品牌的化妆品,是我从来没听说过的牌子,我连问了好几遍才写下来。

我吃过午饭就出去了。刚出酒店,碰见我的高中同学马海军,现在是堂堂经侦大队的大队长。

“我的天啊,你亲自出马为我们保驾护航,有劳有劳了!”我有些讨好的主动向他打招呼,毕竟人家混得好一些,还比我小好几岁,说不定以后还有什么事儿麻烦到他。

“你这话说的,你老同学都来了,我这为人民服务的芝麻官能不来吗?”马海军说完,嘿嘿一笑。

“为人民服务”的口号我也喊了几十年了,也多多少少为人民服务了。马海军自称是芝麻官,那我只能是一粒必须不折不扣地按照领导指示做事的小芝麻粒儿了。

寒暄完毕,我急冲冲地赶到百货商场,像大户人家办年货似的,买了一大堆回来,放在焦局长说的那个房间,就我隔壁。

我从没这样逛过街,也没这么大手大脚地花过钱,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场简直把我弄成了无头苍蝇,好在按规定时间完成了焦局长的任务。

累,真累,怎么花钱都这么累呢?

完成任务后,我如释重担地长舒一口气,倒在床上,想着什么。

昨天晚上没听见高跟鞋的声音,说明她根本就没回房间,她没回房间可能是走了,焦局长让我把东西放她房间,万一她真的走了,那东西不是白买了吗?主要还耽误了事儿,不行!我得向焦副局长汇报。

打了一遍,焦局长没接。我想了一会儿,认为还是得汇报汇报,毕竟这事儿太重要了。要是不汇报清楚,万一以后出了差错,全局的人都会怪罪于我。我又拨了一遍,焦局长还是没有接。

我心里像猫抓一样,怎么不接电话呢?我很想念那个高跟鞋的声音,它是奏响未来的乐章,是我们全局的福音。可能是累了,我竟然睡着了。

“噔噔噔”是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咚咚”是一种新声音,像鞋子丢在地上的声音。我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

好像有人对话,我太累了,懒得去细听。

又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那是大事儿,睡觉算个屁啊,我得赶紧报告焦局长,一切让他定夺。

啊啊…哦啊…

隔壁传来的声音,把我吓得屏住了呼吸,难不成她在……?还可以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这是酒店的床受到震动后发出的声音。

我像当初那个问焦局长贵姓的女人那样涨红着脸。我紧张地握着手机,打还是不打?隔壁的喘息声越来越强烈,时不时发出杀猪般的吼叫。

我的手心冒出了汗,像在做一个重大的而又艰难的决定。

还是不要告诉焦局长好了,别人的关系都已经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意义?如果那个人是焦局长多好啊,这对我们全局上下都有好处。

喘息声变成了一声沉闷的吼叫,终于戛然而止了。

我有些失望。我恨焦局长,真他妈的没用。给别人买什么化妆品啊,转弯抹角地讨好,你看别人多直接。

真他妈的没用,难怪是个副局长。

过了好一会儿,我的内心也平静了。焦局长肯定知道自己的弱点,你看,握个手别人都给多大的面子,凭他那长相,肯定会被拒之门外。我转而同情起他来。焦副局长比我小不了多少,如果这次换届上不了台,也就和我一样熬着退休了。他以前还是做了不少实事的,比如在偏远一点的地方建文化馆,后来还开设了乡村图书漂流室,颇受当地农民欢迎,媒体也争相报道过,他也因此被提拔为副局长。

噔噔噔……

高跟鞋的声音。然后门打开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得让人骨头都能化成水。

门又关上了。走廊上传来了一个男人的脚步声,渐渐地远了。

噔噔噔……

她又恢复了来来回回地走动。我却听着不那么悦耳,那是已经不属于我的声音了。

她像故意踩给我听的。就不能换成一次性拖鞋吗,就不累脚吗?

我躺了好一会儿,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天。

滴滴滴……

是我破手机发出的声音,一条短信:今天喝了很多酒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连标点符号都没打!无能!绝对的腐败无能!只知道喝酒,还烂醉如泥。我又激动起来。

我气恼地给他回了短信:

“焦局,您得抓紧时间和王副老总拉近关系”,我准备说的直白一点儿,但怕刺激到他,只好以一句“辛苦您了”结尾,希望他能猜出暗含的意思。

等了半天,他没有回复,肯定不会回复了,醉得一塌糊涂了。

我像失去了什么,心里空空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连骂他的心都没有了。

噔噔噔……

她还是那么高傲地来来回回的走着。

不行,焦局长喝醉了,我得帮忙做点什么事儿,不能就这么窝在酒店里,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流失。

我终于敲响了隔壁的门。

我低着头等着房门打开,不是想显得谦虚一点,只是我实在没有那个勇气,特别是知道她已经和别人好到那个份上之后,我已经丧失了原本可以理直气壮的那种优势。我不仅不敢指责她打扰了我,还得做一个虔诚的忏悔者,来找受人尊敬的神父倾诉,祈求得到上帝的原谅,祈求得到帮助。

一双红色高跟鞋出现在半开的门缝里。我的目的达到了,我没有说话,也不敢说什么话。现在只想看看她脚上的那双高跟鞋,是怎么发出那种摄人心魄的声响的。

她一只手扶在门框上,就是和焦局长握过的那只手。她那猩红的指甲像嵌在我的肉里,痛得我动也不敢动。

我没有听见她说话,慢慢地抬起头,想近距离地看看她那张惹人喜爱的脸,目光扫过她那两个打着颤的肉球,也禁不住地吞了一次口水。

她要关上房门了。我猛地抬起头,看见了一张吓人的脸。我真以为撞见鬼了,瞅见了一张敷着面膜的脸,白得可怕。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焦局长的电话。

“哈哈,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热心了起来,昨天让你买的东西都送了吧?”他一开口就是一阵哈哈大笑,我听得毛骨悚然。

“焦局,我都按您的吩咐送到她房间了,您不记得了吗?”

“哦,对对,昨天我太累……喝醉了,看我把你说的给忘了,不过,我今天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女副总今天答应见我一面,他们出版社最近要搞一次活动,叫我们局里带头在政府部门帮忙宣传宣传,你今天再去买点什么东西,晚上再提过去,花这点儿小钱算不了什么……”

我的心情稍好了一点,因为那女人

终于答应要见焦局长一面了,还主动提出与我们合作,取得了这么大的实质性的进展,当然要高兴了。

我又像打年货似的,买回了一大堆,然后请前台服务员把东西送到隔壁房间。

我又累得像只哈巴狗。一切办妥之后,瘫软在床上,无聊地等待着高跟鞋的声音出现。

过了一阵子,走廊上传来噔噔噔的声音,还有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应该是个男的。

果真,声音在隔壁门口停住了。

门开了,隔壁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听得不太清楚的声音,像信号不强时传来的无线电波。

噔噔噔……她来回走了两下,发出一连串的娇笑。

咚咚,丢鞋子的声音。

“昨天……”是个老男人的声音,我竖起耳朵开始侦听,只能隐约听到几个词。

真不害臊!我得告诉焦局长,千万别上了她的当。

啊啊…哦啊

那边又重复起来了,我一定要告诉焦局长。

“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是一串熟悉的手机铃声,比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还熟悉。

是焦局长!我兴奋得差点跳了起来。

隔壁发出了最后的吼声,比头发丝还细的吼叫,嗓子都哑了。不对,还听见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听见隔壁的门被打开了。

人声嘈杂,不对劲!我急忙冲出门去。

我愣愣得站在门口。

焦局长正光着屁股瘫在那女人身上,压瘪了那两颗饱满的肉球。房间里除了焦局长和他身下的女人,还齐刷刷地站了五六个警察。

我只认识其中一个警察——马海军大队长。

“还不赶紧穿上衣服,害不害臊!”马海军像家长训斥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无非声音大了一点。

可能焦局长太劳累了,撑了一下,想爬起来,结果又像僵尸一样压在那女人身上,那女人闷哼了一声。

“王晓露!这次你跑不掉了吧!”马海军好像抓住了猎物,喜上眉梢。

她掀开焦局长,自己爬了起来。

马海军看见了我站在门口,朝我走了过来。我面如死灰,他却像个了不起的大腕明星,和我当时考中全县文科状元时一样,得意洋洋。

“知道吧,这女人是D市人,冒充某著名出版集团副老总,贩卖盗版光碟、书籍、流窜多省诈骗……”

我听蒙了,比先前还呆。

“这次,还多亏了你的那篇报道,不然,我们还不知道她已经到了我市,只是没想到你们焦局长羊入虎口啊。据我所知,他已经签了十五万的购买订单,全是盗版书籍。”

我浑身冒着冷汗,脸色绝对比前晚贴在她脸上的那张面膜还要惨白。

“改天我得请你吃饭!”马海军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是一阵哈哈大笑。

后来,因为这事儿,我提前三个月退休了。

临走那天,我关着办公室的门,像刚来单位报到那天一样把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只是比当年擦得缓慢多了。毕竟是老了。

我点了一支烟,抽完这支烟以后就不再抽了。女儿还在楼下等我,接我去他们单位编辑室——省出版集团报到。她比我早去那里半年,是她托她的老师推荐我在那里做了一份与文字有关的临杂工。

是该戒烟了啊。我叹了一口气,把焦局长和王晓露的那张合影锁在抽屉里,钥匙放在桌上,走出了那间困了我三十多年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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