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羊“出走”大别山

李诗晨

滚滚长江水，苍苍大别山。

鄂、豫、皖三省相交之地，大别山绵延八百里，亚热带季风气候带来了充足的雨水和温暖的气候，而从400米攀升至1700多米的地势造成的悬殊的海拔高度创造了多物种的生态乐园。山脚下，辽阔的杉木常青，形态各异的植物和中草药在大别山不同海拔高度静默生长；随着海拔升高，气温渐低，松柏优美苍劲。放养的牛羊食林中百草，啜饮山涧泉水，野猪、果子狸满山乱跑，野兔、松鼠窸窣跳动，偶有穿山甲、水獭和小灵猫时隐时现。

大别山之痛

四季交叠，春华秋实。从英山主峰到1777米的最高峰白马尖，从命名了皖地的皖公山到华东最后一片原始森林天堂寨，多彩的旅游资源为本地人所津津乐道。但是，自著名的“挺进大别山”之后，这座伟大山脉的壮美容颜和丰富资源远未被人们了解。依赖于大别山的空气、草木、水源生存的百姓们在几十年来颓然地守护着家乡的绿水青山，公路止于远方最后一千米平坦的土地，资本的眼光并未投向大陆中部的山地，人力资源也随着青年们远走他方逐渐流失。靠山吃山的淳朴百姓并不清楚如何把这绿水青山变成城里人口中的“金山银山”。

位于湖北省黄冈市的罗田县是被大别山养育的县城之一，背靠天堂寨、坐享百草园，却仍属于未摆脱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夏季，天堂寨景区的原始森林郁郁葱葱，瀑布拍击大石狂响，鲜花盛开似海；秋天，栗子在罗田的山间成熟，扎手的外壳“吱吱”裂开，现出富有光泽的棕色果实；甜柿由青转红，挂上三千多棵百年古树的枝头，沉甸甸地等待农人采摘；雪季，周边城市旅人纷至沓来，在英山滑雪，在罗田有名的胜利吊锅城大快朵颐。

在中国，即使是贫穷的地方也从来不缺令人口舌生津的特产食物，近几年，除了板栗、甜柿、腊肉、米酒，罗田的特产又多了一种：黑山羊。黑山羊通体乌黑，皮毛发亮，极有特点，与常见的山羊和绵羊相比，黑山羊仅在大别山、海南岛等地大范围出没。流通于市场的肉羊多为绵羊肉，脂肪含量较高，肉质细腻，膻味却浓，与猪、鸡、牛肉相比，算是小众；肉质稍显粗糙的山羊肉却拥有更高的营养价值，而胆固醇含量更低；而羊肉之最当数黑山羊，黑山羊肉脂肪含量低，肌纤维细，肉质细嫩，膻味极小，含有人体所需的钙、铁等元素，喜食黑山羊的食客无不夸赞这种极为特别的羊肉温补养颜，常食似乎还产生了增强免疫力、强身健体的效果。

红烧黑山羊是大别山的一道名菜，细腻紧实的羊肉被连皮带肉地切成一寸见方的小块，经葱姜爆炒后烹入料酒生抽，撒入各家饭店的秘制调料，在锅仔里“咕噜咕噜”地炖上半晌。呈上桌时仍在锅仔内滋滋作响，香气扑鼻，入口香辣、毫无膻气、肉质柔嫩却不烂糊。厌羊膻味的人面对黑山羊肉，也不乏欲罢不能者。

黑山羊是大别山的百姓亲近熟悉的牲畜，很多人家围起小小的羊圈，养着几只毛色黑亮、叫声绵长响亮的黑山羊。它们被放养于百草丰茂的山头和山坳，奔走、轻跃和咀嚼草料的声音在广阔而人烟寥寥的山村中显得极有活力。一直以来，本地人和邻近城市的胃口偏爱黑山羊肉细嫩的口感、不易察觉的膻味和丰富的营养，但黑山羊因为体型娇小、消化系统薄弱、饲养难度较高，且缺少相关屠宰标准和办法而一直没有被大规模饲养，黑山羊作为山坳中的小生物，只出现于方圆三五百里的餐桌上。

从无到有的黑山羊产业

刘锦秀是来自罗田，深爱罗田、又改变了罗田的一个人。14岁离家，自嘲“和黑山羊一样体型娇小”的刘锦秀在城市闯荡，2003年，拥有幸福家庭和成功事业的她带着对家乡的眷恋回到了大别山，许下带领父老乡亲一起脱贫致富的心愿，并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的探索。2007年，刘锦秀买下近千亩山林32年的所有权和山地使用权，筹资100多万元注册成立了罗田锦秀林牧专业合作社种羊基地，带领大别山的村民们一起养殖黑山羊。许多长久地被贫穷的阴影笼罩着的人们抓住了这次机会，开始养黑山羊。逐渐，合作社确立了统一品种、统一栏圈建设、统一防疫、统一培训、统一回收的模式，对贫困户，以寄养的方式给每家30只羊（约1000斤），半年后养足1200斤，扣除成本，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回收约200斤；面对返乡创业的青年，收取20%的定金购置种羊，技术人员全程为他们提供帮助，最后再将羊回收。

不仅提供黑山羊，还提供技术培训，合作社“授人以渔”的模式很快见效。一些养羊大户迅速成长，养殖数量达500只，年均获利30余万元；规模稍小的农户也有8万～20万不等的收入，这对于常年收入在贫困线以下（2018年标准为家庭年人均收入3535元）的农民来说无异于久旱逢甘霖。脱贫有望，村民纷纷加入养羊的队伍，大户带小户、小户带散户，大别山养殖黑山羊的规模就这样做起来了。

罗田县黑山羊打出了點名声，“薄金寨·锦秀羊”品牌创立在2008年创立，2011年，湖北省名羊农业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下称“名羊”）成立，畜牧部门、农科院下派博士担任科技部副总经理，帮助名羊建立科学的良种选育基地和养殖、生产、加工标准。薄金寨·锦秀羊终于在经历了15年的摸索后走向市场。但是，尽管黑山羊经纯天然放养、食山间百草，凝结了大自然的馈赠与大别山人的辛勤和智慧，要进入千家万户、成为人人津津乐道的美食，仍是一个挑战，深居大别山的刘锦秀和村民们着实有些摸不到头脑。

8000家牧羊人

名羊作为企业承担的责任和扶贫效果超出预期，于是罗田政府继续联合银行和保险公司，与名羊公司共同继续开展精准扶贫。政府为每户贫困户提供3万元贴息贷款，用以向名羊公司购买10只母羊和1只公羊进行养殖，名羊为农户提供全程技术培训，并适时以高于市场价回收肉羊。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政府主导、金融支撑、保险保障、企业做载体、农民养殖的模式，能够在全国范围内复制推广。大别山周边县市目前已经有8000多农户加入了养黑山羊的行列。

有人编了一首歌：“清早起来鸟儿叫，回头看着老婆笑，跟着锦秀放好羊，照顾爹和娘”，在大山里自由快乐地放牧。

平湖乡东冲畈村80后青年杨希，成年后一直在外打工，几乎习惯了城市生活。2015年，杨父因病去世，留下了200多只黑山羊无人照料。刘锦秀动员他回家养羊，良好的产业发展前景让这个年轻人动了心，回家子承父业，成了大别山里的新一代“羊倌”。像杨希这样返乡养殖黑山羊的农民有近一千人。

骆驼坳镇夏家冲村熊小锐的个头不高，身材瘦削，皮肤黝黑。貌不惊人的他和父母一起养了200多只黑山羊，去年春节前卖了40多只，收入6万多元，几年间共卖出300多只羊，今年打算投入5万元左右建新的羊舍，他的微信签名是“让大别山黑山羊走出国门，走向世界”。从前熊小锐和妻子在广东、深圳等地打工，每年收入除去花销后不足万元，两个女儿也成了留守儿童。夫妻回乡养羊后，内向的女儿熊佩的笑容多了起来，逐年增加的收入也让女孩们去城市上大学的心愿不再遥不可及。

平湖乡胡家河村村书记胡少元说，村里185户中有65户建档立卡的贫困户，共216人，2015年开展精准扶贫以来，6户农户开始养殖黑山羊，他们的人均年收入都从不足2730元增长到1万元以上，成功脱贫。越来越多农户看到黑山羊致富的可能性，让胡少元也充满脱贫摘帽的信心。尤其是“大户带小户”的方式，养羊大户的上百只羊与小户的数十只共同放养，只需要一两个人放牧，节约了很多人力成本；大户的养羊技能也更好地传递给小户、散户。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名羊公司的技术人员将养殖黑山羊的技术倾囊相授，贫困户只要有脱贫意愿、吃苦耐劳，大别山的青青草地和黑山羊都不会令他们失望。走访中记者发现，尽管黑山羊产品颇有前景，但依然有部分贫困户想不劳而获，“只想拿钱，不想要羊”，工作人员非常无奈。对于这样的贫困户，名羊团队将持续走访，希望改变他们的观念，“搞农业一定要能吃苦，不能坐享其成，确实有比较懒惰的人，所以我们讲究扶贫先扶志”。起初不愿意养羊的贫困户大多习惯了贫穷，只要贫困户的志气树立起来了，观念更新了，致富的干劲自然就有了。

肖振兴是畜牧局的专业技术人员，从2008年起派往名羊公司，从养殖到屠宰加工到市场销售，他如数家珍。目前，肖振兴最迫切的工作是开拓黑山羊产品在江浙沪地区的市场。养殖黑山羊的农户越来越多，羊肉产量正逐渐提升，打开更多市场才能进一步提高农户的积极性。

黑山羊端上谁的餐桌？

这些黑色的生灵带给大别山人财富的希望，越来越多人开始养黑山羊，产量上去了，销售就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刘锦秀坦言，目前名羊最大的压力来自于销售，“越来越多的人跟着我们走，无论是产业脱贫还是乡村振兴，最基础的就是让我们高品质的农副产品走出大山，卖一个好价钱。”

中国很多地区流传着冬天吃羊肉进补的说法，羊肉仅在冬天销量较好；另外，黑山羊的养殖技术比普通白山羊复杂，纯天然放养的模式也导致了成本高，因此售价比普通羊肉贵，目前已有的产品售价在每斤100元左右，在品种繁多、鱼龙混杂的市场上算是价格不菲。目前，名羊的黑山羊产品主要向北京的餐饮企业销售，在北京饭店、友谊宾馆、眉州东坡酒楼等京城名店，都能尝到来自大别山的乡野味道；锦秀羊也在京东、建设银行的善融商务平台上线，供个人客户挑选。2018年，名羊销售额6000多万元，江浙沪市场仍是一片蔚蓝海洋。

为促进销售，帮助大别山黑山羊走向全国，建设银行上海分行带领几家上海农贸产品龙头企业来到了罗田县，从屠宰到加工到包装全程参观了名羊公司，与当地农户和村干部交流黑山羊养殖过程，亲自体验和品尝黑山羊肉。

上海强丰果蔬种植专业合作社总经理吴连强对黑山羊情有独钟，希望尽快将黑山羊引进上海市场，建议在品牌打造方面突出当地特色，产品方面开发城市人喜爱的半成品。易果生鲜的大客户渠道部高级经理陈燕认为，高质量的黑山羊肉非常适合在易果生鲜面向中高端客户的官网销售，并且向肖振兴提议在他们的中央厨房以黑山羊肉为主要食材开发标准化菜品。专注于为企业提供员工福利的上海鸿霆农业科技有限公司的陆玉雄则希望与名羊合作开发质优价美、溢价感高的员工福利礼盒。肖振兴在与上海企业交流后精神一振，本来对电商平台不抱太大希望的他感到未来可期，“之前由于物流原因造成货损很多，现在我们在上海有仓库，基本可以实现上海地区次日达”，华东市场广阔，肖振兴希望抓住建行上海分行带来的这次机会，把锦秀羊的品牌在华东区域打响。打开市场、将更多收益返回给农户，早日脱贫，才能实现黑山羊养殖的产业化。承担起扶贫重任的建行在其中以金融的思维方式和金融资源发挥了不可小觑的桥梁作 用。

国家的脉搏在贫困之地往往更显强烈。生机勃勃的新鲜空气、森林、大自然、土地、生灵却因为不畅的交通与封闭的思想囿于大山。金融的智慧在这里可以化成涓涓细流，在细微处化解贫困，也能筑成牢固大桥，连接城市和乡村互补互惠的资源。大别山是一座宝矿，黑山羊是“吃着中草药，喝着山泉水，在天然氧吧里自由恋爱长大的”。现在，黑山羊踏上金融的桥，走出了深山，也会有越来越多大自然的宝藏被输送到全国人民的手中、家里、餐桌上。

记者手记

建行的“消费扶贫”

国家级贫困县湖北省罗田县背靠大别山，拥有丰富的草场资源。当地最为出名的农产品是板栗和柿子，近几年在扶贫攻坚战中，罗田的村民开始养黑山羊。黑山羊是一种优质的羊肉资源，毛发乌黑、体型较小、脂肪少，对生长环境要求较高、饲养难度较大等特点都导致了其价格远高于普通羊肉，因此尽管肉质鲜美、没有“膻气”，黑山羊却一直没有占领全国人民的餐桌，而仅被少数餐饮机构收购和加工。

“大别山牧羊女”刘锦秀的出现为改变这个局面提供了契机，她牵头打造了“薄金寨·锦秀羊”品牌，成立了名羊公司，为罗田县脱贫致富打下基础，但羊肉市场的开拓仍是一个难题。销售渠道少、缺乏电商营销经验、用户需求模糊等问题在中国建设银行的善融商务的帮助下逐渐明晰起来：上海建行将“薄金寨·锦秀羊”引入善融平台进行贩售，既将高质量天然食材帶给广大用户，又能支持罗田县扶贫工作。在“脱贫摘帽”道路上砥砺前行的罗田县并不孤单，与黑山羊肉一起登上建行善融平台的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农产品：陕西安康富硒茶、云南红河红米、云南大理核桃……可见，建行非常关注全国扶贫攻坚战，利用国有大行的资源为“长在深山无人识”的珍馐提供销售平台。

薄金寨·锦秀羊在2018年登陆建行善融平台，收获了颇多好评，但毕竟价格偏高，难以实现销量的突破。上海建行为帮助锦秀羊完善产业链，巩固扶贫成果，通过消费扶贫让罗田县尽快“摘帽”，策划了上海农、副、生鲜产品龙头企业的大别山之行，将黑山羊产品端和销售端精准对接。建行上海分行带领企业走访罗田县，参观黑山羊良种选育基地、养殖黑山羊的农户和屠宰、加工、生产厂等一系列环节，深入了解了大别山黑山羊的养殖、加工和产销状况。看似只是一场“羊肉的旅行”，其中却凝结了建行上海分行的责任担当、金融智慧与对消费扶贫的深刻理解。

必须要打开市场才能扩大规模，让农民放心养是实现黑山羊的产业化的前提。当地政府、名羊企业为老百姓提供财务、技术和人力支持；上海建行的介入发挥了国有大行在资源和渠道上的优势；上海企业则通过丰富经验和市场资源共同助力扶贫。虽然这套工作远比直接给钱送物的难度大，但是，“扶贫先扶志”，通过劳动树立贫困户的志气，才能打造可持续的、收效显著的扶贫模式。正如建行董事长田国立所说，银行作为金融机构，要用金融的智慧、金融的思维方式和金融的资源来造福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