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旅行写生教学研究
2019-09-10王方憬
摘 要:研究民国时期美术教学中旅行写生的发展历程,聚焦于当时在美术教育领域占据重要地位的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简称上海美专)。通过对上海美专旅行写生活动的梳理,尝试阐述并分析其在这一时段的发展历程,了解旅行写生作为一种新式美术教学方法在民国时期的具体应用,探讨旅行写生在引进和实施欧洲美术教学方面的作用和意义,肯定民国时期的美术教学并为今天美术教育的发展,尤其是创新型美术人才的培养提供了重要的参考和借鉴。
关键词:旅行写生;美术教育;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民国上海
一、研究现状综述
写生作为绘画基础教学重要的一环,早已成为当下各类高校美术院系教学活动中的必修课程。借鉴西方艺术的训练方法,旅行写生激发了创作灵感,也丰富了绘画语言的多样性,通过写生带动创作,对学生研习专业技能、搜集创作素材、理解美学精神、培养实践能力等都具有重要意义。新中国成立以来,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众多学者围绕着美术教育发展问题、中国绘画改革与走向问题做出了大量有益的研究工作,为当下美术教育发展研究提供重要参考。将旅行写生作为一个专题研究,尽可能还原民国时期美术人才培养的历史面貌,梳理其在美术教育中的发展进程对于如何更好地发挥这一环节所带来的正面效应无疑是重要的。
二、上海美专旅行写生教学
(一)上海美专旅行写生发展背景
民国时期一般专指1912-1949年,这段时间是中国社会发展历史上的极为特殊的动荡期,由于政局更迭,美术教育也实现了从传统到现代的蜕变,政治经济大背景对中国美术影响巨大的,这是中国新式美术教育发展的一大特点。江南地区商业发达,在当时的政治环境和经济优势下,江南地区培养出了大批跨越传统、突破禁锢、兼收并蓄、融通中西的新型美术人才,他们的共同点是几乎都有留学西方或日本的经历。据估算,1900-1937年在日本高等院校注册学习的中国留学生达13.6万人,1854-1953年这一百年内赴美留学的中国学生达21000人[1]。这直接为美术教育的发展提供了人才储备,他们通过各种组织形式,尤其是创办美术学校传播其绘画技法与美术创作理念,介绍引进西方先进画学理念、融合中西绘画教学体系。在美术教学中,首先引进了对物描写的基本训练;接着,在新文化运动中,美术亦受科学、民主思想之洗礼。自1911年之后的各地师范学校开始注重技术的教授和研习,纷纷设立图画手工科,开设专门的“图画手工”课程,有的院校后又改称“美术、劳作”课程。自此开始,民国时期及其后的我国美术教育最主要的课程——美术课程正式形成[2]。
上海美专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创立的,1912年,由乌始光、刘海粟、汪亚尘、丁悚等于上海兴办,它是一所非官方的私立美术学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上海美专开设课程的大胆创新和它作为私立院校有一定关联。作为传统书院教育向现代学校教育的过渡,19世纪后期的学堂教育凸显了“中体西用”的理念,但学堂美术教育注重技能传授,美术教学未能脱离临摹画稿的方式。上海美专作为我国现代美术教育史上第一所正规的美术专门学校,其办学模式也经历了一个逐步发展成熟的过程。学校创办之处还一定程度地沿用了周湘的中西图画函授学堂的教学模式,偏重实用技术以及主要靠临摹欧洲名画印刷品的方式进行西式绘画教育。随着学校的发展,教学逐渐从中外混杂、师徒传授的非正规方式向西欧美术学院的正规方式转变。上海美专的教学制度和课程设置也日益完善和专业。
(二)上海美专旅行写生教学的具体内容
1.旅行写生课程的开设时间
上海美专的写生教学最初从室内静物写生和近郊的风景写生开始,随后是石膏写生和人体写生。风景写生起初的目的地是上海近郊(龙华、斜桥、日晖徐园、西园、邑庙)。1917年,上海美专开始试行野外写生,每周一、周五由教师带领学生去往上海近郊写生。1918年4月30日至5月6日,刘海粟率领上海图画美术院学生乘坐火车到杭州西湖旅行写生,在刘海粟心里十分重视这次正式的旅行写生,在1918年11月出版的《美术》创刊号记载栏目中亲笔著文《西湖旅行写生记略》记载了这一事件,同时刊载了野外写生具体内容。他在文章中记录了这七天内的行程,第四年级及二年乙级生,写生地点包括雷峰塔、西泠桥、保俶塔、“断桥残雪”“平湖秋月”等西湖各景点。在写生过程中,每日为学生布置作业:“并与各学生约每人每日至少须绘画三页,能多绘益佳。诸生各听命,无怠荒者。归时已万家灯火矣。”[3]195事实上,由于天气或者路程变化,学生每日所完成的作业从2页到5页不等。在他的文中也指出旅行写生在当时的特殊和新奇:“所至聚而观者,途为之塞。”[3]196
这在当时引起极大的反响。也正是这一年,上海美专的旅行写生教学由春后拓展为每周的近郊写生与春秋两季旅行写生相结合,“旅行写生”课程已经成为高年级学生的必修课程,正式列入上海美专的教学大纲。大纲规定高年级生(本科二三年级),每学期定期旅行一次或两次(主要在四月和十一月),实地习作,习作通常是描绘旅行写生目的地的风俗、胜迹。在写生后会在目的地或者回校开成绩展览会,以引起社会美感思想。从学生习作审评到公开展览均做报告记录,达到评价优良和自省改善的效果[4]。提倡写生形成一种制度,教学渐趋完备,上海美专师生通常在两个星期后返沪,在这期间,他们每日根据实际情况完成作品,这些作品将在旅行写生结束后用于举办成绩展览会。到20世纪20年代,写生逐渐成为各美术学校正规的教学方式。
2.旅行写生目的地
在上海美专年表中记载,学校师生旅行写生去得最多的目的地是杭州西湖。上海美專旅行写生开始的第一站是风景优美的杭州西湖,旅行写生的终点站也是西湖。杭州成为上海美专旅行写生的首选之地,主要有三大原因:一则旅行写生主要描绘自然风光山水,杭州西湖是教师们公认“自然美最优秀的存在”;二则西湖有丰富的人文历史,是校外具有文化气息的“课堂”;三则是现实因素,杭州距离上海路途不算远,且交通相对便利,可搭乘火车到达。在赴杭写生的过程中,上海美专师生们留下不少珍贵的照片,从这些照片上可以了解到当时学生的意气风发和自由快乐。随着上海美专规章制度日益完善、招生规模的扩大,参加旅行写生的学生也越来越多,从最初的几十人到后期的几百人,除了学校教师对于旅行写生的重视和坚持外,也可以肯定旅行写生制度在美术教学中的必要性和带来的正面效果。
在民国美术先锋的带领下,旅行写生的开展冲破了很多阻碍,但是我们依然可以在史料中探寻到这一新式教学方法在当时的中国开展所面临的客观问题。在上海美专担任色彩学教师的洪野就曾具体讲述过旅行写生需要应对的现实困难,主要在于目的地选择、气候之注意、学生须熟练速写生、停点选择、形程之定限、借宿这六个方面[5]。在这样的情况下,上海美专的教师们热心经营,师生旅行写生的足迹还踏过了无锡太湖、常熟虞山、金陵钟山还有普陀山的山山寺寺。无论哪位当校长,都雷打不动地执行旅行写生制度。在美术教学方面,上海美专春秋两季旅行写生开启了中国美术教学的先河。
3.参与旅行写生课程的对象
上海美专创设之初没有分科,只是根据学生的学历不同分为正科和选科学习绘画。1920年,美专定办六科:中国画科、西洋画科、初等师范科、高等师范科、雕塑科、工艺图案科。旅行写生的学生主要来自西洋画科,他们从二年级开始接受旅行写生教学。教育部立案1924年《上海美术专门学校一览》(Q250-1-299A)第四章学科,第十五条本校各科学程列表中,对西洋画科课程设置有说明:“每周亦由主任教员作一度之师范,并与临时作短期旅行写生。郊外实习,每周仍由教师领导外出两次。”“从二年级起每年春秋二季有旅行写生之制,由教务处定各处名胜为目的地,去则二三百人,居一月余,如临时学校然,今则已创成风气矣;频归必开展览会以表白所学者,观者,动辄万人。”[6]
最迟不晚于1932年,学校为中国画科的学生在第三学年安排了每学期旅行写生一次(据《上海美术专门学校二十周年纪念一览》课程编制第二页)。国画专业教学方式是东西相结合的,不断向西方汲取绘画及理论养分,中国绘画与西方绘画的巨大客观差异也引起了他们对本民族绘画的重新认识与讨论,在创作中尝试注入西方绘画的解剖、透视等原理性技巧内容,吸收西方绘画的技法也给中国画的题材和表达主题以新的空间。传统书画以外的透视、写生等课程赋予学生新美术观念和造型能力。摹写与写生相结合,关注新时代的艺术思潮,开创绘画创作的新领域,就是上海美专绘画科教学的宗旨和终极目标。
(三)展示教学成果:旅行写生展览会
自赴杭写生开启上海美专每年春秋两季赴外旅行写生之史以来,到每次旅行写生结束,都要举办展览会,展览会有时就地举行,有时回校举行。“所得成绩,皆由教师每夕详为批评。”在旅行写生的最后,学生们在期间的习作会被教师挑选出来,将一些优秀作品在写生成绩展览会上供社会各界人士参观。倪贻德在《上海美术学校春季旅行写生记》中提到:“当我们回沪的前一天,将我们在西湖里所绘的成绩,假杭州青年会开了一天临时成绩展览会。陈立绘画共三百余幅。(油绘、水绘最多,铅笔、色粉次之)。”[7]这种成果展示的形式一方面激发了学生创作的激情,另一方面也增强了学校在社会上的影响力。
上海美专旅行写生从1918年始一直到1937年日本侵华战争全面爆发才暂停,1945年日本宣布投降后的第三年,上海美专才继续旅行写生课程,这也是该校最后一次旅行写生。在民国复杂的情势之中,上海美专凭借开明的教师队伍所做的一系列美术教学上的举措,坚持男女同校、人体写生等创新课程的实行,给当时的社会媒体带来先锋性的艺术话题,树立了中国现代艺术运动的中心地位。不得不说,旅行写生课程的开设和后期成果展览会在其中也起了相当一部分的推动作用。
三、旅行写生对于当代美术教育的意义
在美术人才的培育上,上海美专是中西文明互动的结果,教师们将在国外习得的知识技巧带到国内,冲破种种旧式观念和陈腐制度,迅速建立了一个有影响力、有规章制度的现代新式美术学堂。当年的美术先锋,放到百年后的今天,他们的思想依然是前卫而充满光辉的,通过旅行写生的方式,在实现个人艺术追求的同时,也参与到表现祖国山河、为祖国山河立传的创作行动中去。在新媒体、新观念和新视觉等多方位冲击下,旅行写生对于画家个人的意义首先是艺术语言上的锤炼,通过旅行写生可训练自己在画室中被弱化了的眼与手的配合、训练自己对于对象的敏锐的捕捉与反应能力等艺术本身的问题,以科学的视觉方式研究对象等,这也是以绘画为业的艺术家需要长期坚持的一个本职工作。将它放到当代艺术的大背景下,已不仅仅是一种风情的猎取,思考如何通过捡拾自己的东西来获得一种更深层次的中国当代美术文化身份自我辨认和界定[8]。
美术家们应该直面生活、深刻了解风土人情和地域特色,开展丰富多彩的创作,推动新时代中国美术教育的发展。如果将过去的旅行写生的作品联系起来看,就不难发现,在不同时代不同现场的艺术家们,除了创作属于自己的作品外,也为这个社会留下了珍贵的图像见证,这些活动和创作又深刻影响和塑造了百年中国美术在探索实践中的生动形象。
参考文献:
[1]费正清,费维恺.剑桥中华民国史1912-1949[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
[2]周刃.论金城在中国近代绘画史上的地位[J].东方博物,2003(0):59-65.
[3]刘海粟.西湖旅行写生记略[C]//刘伟冬,黄惇,主编.南京艺术学院早期校刊校报研究.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
[4]朱波.論上海美专课程的特色内容[J].数位时尚(新视觉艺术),2010(1):103-104.
[5]刘海粟美术馆,上海市档案馆,编.张坚,主编.不息的变动[M].上海:中西书局,2012:341.
[6]马海平.图说上海美专[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2012.
[7]倪贻德.上海美术学校春季旅行写生记[C]// 刘伟冬,黄惇,主编.南京艺术学院早期校刊校报研究.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259.
[8]薛永年,赵银邦,主编.写生的传统和当下意义[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15.
作者简介:王方憬,华东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术史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