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暗斋的神道思想

于师懿

摘要：山崎暗斋通过对中国朱子学和日本本土神道两种文化的融合，从而创造了自己的思想，使得日本神道不断发展壮大。山崎暗斋用毕生精力潜心研究朱子学，不仅创立了“崎门学派”，还自创了垂加神道。山崎暗斋的神道学说得到认同也说明了朱子学传入日本后本土化发展的趋势。由于在日本朱子学传播和发展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为朱子学在日本的发展打了新的局面，山崎暗斋也被后人誉为日本朱子学开山鼻祖之一。

关键词：山崎暗斋;神道;神儒妙契;垂加神道;儒学本土化

一、山崎暗斋生平简介

山崎暗斋是江户初期有名的朱子学者、近世神道之集大成者，垂加神道的创立者，在日本近世思想史上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山崎暗斋元和4年（1618）在京都出生，名为敬义，斋为号。宽永六年（1629、12岁）父亲将山崎暗斋送入比叡山延历寺，宽永九年（1632、15岁）山崎暗斋进入妙心寺，成为僧侣。通过野中兼山（1615—1664）的推举，宽永十三年（1636岁，19岁）转到高知的吸江寺，在谷时中（1598—1650）的引领下开始学习朱子学，细心研读了中国宋儒的著述，发觉佛教轻视人伦而儒学重视人伦，于是就逐渐产生离佛归儒的思想，从而由潜心佛教而转向儒学。宽永十九年（1642、25岁）将佛教弃之于儒学，专研于朱子学的钻研。（1）（56）通过对朱子学的学习与了解，山崎暗斋被朱子学所提倡的“伦理纲常”以及积极入世等观念吸引。儒学中所涉及的“性”“道”“教”等亦存在于日本的神道中，两者之间只存在表现形式上的不同，而不存在本质上的不同。山崎暗斋的研究主要内容就是以朱子学为基础，又把朱子学和日本固有的神道结合起来进行研究而形成垂加神道，故而山崎暗斋的学说对德川时代后来的神道思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垂加神道成为了护卫皇室的宗旨，到德川幕府末期成了尊皇运动的一个思想渊源，在日本明治维新以后又为军国主义者利用。山崎暗斋成为儒学者后信奉朱子学，并在京都、江户（今东京）组织讲学。晚年他研究日本神道，从而把朱子学和神道结合起来创立了垂加神道，并且形成学派。这一学派以中国的朱子学为研究重点，汲取了儒家的思想并与日本的神道相结合。

二、神儒妙契思想

神道是日本人的信仰，根深蒂固的存在于日本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之中。统治者会将自己满意的思想或宗教信仰变成正统。而日本作为岛国本身具有一定的封闭型，加上历史文化落后，想要发展自身的思想文化须要吸收外来文化助推。而对于自身发展能力不足的日本来说，先进的外来文化无法全部吸收只能进行简单的顺应和模仿。而且一旦认为可以驾驭这种文化之后，就会将这种文化吸纳到自己的理论体系之中，形成带有日本社会风格的理论体系。而当时的德川幕府下令闭关锁国，一定程度上避免外来意识的影响从而动摇德川幕府政权的稳固性。无论符合德川幕府的统治需求朱子学发展到什么程度，其角色地位也不会超过神道。神道的优越性和根本性是任何文化都不具备的。虽然当时朱子学己经作为官方的意识形态深入到社会各个层面之中，但是发展始终没有脱离日本民族固有的信仰，也正因如此，儒学和神道走上了相互融合的发展打道路。神儒一体化的发展促进了众多朱子学者和神道论者的产生，山崎暗斋在继承了朱子学思想的同时将儒学发展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2）（305）

（一）“天人唯一”之路

“天人唯一”是暗斋创立的垂加神道的基本理念，反映了暗斋的“神儒妙契”观。“天人唯一”是暗斋提出的理念，但其根本原理却源于朱子学的“理”。朱子学中，天之理和人之理是一致的。暗斋认为天理和人之理、神之理都是一样的。伊势神道天神七代、地神五代这样的说法承认了神代系谱的合理性，也就是解释了众神的由来和作用，并认可了现实社会的身份制度及天皇权力。山崎暗斋继承了伊势思想，用朱子学和阴阳道理论解释了各神的由来和变化、造化。天神七代是“造化之神”，也就是支配着天地万物之神、天地、阴阳、日月、草木的神。“造化之神”是无形之神，是万物“未生”之时存在的。地神五代是治理人类的“身体之神”，是通过人类男女身体之神阴阳而产生人类的神。人是神的后代。天神二尊是产生天地万物，产生天照大神。人类的祖先是神，所以神与人的关系可以说“神人一体”。暗斋“以未生说已生，或者以已生说未生”这都是表明天人唯一的道理的原因。天地诞生于神出现之前，但神却主宰着天地，神创造了人类，所以人类是神的后代。因为天地孕育着人类，所以天、神、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是暗斋所理解的“天与神与人一致”的思想。暗斋的“天人唯一”思想是从朱子学的“天人合一”而来的。从朱子学的世界观来看，神代卷中记载的各神的系谱实在是荒唐。一直在努力证明日本的神代卷的合理性的暗斋，他认为神代卷虽然具有神圣性，但是缺乏朱子学的合理性。因此，暗斋根据朱子学的理论来解释神道的教义--神代卷，从而创造了神道合理的基本原理“天人唯一”之路。“天人唯一”的道路是源于朱子学，但与朱子学的“天人合一”不同。在“天人合一”中，天即為自然之天，人即为自然社会之人。但在暗斋的“天人唯一”中，天代表神的世界，强调神与人的关系。天地造化和人类的活动由神来统一，所谓的天道和人道就是由神来统一的。暗斋认为神与天位于相同位置，因为天理是朱子学全世界最高的信仰，所以神便有了天理一样的绝对信仰。这便是暗斋的神学世界观。（3）（51）“天人唯一”之道也是为了守护天皇的权力。暗斋通过统一儒学的天理和神之道从而形成神道和儒学的“妙契”，换句话说，就是根据朱子学的理论来增强神道的合理性。

（二）“敬内义外”之说

敬是天地自然之道，圣人之精神修养之道，是朱子学最重要的理念。暗斋通过朱子的“持敬”思想来解释神道教义的“土金”思想，提出神道的根本出发点在“敬”上的思想。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扩大了“敬”概念，形成了独特的“敬内义外”思想。土和金是天地万物的重要组成物质，相当于天地万物的母亲和人体的肉。金钱相当于天地万物之父和人体的骨骼。五行中，泥土和金钱比其他任何因素都重要。因为金比土贵，所以从天地来说，天是金，没有金，人是站不起来的。因为金钱相当于道义，所以道义是人道的确立之本。吉川又根据朱子学的体用关系解释了敬与义的关系：敬为体，义为敬。这样一来，敬义就成为人道的根本。在吉川神道中，土金分为君土和君金。天地万物将混乱中未分之一的道理称为未生之土，一气为未生之土，即君土，其道理为未生之金，君金。也就是说，五行之中有君臣之道。吉川曾提出，土金是神道之道体，更加强调了敬义的重要性。在此想要强调的是，暗斋确实受到吉川神道的“敬义”思想的很大影响，而且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独特的“敬内义外”思想。“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是其身心修养的重要部分。（4）在朱子学看来，这通常解释为自己的精神与行为的关系，即内部是心，外为身，敬也好义也好，都被认为是自己修身的手段。对于暗斋，敬乃指自己的身心，义以自我。“礼日、天先乎地、君先乎臣、其羲也。坤之六二、敬以道内、大学之至善、臣止于敬、诚有旨哉”（5）。暗斋思想中君臣关系被认为是“人伦五常”的核心，试图证明神道中敬的重要性。因此，神儒妙契的道德基础在于“人伦五常”。“人伦五常”也是天理的一个方面，神道和儒学的基础是相同的天理，所以“人伦五常”也是神道和儒学共同的根本原理。暗斋认为君臣关系是人伦关系的核心，因此他在神道的道德修义中，除了自己的“心敬”以外还把持敬和君臣关系结合在一起，就在《垂加文集》中提出了著名的“敬内义外”思想。

（三）“神皇合一”思想

从“敬内义外”的意思看，暗斋特别强调了忠君的敬义。根据君臣之义为自然之理，也就是天理。他强调，要遵从天理，向君主绝对“持敬”。为了加强君臣关系以及天皇统治的神圣性，暗斋将神道神话“神籬磐界”和人类的“君臣之道”结成“妙契”，通过证明“神籬磐界”的永久性，来证明君臣之道的永久性。从当时的“妙契”来看，“妙契”的理论基础是“神皇一统”的思想。在“神皇一统”的思想中，天皇是“现人神”，是神的后代，是受天神的指示，受其意志的支配。王维先曾经说过：“神道和王道不是两条道路，是祭政一致、神皇一统、神即皇、神即皇统。”众所周知，在神道，“神籬”和“磐界”是祭典的场所。“神磐境”不仅是祭记的场所，也是对天神皇孙的加护的象征。“神籬”、“磐界”是为了供奉神而建立的。“神”是由硬木制作而成的，因此可以移植，而相对于这点，“磐石”是由磐石构造而成的，所以万万不可移动。因此，“神籬”象征神灵不断繁殖，而“磐界”则象征天皇统治的坚固和永久性。（6）在神道中，神与人、天皇与皇祖是由“神磐”所结下的。在这里，“天孙”是天神的后孙，天皇是天神的后孙。山崎暗斋将“神籬”理解为“日守木”，将天神理解也为“日守木”，天皇将作为日继之君，也就是相当于天神的现人神，也就是作为皇孙的臣民。神与天皇如树后般守护臣民，也就是上守下。磐界在中，即君臣相守护的道。也就是说，必须保护下的臣民，而臣民则必须保护上的王，也是象征天皇统治与君上臣秩序的永远不变的不易。“天人唯一”之路和“敬义内外”之说，以及“神皇一统”思想，归纳其为“神儒妙契”观的核心内容，在儒学和神道对抗时，儒学处于在服从神道的地位。换句话说，神道必定是第一位、儒学则是其后的。所谓“妙契”，体现出儒学和神道共同拥有相同的天理，儒学和神道之道在根本上是相通的。暗斋在这三种思想中，主要根据朱子学的根本原理来解释神道的教义，并主张朱子学和神道的根本原理通用。在他看来，儒学的真理可以看作神道的真理，而神道的真理也可称为儒学的真理。暗斋认为神道和儒学的真理虽是相通的，但也主张独立的文化。但同时又主张神道是日本其独特的道路，儒学也是中国独有的道路。从这一点来看，暗斋所坚持的“妙契”为其政治目的所服务，是为了通过儒学理学来补充神道教而采取的产物。当然，这一“独立”主张是为了保护固有文化的神道教，同时也反映了日本追求思想独立。

（四）垂加神道

晚年的山崎黑斋拒绝与政治的接触，把现有的神道集大成，创立了垂加神道。垂加神道教中的政治思想出现在神国论。国家的神圣性、镇护国家、神的加护等依据就是日本所具优越性。“以云浮的心与神明出现的国家，神明与云”。其次是武力，这和优越性也有关系，日本凭借自豪感，把日本当作“武国”。事实上，神武天皇创造的日本国家诞生神话正是“武国日本”形象的源泉。暗斋的晚年时期，指代日本时使用了“神国”一词，随着年龄的增长，神国的意念也变强了。其神国论与到现在为止神国论的特征，似乎是结合到了一起。他并不完全否定上述神国论的论据，特别是对皇统持续的优越感和作为武国的自豪感，同时承认了神国论所具有的部分内容，进而构想了日本国家应该追求的神国。可他并不是一直赞美皇统在武家政治体制下的延续。自神代以来，山崎暗斋曾有神国日本越来越衰退的下降史观。很难认为历代天皇都具有像“神代”一样的神德。因此，天照大神的神道教的“神器”要求证明其真实性。他们用神器正统论的观点，说明了皇统的延续。但是，神器拥有的是日本国的君主或天皇的正统性，而神器被托了天照大神的“道”，因此具有此神器的人必须依照其“道”进行统治。（7）也就是说，维持神器并不重要，如何能够持续下去是暗斋所关心的。暗斋的这种思考与朱子的思考方式相符。朱子既承认中国历代王朝是“正统”论，又以“道统”论指向“三代”理念。暗斋依据神器正统论，一方面承认一直到现在都在变形的皇统，另一方面又使用“正道”的“垂加神道”，指向“神代”。“垂加神道”对于使用武力是通过“道”来加以控制、限制的。垂加神道教的神国并不是“武国”。作为儒家神道，“垂加神道”站在神主儒从的立场上主张神儒结合。山崎暗斋认为，神道与儒道之间有“妙契”，“故以神道为本，以儒道为润色，但却不可随便调和二者”。《垂加社语》中认为，“道者日神之道，而教者猿田彦之所导也”（8），因此，把神道作为日神天照大神之道，“垂加神道”笃敬天照大神和猿田彦大神，并认为天照大神既是日神，又是皇祖神，神皇一体。同时，山崎暗斋依照天照大神之敕命，强调了皇统的神圣性及万世一系的永恒性。山崎暗斋把天皇绝对化，并在此基础上强调君臣之道，“君臣相守之道，君在上治下，臣在下奉上”。山崎暗斋的“垂加神道”在以神道为主儒教为从这点上，在于神道有着强烈的“日本主义”思想。

三、结语

在暗斋的神道和朱子学发展中，若从垂加神道思想的角度来考查：孟子的汤武革命思想被认为是违反了君臣大义，日本是“神制皇体”的国家，所以不可能存在改变朝廷的问题，不适合日本。汤武放伐中，朱子说：“尧舜之禅授、汤武之放伐、分明是武王不及舜。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武王胜殷杀纣、分明是不及文王、泰伯三以天下让、其可谓至徳也矣。分明大王有剪商之志、是大王不及泰伯。盖天下有万世不易之常理。又有榷一時之変者。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常理也。有不得已处、即是変也。”朱子认为，尽管汤武放伐的态度谦让，但这也是不得已的策略。但是，暗斋并没有坚持朱子的观点，而是一边站在日本统治者的立场上，一边遵循朱子学的君臣大义思想，维护了天皇统治的“万世一系”。从对汤武放伐的看法来看，暗斋的儒学态度是有意识地、有选择性的在日本社会的需求上下功夫。在暗斋态度或暗斋思想中的“神儒妙契”明白，儒学始终是“用”，而不是“体”。在神道和儒学思想中，神道在第一位置占主体，儒学在其后位置，体现出其客体。这也是暗斋思想中“神儒妙系”最大的特征。在儒学世界，社会活动、人类活动在“天理”或“天道”中必须一致。这种“体用一致”象征着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但日本人的“精神世界”中，包括儒学的实用性和神道信仰的主体性，形成了“神体儒用”的精神结构。也就是说，在日本的特神构造中，“体”和“用”的结合不是必需的。神体虽然象征着日本民族的主体精神，但并没有与“儒用”一致。“儒学”始终作为“工具”，体现“神体”的真实性和永久性。（9）暗斋在儒学理论中证明了神道的真实;根据儒学的道德修义论，使神道道德修义化;根据儒学的理性主义，使神道政治化，其最终目的是把神道改造成统治者最合适的思想工具。暗斋思想中的“神儒妙契”也可以看作是对日本外来文化接受原理的反映。在守护固有文化的前提下，根据本国的情况引入外来文化的优点，弥补本国文化的不足。在日本人的心中，外来文化永远都是外来文化，无法改变本土文化。也就是说，儒学一直是神道的完整手段之一，从并未被视为日本文化。

儒学与日本固有神道在江户时代的融合表现为两种形式：一种是以儒學的“理”为日本固有的神道奠定新的理性主义基础;另一种类型是放弃儒学的理性主义，强调与保存日本神道的神秘主义。但不管是哪种类型，都表征了日本儒学的特点，既充分反映了日本的思想文化在引进和吸收外来思想文化过程中十分注重保存固有思想文化，又在原生态儒学基础上作为次生态儒学从而在理论上丰富了儒学形式。山崎暗斋的“神儒妙契”对后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而其“崎门学派”也成为江户时代著名学派之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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