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旅宿者”

程苑

【摘 要】本文通过解读话剧《日出》中陈白露的人物形象，由人物动作解析她的情感世界，透过“神圣的客愁”解读她的命运走向，以此探讨人性中的美好与自我意识的矛盾以及生存现状与精神向往之间的矛盾，从而把握《日出》所开掘出的精神悲剧内涵。

【关键词】陈白露；情感世界；命运走向

中图分类号：J82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11-0021-01

话剧《日出》将个人命运的悲剧和整个社会的悲剧紧密融合，织就了一张巨大又难脱的尘网。陈白露是一个具有非常复杂的个性和鲜明时代、阶级特点的典型形象，所有人物关系均围绕其展开。笔者以为，通过解读陈白露，探讨和理解她的情感世界、内在动机和命运走向，对把握全剧是十分重要的。

一、由动作和人物透视陈白露的情感世界

戏剧理论家谭霈生先生在《论戏剧性》的首章所论，“戏剧，就其本质来说，是动作的艺术”。雨果认为“戏剧应该同时照亮人物的外部和内心。”因此，我们可以先通过开场时的人物动作，向陈白露的内心深处迈开第一步。

清晨五点，当方达生被陈白露“请”进了房间，他局促、收敛又带着点窘迫，想法躲开着陈白露的注意。接下来陈白露发现了玻璃上的霜，竟“拍着手”向方确认这霜的形状是否像极了自己。一系列外部动作让我们看到，当方达生这位老朋友突然造访时，陈白露不自觉表现出像孩子一样的天真，对霜的赞叹是她发现了大自然降临世间不经意的美，并愿意放大这种简单的不起眼的美好。可以说，方达生是为揭示陈白露的深层内心世界而设置的角色，然而只借助他去解读陈白露，是不全面的。

戏剧艺术的对象是人。接下来小东西的设置，使陈白露的思想、性格得到更全面的描写，生活命运得到更有力的揭示。小东西完整的命运轨迹，恰似陈白露自我救赎彻底失败的一个缩影。

方达生启发了陈白露对竹筠时代的回想，撕下了她一度自欺欺人的伪装，她对周围厌恶的情绪更重了。小东西的出现，激起了陈白露对自由的渴望，对小东西的侠义之举是陈白露试图自我救赎的心理投射。小东西终还是找不到了，一场陈白露内心的自卫战还没打响，就偃旗息鼓了。

柏拉图说过，对这种如其本然、纯然一体的美本身的观照乃是一个最值得过的生活境界。使万象得以在自由自在的感觉里表现自己，这就是美。观众看到似乎在拜金主义的皮囊下，陈所享受的并不是有余的物质生活，而是极具匮乏的精神世界。

二、透过“神圣的客愁”理解陈白露的命运走向

明明可以在玩世中只追求肉体的享乐，可陈白露这样的女子恰恰又葆有一颗对生活悉心敏感的心，能轻易辨出身边美丑善恶，这让她的意识和意志陷入到矛盾的状态。她乐于回顾过往，却不敢瞻守未来，又处处回避着生活的真实。纵然陈白露能將真实的世界看得一清二楚，并与其保持着一种敌对情绪，但却始终没能显现出改变生活的意志和力量。陈白露在物欲的沉迷和肉体的堕落中，坚守着某些思想情操上的童贞，就这样她通体充满着矛盾，也浸释着痛苦。

陈白露若是只字不识、愚钝无知的村妪，那她自不必有太多烦恼，只管在乱世中，填饱肚皮就可安心度日。但她并不是，大千世界之于陈白露，大抵是杜夫海纳所定义的“灿烂的感性”，即一个完整的充满各种意蕴的感性世界。因为这样的感性存在，陈白露对于世界种种可能面貌的猜测将更多，对生存的思考将会更加深刻，对美的态度将更加坚定，对自由的渴望也会更加强烈。日本哲学家阿部正雄说：“作为人就意味着是一个自我，作为自我就意味着与其自身及其世界的分离；而与其自身及自我世界分离，则意味着处于不断焦虑之中。”对陈白露而言，她的精神家园是一个生生不息、充满意味和乐趣的“乐”的世界。寻找精神家园，追求自由，才是陈白露的呼唤。那么当主人公确定自己落入樊笼，且将永失自由的精神家园之后，也许只有选择死亡，才会促使这种感性更加圆满。

在陈白露的话语中，依稀能看到她作为一个旅宿者那种“神圣的客愁”。白露默念要回到老家去，可是从剧中她的自述中我们已经得知，她的老家已经不复存在，那么她所心心念念的老家，和对回归故园的渴望，即可以看作是她对精神家园的企盼和追寻。

勃兰兑斯说过，文学人物的自杀“是个人对他所出身的整个社会秩序进行抵制并从中解脱出来的最彻底、最干脆的办法”，陈白露孤独地生活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住在权且歇脚的旅馆“以客自居”，一心向往着精神的故土；抱着死的心留恋着生，为了“活着”，选择了“不活着”。作者并没有让命运直接作用于人，而是通过揭示人物内心最原始的欲望斗争，由着陈白露选择用死亡去成全她自身与对立环境的和解。

《日出》关注人的心灵世界，探讨个体的存在方式，探寻生命的意义，使作品具备了面向个体和世界、反思自我并提升自身的“人学”意义。跳出陈白露的人生悲剧，我们似乎又能透过窗外打夯工人的劳动号子，感受到光明在悄然观照着另一个新的社会力量。这是《日出》留给观者回味的地方。

只待有朝一日，“主人”陈白露归来，肩挑着清风明月，满眼都是莺飞草长。

参考文献：

[1]谭霈生.论戏剧性[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1.

[2]叶朗.美学原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

[3]孙丽萍.自由的“弃世者”[J].戏剧丛刊，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