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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创意写作”想到写作理论的创新路径

2019-03-18张英俊

关键词:写作学创意写作理论

张英俊

(河南省市场监督管理局,河南 郑州450008)

作为一名写作爱好者,几年前就听说过“创意写作”的说法,但一直未做更多了解,心想任何写作哪能离开了创意,没有一点创意还能算写作吗?但媒体上一直在讲“创意写作”,据了解很多高校开设了创意写作专业,有的还创立了创意写作研究作中心,招收了创意写作研究生(MFA),等等,于是就想了解一下这“创意写作”研究的到底是什么内容?它和我们传统的写作学研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事实上,“创意写作”是从美国引进的,在美国校园可谓遍地开花,而目前围绕创意写作最大的争论,仍是写作是否可以教,作家能否被培养的问题。绕了半天却又绕到了这个问题上。其实笔者以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没什么意义的争论,就像吃饭是否可以教,人是否可以被培养一样,就像无视天然禀赋是一种浅薄,而无视教育培养也是一种浅薄一样。

后来读到葛红兵、雷勇《英语国家创意写作学科发展研究》一文才发现,即便在英语国家,“创意写作”也存在诸多争论,譬如就“创意写作”的本质问题,就存在三种观念:“第一种观念:突出创造性、新颖性、特别性的写作。”“第二种观念:创意写作就是文学写作,或至少以文学写作为主体。”“第三种观念:所有的写作都是创意写作。”[1]对于上述三种观念,笔者更倾向于第三种观念。试想哪一种写作不需要突出“创造性、新颖性、特别性”呢?哪一种写作不是“以创意为主要特点的”呢?可以说,所有的写作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创意写作,正如大卫在《为什么所有的写作都是创意写作?》中所说的那样:“所有的写作,从发表了的电钻使用说明书到最深奥的文学诗歌,使用语言的原始材料、经验、知识、文字资源以及作者的想法和想象力,都为世界带来了以前不存在的新的存在。换句话说:所有的写作都是创意写作。”(引文同上)。有人认为“所有的写作都是创意写作”这样的定义是对“创意写作本质认知的泛化”,但什么是泛化呢?所谓“泛化”不就是由具体的、个别的,扩大为一般的一种抽象方法吗?“创意”本身不也是一个“泛化”的词吗?

有人说“创意写作”是对陈旧的写作观念的一次集中而有力的冲击。笔者一直想不明白到底冲击了什么?是冲击了传统写作学所推崇的创新创造吗?写作本身就是极具创造性特点的学问。所谓的创意,不过是创造意识或创新意识的简称而已,或是创造意识或创新意识在写作活动中的具体反映。按照百度上的概念:创意是传统的叛逆,是打破常规的哲学,是破旧立新的创造与毁灭的循环,是思维碰撞,智慧对接,是具有新颖性和创造性的想法,不同于寻常的解决方法。但究其核心本质,不还是创新和创造吗?其实创新、创造、创意历来就是所有写作与生俱来的本质特性。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人惟求旧,物惟求新;新也者,天下事物之美称也,而文章一道,较之他物,尤加倍焉。”古人对此论述很多,所谓“诗文随世运,无日不趋新。”“阐前人所已发,扩前人所未发。”“高出一头,深入一境。”等,讲的都是诗文的创新;而“创意造言,皆不相师。”“出于众人之不意,世俗所未尝见闻。”等,则直接讲的就是创意。翻看古代写作理论,关于“创意写作”的论述可谓不胜枚举,难道“创意写作”就是对这些“陈旧的写作观念的一次集中而有力的冲击”吗?笔者看到国外对“创意写作”有这样一种解释,说“创意写作是这样一种写作,它以一种具有想象力的、通常是独特的又赋有诗意的方式表达作者的思想和情感。”读罢这句话,觉得这话就像说“文学是人学”一样,也是一句废话!什么学不是人学?哲学、美学、心理学不都是人学吗?哲学社会科学,离开了研究人,哪还有什么学问可言?

俗话说:“文人点子多”,点子本身就是创意。没有一点创意的写作基本上就是垃圾。笔者并不是反对研究“创意写作”,因为“创意写作”本身也是一种创意,但充其量不过是写作学研究的一个专题或一种研究角度而已,如果把它说成了写作理论创新的全部,或把它说得无所不包、“神乎其神”,笔者觉得实在没什么必要。创意写作可以研究,但更应该研究的是创新写作、创造写作,或写作的创新创造问题,而不仅仅是创意写作问题;高校需要开设的是写作学专业,而非仅仅是创意写作专业;大学应该创立的是写作学研究中心,而不仅仅是创意写作研究中心;写作方向的硕博招录应该招收的是写作学研究生,而不仅仅是创意写作研究生(MFA)。作为一种教学方式或教学理念,创意写作或许有其可资借鉴之处,但总觉得不能以“创意写作”来代替全部的写作学研究,更不能把写作学研究给窄化了。

由“创意写作”的话题,使笔者想到新时代写作理论的创新路径问题。如前所言,创新、创造、创意是所有写作与生俱来的本质特性。文章如此,写作如此,写作理论更需如此,但写作理论的创新首先要把准创新路径,而不是简单地照搬和拿来。近读《20世纪中国写作理论史》等写作理论史著作,深感历史经验仍值得借鉴。中国写作理论史上的一些经验,对探索和把握新时代写作理论的创新路径、对推进新时代写作理论创新仍具有很强的借鉴意义。这其中,尤其有四个方面值得学习借鉴,笔者将其概括为“四个更加注重”。

一应更加注重对经典理论研究的固本开新。中国作为文章大国,长期的写作实践,淬生了大量写作理论方面的经典著作,从“第一篇文章学论文《典论》,第一篇写作论文《文赋》,第一部写作学专著《文心雕龙》,第一篇文体论论文《翰林论》,第一部文体论专著《文章别流论》,第一部文选学著作《昭明文选》”,到上世纪初“来裕恂的《汉文典·文章典》、姚永朴的《文学研究法》、吴增祺的《涵芬楼文谈》、林纾的《春觉斋论文》和黄侃的《文心雕龙札记》”[2],从《易经》《论语》等经典著作中的文论片语到历代大量的诗话文话,这些经典写作理论,作为人类写作文化的重要遗产,在总结写作经验、探索写作规律、指导写作实践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譬如有人曾提出,“写什么”和“怎么写”历来是文章学和写作学的两个主要问题,偏重于任何一个方面,都会无形中缩小写作理论创新的话题,在缩小过程中,很可能会丢掉写作理论的某些非常重要的内容。譬如体大思精的《文心雕龙》,既谈原道、征圣、宗经的问题,也谈神思、体性、声律、章句、比兴以及各种文体等。固本才能培元,温故方能开新。可以说,我国几千年的写作学经典著作,含有丰富的写作理论资源。研究古代经典写作理论,全面深入地挖掘和阐释其价值内涵,仍是新时代写作理论创新的重要基础。张清民先生在《学术研究方法与规范》中说,从借鉴到创造就是这样一个过程:从“照着讲”“学着讲”,到“接着讲”,进而从“对着讲”“另外讲”到“自己讲”,从“讲别人”再到“讲自己”[3]。可以说,没有“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章学诚语),没有“核算过去之成就”,就无“以明现在所处之地位,而定将来之途径”。也就是说,没有对经典写作理论的学习研究和接续传承,也就没有新时代写作理论的繁荣创新。因此,强化与经典理论研究的深入结合,深入挖掘阐释宝贵的传统文论资源,从传统经典的写作理论中汲取丰厚养分,探讨写作规律,领悟写作智慧,滋养新时代写作理论,推进传统写作理论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仍是推进新时代写作理论创新的题中应有之义和路径之一。

二应更加注重与其他学科的联合创新。在很多领域的重大发明和发现中,其实有很多创新并非是由本领域的行家完成的。正如有人所言,精通自己专业的内行,有时好比攀上一棵大树,左右纵横的枝枝叶叶,常挡住了自己前行的视线。而外行的好处在于,他站在“树”下或远处,反而能看清主干和树枝的生长趋势,从而可能有惊喜之见。识得“庐山真面目”,需得走出“此山中”。诗人说:“功夫在诗外”;棋手说:“棋外寻胜着”。写作学毕竟“是一门综合性的交叉学科”,其极强的综合性、显著的跨学科性质,尤其需要通识的眼光和交叉学科的知识,虽说隔行如隔山,但隔山不隔理。吸收专业以外的创见,往往会有让人脑洞大开的创新。譬如1980-2000年的现代写作学的突出特征之一,就是“以现代科学理论(如心理学、思维学、脑科学、语言学、传播学等)来阐释纷繁复杂的写作现象”[4],从而拓宽了写作学的研究视野和研究空间。如果说对古典写作理论的学习研究是为了古今结合、学有所本和固本开新,那么加强对其他学科的学习研究,就是“科际结合”后的联合创新。古人云:“万物一理”。正如张清民先生所言:“人间种种精神活动和学术探讨,终究是为了对万物即整个世界获得一种理解。每种学术都只是从一个特定的领域或角度对事物进行解剖和分析,其最终目的是一致的。”“学科知识之间的互相渗透,学术思考才会产生广度和深度。”“学术视野越开阔,参照点越多,思维的空间越大,思路也就越开阔,在研究视角、方法和研究模式的选择和应用也就越从容,理解和思考的深度就越大。”[3]p106这些思考对写作学研究的创新同样具有借鉴意义。因此,新时代写作理论的创新仍须打破闭门造车、僵化教条的思维方式,仍需打破学科之间的围墙,积极与其他学科牵手相挽,在交汇沟通中寻求突破,在互补反馈中交叉渗透,也许有些理论对写作学研究未必全部适用,但其他学科领域的新概念、新经验、新论断,却能使写作理论创新的视野更开阔,同时也能使新时代写作理论创新在更大的视野中找准自己的定位,甚至倒逼写作理论的创新。

三应更加注重与西方写作学的融合创新。东西方写作学均有可资借鉴之处,同样需要交流互鉴、取长补短,在兼容并蓄中进行融合创新。对于中国现代写作学而言,西方写作学的一些基础理论在探讨写作理论根本问题,以及解决问题的思路、方法上对我们的写作理论创新有很多值得学习借鉴之处。“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文艺方针对写作学研究同样有用。加强与西方写作学的融合创新,就是“洋为中用”。在中国写作理论发展史中,曾有不少专家学者正因为吸纳了东西方百家之长,从而创新形成了一系列写作学研究成果。譬如近代写作学的理论形态:“以西方语法学、修辞学、文体论为核心的白话‘文章作法’”“以苏联文艺学作品构成论为中心的‘写作知识’”[2]p55等,尽管其存在有“‘外来话语’取代‘本土话语’”的弊端,甚至存在食洋不化、完全照搬的问题,但其形成的一大批理论成果,却是毋庸置疑的,包括“创意写作”实际也是如此。因此,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写作学研究仍然需要突破一些旧的思维定势,既不能对西方写作理论盲目尾随、拾人牙慧,也不能罔顾中国写作实践的发展而闭门造车、因循守旧,而要对西方写作理论进行客观辨析、科学分析,借鉴、吸收其有益的知识体系和研究方法为我所用,从而让东西方不同源流的写作理论,会合比观,交融汇通,从而实现新时代写作学研究的兼容并蓄,融合创新。这样的创新才是真正的创新,而不是仅仅是抓住“创意写作”就拿来拎起所有的写作学研究。

四应更加注重与写作实践的结合创新。实践是理论之源,也是理论的归宿。实践性毕竟是写作活动最重要的特性之一。毛泽东说:“一切真知都是从直接经验发源的。”而写作理论正是把写作实践中获得的认识和经验加以概括和总结所形成的写作知识体系,其创新的根基必然是写作实践,其创新的使命也必然是推动写作实践,而其生命力就正在于既用写作实践推进写作理论,又用写作理论指导写作实践。同时,任何学问都是理论和实践的双重探索。写作学要在学术阵地上真正“开疆辟土”,推进理论创新,就必须在实践中研究理论,在实践中创新理论,在实践中检验理论。写作学作为理论性与实践性高度统一的学科,其理论研究必须与写作实践的发展同向同行。如果脱离了时代,脱离了正在发生变化的写作实践,写作理论必然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纵观写作理论发展史,所有的写作理论无不是在与实践的结合中所获得的。顾炎武曾提出“凡文之不关于六经之指当世之务者,一切不为”,就是说读书人要密切联系社会现实问题来研究学问,修炼“实习、实讲、实行、实用之学”。写作学研究同样如此。它不能是坐在象牙塔里进行的纯理论研究,也不能是居高临下空对空的发议论,而应立足于指导写作实践这一根基,准确把握和回应当下的写作实际,突出理论的时代性、针对性、实践性和指导性。近多年来,随着现代科技的迅猛发展,写作实践发生了很大变化,譬如各种电子媒介的写作,已取代纸质媒介的写作而占据了写作活动的主导地位;譬如大数据时代的全民写作,其传播方式、表达方式等,既存在一些现实问题,也给写作理论创新带来了诸多机遇和挑战。这一系列的写作实践将越来越成为写作理论创新的新的逻辑起点。对此,需要写作学研究者以现有写作实践为基点,敏锐关注和创造性探索新时代写作实践的发展趋势,及时预见写作实践创新发展成果,把握时代特征,回答时代课题,不断进行理论梳理和提炼总结,如此写作理论创新才能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实践性和引领性。

对于写作学研究者而言,理论和实践相结合,一方面需要及时关注新时代写作实践的新变化、新情况、新问题,另一方面,积极参与和投身于具体写作也很有必要,正如万奇先生所言:“在高等学校从事文学教学和研究的人,最好‘下水’,搞一点创作,弄一点儿翻译(在笔者看来,翻译也是一种创作),把自己的教学和研究与创作实践结合在一起——学者作家化。有了创作的甘苦和体验,你对作品的赏析、研究才能有不一样的感悟,才能说到点子上,用王国维的话说:不隔。”[5]对此,童庆炳先生也有同样建议,他在一篇谈治学的文章中说,有次黄药眠先生对他说:“你为什么不搞点创作?搞文艺学的人成天跟名词概念打交道,弄得不好,脑子就僵化了。应该学会观察和体验生活,搞点创作,创作成败无所谓,重要的是通过创作,你有了实际的体会,那时你就会知道哪些概念是有用的,一定要跟学生讲清楚,哪些概念是虚假的,应把它从教学和研究中清除出去。”在黄先生督促下,童庆炳先后创作出版了《生活之帆》《淡紫色的霞光》等长篇小说,并陆续发表了一些散文。童先生说,自搞了些创作之后,才有下了文学这个海的感觉。对前人的作品,对中外的理论,都能从创作这个新的角度去理解,对问题也就有新的发现[6]。

从“创意写作”想到新时代写作理论的创新路径,话题扯得似乎有点远。笔者作为一业余写作爱好者,所学十分有限,尤其对“创意写作”和写作理论更缺乏深入研究,只是读了一些写作理论史著作有了如上粗浅感受,不妥不当处,还请专家学者给予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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