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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五六十年代池州地区血吸虫病流行述略

2019-03-15俞凌欣

关键词:血防钉螺血吸虫

俞凌欣

(安徽大学历史系,安徽合肥230039)

血吸虫病是中国20世纪流行范围最广、社会危害最大的传染病之一,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安徽省池州地区血吸虫病流行十分广泛。对于池州地区的血吸虫病流行的研究多为地方史志部门的一般记述。本文拟利用档案、报纸、地方志和口述史等资料来探究池州地区血吸虫病的流行概况和原因。

一、流行概况

(一)流行范围广泛。根据建国后历次普查显示,池州地区是安徽省血吸虫病严重流行的地区。在建国初年安徽省8个血吸虫病重点流行县(市)中,池州地区占有4个,分别是贵池县、东至县、青阳县和石台县[1]2644-2647。据1952年调查,贵池全县33个乡镇,有30个乡镇流行血吸虫病,占比为91%,在对全县82个村27 083人调查中,居民感染率很高,有的自然村达50%以上,发现晚期血吸虫病人3 435例[2]451-453。据1964年调查,贵池全县42个公社,有39个公社是流行区,全县病人大约五万人左右[3];东至县东起高山乡金塔,西达香口乡牛矶,南至永丰官营,北抵大渡口镇,血吸虫病流行区面积达1 931.7平方千米,有7个区、29个乡镇、157个行政村,占全县面积59.33%,受血吸虫病威胁人口121 748人,占当时两县(东流县、至德县)总人口的50%[4];1957年,青阳全县有10个乡镇流行血吸虫病,占全县14个乡镇的71.4%[5];石埭县(今石台县)血吸虫病流行于境内舒溪河、秋浦河、黄湓河(后河)三大水系的5镇、9乡、87村(按1984年乡村建制划分),占全县行政村总数的65.1%[6];1965年,全池州地区4个县仍有63个公社536个大队4 108个生产队流行血吸虫病,流行公社占全区88个公社总数的71.60%,流行大队占全区668个大队总数的80.23%,流行生产队占全区10016个生产队总数的71.30%[1]2644-2647。

(二)急性感染率高。在农业生产和日常生活中接触疫水是当地村民感染血吸虫病的主要方式之一,而接触疫水往往容易导致血吸虫病的急性感染,因此池州各血吸虫病流行区尤其是湖沼型流行区,血吸虫病急性感染经常发生。1952年,驻贵池县城海军某部战士曾在东南湖下水游泳发生集体血吸虫病感染,不久该部即迁离贵池[2]451-453;1961年,东至县张溪区群众在升金湖捕鱼和抢收午季作物,发生急性感染415人,死亡82人,其中白笏一个乡就死亡75人[7]。同年,贵池县池州镇杏花村大队23个劳动力,19人到东南湖抢收庄稼,全部急性感染,死亡12人,其中,王照成一家6人,患急性血吸虫病死亡3人[1]2644-2647;1962年5月至6月期间,池州地区山洪暴发,湖水上涨,全区因抢收午季作物而发生血吸虫病急性感染成批出现,仅贵池县东南湖就发生急性感染772人,由于病人多,县城新建的秋江饭店、百货公司大楼也辟为临时病房收治病人。该县粮食局24名职工下水抢收午季作物,除1名会计因穿了鞋袜、扎紧裤脚、手上涂了防护油而未感染外,其余23人全部急性感染,以致停止办公[8]。这一年,池州地区的贵池、东至、青阳三县血吸虫急感病人死亡人数分别为37,28,1人,占当时三县所属的安庆专区总数的65%[9];1964年4月,贵池县有9 864个劳力下湖抢割湖草,发生皮炎5 319人,占下湖人数的53.9%。同年6到8月,又发生急性感染1 302人,其中重型感染者168人,死亡10人。1965年,全区加强了易感地带的重点灭螺和防护工作,急性感染才迅速下降[1]2644--2647。

(三)患者和受威胁人口众多。池州地区受血吸虫病威胁人口占比大,据1965年调查显示,全区受血吸虫病威胁的流行区人口有901 845人,占全区总人口的79.97%;另外,全区血吸虫病患者数量庞大。截至1965年10月,全区共有血吸虫病人12万余人,占全区总人口(1 127 288人)的9.82%,占血吸虫病流行区人口(901 845人)的13.1%,占当时全省血吸虫病患者总人数的25%[10]。其中,贵池47 939人,东至33 271人,青阳9 500人,石台6 443人[11]2645-2647。

(四)防治难度艰巨。池州地区血吸虫病防治难度艰巨,主要表现为有螺面积总量高。1965年,全区共有钉螺面积1.9亿平方米(约29万亩),占全区总面积8 271平方千米的2.32%。其中山丘型有螺面积为3 000多万平方米,占全区有螺面积的15.7%;水网型有螺面积为1 000多万平方米,占全区有螺面积5.3%;湖沼型有螺面积1.5亿平方米,占全区钉螺分布总面积的79%。湖沼型以贵池县居多,湖滩有螺面积8 195万平方米,占全区湖沼型钉螺面积总数的54.64%;其次是东至县,湖滩有螺面积3 753万平方米,占全区湖沼型钉螺面积总数的25.02%[11]2645-2647。

二、流行原因

(一)自然因素

1.发达的水系。血吸虫的中间宿主钉螺的生活离不开水,血吸虫病流行比较严重的地方,往往水源较为丰富。池州地区地形地貌复杂多样,由中山、低山、丘陵、山间盆地、沿江岗地、平原、河道、湖泊、洲滩等组成,俗话说,“山有多高,水有多长”,这种复杂的地形地貌培育了发达的水系。丰富的湖泊河流为钉螺的孳生、流行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同时,水滨之地具有土壤潮湿、土质肥沃、水流缓慢、水草丛生等特点,为钉螺的生存提供了适宜的环境;另外,境内溪涧、河渠、湖汊、江洲、水库、水塘、圩垸等浅水区及岸滩边的钉螺密布,使得血吸虫毛蚴的生长有了可靠的寄生保障[12]。

池州地区三大水系10条支流的流经区域涵盖了各县(区)全部国土,沿江大小20个湖泊都是在不同历史时期由江洲洼地和冲积平原分割围垦而成[13]25。水域面积广,人、畜和野生动物在沿河、沿湖、沿江地带活动多,野外粪便污染水体的情况比较普遍;沿江的湖泊多分布在丘陵地区和圩区,湖汊板多,例如东至县七里湖总面积400.1平方公里,分别在东流、香口两处入长江。湖区山湖交错,形成大小湖泊20个,湖汊136处,地形复杂。每年汛期,山洪暴发江水倒灌,泛滥成灾。民国年间,沿湖地区有3 000多人死于血吸虫病,120多个村庄毁灭[14]。

2.温润的气候。研究表明,钉螺交配、产卵、孵化及幼螺成长的最佳温度范围为15℃-25℃,这种气候和温度条件,有利于钉螺交配、产卵和孵化[15]。

池州地区位于北纬30°附近,处在长江中下游中部,紧靠皖南山区中心地带。局部地区表现为阴、凉、湿的山区气候特征。从全局上看,这里是太平洋副热带高压和西伯利亚寒带冷高压交锋的重要场所,每年3-10月副热带高压强,11-12月和翌年1-2月副热带高压略弱,总体上属于暖湿性亚热带季风气候,全年大部分时间表现为温暖、湿润的天气,各地区的年平均气温为16.1℃,水温年平均为23-25℃,这样的温度极有利于血吸虫的生存与传播[13]25。

血吸虫的中间宿主钉螺,喜欢寄生在土壤潮湿、土质肥沃、水流缓慢、杂草丛生的场所,池州地区温润的气候使一些湖泊周围形成了湿地生态环境,如升金湖、东南湖都有大片湿地。升金湖湿地草本植物和水生植物丰富,有水生维管束植物38科84种、浮游植物22种,浮叶植物以水湖莲和野菱为主,浮游植物以蓝藻、硅藻和绿藻为主。另外,湖滩草洲土壤类型主要是草甸土,有较高的肥力,极利于草类生长,这种植被条件,既为钉螺提供了最佳的活动场所,又为钉螺提供了丰富的草本植物腐殖质食物[13]25。

3.频繁的洪涝灾害。池州地区发达的水系为当地群众提供了丰富的水源,但也经常引发洪涝灾害,水灾对于血吸虫的传播往往有着推动作用。有研究表明,洪涝灾害年份年平均钉螺回升面积及新增钉螺面积分别是正常年份的2.56倍和2.16倍。每年汛期,江湖水位抬高,钉螺尤其是幼螺随水流扩散,并在新滩地安家繁衍成新螺区,因此洪水涨落是钉螺扩散、阳性螺面积增加的主要因素[16]。另外还有学者认为,洪灾改变了人们的日常行为,增加了暴露于疫水的时间和感染血吸虫的机会洪灾期间,因此钉螺感染率及阳性螺密度呈上升趋势[17]。

每年夏初,池州地区在太平洋副热带高压脊的控制下,太平洋暖湿气流由东南向西北流动,与北方冷空气在长江中下游交汇,同时又受到九华山脉和黄山山脉的阻挡,造成云层在该区域滞留徘徊,最终导致暖湿气流凝结成雨,强降水不断,形成梅雨天气,全境雨量大、密度高、持续时间长,梅雨季节容易暴发洪涝灾害。池州年均降水量大约在1 425~1 590毫米之间,平均为1 556.6毫米,6月为全年降水量最高月份,可达200~300毫米。6-7月暴雨频繁,一些年份局部地区可连续发生大暴雨至特大暴雨,造成严重洪涝灾害,由于钉螺有借助洪涝灾害扩散的特性,从而导致血吸虫病流行的严重[13]25。

1954年是建国后池州地区降水量最多的年份之一,长江流域发生重大洪涝灾害,水灾过后,大大扩大了钉螺的面积,池州地区的血吸虫病疫情加剧,在1954年贵池县沿东南湖9个农业生产合作社不同淹没情况与钉螺分布密度关系的调查报告中显示,153块被大水淹过的田地,有螺点为73个,平均螺数6.75,而在207块未被水淹过的田地里,有螺点数则为14个,平均螺数2.14[18]。

水灾过后,人们为了抢险救灾,不可避免地要与疫水接触,增加了人们感染血吸虫病的可能性,成为洪涝灾害致使血吸虫病感染率上升的又一重要原因。

(二)社会因素

1.落后的思想观念。人类是血吸虫的重要传染源,也是血吸虫病的最大受害群体。建国初,池州地区民众文化水平较低,对血吸虫病缺乏足够认识。人们得了血吸虫病致使肚子变大,总认为是气血不和,蛊毒缠身,无药可治,要么消极等死,要么烧香拜佛以求神仙保佑。很多患者对政府的血防宣传教育表示怀疑,带有抵触情绪。在个人防护上又怕麻烦,生产下水不愿意采取必要的预防措施[19]。因此,早期的血防工作受到羁绊,1961—1964年各县连续发生多起集体急性血吸虫病感染事件后,当地民众才真正开始醒悟并重视起血吸虫病来,积极主动地配合血防部门做好每年的粪检和易感季节的预防工作。

2.传统的生产方式。池州地区的传统农业以种植水稻为主,副业以渔业为主。由于当时生产力水平低、生产资料缺乏,农业生产主要靠人力和畜力,采用传统的耕作方法,农民播种、打草、耕田、插田、耘田、施肥、灌溉、收割,渔民捕鱼虾、打莲子、采菱角等许多生产环节都离不开双手双脚与水接触[13],如果接触到的是疫水,人们很容易被感染上血吸虫病。每年春荒季节,妇女儿童成群结队到湖滩采野菜、讨猪草、摸田螺;梅雨季节,强劳力防汛抢险、抢收夏收作物等,都有接触疫水的机会。另外,农民生产下水难以避免,尤其是在春耕、夏收、双抢等农忙季节,为了不违农时,人们急于抢抓生产进度,很少注意血吸虫的感染。这些都成为了血吸虫病感染率上升的重要原因之一。

3.不良的生产生活习惯。由于历史原因,池州当地群众长期以来形成了一些不良的生活习惯,例如在河水中洗刷马桶、饮用不卫生的水等。据东至县胜利村章大爷回忆:“1950年代,村子里水井少,附近的水塘基本上都是些死水塘,水质浑浊肮脏,家家户户都在里面洗菜、洗衣,过一会马桶和粪桶也拿到那个水塘里洗刷,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脏臭恶心。”另外,当时人们对于血吸虫病的防治意识差,章大爷想起当时的生活情景还说:“那个时候就喜欢夏天,一到天气热时,大人们下田劳作经常搞得一身汗水一身泥的,就和着衣服到河水里清洗全身。我们这些小孩子则喜欢在水里面游泳、洗澡甚至打水仗,有时候还将水牛赶到水里避暑纳凉。其实,那个水里有好多的血吸虫。”水源与中间宿主、终宿主三者之间形成交叉感染,因而人们在与疫水接触的过程中极易感染血吸虫病。

另外,建国初年,虽然各家各户都有厕所和猪圈、鸡簺,集体有牛栏,但均十分简陋且管理不规范,尤其是农厕,一般建在村口河塘边或散落在路旁,又或在湖边的坡地上[20]。“一个窖三根桩,侧漏风顶漏光”,不少厕所就这样用几根木桩相撑,搭盖一点稻草随便遮掩,防雨效果极差,遇到大雨天气,粪水容易溢出,流淌后直接污染水源。很多恶劣的环境状况都与民众的卫生观念淡薄有一定关系,例如,农村常将牛栏粪和猪栏粪露天堆放,让家禽家畜在村庄散放喂养、随地排便,下雨天雨水一冲,污物就随雨水流入池塘与河湖中;农业生产中人畜粪便不经过任何处理就直接挑运到田地里。据贵池区乌沙镇烟墩村刘兴丰老汉介绍,五六十年前,当地农村家家在各自大门前的晒场拐角处都有一个“烂泥窖”,每天将生活垃圾倒在里面,经雨水浸泡腐烂变成乌黑的烂泥,以作肥料,窖内经常存有污水,导致蚊蝇孳生、臭气熏天。这些落后的卫生环境都造成会虫卵到处传播。

1954年,贵池县在裕丰、留田两个乡调查显示:一共278户人家,有260户饮用河水,216户在河沟内洗刷粪桶,171户用新粪下田,103户厕所破漏,还有206户在河里洗菜、洗衣[21]。由于当地群众不知道讲究卫生、不会合理地处理排泄物、不能克服生产生活中的不良习惯,致使河湖等水域及水田经常会受到粪便的污染,也使得血吸虫病中的血吸虫虫卵有了生存和传播的条件。

4.脆弱的经济基础。居住环境、生活设施的改善、生产力的提高和防治措施的落实等等,都有利于降低包括血吸虫病在内的各种地方病的传播,但这需要一定的经济实力作为支撑。池州素有“七山二水一分田”的称谓,建国初期当地农村经济收入普遍来源于农、林、牧、副、渔五业,但各地不太平衡。山区缺少田地,民众生活主要依靠林业和茶业;丘陵区水田、旱地作物兼种,人均土地少,经济收入不高;圩区以种植水稻为主,因常遭洪涝灾害,农业收成没有保障;湖区以水产养殖为主,包括鱼、菱、藕和芡实等。牧业和副业各地农村基础组织和农户零星为之[13]2645-2647。总体上,池州除水稻种植外,其他方面都不成规模,农村发展受到经济上的严重制约,血吸虫病疫区的情况则更为糟糕。建国初年,当地疫区病人多、劳力少,造成土地大量抛荒,农业收入十分微薄,吃饭、穿衣都成问题,因此农民没有能力筹集足够的资金来改善居住、生活和生产条件,以有效防治血吸虫病。

三、结束语

建国初年,池州地区成为血吸虫病重疫区,是在自然和社会诸多因素综合作用下形成的。而物质基础的巩固和精神文明的进步,对降低血吸虫病的传播有着积极影响。20世纪五六十年代,由于党和政府的高度重视,全社会的共同努力,池州地区的血防体系逐步建立健全,并且随着大规模血防运动的开展、血防工程建设的实施、医疗卫生条件的改善、血防教育与全民爱国卫生教育的全面普及,当地民众的血防意识和卫生意识逐渐建立起来,广大群众由被动应付转为主动参与,使得社会经济发展、疫区群众生活改善、百姓思想进步、医疗卫生事业不断发展等等,因此,建国初期,池州地区的血防工作取得了一定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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