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离骚》中的香草美人意象窥视其人格魅力
2019-03-05◎杨芳
◎杨 芳
《离骚》是屈原在政治上遭受严重挫折以后,面临个人的厄运与国家的厄运,对于过去和未来的思考,归根到底是一个崇高而痛苦的灵魂的自传。汉代王逸在《离骚序》中说:“《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喻。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从这段话我们可以看出,最早由《诗经》所开创的比兴手法,为屈原加以吸收,转化成一种更加鲜明并且具有象征内涵的写作概念,即为“香草美人”的寓托,较《诗经》而言,《离骚》中的意象不仅有更加丰富的喻象,而且把零碎片段的比兴在长诗中连续应用,形成了喻象、喻体合一浑融的圆融的艺术手法。如“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一句,把培植香草和栽培贤能完全融为一体,具有象征的意义。这种寄情于物、托物抒情的表现手法,形成了我国文学中“香草美人”的托喻传统,影响深远,以至于司马迁赞屈原道:“其志洁,故其称物芳。”
南楚之地,人杰地灵,树木花草也富有灵气。据记载,楚国早先向周王室进贡之物,是祭祀用的灵草,诗人用它们来表达一种特别的情结。如用“荃荪”为喻,象征君王,缘于“荃荪”这种香草,它保存着楚人远古残留着的意识,留存着楚人对远古先祖的崇拜和怀念的情愫,它作为先王的象征,其实早已积淀在楚人的集体无意识中了,而在屈原的笔下发挥到了极致。这些香草不是以花来取胜,甚至不一定开花,只要它的根,茎或叶能够发出香味,而且别有一番空谷幽兰的姿态,这些在南方山环水绕,水气氤氲才能孕育出来的物种,频繁的出现在《楚辞》当中,构成意象上的特性,形成强烈的地方文化特色。《汉书·地理志》说,楚地“有江汉川泽山林之饶;江南地广,或火耕水耨,民食鱼稻,以渔猎山伐为业,果蓏蠃蛤,食物常足”。《离骚》中充满了种类繁多的香草,有十八种之多,这些香草作为装饰,支持并丰富了美人的意象,《离骚》中的主人公的衣冠装饰是由香草缀成。香草意象作为一种独立的象征物,它一方面指品德和人格的高洁;另一方面和恶草相对,象征着政治斗争的双方,香草或比况当世贤德,或喻指古代贤人,随文见意,然而,植物总又随季候时节荣枯,不能长期保持最佳的生存状态;屈原痛心“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荒秽”,屈原绝望:“兰芷变而芳草兮,荃蕙化而为茅;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古人洪兴祖《补注》云:“萧艾贱草,比喻不肖。”“既于进而务入兮,又何芳之能祗,固时知之流从兮,又孰能无变化!”这是“香草”质变的根源,向来坚持“初服”不改素质的屈原,没有可能以这些随时质变的香草自喻。一部《离骚》中,通过大量的关于美人、香草等富于象征意义的辞藻铺陈,通过上天下地驱使神灵的辉煌奇幻的场面,通过反复表述自己的心迹,重建了崇高的诗人自我形象。
《离骚》中屈原用来自喻品德的只有荷。“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关于芰荷、芙蓉,王逸也没有注明是香草。《离骚》中所提及的诸种香草,或用于佩挂饰物,或用于盛载香袋,不会用以缝制衣裳。装饰性质的东西可缺,但衣裳用以蔽体,绝不可缺,这对守礼重美的屈原更为重要。朱熹《集注》谓“此与下章即所谓修吾初服也”,以荷喻自己本初职志用心,一再表明不改正道直行之道,荷中通外直,出污泥而不染,最恰切形容屈原自身的素质。所以香草并不是屈赋中自寄理想的象征。屈原的作品充满了积极的浪漫主义精神。其主要表现是他将对理想的热烈追求融入了艺术的想象和神奇的意境之中。屈原的作品还以一系列比兴手法来表情达意。如他以鲜花、香草来比喻品行高洁的君子;以臭物、萧艾比喻奸佞或变节的小人;以佩带香草来象征诗人的品德修养。这种“香草美人”的比兴手法,使现实中的忠奸、美丑、善恶形成鲜明对照,产生了言简意赅、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艺术效果。屈原的作品形式上参差错落、灵活多变;语言上采用了大量楚地方言,极富于乡土气息;其方言土语大都经过提炼,辞藻华美,传神状貌,极富于表现力。
美人的意象,被认为是比喻君王,“恐美人迟暮”,亦或是自喻,“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或是喻理想中的人“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屈原的抱负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使国家强大,人民安乐。而他的美政思想,在他哪个那个时代。只有靠君臣遇合、知人善任才能实现。所以说“香草美人传统的本质就是以男女比喻君臣,以婚约比喻君臣遇合,这是作为一种政治关系的借喻”的结论,也不无道理。因为融汇了屈原的身世悲剧和人格魅力而赢得了一代代文人骚客们的认同,朝代更替,时代变迁,香草美人这一原型意象却没有在社会变迁的洪流中削弱。像屈原这样壮志难酬,孤苦无依的文人士子,借用“香草美人”宣泄着自己的情感。香草美人成为一条延绵不绝的文学传统,后虽经过汉儒文化的改造和接纳,已经基本失去了它的庐山真面目,但是这些由深邃的原始文化所凝聚成的原始意象,是一种隐藏在文化和人心深处的情感力量,不时地从诗人的心中喷涌而出。
另一类是以禽兽花草比谄佞贤良,后世学者虽各有其所选择的具体的意象,但是都遵循着“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谄佞”的基本模板。辛弃疾有诗“有美玉于斯,雕琢那可废,芝兰生当户,虽芳亦芨刈”,以芝兰象征顽石,将自身寄予顽石,实际就是在象征自身。
他反复地用各种象征手段表现自己高洁的品德:饮木兰之露,餐秋菊之英;戴岌岌之高冠,佩陆离之长剑;又身披种种香花与香草。同时,诗人坚定地、再三地表示:他决不放弃自己的理想而妥协从俗,宁死也不肯丝毫改变自己的人格:“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他在孤立中看到自己的高大,而对孤立他的社会投以蔑视。
“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灵修”本意是神仙,这里指君王。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以“蛾眉”(即美貌)比拟自己的美德,以“众女”肆意造谣中伤比拟朝臣对自己的造谣中伤。
“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鸷”指鹰、雕一类凶猛的鸟,“鸟”指一般的鸟,这里分别比拟诗人自己和周围群小。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所写的衣着佩饰都比拟诗人的美德。“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比拟诗人的品德更加高洁。“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以男性的身份四处“求女”。求女即为求君,诗人继续运用男女君臣之喻以神话中的女子比拟楚王。屈原为实现美政理想而寻求支持者,即圣明的楚王,却找不到合适的说合者,周围都是些蔽美嫉妒的小人或庸臣,无一可托重任。内心忧怨之情无处宣泄,所以用这样的情节表现自己遭到君王废黜之后,不屈不挠求合于君的努力及失败的结局。以男女之情比喻君臣之义,用男女意象来象征君臣关系,这种以男女喻君臣的象征手法,是屈原的创造,对后世文学带来巨大的影响。
屈原借“香草美人”以明志,诗人满腔的热情被楚怀王视而不见,“上下求索”,气而之下诗人决定去国远游,但在真正离开之时,强烈的爱国之心告诉他不能这样做。诗人最终选择留下来,并决定以死来殉自己的理想。生命对于爱国的屈原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国家的兴亡存败,如果可以,他宁愿用死来告诫那些昏庸的统治者。他深厚的爱国激情、悲壮的献身精神并没有随着他的死去而逝去。通过“香草美人”可看出,诗人一再主张开明民主的“美政”。他不懈的追求“美政”的理想,与一切丑恶的事物做斗争,揭露了统治阶级的腐败。
统治阶级贪婪成性、结党营私、争权夺利、陷害忠良等丑行都被诗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不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因此被排挤。他为此感到苦闷,但他坚持自己的作风,在强权下并不低头,出淤泥而不染,只期盼他的政治理想有一天能够实现。“香草美人”意象蕴含着屈原的爱国深情和洁身自好的人格魅力,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后人,不畏艰难,上下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