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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坪土司在乾隆朝金川战役中的作用及历史地位

2019-02-21陈昱彤彭陟焱

西藏民族大学学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乾隆帝金川土司

陈昱彤,彭陟焱

(1.西藏大学文学院 西藏拉萨 850000;2.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 陕西咸阳 712082)

清代,“因明制”[1](P14204),基本未改变明代的土司制度,仍在川西北地区保留了大量的土司。而随着清朝的建立,专制主义中央集权达到了顶峰,其在边疆地区广泛实行的土司制度,与中央集权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矛盾。乾隆年间,因金川土司在四川境内肆虐,清政府遂出兵征伐,爆发了著名的金川战役。

一、乾隆朝金川战役略述

顺治七年(1650),小金川土酋“卜儿吉细归诚,授原职”。雍正元年(1723),因金川土司莎罗奔随清军征西藏羊峒有功,另“授安抚司,居大金川”[1](P14217)。遂有了大、小金川之别。大金川土司莎罗奔将其女阿扣嫁与小金川土司泽旺,“泽旺懦,为妻所制”[2](P201)。乾隆十一年(1746),莎罗奔囚禁泽旺,夺其印信,后经政府干预而归还。乾隆十二年(1747),莎罗奔又攻打邻近的革布什咱土司及明正土司。四川总督纪山出兵弹压却遭大金川土司抵抗,乾隆帝决心发兵惩治大金川土司,第一次金川战役爆发。

“朝廷调张广泗总督四川”[1](P14218),自小金川带兵三万,分两路进大金川征莎罗奔,屡次失利。乾隆十三年(1748)四月,乾隆帝命讷亲前往支援。但张广泗“轻讷亲不知兵”,“将相不和,士皆解体”[2](P202),莎罗奔大破清军。同年十二月,乾隆帝怒斩张广泗及讷亲,改用傅恒为统帅。傅恒增调精兵与岳钟琪分两路进剿,“连克碉卡,军声大振”,莎罗奔“闻大兵决计深入”,遂遣人至岳钟琪处乞降,金川战役初告平息。第一次金川战役自乾隆十二年(1747)三月至乾隆十四年(1749)正月,历时近三年,耗银千余万两。

此后,川西北土司之间常有冲突。乾隆三十五年(1770),小金川土舍、土司泽旺之子攻占鄂克什,经朝廷调停退还所占土地及人口。乾隆三十六年(1771),革布什咱头人勾结大金川土司索诺木杀革布什咱土司,占据其官寨,且不服从朝廷调停。后小金川土舍僧格桑与大金川土司索诺木互相勾结,联合抗清,第二次金川战役爆发。乾隆帝“命大学士温福自云南赴四川,以尚书桂林为四川总督”[1](P14220),征剿小金川。乾隆三十八年(1773),温福战死,乾隆帝遂“授阿桂为定西将军”[1](P14221),兵分三路进剿大金川,经数度苦战,清军攻破索诺木最后的官寨,索诺木出降。第二次金川战役自乾隆三十六年(1771)至乾隆四十一年(1776),历时近五年,耗银七千余万两。

二、木坪土司在金川战役中的贡献

木坪土司亦称穆坪土司①、宝兴土司,即穆坪宣慰司,全称为“穆坪董卜韩胡宣慰使司”,属“嘉绒十八土司”之一,辖地在今四川雅安地区宝兴县境内。康熙元年(1662),董卜韩胡宣慰使鸟儿结归诚,“复置今司”[3](P4028);乾隆十年(1745),“颁给号纸”。木坪土司地处汉藏交接的藩篱地带,虽有一定的自主权,但始终处于清中央大一统的政治格局之中,对于维护川西北地方安定、民族团结、国家稳定有其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义务。这种以民族认同上升至国家认同为背景下的责任与义务,充分体现在乾隆朝金川战役中木坪土司所作出的努力和贡献。

(一)出兵

第一次金川战虽然是以大金川土司莎罗奔叩降而结束,但此后的十多年间,各土司之间的攻伐不断,朝廷在川西北地区仍奉行“以番攻番”的政策,其中木坪土司多次应中央征调出兵。乾隆二十年(1755)六月,金川土司联合绰斯甲布土司带兵至孔撒土司处,“将百姓碉房烧毁”又“攻打革布什咱丹东官寨”。清朝中央奉行一贯的“一家有事,彼此救援之盟”,令明正土司派土兵前往革布什咱土司境内,帮助其共同防守。后鉴于明正土司一家出兵“不无单弱”,“谕木坪土司甲尔参纳木喀即拨土兵五百名,就近赴打箭炉,协同明正土司防范”。十月,朝廷又“调土练五百名同明正、木坪等土兵往驻章谷泰宁以壮声势”[4]。

乾隆三十一年(1766)三月,朝廷面对大金川土司桀骜不驯,屡侵邻境的行为,“诏四川总督阿尔泰檄九土司,环攻之”[1](P14219),随后阿尔泰调“木坪、明正各土兵三千余名,分路遣用,以资攻守”[5]。七月,令“瓦寺、木坪土兵”,“俱赴小金川交界地方屯驻”。此外,木坪土司于八月“自愿见僧格桑,导之退地”[6],后僧格桑叩见阿尔泰进行申诉,九土司围剿之事遂罢。可见,在此次事件中,木坪土司不仅响应中央出兵围剿,还在适当的时机充当了中间人的角色,起到了调解的作用。木坪土司虽与大金川土司同属嘉绒藏族,但起思想与立场始终与清朝中央保持一致,对清中央有着浓厚的归属感。

乾隆三十六年(1771),金川战役正式爆发。木坪土司更是多次派遣土兵,随中央兵力赶赴各地,如该年六月,参将郑国卿“将明正、木坪土兵调齐于喀勒塔尔、章谷两路,分守金川”[7]。乾隆三十七年(1772)五月,木坪土司甲尔参纳木喀不仅亲自“带领番兵修理道路”,还“随攻甲金达山梁”,“实属不辞劳瘁”[8]。乾隆四十年(1775)三月,夔州后营守备刘越又“率木坪兵攻木思工噶克”[9]。大将温福还特意在给乾隆帝的奏折中夸赞说,“此次打仗,瓦寺、木坪土兵,皆能奋勉出力”[10]。在《阿文正公年谱》中也同样写到“木坪土兵能奋勉出力”[11],更印证了木坪土司在金川战争中服从清朝中央统一调遣,多次出兵,与清军并肩作战。在整个金川战役中,“木坪土司向可派兵一千三百余名,今则仅能派出三百二十余名”[12](P78),可见,木坪土司始终认同清中央的领导,共计出兵达三千八百二十余名,配合清军维护统一多民族国家在边疆地区的统治与稳定。

(二)运粮

有清一代,木坪土司势力已不如前朝,土兵战斗力在川西北诸土司中处于弱势,曾有“明正、木坪忠顺有余,强悍不足”[1](P14219)的评论。乾隆金川战争期间,木坪已不能为中央提供大量的有效兵力,因地理位置特殊,是补给军需的必经之路,为保证清廷顺利平定金川土司,木坪土司更多的是转向后方,主要负责军粮的供应及运输。

第一次金川战役期间,朝廷分西、南两路台站,分别运粮,木坪一路位属西路粮线。“因番径崎岖,雪山重叠,乌拉难行”,经朝廷多次招募,木坪、明正、革布什咱等“土司所属番民,概行派雇”[13]。乾隆十三年(1748)四月,中央规定“每夫给银八分,口粮一升,回空只给口粮,不给夫价”,因“打箭炉至章谷,并木坪一路,程站俱近”[14],不给回程口粮及夫价。五月,因添兵粮食需要增加,

又“分运木坪一路,竭力挽运”[15]。

第二次金川战役期间,“惟章谷、木坪两处官兵较多,粮米尤为紧要”[16],因此,木坪一路仍是重要的运粮路线之一。木坪地方小关子到硗碛一带“寸节高山峭壁悬岩,地无一里坦平,俱系羊肠鸟道,间有板藤附葛,而行中现一江,波涛汹涌”[17](P268),加之夹金山阻隔,翻越艰难,雅州、芦山、成都、重庆、嘉州等州府承担运粮的民夫不敢走如此曲折陡峭的道路,只能将军需和军粮运到小关子,再由木坪土妇王夭夭组织木坪、明正和其他土司的土民运到硗碛,翻越夹金山运至前线。王夭夭不断地往返于木坪、打箭炉之间,调遣土民完成军务差役。每路一次少则数百人、多则一次两千人。木坪土司于后方运粮一事十分勤勉,如乾隆三十八年(1773)正月,木坪土司将粮食“陆续起运,克日抵营,足敷接济”[18];二月,“又由木坪一路运到僧格宗米二千余石,自可源源接济”[19];三十九年(1774),四川总督富勒浑奏称军粮短缺时,朝廷“饬雅安、天全、芦山等州县办米,由木坪赶运”[20]。

(三)借路

此外,木坪地处关隘,连接内地与嘉绒藏区。金川战役期间,木坪或借地于清中央屯兵、设碉,或借道于清兵进攻、运粮。

乾隆十三年(1748),西南军营汉、土官兵分兵两路进攻金川土司,一路由雅安-木坪-硗碛,翻越夹金山进攻金川;一路由成都-汶川进攻金川。可见,木坪地区是第一次金川战役中重要的战线中转站。

因穆坪地处要冲,且“小金川汗牛一带地方”,“南为明正、东为木坪,此二处土司最为恭顺,其境内若有路可通,分兵夹击得手尤易”[21]。乾隆三十六年(1771)八月,阿尔泰认为小金川与木坪两地毗邻,应在“小金川近复于木坪相连地方,添设碉卡,以御我兵进攻之路”[22]。九月,提督董天弼奉大学士温福命攻打达木巴宗,经其查得“木坪之尧碛一处,从山梁而下数十里,中隔一河,河北即系达木巴宗”,“可乘其不备,力为攻破,若由捷径前往,不过十余日可到”[23],木坪借路于清兵,“木坪、鄂克什诸土司错壤,要隘皆为我军(清军)所有”[1](P10910),十二月中旬顺利攻下达木巴宗官寨。乾隆三十七年(1772)二月,四川总督桂林调贵州兵力二千余人,借路“木坪甲金达一路”[24]抵达清军大营。

另外,木坪土司也借路于清兵用以运粮。如上文所述,战役期间两路有三,其中“中路由雅州出口,经过木坪境内”[12](P123)。随着战役愈演愈烈,为保证后方军粮顺利供应,乾隆三十七年(1772)正月,“四川总督桂林奏派大员分派三路粮饷,令瀛驻扎木坪,总理南路甲金达夫粮站事”[25]。可见,木坪土司除借路于清军屯兵、进攻外,还借地于中央官员办公。

三、清中央对木坪土司奖赏

金川战役从乾隆十三年(1748)到四十二年(1777),断断续续打了二十九年,木坪土司肩负持久繁重的军役,始终忠顺有嘉,乾隆帝曾赞木坪土司“倾心效顺,遇有征调,奋力奉公,毫无违误”[26]。中央为勉励木坪土司在战役中的贡献,特给其赐粮、赏民、免税及赐封号等奖赏。

乾隆十四年(1749)三月,第一次金川战役结束,朝廷降旨对“从征出力之各该土司等,屡加优赏”[27],遂将战争结束后所剩米共一万六千余石,赏给包括木坪土司在内的各处土司。乾隆三十七年(1771)正月,乾隆帝特命内阁,将随温福率军破碉杀敌中战亡的“绿营官兵及瓦寺、木坪土司一并查明造册,送部议叙,议恤”[28]。五月,乾隆帝认为“自入夏以来,雨水过多,官兵未免劳苦”,特命温福等人依次给予奖赏。温福、阿桂等人按第一次金川战役所赏土司之例,赏“木坪等五土司,缎各十二匹”[29]。八月,温福上奏称木坪土司甲尔参纳木喀在战役中陆续派遣土兵,十分勤勉,“肯定酌量奖励”。乾隆帝为奖励其功,“恩赏戴花翎”,并赏甲尔参纳木喀诚勤巴图鲁名号,军功加衔一等、记录十次,记大功三次,“以示鼓励”[30]。

乾隆三十八年(1772),阿桂上奏乾隆帝称“各土司各土兵随征以来,伤损实多”,如木坪土司本应派出强壮土兵一千三百余名,但履经战争仅能派出土兵三百二十余名,建议中央将降番就土司所属人户的多少分别进行赏赐。乾隆帝采纳该建议,将三十八年冬所收“攢拉投番男妇五百六十名,内壮番四十五名”、三十九年正月至四十年十二月所收“攢拉投番一百六十六名,促侵投番一百五十九名”、自则郎噶克起至噶喇依止所收“攢拉投番一百零六名,促侵投番一千九百名”[12](P79)赏给木坪土司。此外,乾隆帝又加恩称“乾隆三十八年(1773)缓徵夷赋,及三十七八两年缓征贡马,全行蠲免。并将三十九年(1774)缓征夷赋贡马,蠲免十分之五”。

乾隆四十一年(1775),金川战役终以中央的战胜而结束。四月,乾隆帝为奖赏战争中出力功臣,特下旨为一百位功臣画像并藏于紫光阁。“木坪土司坚木参纳木喀,踊跃从战,来我军营督励兵弁,其众效命,奋不顾身,名与紫阁,凡若而人”②,位列金川战役后五十功臣之四十四位。十二月,乾隆帝还特准木坪土司甲木参纳木喀等土司头目二十九人晋京朝上,各赐不同等级的官服,并“赐膳于瀛台”[32]。翌年,又特许木坪土司至热河观光,对其优厚有加。

金川战役中,木坪土妇王夭夭“公顺报效”、功勋卓著,深受朝廷雨露之恩。在平定了金川之乱后,朝廷记录王夭夭军功二次。木坪土司坚参纳木喀曾上表,为其母王夭夭请赐旌表事。清廷认为“向来川省从无土司请旌贞节之事”,但考虑到王夭夭之夫坚参达结及其自身对朝廷有功,且“兹据该土司,以母王氏,青年守节,白首完贞,励志扶孤,竭诚尽职,念劬劳之莫报,冀扬显以邀恩……特为许可。”③因此,于乾隆三十八年(1773),建皇清授振威将军封一品夫人四川木坪董卜韩明兼明正长河西鱼通宁远军民宣慰使坚参达结王夭夭莹墓,“被召旌表”[1](P14201)。此举亦表明清廷对木坪土司忠顺不二的嘉奖,和对王夭夭为朝廷做贡献的肯定。

结语

木坪土司其所处之地多关隘,不仅是四川藏族地区与内地的咽喉所在,也是金川战役中清兵攻打大、小金川官寨与往后方运粮的必经之路。金川战役中,木坪土司始终忠于中央政府,不仅多次应中央征调派遣土兵前往前线、借路于清兵进攻,还在金川战役历时日久、军需消耗日繁的情况下积极为清军运粮。乾隆帝感其勤勉,不仅屡次在战争过程中赐粮、赐戴花翎,还特意在战事结束后为其画像藏于紫光阁,用以勉励。

纵观有清一代,木坪土司始终为“向化之土司”[33],将其自身纳于民族大一统的格局之中,在一次次与清朝中央接触并受其征调或派遣的过程中,其民族认同感在不断强化,民族意识亦逐渐觉醒,自觉承担维护民族团结的重任,在川西北各土司中地位特殊,为稳定川西北局势,维护民族团结及国家利益做出了重要贡献。

[注释]

①金川战役中,中央和地方来往书信较多,为书写方便将“穆坪”写成“木坪”。

②德国海德堡人类民俗博物馆藏,乾隆朝入典紫光阁功臣“甲木参纳木喀像”题字。

③宝兴县博物馆藏,木坪土妇王夭夭贞节牌坊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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