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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风云的文学书写
——评南翔的《前尘·民国遗事》

2019-01-29陈南先

肇庆学院学报 2019年6期
关键词:南翔民国小说

陈南先

(广东技术师范大学 文学与传媒学院,广东 广州 510665)

南翔,深圳大学文学院教授,一级作家,两岸三地作家协会理事长,深圳市作协顾问。他已出版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和散文集十余部,在《人民文学》等杂志上发表中短篇小说百余篇。其作品在京、沪、穗等地获得庄重文文学奖、上海文学奖、鲁迅文艺奖等20多项。其短篇小说《绿皮车》《老桂家的鱼》《特工》《檀香插》分别登上2012 年、2013 年、2015 年和2017 年“中国小说排行榜”。《老桂家的鱼》《回乡》分别入选第六届(2010-2013 年)和第七届(2014-2017年)鲁迅文学奖提名作品。1990年前后,南翔发表了8篇以民国为题材的中短篇小说,后来以《前尘·民国遗事》为名结集出版。为民国人物、民国物事和民国情调立传,是他的一大夙愿。近20年来,我国掀起了一股“民国热”,南翔是“民国热”题材写作的最早实践者之一。“人们关注民国,乃是因为民国给当下的中国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地方,民国热的地方,寄托了人们的当下情怀。观察这20 年的民国热,人们习惯从知识分子研究、口述史与回忆录、学术史回顾、教育史研究、抗战史研究、民国文人的婚恋与情爱等角度来关注民国。”[1]笔者认为这部小说至少从四个方面体现了南翔这位作家的思想情怀和美学追求。

一、为人物作传的小说主题

南翔在这部小说里塑造了许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有大户人家的侍女,有乡村中学的老师,有十里洋场里的画家和演艺明星,有悬壶济世的医师,有跟随学校西迁的大学老师,有皈依佛门的出家人,更有叱咤风云的军政大佬……

《失落的蟠龙重宝》中有三位主要人物:医术高明、救死扶伤的万鹤鸣,敢做敢为、九死一生的军人周幼安,没爹没娘、形单影只的凤梧。万鹤鸣和凤梧是小学同学,万鹤鸣和周游安是保定军校的同学。三人感情甚笃,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方家三侍女》中的魏妈是方家忠实的女佣,她的独生子华荣在中药铺做店员。她希望儿子与侍女水秀结合,水秀也很中意华荣,但华荣却爱上了另一个女孩珍子。魏妈觉得瘦小的珍子就是生孩子也会不如水秀的。魏妈认为做女人比当男人好。“男人生成的命,是富贵跑不掉,是贫贱躲不开;女人就不同了,嫁富得富,嫁穷得穷,那是可以变的。”这位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佣对世界的看法,源自她自己几十年的人生体验。《红颜》中漂亮知性的吴彬彬,是师范学校毕业的浙江女子,因为不愿做一个富家大公子的二房,离家出走,后来远嫁赣南一个瘸腿而容貌猥琐的米店老板。当她发现遇人不淑时,又毅然离婚。她和校长贡子佩朝夕相见,彼此相爱,但是贡校长是有家室的人了,他们没有肌肤之亲,两人只能做红颜知己。吴彬彬贫病交加,临终前把女儿托孤给了贡校长。为了振兴乡村教育事业,这位异乡人永远地留在江西那块土地上。在《1937年12月的南京》里,南翔刻画了我、敌、友三方的几位重要人物。我方,主要有国民政府军委会执行部主任、一级陆军上将、南京卫戍司令长官唐生智。12月12日凌晨三点,唐生智在南京司令官邸召开的将军参谋联席会议上,语调悲愤而低沉地宣布,前线已经失守,城门破在旦夕,委员长下达了撤退令。其誓言“没有委员长的撤退命令,当与首都共存亡”犹言在耳。敌方,写到了日本侵略军中的高级指挥官。如到前线督战的天皇裕仁的亲叔叔朝香宫鸠彦亲王。有“中国通”之谓的日军在华中战场的最高统帅,陆军上将松井石根。这个杀人魔王1948 年12月22 日,在东京谷高地的日本旧陆军军部礼堂,被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处以绞刑。至于友方,小说塑造了国际友人拉贝(1882-1950),他是德国西门子洋行的代理人。在南京最恐怖的日子里,他担当了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主席,用自己果敢和无畏的行动,荣膺了后人口碑载道的“中国的辛德勒”的称谓。拉贝去世后,其后人提交的《拉贝日记》成为日军屠城的一个最有力的佐证。小说还成功塑造了另一位赫赫有名的美国籍国际友人魏特琳(1886-1941)这个奇女子的形象。她在日军对南京屠城时,屡屡冒着生命危险救出成千上万中国女性。魏特琳既是教授,也是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教育系主任,代理校长。与敌我友三方都有联系的30出头的慧敏,通晓中日英三种语言,从1935 年到1937 年,被特琳特聘到金陵女子大学教中文、英文和佛学三门课程。她是张晖、池岗的共同朋友,两位男士都深爱着她。慧敏在金陵女子大学帮忙救助难民的时候,遭到了日本兵的亵渎凌辱,后来人们在清理她的遗体时,发现在她血污的颈项下,竟然狠狠地斜插入了一枚小指粗的铁钉。这位柔弱的出家女子,显得非常刚烈。

南翔小说中的系列人物大都具有真实性、典型性、生动性。比如《1937 年12 月的南京》,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又进日本陆军大学镀过金的76师师长张晖。他军事才能出众,具有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他没有撤离南京,而是潜伏了下来。在慧敏的葬礼上他与池岗相见了。池岗念及同学之情劝他迅速离开,甚至安排人悄悄护送,但张晖游说池岗配合他去谋刺松井石根等日军高官,这简直是与虎谋皮,说明他比较单纯幼稚,后来被日军射杀。他没有死在与日寇厮杀的战场上,而是死在与日军的所谓交涉之中。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导言》中说过,“这是一个需要巨人而且产生了巨人的时代。”民国时期,在各行各业,涌现出来了许多杰出的人物,即使是普通民众也都打上那个时代的独特印记。南翔说,“为带着气韵、率真性情、不畏流言、从容淡定的人,从不同角度立此存照,是《前尘》的主题。有气韵、品味及性情的人,相信一直会成为我们人生之旅的不可或缺。”在他眼中,“气韵是性情,也是格调;是迂阔,也是散淡;是教养,也是细节。”[2]4《前尘·民国遗事》中的各色人物都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南翔对小说人物的刻画是比较成功的。

二、凭妙笔编织的故事情节

为了表现人物,南翔在小说中编织和设计了大量完整和曲折的故事情节。

《失落的蟠龙重宝》中,万家有一箱祖传下来的很有收藏价值的明清两代铸造的铜钱。尤其是两枚蟠龙重宝,有一个错铸的地方,显得很珍贵。家里一次遭劫,看家的凤梧被严重破相。由于两枚蟠龙重宝突然失落,导致三人感情产生裂痕,凤梧和周幼安都对万鹤鸣说:“永远,我们不必见面了”。《方家三侍女》中,舒云聪明善良,富有主见;丽珠心机太重,精明过人;水秀朴实能干,吃苦耐劳。二少爷方卫征是个多情的种子,他在丽珠和舒云之间,难以取舍,但还是更喜欢舒云。二少爷希望舒云和他私奔,去上海或北京。说完这话的第四天,二少爷说父亲安排他送大嫂和侄儿去上海,她们母子从上海去日本探亲。舒云明白方卫征到底还是怕他爹的。这很像巴金《家》中的三弟觉慧和丫头鸣凤无疾而终的恋爱故事。方老爷执意要娶舒云做小妾。在要么嫁给老爷做二房,要么回家种地的两难选择中,舒云毅然选择了回家。人穷志不穷,这位姑娘还是很有尊严的。南翔在大学读书期间就开始了小说创作,他对西方现代小说的技法有深入的研究,同时,他也继承了中国古典小说的优秀传统,其小说表现的“突出特点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温柔敦厚;内容入世随俗,故事通俗易懂,叙事深入浅出。”[3]31《亮丽的两流星》中,聂枫不嫁洋行的小开,而嫁给了老虎团的军官张通宝。婚后不久就离婚嫁给了画家景浩。聂枫性情潇洒,善于交际,富有才情,她好玩而不知节制。她先后又与环亚实业公司的边涛、租界赛马场的邹荣棠有过婚外情。得知聂枫出轨以后,景浩也容忍。不久景浩患病死亡。聂枫借钱赌马,赌博失败后,一夜之间债台高筑,第三天她就在家上吊自杀了。本来可以在事业上有所作为的两位年轻人,就像两颗亮丽的流星一样稍瞬即逝,令人唏嘘。《陷落》中,陈早为议长柯厚凡先生做了10 年秘书。他居然跟女主人柯太太欧阳淑英有染,同时又与戏班子的剑香同居。陈秘书的感情在两个女性之间漂移不定,在剑香面前,他就是俨然的丈夫;在柯太太面前,他又是一个时时需要关爱的孩子。柯议长卸任前将陈秘书解雇,一个夜里陈早想用匕首行刺,结果反而被柯先生用手枪打死。由此可见,“个人情感欲望的自我挣扎及其个人意志与环境命运的冲突,是南翔小说中不变的风景。”而“南翔的民国题材小说自成一体,其内核仍是情殇故事。”[3]34《方家三侍女》中的方家二少爷在东吴大学读法科,因苦恋一女同学未果,失魂落魄,结果书也读不下去,肄业而返。富家公子,如此痴情,实属难得。“情殇”,确实是南翔小说故事中的普遍现象。《1937年12月的南京》这篇小说,血雨腥风,为了缓解人们阅读时的紧张情绪,南翔用了讲故事的“闲笔”手法。小说中插叙了10年前,张晖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念书,认识了来自中国江西省会南昌在比邻大学读财务预科的老乡慧敏。在中国同学会结识之后,彼此用乡音交谈,感情甚是融洽。但是张晖与女性打交道时缺乏勇气与经验,他竟然拉上了同班同学池岗作陪,这就导致了一个大家都不愿看到的后果。慧敏后来学业未完,就因故归国出家了,张晖、池岗互相争宠,给了她一个两难的结果。小说叙事中所谓的“闲笔”,是指“叙事文学作品人物和事件主要线索外穿插进去的部分,它的主要功能是调整叙事节奏,扩大叙事空间,延伸叙事事件,丰富叙事内容,不但可以加强叙事的情趣,而且可以增强叙事的真实感和诗意感。”[4]因此,人们常说“闲笔不闲”。《偶然遭遇》写的是西医罗雨方和中医朱凤高之间发生的故事。他们两人感情很复杂,既有佩服、欣赏,又有轻觑、提防。小说开头,大学教授、文化名人的“我”,因为机场大雾弥漫,飞机延迟了几个小时起飞。在候机的过程中,“我”与年轻女子桐木拳功的推广者罗小青相遇相识,而罗雨方就是罗小青的祖父。这篇小说的结构很特别,一段写历史,另一段写现实。现实与历史相交织,当下与过往相交融。整篇小说的结构很像1979 年茹志鹃的全国获奖小说《剪辑错了的故事》。这篇小说故事情节富有内蕴张力,它既显历史沧桑,又具现实讽喻。

南翔小说中的故事情节是用心经营的,这些情节符合生活的逻辑,它们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失落的蟠龙重宝》中,万医生的妻子后来在夹墙的角落里发现了那两枚失落的蟠龙重宝,可是一切都没法挽回,万医生一夜之间似乎老了10岁。《两个亮丽的流星》中,景浩与聂枫的相识非常偶然和意外。一个春夜,景浩和他的朋友天平,在大光明电影院观看《荒江怨》,影片中主人公的扮演者聂枫和她的伙伴们也来电影院观影,而且与他们的座位相邻。这次相遇就拉开了故事的帷幕。景浩的校友张倩很爱他,他恩师蔡先生的女儿也非常爱他,但他却不为情所动。景浩执着地认为只有聂枫能给他生命的激情和艺术创作的激情。流水有情,落花无意,这是没法强求的事情。南翔小说故事情节,如《前尘》《红颜》等很有明清白话小说才子佳人情义缠绵的韵味。

三、替时代留影的历史记录

民国,全称“中华民国”,在中国大陆的历史并不长,1911 年爆发了辛亥革命,1912 年元旦中华民国宣告成立。从1912 年到1949 年,它前后只有38个年头。这期间经历了众多惊心动魄的事件,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红颜》中,赣南某县没有中学,学生读初中都要去赣州。在出身蒙古族的齐县长的大力支持下,贡子佩等办起了一所中学。办学条件非常艰苦,但也比较有地方特色。只见“校长室紧挨山坡,避潮防虫,取凌空式,缘木板梯曲折而上,大树当头,启后牖,浓翠可掬。整套房子,梯为木,地为木,壁为木,顶仍为木,进得来,有一股酸涩的生木气息。”看到此情此景,吴彬彬席地一坐,大叫:“这才是返璞归真呢!好个享福的校长哇。”他们因陋就简,苦中作乐。齐县长有一个未了的心愿,他想建一座小水电站,让本县百姓用上电灯,但是那年冬天他却被暗枪所害。这位励精图治,有所作为的基层官员让笔者联想到蒋经国先生,20 世纪40 年代,他主政赣南6年,致力于整肃治安、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兴办教育、倡导新风。蒋经国先生的“赣南新政”,不仅推动了赣南经济社会建设,也为后来主政台湾进行了预演,积累了经验。《前尘》中的苏子和家境殷实,娶妻生子当了大学教师,生活安逸,衣食无忧,但是抗战爆发了,平静的生活就是这样给打破了。于是他和妻儿及一男佣千里辗转,到达黔南的一个小县城。后来学校又继续南迁广西,与另一分校合并。子和的学校连着几个月欠薪,人心浮动,已陆续走了几个老师。这让人想到西南联大教授们艰难生活的情景。苏子和很欣赏玉珠,玉珠对子和也很有好感,但是他们“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尽管那个时候妻妾成群并非个别现象。《红颜》中贡校长的妻子曾美珍和婆婆鼓励他娶纳女佣秀秀做小妾,她怕丈夫与吴彬彬走得太近。后来丈夫果然迎娶了秀秀。《亮丽的两流星》中景浩贫病交加,医治无效,撒手归西。他的追悼会,也同时办成了他的遗墨展览。他的师友原拟将景浩的遗作推到北平参加第三届全国美展。但是,1937 年“七七”事变,全面抗战爆发了,他们的愿望被现实击得粉碎。《1937年12月的南京》中,唐生智接到委员长撤退的命令,十万余人的大部队成功撤退。但也有部分人来不及转移,就做了俘虏。所有的俘虏都异常听话地接受搜身与双手反绑。这种缺乏血性,没有拼死抵抗的情形,让日军非常看不起。日军将14 777名俘虏押送到山丘西边时,他们用机枪疯狂扫射。清尸的时候,十几桶煤油浇上去,点燃。后来这些日本军人就把这么多尸体扔到江里去。这种血流成河的场景,让人窒息不已。按照惯例,两军作战,不杀来使,不杀俘虏,日本军人的暴行罄竹难书!

狄更斯在他的小说《双城记》开头写道:“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笔者认为,用这段话来形容民国时期的环境是很合适的。民国时期,军阀混战,战乱频繁,但那个时期又有许多亮丽的成就。比如那时的大学,不管是公立、私立,还是教会高校,都是教授治校,培养出了许多杰出人才。那个时候涌现了一批著名的学者、作家、翻译家、艺术家,现在还有许多人心向往之。南翔认为,小说“相比散文传记,它失去的部分真实性,需要用更广阔的视界、更深邃的思想、更绵密的情感和更深入肌理的文字理想来追索、填充。”[2]3南翔在其小说中,通过对环境的艺术描写,为我们了解民国的时代背景,打开了一扇窗口。他小说中真实深刻地展示了那个特定的时代环境,因而人物性格的真实性和故事情节的合理性也就有了实实在在的着落了。

四、展教授作家的书卷气息

南翔是教授作家、学者作家,他的各类小说,如校园小说(《博士点》)、历史小说(《抄家》)、生态小说(《哭泣的白鹳》),甚至这几年写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系列非虚构散文(《木匠文叔》)都散发出浓浓的书卷气息。

《失去的蟠龙重宝》,南翔对明清时代的钱币铸造、称谓变化及其钱币收藏等知识做了很好的介绍。明代为了避朱元璋的“元”字讳,一律称通宝,而且直读,就是说“通宝”二字在右、左方;到了清代,钱文仍以直读通宝为主。直至咸丰年间发行大钱时又恢复了元宝和重宝之称。海慧法师得知凤梧捕捉了穿山甲和斑鸠,违反了寺庙戒律以后,要他离开寺庙时,说了一番话:“我其实早看出你俗心不死,向佛意薄,身在山门,念在尘中,但怜你性敏机智,在寺院总是胜人一筹……小事姑息,以为慧根不浅者,总能自我悟识,何须大责,不期你终于滑落到这一步……也怪我平日教诲不严,愧对佛祖啊!”这番话既表明了法师的态度,又显示出了高僧的学问和品位。《红颜》中,贡子佩和吴彬彬在赣州八镜台附近的一个茶庄品茶,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朗诵出了唐朝诗人元稹所创作的一首一字至七字的杂言诗《茶》:“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独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这种诗俗称宝塔诗,在中国古代诗中并不多见。文人雅集,品位不俗。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在《前尘》中,当大学老师苏子和得知17岁的女佣玉珠祖籍江西樟树时,就跟她聊了江西籍的大明才子解缙写诗作对的逸闻趣事。苏子和的故里已经沦陷,他连去两封电报,家里也没有任何回音。他在闲极无事,又心急如焚之际,削了五十根竹签,用《易经》算卦。《陷落》中,柯议长等人发起一次书法等义卖活动,筹集款项以救济灾民。柯议长本人诗、书、画俱佳。他的老同学尹春生还是留欧学人。柯先生拿出一方端砚,一方青色的蛙形砚。据说此砚台曾属苏东坡,砚身还雕有他的一首词《醉落魄》。铁路局长准备出三百大洋将它买下来。《1937 年12 月的南京》中,日本老太太、池岗的奶奶,说她皈依的是曹洞宗,她这一辈子就想到中国去朝拜曹洞宗的发祥地。据学者研究,佛教的中国化与江西密切相关。晚唐时期,禅宗发展为“五家七宗”,其中沩仰宗、曹洞宗、临济宗、杨歧宗、黄龙宗等五宗在江西发源、发展、定型并向海内外传扬。古代文人墨客之间的文牍书信都是很有文化品位的。五四白话文运动兴起以后,在文化人之间,如鲁迅、蔡元培、胡适、叶圣陶等,其书信往来,仍常用半文半白或文白相间的应用文体传情达意。池岗大佐用蝇头小楷,给他的同窗好友张晖写了一封劝降信。意思是说,同窗之谊,不曾叙旧,暌违数载,念兹在兹。皇军素悯生灵,覆盆焉有完卵。望中国军人体察危急之现状,放弃一切不符实际之幻想。只有放下武器,缴械投降,才可饶一生路。张晖师长则用流利的日文,给池岗写了回信,他希望转告松井石根,中日两国同文同种,理应兄弟手足,无由干戈相见。请看在中日文化根脉渊源深厚的份上,彼此及早偃旗息鼓,铸剑为犁,相逢一笑,握手言和,庶几保存中华文化精粹于兵燹之外,搭救芸芸众生万象于普渡之舟。已皈依佛门的慧敏也给池岗写了信,她强烈要求战争不伤妇孺,不辱佛门,对栖霞寺,安全区等地提出不进一兵一卒的要求。她在信的末尾提到池岗的奶奶,久疏问候,不知她老人家风湿可好,腿脚是否还能出门上山。这些所谓的来往信函,都是南翔根据人物身份和具体情境撰写的,他的语言驾驭能力很强。汪曾祺说:“写小说就是写语言”。语言不只是工具,语言本身就是艺术。“平常而独到的语言,来自长期的观察、思索、琢磨。”[5]这部小说的语言老道圆熟,不少段落半文半白,文白相间,深得明清文言小说语言的精髓。评论家李云龙先生对南翔这部小说中的语言艺术赞不绝口。他认为南翔小说的语言“相当圆熟,古味盎然,亦庄亦谐,洗练典雅”[6]。这部小说的书卷气息比较浓郁,这不愧是教授作家的文学作品。

五、结 语

“腹有气韵品自高”。《前尘·民国遗事》一书,笔者反复阅读,品味再三,甚为喜爱。笔者认为,南翔的这部小说充分做到了以下几点:深入细致的人物刻画、完整复杂的情节叙述、具体充分的环境描写、扑面而来的书卷气息。其小说的思想内涵比较丰富,很有嚼头,值得反复品读[7]。著名作家、评论家韩少功、格非、毕飞宇、李敬泽等对这部小说集进行了高度的评价。评论家陈墨先生在小说《前尘.民国遗事》的封底上写下几句话:“南翔笔下的民国历史故事,其实都是他精心重构的人文艺术现场,生动洗练的语言文字可堪玩味,奇趣张扬的人性发人深思,怅惘的挽歌情调让人怦然心动。”笔者认为,这个评价是比较中肯和恰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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