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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世俗生活见证历史剧变
——论郭爽的小说《拱猪》

2019-01-29郑志娟

肇庆学院学报 2019年6期
关键词:父辈社群集体

郑志娟

(中山大学 中文系,广东 广州 510000)

《拱猪》是中国新生代作家郭爽的作品。标题“拱猪”十分巧妙,一语双关。表层含义为牌戏的一种打法。小说中以丁小莉与伍爱国为首的工人群体常常在家属院楼下打“拱猪”,喧闹无比。深层含义则以猪隐喻碌碌众生的生存境遇。猪为群居动物,脏、乱、臭,为了生存任何东西都可以下咽,一生的唯一任务就是长肉。家属院群体所过的生活状态与猪相差无几,又黑又乱的家属院是“群猪”生活的黑沼泽。他们多数知识水平不高,生活在困窘脏乱的环境中,在日光下大笑大哭,吵吵闹闹,毕生所求便是生存——长肉是生存最直观的形象比喻。郭爽深谙平凡人的生存之道——充斥兽性般的、非理性的原始生存追求。但同时,“拱”又有向上或向前顶掀,向里或向外钻之义,衍生为奋发向上之义。《拱猪》以家属院为缩影,关注无数平凡人波澜不惊生活下的暗流涌动。以丁小莉和伍珊的母女双线叙事,完成对两代人生存状况的探究,以世俗生活见证历史剧变。

一、两代人的价值错位

20 世纪90 年代以来,消费主义浪潮席卷全国,随之而来的是个体对自我身份的迷茫与困惑。《拱猪》里的两代人都遭遇了身份认同危机。这种认同危机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归属感危机,二是自我价值的确立。

以丁小莉为代表的上代人自幼受集体环境浸染,对集体身份具有很强的依赖感。20世纪40年代末50年代初,个体的角色定位甚至命运被国家统一调配,缺少了几分惊喜,却带来强烈的安定与自足。90 年代中国经济改革趋势使原有的单位概念解体,单位人急需寻找新的归属。当国家外加的集体身份被活生生剥离,孑然一身的个体重新显现,习惯于集体生活逻辑的他们显得茫然无措。为了重新确立自我,上辈人执拗地找寻并建构一个新集体,试图回归熟悉的集体生存状态,缓解社会转型时期的不安与焦虑。因此在家属大院随着工厂的衰败一起败落后,失去公共空间的人们自发地聚到小空地上,支起桌子,仍以从前车间里的小团体为单位吃喝玩闹,重温集体情谊。丁小莉无论如何也不想离开家属院,“只要还住在这个家属院,丁小莉就可以是她们中的一份子”“她晓得她是有点怕,离了这片家属院,她耀武扬威或者撒泼打滚都要学新的腔调,好累嘛”[1]43。人们的公共活动、人际关系以及日常生活观念的塑造都在这相对封闭的空间中展开,形成一定的安全感和认同感。集体可以为个体身份赋予一些特定的特征,减少自我身份的模糊不明,帮助个体更清晰地认识自己,同时也给予情感的慰藉。为此,丁小莉前期还瞧不起广场舞队员接受低俗男人的目光巡视,后期也加入了广场舞队伍,在其中摇摆身姿并加固了自我认同。工人们则在下岗后心照不宣地等待新据点,召唤以往集体年代所给予的平等与认同,“可以像以前把铝饭盒放在一起温热的那种集体情谊。可以家家户户敞着门不害怕秘密的那种清白与坦荡。……每个人和每个人都一样所带来的安全感。”[1]2690年代,社会的变革重担置放在个体身上,“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厂有一天是会没有的。……伴随着厂这个实体所诞生的所有规矩、建制、话语,都会消亡。人只是本能地,在未知面前显出懦弱和恐惧来。”[1]40郭爽掀开90年代沉重的时代幕布,呈现被遮蔽的历史创痛。

这种身份焦虑不仅存在于上一代,也同样存在于青年一代。比起上一代在现实中不断找寻并重构集体身份的悲剧性努力,没有经历过集体所带来的强烈归属感的青年一代更喜欢依赖互联网等科学技术,在虚拟世界中确认自我。

伍珊和“苹果化了”便是通过加入粉丝群来获得归属感。相较集体,粉丝群用社群概念要更为合适。英文词community,往往被翻译成“社群”或“社区”,即一群人共同居住的地区或共同从属的社会群体。一般来说,社群是指由个人组成的社会群体,这个群体中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相当亲密,具有一定的凝聚力,有着广泛的参与和共享的行为或共同的行动。21世纪,数字媒介技术和赛博文化的发展促成了新型社群的发展。这些虚拟社群的缔结跨越了时空界限,因主体的兴趣喜好而形成,帮助主体重新界定自己的群属身份。伍珊加入的粉丝群体就是新型虚拟社群的其中一类。粉丝社群是依托互联网空间,围绕共同喜爱偶像形成的情感社群。粉丝社群建立了一套清晰的规则体系和等级结构,通过积极参与应援打榜等粉丝活动,在对偶像共同情感的推动下,在集体行动中强化同一套情感思想和价值观念。伍珊追星的重要原因是想成为绿丝带粉丝群体的一员。只要带上绿丝带,她便成为“季末”,获得合法的粉丝身份,可以融入绿丝带群体中为傅覃战斗,进而获得“严丝合缝嵌进一套机械链条里的归属感”[1]22。小说中“苹果化了”对她说:“是啊,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1]20青年一代通过加入社群获得来自群体情感力量的支撑,以此摆脱个人成长的孤独感和精神世界的漂泊感。社群不仅给伍珊提供情感联系,还帮她实现自我价值,强化自我认同。伍珊真正爱上傅覃是在爆吧的晚上,理由是“傅覃前所未有地需要她的战斗力,需要她这颗小棋子规规矩矩守秩序随号令冲锋陷阵”[1]24。伍珊通过参与粉丝集体行动如爆吧、购买灯牌、捐款,来获得被需要的感觉。以伍珊为代表的青年粉丝们从现实生活的无权者转变为偶像流量的推广者,他们满足于网络追星所给予他们的决定权和话语权,在虚拟世界中不断定义和建构自我。

面对现代化进程中的认同危机,父辈和子辈都选择通过加入新群体来为主体搭建认同自我的路径。相似的路径背后却隐藏着两代人的价值鸿沟。父辈依靠现实,带着伤痛,顽固地在个体色彩较浓的社会氛围中找寻并重温集体年代的温暖。子辈则借助互联网,怀揣新奇,在形形色色的虚拟社群中展示自身独特的认同需求,其目的不是父辈对以家国为基础的集体文化的怀恋,而是植根于个人主体孤独感的情感抚慰和身份意义的填补。

中青两代的价值观差异不仅在于对个人与集体关系的认识不同,也在于历史观的代际断裂。中年一代接受的是宏大历史观,个体通过螺丝钉般的个体服从集体的意志参与现代历史的建设,以这种实在稳固的历史参与感来发展自我。宏大历史观给父辈灌输了对国家意识形态的无条件相信和服从,但这种相信却在社会经济变革时轰然倒塌,螺丝钉被甩出链条,无所依傍。尽管被不由分说地卷入改革的时代洪流,父辈年轻时形成的信仰体系却仍深深融于血液,不可祛除,让他们只能在湍急的洪流中徒劳地打捞往日的历史碎片。相较上一代人对宏大历史的眷恋,青年一代则试图制造属于自我的历史。在他们成长起来的时代,大历史的庄严感和神圣感已经被消费主义的符号拆解和颠覆。伍珊和“苹果化了”通过追星来制造属于个人的历史——在虚拟社群中冲锋陷阵来证明自身价值,宣泄自我情感。伍珊将爱豆比赛胜利视为属于他们这代人的历史现场,是历史的诞生,是大日子。青年一代心中的宏大历史观已经消逝,取而代之的是融合个人经验、各异多样的历史观念。广场之所以为广场不在于其政治意义,而在于个体经历的独特感受。伍珊心中的神是傅覃,那个会发光的年轻男孩。比起20 世纪五六十年代父辈所推崇的广场上的太阳和旗帜,更让青年一代激动的是体育馆的幽暗与绿光。集体被切割为个体,宏大被分解为碎片,政治被消释为消费。“苹果化了”对清洁阿姨的嘲弄正是青年一代对中年一代宏大价值观的戏谑。值得注意的是,两代人的历史观在当今社会都陷入了尴尬的困境。中年一代在新时代还保留着旧时的价值体系,青年一代的历史参与感存在不稳定的隐患。以伍珊为代表的青年一代试图从虚拟的网络世界中抓取真实的归属感,获得自我身份的确认——但虚拟世界所建立的历史感、文化、情谊以及价值丧失了时间的深度,注定是虚无易碎的。“季末”和“苹果化了”在线上貌似平等的亲密关系,还原到现实世界,是伍珊和周佳媛无法跨越的阶层鸿沟。小说最后用反讽喻示了两代人的差别——丁小莉最终还是加入她所不屑的广场舞集体中,找到组织,成功确立自我的位置。伍珊则退出粉丝群,将偶像人形牌打翻在地,与“苹果化了”断了联系,在虚拟中确认自我、建立情感联系的努力最终归于失败。

《拱猪》揭示出当下社会中青两代价值观念、伦理意识和认知方式的错位和断裂,两代人在时间维度上共时在精神维度上却具有历时的特征。

二、父辈“下坠”的牺牲意味

历史形塑了不同体系的价值观,时光冲刷凡人的肉身。《拱猪》的题记引用了迪兰·托马斯的诗歌《青年呼唤长者》:“你曾在夜里行过群山,在闪烁星空下赤裸头颅,于正午时踏进光焰,知晓某种快乐,如我一般。”父辈也曾拥有璀璨青春,却往往在现实生活中经受失望,从而在下一代身上寄予了太多过去自己未能实现的东西。

子辈向上生长的过程父辈却在迈向衰老——郭爽将这一客观的自然历程放置在丁小莉与伍珊的身体经验上,赋予其深刻的文化内涵。身体领略了时间的力量,留下了日常的痕迹,见证两代人的吵闹、抚慰以及谅解。伍珊的胸脯一天比一天更高更软,乳头如茉莉花蕾一样柔嫩。而丁小莉的乳房开始下坠塌陷,乳头又黑又硬。时间以强大的力量随心所欲地改变人们的身体线条,丁小莉“原本陷在胸和屁股之间的那把腰,两条凹线变成了两条直线。”[1]24生活的磨难与艰辛的起初及最终承受者都是身体,身体的伤痕一一细数着日常的折损。丁小莉“右边身体劳损得厉害,肩胛骨明显高出左边一个拳头。”[1]25背上淤青密布,“青紫色的一个戳印,从皮肤上拱起。像是要呼应这些伤痕,乳头也无声地喊着疼”[1]49。身体窥见了个体的苦楚,洞察了生命的隐秘。

着眼于身体经验的描写是极具现代意味、个体化的写作方式。郭爽通过身体切入人的生存状态,探微性与爱,身与心之间的裂缝与联系。身体作为物质和精神的复合载体,包含着大量的文化信息。80 年代,“人的文学”复兴,身体书写成为文学革命的重要一环。90年代,当代文学兴起了一股身体书写热潮,文学开始获得了对于人与历史一种新的认识维度。这种认识响应了80 年代“人的文学”的回归,同时受到了西方哲学的影响。自尼采以来,西方哲学完成了现代哲学的转向,有研究者称之为“身体转向”[2]。在《权力意志》中,尼采鼓吹一切以肉体为准绳,认为“肉体是比陈旧的‘灵魂’更令人惊异的思想”[3]。《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尼采更对身体大加赞美,“身体是一种伟大的理性,一种具有单一意义的杂多,一种战争和一种和平,一个牧群和一个牧人”[4]。尼采对身体的推崇引发了身体革命,建构了一个身体本体论。尼采以后,不少哲学家开始正视感性生命,将个人的身体置于本体论位置,取消了理念、宗教、知识等超感性过去的本体意义。90 年代后期,西方关于身体的哲学观念被不断引入,促使中国知识分子重新思考身体的价值,并将其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郭爽接续了90 年代身体写作的热潮,将身体叙事作为对人细微层面的探寻及对大历史的回避。但郭爽的写作跳脱了女性写作的身体叙事框架,不注重以身心隐秘来对抗男性中心主义,而是从身体中挖掘亲人间肉体与情感的联系。

随着时光的流逝,两代的力量呈现出一种奇妙的交替,父辈的力量逐渐减弱,子辈的力量渐次增长,此消彼长之间出现了亲子关系的控制与失控局面。伍珊从一个小娃娃变成一个比丁小莉高出一头的少女,少年身体不受控制的增长以及心理的叛逆都使丁小莉惊慌失措。在伍珊把一个陌生女孩“苹果化了”带回家后,她感受到了自身地位的威胁。她气急败坏地宣称自己对伍珊的所有权和控制权,“伍珊,你从头到脚哪样不是老娘挣钱买给你的?”“你脱,你敢脱。你脱光了你这从皮到肉也是老娘日出来的。”[1]29在与伍珊吵架的十几分钟里,丁小莉调动了全部嗓音,只为让伍珊承认自己是她妈妈的事实,以捍卫自己母亲身份的绝对权威。在这场战役中,透露出的是丁小莉对孩子成长力量的无力与不安。所以当伍珊问丁小莉如果她离开这个家,她怎么办时,丁小莉的回答带了哭腔。伍珊向她顶嘴时,丁小莉突然嚎啕大哭。“她不习惯向这个世界示弱,伍珊再怎么也是这世界的一部分。还是连脐带血、需要她保护的一部分。但是你看看这个倚在门框上的身体,已经比她高出了一头,从头发到脚尖,是一个大人的身体了。”[1]35在父母看来,孩子无论如何成长都是一个需要他们保护的娃娃。但时间将他们的力量残酷地削弱了,转移到孩子身上。当孩子羽翼渐丰,父辈被需要的程度就随之递减,从而使父辈产生强烈的失落感,这种失落感的根源是自我地位和价值的消减,以及对孩子无私深沉的爱。而子辈在察觉父辈力量的丧失、生命的衰老并为之怜惜后,迎来代际间真正的和解。伍珊看着丁小莉日趋松软的肉和许多看得见看不见的伤痕,终于懂事了,她与丁小莉的亲子关系得以进入到一个新阶段。

郭爽对父辈与子辈人生背向变动趋势的观察不止停留于身体,还延伸到心理回忆等精神层面。“季末”和“苹果化了”共同面临着青春期的迷茫,其中涉及到友情、孤独、叛逆、性爱的懵懂,等等。“苹果化了”在“季末”前故作成熟,时不时蹦出一些貌似看透世界的大道理,故意与母亲作对、与粉丝团抗争,来彰显自己的个性。“季末”对“苹果化了”的喜欢,很大程度上是对“苹果化了”能提前获得大人的处世智慧,做自己所不敢做的事情所产生的敬佩和艳羡。“苹果化了”与“季末”一起讨论对傅覃的“爱”,一起体验打kiss的滋味。在经历了与“苹果化了”的关系破裂、父母打架后,伍珊也因人生经验的增长对自己的成熟多了几分自信,男女有别的性别意识也在少年心中开始萌芽。

与此同时,年少的孤独也如海潮般在无人时将她们慢慢淹没。“苹果化了”在无数一个人的黄昏中早早体验到孤独的本质。“走到池塘边,需要323步。走到可以挖石头和沙子的荒地前,需要691 步……”[1]46郭爽用纤细感性的笔触抵达少年幽深敏感的内心世界,描绘出少年青春期心中静谧的岛屿与翻涌的海浪。

幼者的成长伴随着父辈的下坠。甚至很多时候,父辈身体和精神的加速下坠是为了换取下一代更好的长大。丁小莉也曾温柔,却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在生活中练就了一身撒泼打闹的好本事。两代的隔阂客观存在,但爱会为代际间搭起一座沟通的桥梁。因此,伍珊与母亲争吵时她对母亲的恨意能毫无预兆地横亘而出,在母亲面临危险时她也能第一时间挺身而出保护母亲。血浓于水的亲情为客观存在的代际冲突涂抹上温暖的亮色。

三、日常生活与历史碎片

《拱猪》中两代人的故事流淌于庸常的世俗生活中。透过家属院这个小小角落,折射出千万平凡人的琐碎日常。作者将家属院的人们比作群猪,在又黑又臭泥沼般的生存环境中互相拱来拱去。卤水大锅里翘出来的半只猪耳朵、黄色海绵弹出来的破旧沙发、被摸得发亮的酒斗柄把、阳台上有待风干的塑料袋、穿得变形洗得发白的内裤……困窘的日常就隐藏在这些常见的生活小物中。郭爽借鉴了张爱玲与王安忆的写作资源,在细节中还原世俗生活的本相。只是张爱玲与王安忆对日常的细节描写更为密集,是连缀而成的细节流,而郭爽的细节描写则散布在小说各处,显得较为疏朗。

无数暗处的小人物为了生存不顾尊严地在泥潭中竭力翻滚,这种泥潭中的生活会慢慢消磨理想,显露出灰扑扑的生活本相。更残酷的是那无法逃脱的宿命感。丁小莉投资买玉碰见骗子,伍爱国小额贷被庄家套牢,他们都曾经有过想跳脱这个困窘状态的努力,却惨遭失败。上升不成,反而坠落到更深的深渊中。正如小说中所写,“命运似乎也对她格外苛刻,她偶尔想跑到圆圈之外,来票大的,就遭遇了可耻的失败”[1]39。群猪的命运只能在圈中,无法出圈。命运力量的介入,加剧人生的悲剧色彩,昭示多数小人物窘迫生存困境的循坏性和永恒性。最后丁小莉跪在废料中,祈求一场大雨能冲刷掉她的耻辱,但雨却没有来。上天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凝视着世间的一切,不发一言。一切的苦痛只能以凡人的肉身独自承受。于是丁小莉只能在四下无人、苍茫的荒野中一个人号了又号,最后自己“拍拍土,站起来,提着肿得老高的脚背,一瘸一拐往公路边走”[1]39。丁小莉独自一人拖着受伤的身体在荒野中踉踉跄跄行走的背影诉尽了平凡人难言的沧桑。

郭爽对世俗生活抱有十分复杂的态度。一方面,她批判庸俗生活对人类理性与美好的侵蚀,一方面则悲悯平凡人的生存困境。在小说中,“光”屡屡出现,它是解读小说内涵的关键字眼。光有三重意蕴。一是日光,象征神秘的外在力量,类似“上帝之眼”,看尽世间悲欢离合却不介入。二是绿光,小说中出现两处绿光。家属院宿舍楼的绿光是属于父辈的光,一群人凑在绿光下打牌,触手可及的集体主义情感,日常而凡俗。第二处是伍珊等青年一代的绿光。伍珊的绿光来自网络追星,新奇而耀眼,能帮助她暂时逃离黯淡的日常。然而来自天南地北的粉丝聚集在一起散发出的强烈绿光,易聚,却也易散,最后绿光消失无踪,暗示了青年一代在虚拟世界寻找希望的荒诞性。三是世俗生活的光亮。作者看到了小人物在生活重压下的乐观,灰暗生活中难以遮掩的光亮。尽管琐碎生活会打击人的尊严——却无法将其消磨殆尽,尊严偶尔会浮现出来,提醒作为人的特殊存在。伍爱国没有所谓的尊严概念,但人本身的理性精神促使他鼓起勇气,冒着挨打的危险,找左老五讨钱,这只是为了捍卫作为父亲的自尊。丁小莉加入广场舞是一种妥协,但又何尝不是民间随遇而安、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生活的重压无所不在,人与人之间的美好情谊能缓解苦痛,提供慰藉。伍珊看到丁小莉受伤时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母女两人在黑夜中的相拥取暖,工人的集体情谊,家属院中的喧嚣吵闹……亲情、爱情、友情、邻里情……人们之间相互联系的纽带与情感如同颗颗星辰,点缀了灰暗的生活,聚在一起发出璀璨的光芒。其中蕴含着小人物艰难对抗生活的乐观,透露出民间旺盛的生命力和动人的情谊,显示出无数渺小生命为生存始终努力的韧性——用小说的话来说,就是“俗气的热闹”。

以青春痛感夸饰历史的残酷,曾是常见而又讨好的写作趣味。在日常生活与经验中捕捉历史的剧变,写法独辟蹊径,因此,郭爽的《拱猪》,似有“新历史”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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