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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主义视野下的德国体育术语规范化

2019-01-19

体育研究与教育 2019年5期
关键词:外来词德语术语

郑 峻

1 民族与语言

对于“民族”,美国著名学者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指出:“它是一种想象的政治共同体——并且,它是被想象为本质上有上限的,同时也享有主权的共同体”,[1]而“民族就是用语言——而非血缘——构想出来的,而且人们可以被‘请进’想象的共同体中”。[2]由此表明民族是文化建构的产物,而语言作为身份和认同的辨识手段具有族群属性标记的功能。英国民族学家安东尼·史密斯将“民族主义”定义为“一种为某一群体争取和维护自治、统一和认同的意识形态运动”。[3]语言成为实现“民族认同”这一基本目标的工具,在民族主义运动中起着对内凝聚民族向心力,对外与其他民族相区隔的重要作用。昆士兰大学语言学教授陈平指出:“语言民族主义(linguistic nationalism)就是指以语言为工具的民族主义政治理念与活动。语言与国家、民族的关系在欧洲和亚洲国家中表现得最为密切。”这从很多亚欧国家的名称与其主要民族及语言的名称来自同一词根(如德国—德语,日本—日语)就可见一斑。[4]

以德国历史为例,德意志民族国家的形成过程曲折复杂,其中重要的因素便是语言的分裂。“本拉特音变线”将德语一分为二,造成了高地德语和低地德语之间从发音到书写的巨大差异。随着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及书籍印刷术的发明,一种通行的标准书面语成为维系德国人的唯一纽带。正如安德森所言:“在几乎所有这些民族主义中,‘民族的印刷语言’都具有无比的意识形态与政治的重要性”。[5]随着抗敌过程中觉醒的民族意识和普鲁士建立民族国家,对于语言规范化的呼声和尝试始终不绝。历史学家霍布斯鲍姆曾深刻地指出,语言对民族异同的界定是间接的,即少数执政者和精英分子使用同一种语言。他们利用自身政治和经济的影响力形成核心并逐渐吸引其他人聚拢。在这个过程中,“重要的不只是发明印刷术,还需要伟大的语言学家来进行校正和标准化的工作……基本上,除少数特例外,欧洲各语言的校正和标准化过程,多半发生在18世纪末到20世纪初。”[6]

2 体育术语与术语规范

“术语”是某个特定学科领域专业词汇的总和。术语学加拿大学派创始人隆多在《术语学概论》一书中指出:术语在本质上就是所定义的语言符号——由能指和所指组成的语言统一体,即当某个概念有了明确的定义(所指)后,就试图确定用哪个语言符号(能指)代表这一概念。[7]即使相同的语言符号(能指),在不同领域中代表着不同的概念(所指),那么他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术语。以此为基础,体育术语就是用来表示体育学特定概念的语言符号。某些运动项目历史悠久,在其发展及传播过程中,如何用语言符号对其理论思想、技术动作、战术策略、竞赛规则、训练手段等方面进行统一,便是体育术语的具体内容。

隆多指出术语标准化是一种形式的语言控制,“是一种对民族语言的保护性措施”。这种方法“不久前还要靠宫廷(一个在数量上占优势的语言社团等)的社会威望、政府的影响、某些组织的卓见、较强的经济规律、征服者的权利等”。[8]这个论断在德语体育术语的规范化进程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笔者旨在通过德意志民族主义形成的视角,探究体育术语规范化背后的人为因素及其具体举措。正如霍布斯鲍姆所言:“语言的民族主义,是书写和阅读的人所创造的……而那些可从中发现其民族基本性格为何的‘民族语言’,往往是人为的”。[9]

3 民族主义萌芽阶段的体操术语

19世纪初,四分五裂的德意志邦国对拿破仑帝国的入侵毫无招架之力,战争的失败和法军的文化奴役使德意志民族意识开始觉醒。有识之士呼吁从教育入手,重视体育,培养体魄强健的青少年,担负起抵御外敌、救国图存的重任。哲学家费希特(Johann Gottlieb Fichte, 1762~1814)认为“要造就完整的人的教育,特别是对于为民族而确定的教育,体育部分也显然是必不可少的”。[10]他尤其强调体操在培养具有“受精神支配的身体”“身体受过良好训练”“时刻准备拿起武器”青年的过程中所起的作用。[11]

教育家弗里德里希·路德维希·雅恩(Friedrich Ludwig Jahn, 1778~1852)是具有典型意义的民族主义者。在1810年发表的著述《德意志的民族性》(Das Deutsche Volkstum)中,他首创“民族性”(Volkstum)这一概念。认为“一个民族并不是由国家这个外在的纽带来联结,更为重要的它是由存在于内部——即稳定的可信任的利益和互相热爱而联结的共同体”。[12]在他看来,民族本性的复兴需要的不仅仅是对民族文化的关切,而且还需要体育。1811年,雅恩在柏林郊外开设了第一个向公众开放的体操场,将体操推广至社会各个阶层,因此被视为“德国国民体育之父”。

1816年雅恩在其著作《德意志体操术》(Die Deutsche Turnkunst)中,首先使用“体操”一词(Turnen)指代普遍的体育概念,并通过派生及复合的方法创造出丰富的词汇场,如turnen、 Turner、 turnerisch、 unturnerisch、 Turnkunst、 Turnplatz、 Turnhalle、 Turnwart、 Turnlehrer、 Vorturner等。如今Turnen一词仍然保留两个意思:(1)体操(包括器械体操、徒手体操);(2)体育锻炼(包括体操、田径、游泳、举重等)。因此Turnhose指“运动裤”,而不单是“体操裤”;Turnverein泛指包括体操在内一切“体育协会”。

出于民族自尊的考虑,雅恩摒弃了常用体操术语中的法语外来词,转而全部代之以德语, 例如用schweben取代balancieren。另外他通过大量创造德语新词,对“器械”和“动作”两个领域的专业词汇做了规范,例如Pauschenpferd、 Barren、 Flanke、 Grätsche、 Hocke、 Kehre、 Kippe等。很多新词汲取了方言的因素,例如动作术语schochen、 stoen、 schleudern、 gellen、 schirken,而像Reck、 Hantel、 Riege这样的器械术语多来自低地德语。[13]这些体操术语沿用至今并将其使用范围扩大至跳水、蹦床等体育项目中。雅恩的这种探索性尝试,不仅为后来德国体育术语学的形成迈出了坚实的一步,也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共同的语言是联结德意志民族的重要纽带。在排斥外来语、认同本民族语言的过程中,民族凝聚力不断增强,民族主义意识逐渐形成,为19世纪中后期形成统一的德意志民族国家奠定了心理基础。

4 德意志崛起时代的体育术语

19世纪初,对母语纯净化的争论基本限制在学术范围内。即使在反抗拿破仑统治期间民族情感空前高涨的时刻,对外来词的挑战也未在公众视野中受到重视。随着1871年普鲁士完成统一以及第二次科技革命带来蒸蒸日上的国力,德国迎来了历史上的辉煌时代。民族自信的加强促使母语纯净化的呼声也到达了史无前例的高度。它不再是几个人或小团体单枪匹马的行为,而是形成了机构化,已经集中统一的邮政、交通、教育、法律和管理部门都需要有相应的“统一帝国”的语言标准。[14]在这场新的德语化运动中,与外来词的斗争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决果断,被视为关乎民族尊严的大事。

1885年全德语言协会(Der Allgemeine Deutsche Sprachverein)在时任不伦瑞克博物馆馆长的艺术史学家赫尔曼·里格尔(Herman Riegel, 1843-1900)及多位社会名人的呼吁下创建,会员基本来自各行各业的管理部门。协会成立的目的是清除德语中不必要的外来成分, 保持和重建德语真正的精神和固有本质, 通过对德语纯洁性的维护来加强德国人民普遍的民族意识。里格尔的一句名言成为了协会的口号:“当你说德语时, 要想到你是个德国人!”全德语言协会在成立初期的主要抵制对象是来自法语、拉丁语或希腊语的外来词, 后来则将火力集中于英语词。它通过报告、书信等形式,联合政府机关及其他语言机构的多方力量打击外来词,并借助会刊《全德语言协会杂志》(1925年改名《母语》)公布于众。[15]在体育领域中,冯·费沙尔及柯赫对网球和足球术语的规范化工作亦与全德语言协会的大力协助密不可分。

4.1 费沙尔的网球术语

现代网球运动诞生于19世纪70年代的英国,最初被称为“草地网球”。当时在英国求学的罗伯特·冯·费沙尔男爵(Freiherr Robert von Fichard, 1864~1918年)一接触这项运动,便被之深深吸引,决定将它引入德国。1881年,费沙尔建立了德国第一家纯网球协会——巴登巴登网球俱乐部。1902年,他担任新成立的德国草地网球联合会副主席,并于1894至1909年间连续出版《德国草地网球年鉴》(Jahrbuch des Lawn-Tennis-Spieles)。在介绍网球运动大事件的同时,也将众多源自英语的术语转用德语表达,这些术语至今仍被广泛用于各项规章及赛程中。从这个意义上说,费沙尔不仅是德国网球运动的先行者,更是网球术语规范的奠基人。

在1897年发表于《全德语言协会杂志》的文章《德语草地网球术语》(Deutsche Lawn-Tennis-Ausdrücke)[16]中,冯·费沙尔将网球场上的用语贬称为Kauderwelsch,即因多种语言混杂造成令人费解的现象。他举例证明,不擅英语者面对语言混杂会无所适从,甚至闹出乌龙,因此网球术语本土化势在必行。文中费沙尔总结了如何用德语转化英语网球术语,涵盖包括场地设备、比赛进程、技术动作、计分结果等领域。部分术语实现了词形和词义的严格对应,例如:Netz (net)、 Pfosten (posts)、 Bälle (balls)、 Seiten (sides)、 Seitenlinien (side lines)、 Schlag (stroke)、 Runde (round)、 Fußfehler (foot-fault)、 im Spiel (in play);部分术语根据词义直译而来,但词形差别较大,例如:Spielfelder (courts)、 aufschlagen (to serve)、 Aufschläger (server)、 Vorgaben (odds)、 Einstand (deuce);对于表现技术动作的术语,冯·费沙尔承认很难直接翻译,因此他通过创造新词实现转译对应,例如:kurzer Hochball (drop)、 langer Hochball (lob)、 Rückschlag (first stroke)、 Flugschlag (volley)、 Sprungschlag (half-volley)、 Kreuzschlag (cross drive)、 Schmetterball (smash)等。

除书面语外,冯·费沙尔对出现在赛场上的口语表达也进行了规范,例如判定击球是否有效时可以说:falsch (fault)、 doppelt (double-fault)、 ausspielen (play is out)、 gestreift (let)、 berührt (touched)、 gut (up), tot (not up);关于计分的表达有:fünfzehn-nichts(15 zu nichts)、 zu fünfzehn/ fünfzehn zu (fifteen all)、 vier Spiel zu/zu vier (four games all)、 Nullspiel (love-game)、 Nullpartie (love-set);提醒对方发球或击球时可以喊:Sie schlagen auf! (your service!)、 los!/Achtung! (play!);做好击球准备后回答:fertig!/bereit! (ready!)。

1899年夏,由全德语言协会的参与将网球术语本土化渗透到了全民阶层。协会将冯·费沙尔提议的网球术语印成4 000多份告示牌,向德国、奥地利、瑞士的各个度假村和疗养地发放,提醒广大网球爱好者,尤其是青少年时刻牢记母语,谨防网球场上英语滥觞。1908年,标准网球术语在冯·费沙尔的提议和修改下得到进一步的扩充。告示牌的数量增加至5 000多份,用粗体印刷,置于各个网球场边,由此可见全德语言协会抵制外来语的决心。

之后,冯·费沙尔的术语规范化工作从网球场逐渐铺展至其他体育项目,并于1909年编撰词典《体育与比赛》(Sport und Spiel)[17]。这是全德语言协会出版的德国第一部术语规范系列词典的第十分册。与一般词典严格按字母排序不同,《体育与比赛》除了在第一部分列出所有运动共有的术语外,主体部分是按运动项目分门别类罗列的,包括高山运动、冰球、桌球、桥牌、击剑、足球、高尔夫、曲棍球、狩猎、保龄球、网球、马球、赛马、赛艇、象棋、雪橇,帆船、斯卡特牌、滑雪、跑马等20项。冯·费沙尔在1919年版的引言中提到,经过多年努力,体育术语本土化的工作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展。这个过程绝不是纯粹的、生硬的翻译,而是符合语言认知习惯的有效转换。其中最大的困难是在德语中找到适当的口语表达,例如教练下达指令、队员呼喊队友、裁判做出判决等。

4.2 柯赫的足球术语

1874年是德国的足球元年,体育教师康拉德·柯赫(Konrad Koch, 1846~1911)将它从英国引进。他组织学生进行了德国足球史上第一场比赛,并组建了第一支学生足球俱乐部。次年,柯赫出版了名为《足球——布伦瑞克马提诺高中中年级足球俱乐部规则》(Fußball. Regeln des Fußball-Vereins der mittleren Classen des Martino-Catharineums zu Braunschweig)的手册,对包括球员、场地和比赛过程等基本规则做了介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柯赫堪称德国足球史上的“普罗米修斯”。

然而柯赫大力推行足球运动的愿望,却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现实困难。当时德国这颗耀眼的欧洲新星与老牌霸主大英帝国在政治、经济等多方面角力正酣,导致源于英国的足球运动在德国受到严厉抵制。德国人将体操视为国民运动,而足球则是“敌方的东西”。1898年,知名体操教授卡尔·普朗克甚至特意撰文,痛骂足球是“英国病”“野蛮运动”,而用脚踢球是一种“遭人蔑视、令人厌恶的行为”。[18]

足球的舶来品性质直接导致英语词汇在训练场、比赛场及体育报道中频繁出现,如half-time、 full-backs、 kick、 out、 match等。鉴于母语受到的边缘化危机,柯赫在之后的三十多年中积极投身于足球术语本土化规范工作,希望借此打破僵局,将民族对立情绪与这项运动切割开来,使足球真正实现本土化。他呼吁各个足球俱乐部及协会不仅“要在球场上消灭英语”,还要求记者“使用正确的语言进行报道”。1903年,柯赫发表了《德语足球运动术语》(Deutsche Kunstausdrücke des Fußballspiels)[19]一文,为足球术语的建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该文中,科赫将高频出现在球场上和报道中的英语直译为德语,主要涉及以下方面:(1) 比赛及场地:Wettspiel (match)、 Tor (goal), Ecke (corner)、 Mitte (centre)、 Kerbte (mark);(2) 参与人员:Spielkaiser (captain)、 Hinterspieler (backs)、 Stürmer (forwards)、 Schiedsrichter (referee)、 Linienrichter (linesmen)、 Mannschaft (team);(3) 技术动作:abgeben (to pass)、 schiessen (to shoot)、 stossen (to kick)、 stören (to obstruct)、 treiben (to dribble)、 anrennen或vorlaufen (to charge)、 Vorstoss (rush)、 Fallstoss (punt)、 Beinstellen (tripping);(4) 比赛进程:aus (out)、 unentschieden (drawn)、 Spielergebnis (score)、 ungehörig或unehrlich (foul)。

对于词组形式的英语术语,科赫大部分采用了仿形,例如与场地相关的Torlinie (goal-line)、 Torpfosten (goal-post)、 Querstange (crossbar);与队员位置相关的Torwächter (goal-keeper)、 Mittelstürmer (centre-forward);与开球方式相关的Freistoss (free-kick)、 Eckball或Eckstoss (corner-kick)、 Strafstoss (penalty-kick)、 Straftor (penalty-goal);与比赛进程相关的Halbzeit (half time)、 aus dem Spiel (out of play)、 im Mal (in goal)、 ein Tor gewinnen (to score a goal)、 festgehalten (fairly held);与技术动作相关的aufrücken (to back up)、 herausfersen (to heel out)、 hineinwerfen (to throw out)、 Vorlauf verbieten (to disallow the charge)等。而另一部分科赫则采用了仿义,例如:Sprungstoss (drop-kick)、 Abstoss (goal-kick)、 Anstoss (kick-off)、 Halbspieler (half-back)、 vorschlagen (to knock on)、 abseits (off side)。

与网球这项贵族运动不同,属于平民的、如今享有“世界第一运动”美誉的足球在德国经历了一段颇为曲折的历史。其中足球术语的本土化及规范化为消弭民族偏见,巩固群众基础起了重要作用。历史证明科赫的努力没有白费,如今足球在德国享有极高的人气,德国也雄踞世界一流足球强国之列。

5 纳粹时期的体育术语

在《我的奋斗》一书中,希特勒明确表达出体育乃至国家要务的观点:“国家的责任,是在把青年锻炼成一副有用的工具,去发扬未来的种族。要达到这个目的,国家举办教育事业,首先应该注重国民身体的锻炼,而并不单是知识的灌溉。因为有了强健的身体,然后才能使他的智力发展”。“所以在民族国家中,国民的身体锻炼,既不是他个人的问题,也不是仅仅和他们父母有关的问题,更不是和社会没有多大关系的次要事件,实在是保持民族的要素,国家是应当加以护持的”。[20]纳粹夺权后,德国体育运动开始朝着种族化和军事化的畸形道路发展,逐渐沦为纳粹宣扬种族优越论的工具。

反观语言,也成为纳粹炫耀沙文主义的阵地。如果说母语纯净化运动在19世纪起到了民族凝聚力的作用,后来却出现了要求取消一切外来词的倾向。这种倾向愈演愈烈,在20世纪初演变为“谁使用外来词谁就是叛国,外来词是德意志语言肌体上的一块毒瘤”。[21]为了达到宣传的效果,纳粹分子在语言中无所不用其极。但他们并没有创造一种新的纳粹专有语言,只是重拾那些为人熟知的、具有“正面意义”的老词,例如19世纪末的生物学及种族学词汇。维克多·克莱普勒在《第三帝国的语言》中给纳粹统治下的语言贴上了“贫瘠”的标签:“人们以一个彻头彻尾组织严密的暴君体系进行监控,声称要保证国家社会主义的学说在每一点上、同样也在其语言上保持原貌”。[22]暴君体系的魔力无远弗届,体育语言当然不能独善其身。纳粹极为重视1936年柏林奥运会,因为帝国需要在全世界注目下展示自己文化强国的领袖地位。在奥运会召开前夕,二十六册《奥林匹克手册》(Olympia-Hefte)[23]由柏林奥运宣传委员会(Propaganda-Ausschuss für die Olympischen Spiele Berlin)出版发行,成为当时体育术语规范及研究仅存的成果。该系列前25册是关于柏林奥运会及各个竞赛项目的介绍;最后一册题为《体育语言指南》(Führer durch die Sportsprache),对足球、拳击、手球等24个运动项目各自的语言特点做了详尽的分析,涉及专业词汇、短语搭配、构词手法、外来语等方面。

《体育语言指南》的前言中写到“从英国到德国,体育传来的同时也带来了语言”,“一项体育运动群众基础越广,说明它的德语化程度越高”,而“外来词占据的比例因运动项目而不同”,例如起源于德国本土的手球运动几乎没有外来词,而在拳击运动中则充斥着大量的英语词。[24]在追求母语纯净的背景下,对于外来词的处理是本书的重点。作者大部分采用了直接翻译方式实现词义对应,如击剑中的Cercle、 Rimesse及Riposte分别译为Kreisstoß、 Wiederholungsstoß及Rachstoß,拳击中的upper cut和cross被译为Aufwärtshaken及Kreuzschlag, 足球中的Dribbling被译为Umspielen等;而对于少数难以直接翻译的术语,则用描述性或解释性的语句处理,例如马术中的Passage一词被描述为höchste Kunstform des Trabes;田径中的Pentathlon被解释为griechischer Fünfkampf、 Vorbild des olympischen Zehnkampfes;冰球中的Bandy被解释为zum Unterschied vom Eishocky、 das mit der Scheide gespielt wird、 ein Eisspiel mit Ball。随着对外来词的本土化提议,作者明确指出外来语在体育术语中是多余的,完全可以用德语代替。而在建立真正的德语体育语言过程中,每个人都应该做出贡献,比如语言学家应为外来词找到一种贴切的德语表达,而体育从业者应尽量多用德语,避免外语。《体育语言指南》虽然在很大程度上服务于纳粹的宣传所需,因为负责该书出版的柏林奥运宣传委员会就是戈培尔为大张旗鼓宣扬奥运会所建立的。但站在学术的角度审视,它的确是继《体育与比赛》之后对德语体育术语最为详实、系统及专业的研究成果。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难能可贵。

6 冷战时期的体育术语

20世纪40年代中期,人类刚刚从二战硝烟中走出,又因意识形态差异面临新的对抗——冷战,德国不幸沦为这场抗争的牺牲品而再次分裂。尽管东西德在政治上出现了分裂,但语言结构及语法体系仍保持相当的一致。两德在分裂四十年后仍能在较短时间内实现统一,除了共同的文化和宗教信仰外,语言上没有发生大的变化,也是重要原因之一。两德分属不同的社会制度,影响最明显的是德语词汇。在体育词汇方面,两德的差异表现于体育学的基本概念上。当时在东德盛行源于苏联的Körperkultur(身体文化)这一概念。它包括了从保健养生的身体现象到竞技锻炼的运动现象。[25]“身体文化”的下位概念是“身体教育”(Körpererziehung),其定义为“体育是在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意义下,对自身施加教育的影响”。而“身体锻炼”(Körperübung)是实现“身体教育”的主要手段,也是它的下位概念。几个概念中的Körper一词,强调“客观的、外在的和被体制化的身体”。而用Körper复合成一连串的体育术语,可以说是把身体解释为物质的共产主义阵营的独特标记。西德出于去苏联化的需要,刻意用更强调“活生生的被激发的感官身体”的Leib一词来表达同样的概念,形成Leibeskultur(身体文化)、Leibeserziehung(身体教育)和Leibesübung(身体锻炼)等称谓。[26]

到了60年代,柏林墙的筑起标志着冷战进入白热化,然而体育跨越政治和国界的趋势已不可阻挡。国际间为消除同义异语而统一术语的呼声越来越高。1963年,第一届国际体育术语研究大会(Die 1. internationale Arbeitstagung für Terminologie der Leibesübung und des Sports)在中立国奥地利的施德洛布尔(Strobl)召开。这是首次以讨论体育基本概念为核心的国际学术会议。会议决定:为了避免因意识形态的差异而带来的对立并加强研究人员的国际合作,东、西德的两套体育概念在国际上都受到认可。同年,弗里德里希·捷尔纳博士(Dr. Friedrich Tscherne)出版了此次大会的成果——《体育术语会议报告书》(Zur Terminologie der Leibesübungen)。之后的1965年和1968年,第二届和第三届国际体育术语研究大会相继在奥召开。1974年,国际体育信息协会(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Sports Information, IASI)成立。它致力于体育文献的整理汇编工作,使术语规范化研究成为国际体育界共同关注的学术问题。

7 结语

综观德语体育术语的规范化进程,在开创和发展早期与民族主义情绪密切相关,与德国的国家命运也有着高度契合的互动关系。然而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之后,体育去政治化日益成为人类的共识。体育术语作为体育的派生物,最终完全摆脱政治因素的干扰而成为一项纯体育学术工作。如今这项工作已不再依赖个人。联邦体育科学院(Bundesinstitut für Sportwissenschaft)正借助高科技的术语库进行维护整理,体育术语的标准化必将达到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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