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锡纯阐发中医藏象理论发微
2019-01-04
浙江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 杭州 310053
中医藏象理论主要是研究人体脏腑生理功能、病理变化规律及其相互关系的中医学基本理论,它是中医学理论体系的核心内容[1],为历代中医学者所关注。张锡纯为近代中医学大家,所著的《医学衷中参西录》被中医界誉为“第一可法之书”,此书不仅蕴含着丰富的中医临床经验,而且对于中医理论尤其是中医藏象理论多有阐发,对中医学理论体系的继承和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值得中医学者学习和研究。
1 传承经旨
张锡纯非常推崇《内经》《伤寒论》和《金匮要略》等中医经典著作[2],其所著的《医学衷中参西录》一书时常有“窃师仲景”[3]3“窃师《内经》《金匮》”[3]99之类的表述。为了更好地“窃师”,张锡纯精研经典,特别是对其中有关中医藏象理论的阐释极为精妙。如《灵枢·本神》曰:“所以任物者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因志而存变谓之思,因思而远慕谓之虑,因虑而处物谓之智。”这段经文表明心主司从“任物”到“处物”的整个认知思维活动,这一活动,经文用意→志→思→虑→智等步骤加以概括,由此可见,作为认知思维活动的一部分,思应由心所主。然而,《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又云,脾“在志为思”,即思由脾主。经文中截然不同的两种观点常使中医学者难以适从。张锡纯对此提出了精辟的见解,他认为“思发于心”,而“《内经》所谓脾主思者,非谓脾自能思也,盖脾属土,土主安静,人安静而后能深思”[3]2,即脾有助于心更好地发挥主思的功能,圆满地阐发了经旨。再如《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曰:“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历来学者时常根据五行学说“木乘土”的原理,将其理解为:见到肝病,知道肝病易影响脾,故治疗肝病的同时,应当预先配以调理脾胃之药,使脾胃健全而不受肝病影响,即认为肝与脾的关系侧重在肝影响脾。 张锡纯却认为:“‘见肝之病,当先实脾’二句,从来解者,谓肝病当传脾,实之所以防其相传,如此解法固是,而实不知实脾,即所以理肝也。兼此二义,始能尽此二句之妙。”[3]99由此清楚地表明,“见肝之病,当先实脾”兼有二义,历来学者只强调了肝病当传脾,实脾是为了防肝病传脾,这固然有可取之处,而实不知实脾也可以调理肝,进而有助于肝病的康复,即肝与脾在生理和病理方面的影响是互相的。张锡纯很好地传承了经旨,完善了中医藏象理论。
2 不拘成见
张锡纯一生勤于探索,勇于创新,他在阐发有关“心脏多恶热”“肾脏多恶寒”等中医藏象理论时,认为人之资禀不齐:“心脏多恶热,而亦有宜温补者;肾脏多恶寒,而亦有宜凉泻者。是在临证时细心与之消息,不可拘于成见也。”[3]22正是基于不拘成见的精神,张锡纯阐发中医藏象理论,时常使人有耳目一新之感。如自明代命门学说兴起,历代中医学者非常强调命门之火(肾阳)在人体生命活动中的作用,认为命门之火(肾阳)对温煦脾阳至关重要,从而使根据五行相生规律确立的“益火补土”治法的内涵发生了转化,即“益火补土”转化为温命门之火(肾阳)以补脾阳,结果忽视了心火对脾阳的作用。张锡纯认为:“人身之热力,方书恒责重相火,而不知君火之热力,较相火尤胜。盖生育子女以相火为主,消化饮食以君火为主。君火发于心中,为阳中之火,其热下济,大能温暖脾胃,助其消化之力,此火一衰,脾胃消化之力顿减。若君火旺而相火衰者,其人仍能多饮多食,可享大寿,是知君火之热力,关于人身者甚大也。”[3]22由此可见,张锡纯并没有被命门学说所局限,而是非常重视心火对脾胃的温暖作用,并且认为“君火(心火)之热力,较相火尤胜”。再如肝为将军之官,其性至刚,故世医治疗肝病时常过分强调“平肝、散肝、伐肝”。对于平肝之法,张锡纯认为:“若遇肝气横恣者,或可暂用而不可长用。因肝应春令,为气化发生之始,过平则人身之气化必有所伤损也。有谓肝于五行属木,木性原善条达,所以治肝之法当以散为补。散者即升发条达之也。然升散常用,实能伤气耗血,且又暗伤肾水以损肝木之根也。”[3]374至于过分伐肝,张锡纯认为:“不知人之元气,根基于肾,而萌芽于肝。凡物之萌芽,皆嫩脆易于伤损,肝既为元气萌芽之脏,而开破之若是,独不虑损伤元气之萌芽乎?”[3]99张锡纯凭借对肝脏生理和病理特性的精准认识,从而突破世俗之偏见,反对过分地平肝、散肝、伐肝,有效地指导了肝脏病证的临床诊治。
3 衷中参西
张锡纯在探索中医学理论和临床经验过程中一贯主张“中西汇通”,所著《医学衷中参西录》一书,从其书名就能体现出他的这一学术主张,此学术主张在其阐发中医藏象理论方面也得以充分展示。如针对“或问曰:《内经》谓脾主思,西人又谓思想发于脑部,子则谓思发于心者何也”的问题,张锡纯根据《内经》理论认为,“思发于心”,而“脾有助于心深思”,相关内容上文已论述;在此基础上,张锡纯进一步指出:“至西人谓思发于脑部,《内经》早寓其理。脉要精微论曰‘头者精明之府’,夫头之中心点在脑,头为精明之府,即脑为精明之府矣。既曰精明,岂有不能思之理……”[3]2他将中西医学加以汇通,进而得出“是知思也者,原心脑相辅而成,又须助以脾土镇静之力也”[3]2之结论,从而发展了中医藏象理论。又如有关肺司呼吸之理,张锡纯衷中参西,进而指出:“肺胞之体,原玲珑通彻者也。为其玲珑通彻,故具闟辟之机,而司呼吸之气。其闟辟之机无碍,即呼吸之气自如也。有时肺脏有所损伤,其微丝血管及肺胞涵津液之处,其气化皆湮淤凝滞,致肺失其玲珑之体,即有碍于闟辟之机,呼吸即不能自如矣。”[3]27上述“微丝血管”等术语无疑为西医学的概念,而“气化”等术语却具有鲜明的中医学特色,“中西汇通”,显露无遗。张锡纯“衷中参西”以阐发中医藏象理论,其论述虽然并非完美无缺,但是其尝试汇通中西医学,以进一步发展祖国医学,这种探索精神,值得中医学者借鉴。
4 贵有实据
张锡纯曰:“医学具有科学性质,原贵证实,即议论之间,亦贵确有实据。”[3]429有鉴于此,张锡纯阐发中医藏象理论,非常注重结合“临证之实验”加以佐证。如上文所述,张锡纯非常重视心火对脾胃的温暖作用,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补充:“愚自临证实验以来,遇君火虚者不胜计,其人多廉于饮食,寒饮留滞为恙,投以辛热升补之剂,即随手奏效。”[3]22甚至还结合自身之经历:“欲明心火之热力,今又得一确实证验。愚资禀素强壮,心火颇旺而相火少衰,饮食不忌寒凉,恒畏坐凉处。”[3]22再如上文所述,张锡纯认为,实脾也可以理肝,在此基础上,举以升降汤治肝郁脾弱为例,有云:“故此方,惟少用桂枝、川芎以舒肝气,其余诸药,无非升脾降胃,培养中土,俾中宫气化敦厚,以听肝气之自理。”[3]99从而证实了实脾也可以理肝之理。又如上文所述,对于中医所谓“心脏多恶热”“肾脏多恶寒”之见,张锡纯提出“不可拘于成见也”,并结合“临证之实验”加以证实:“彼谓心脏恶热,用药惟宜寒凉者,犹是一偏之论。曾治一人,年二十余,嗜睡无节,即动作饮食之时,亦忽然昏倒鼾睡。诊其脉两尺洪滑有力,知其肾经实而且热也。遂用黄柏、知母各八钱,茯苓、泽泻各四钱,数剂而愈。是知人之资禀不齐:心脏多恶热,而亦有宜温补者;肾脏多恶寒,而亦有宜凉泻者。”[3]22张锡纯阐发中医藏象理论,议论之间,贵有实据,治学极为严谨。
综上所述,张锡纯阐发中医藏象理论,注重传承经旨,主张不拘成见,善于衷中参西,议论贵有实据,其取得的成就显著,特色鲜明,对中医藏象理论的继承和发展产生了重要的作用,值得中医学者研究和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