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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汉语“把+助词‘个’+NP+VP”句式分析

2018-12-08任月明

现代交际 2018年17期
关键词:助词

任月明

摘要:学界普遍认为“把”字句的宾语应该是有定的,但是现代汉语又不乏“把(一)个”格式的句子。学界对这一特殊的句式早已有所关注:张谊生就明确地指出了“把+个+NP+VP”句中的“个”可以分为量词和助词,后面的NP分别为不定指和定指。但由于其研究范围比较宽泛,对“个”充当助词的“把+个+NP+VP”句研究得还比较少。因此,本文以这种特殊的“把个”句为研究对象,从它的句法语义特征和语用价值两方面来考察它的独特性。

关键词:“把个”句 助词“个” 句法语义特征 语用价值

中图分类号:H14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8)17-0081-03

伴随着实义动词“把”的虚化,汉语中形成了一种独具特色的句式——“把”字句。我们观察到“把”字句的宾语往往不与数量短语或量词共现[1,2],但在现代汉语语料库中又的确存在“小张把个花瓶摔碎了”“把个努尔哈赤直喜得眉飞色舞”等句子。那么,我们该如何看待“把”字句后的“个”字呢?“个”的词性是否应该根据语境重新审视?“个”存在的价值又是什么呢?

已经有学者观察到了现代汉语中“把+个+NP+VP”这一句式中的“个”的不同用法:张谊生就明确地指出了该句式中的“个”可以分为量词与助词。[3]他的论文对“个”充当量词的“把个”句的研究比较完备,然而,他关于“个”充当助词的“把个”句的“结果类”和“主观化”的观点其实并不能凸显“把个”句独特的表达功用。因为一些“把”字句本身就已经有了[+主观]、[+结果]的语义特征。[4]比如张旺熹举的“生了个男孩,把两口子喜欢得不行”和“我把扣子扣好了”就是很好的例证。[5]而其他学者对这种“个”为助词的“把+个+NP+VP”句的研究也比较少,因此,本文将着重关注此类“把个”句①。

一、语料中“个”的词性的界定问题

本文所引用的例句均来自CCL现代汉语语料库。该语料库中的“把个”句共计441例。为了筛选出“个”为助词的“把个”句,本文延用了学者张谊生的判断标准,具体如下[3]:

A.量词“个”后面的NP均为具体事物,而助词“个”后接具象、抽象事物均可。

B.量词“个”可以前加数词“一”,助词“个”则不可以。

C.量词“个”后面的NP大都是不定指的,而助词“个”大都是定指的。

D.主语是实位主语的,“个”大都为量词,而主语是空位主语的,“个”大都为助词。

据此判断标准,我们将CCL语料库中的“把个”句归为两类。其中“个”为量词的“把个”句有151例,“个”为助词的“把个”句则有290例。本文以这290例“个”为助词的“把个”句为研究语料,对“把+助词‘个+NP+VP”句式进行了较为细致的分析与探讨。

二、“把个”句的句法语义特征

(一)主语的特殊性

1.主语省略

例1:孩子一日一日地长大,会叫“妈妈”了,(孩子)把个“妈妈”叫得山响。(王安忆《小城之恋》)

2.主语隐含

有些“把个”句的主语很难明确地补出来,比如:

例2:有说广东话的,有说外江话的,有说英国话的,还有说法国话的。(?这种场景)简直把个“西园”酒家装扮得五光十色,燕啭莺啼。(欧阳山《三家巷》)

(二)宾语的特殊性

1.“把个”句的宾语不能是光杆代词

在CCL现代汉语语料库的290条语料中,我们只找到了一条宾语为代词的例句,且这个代词前有定语修饰。

例3:(他)一顿训斥,扭头就走,把个满腔希望的她生生晾在东院的门洞里。(胡辛《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连载之六)》)

我们认为代词在“把个”句的宾语位置上的受限与“把个”句的语义焦点有关。崔希亮和张谊生均认为“就典型的‘把字句而言,VP(尤其是其中的补充成分)是句子的焦点所在”。而我们结合语境对290条“把个”句进行了考察后发现[6,7],“把个”句的语义焦点多在宾语位置上,表示对宾语的强调。由于光杆代词不符合“把个”句的语境对“宾语属性明确性”的要求[8],所以,它一般不能进入“把個”句中。

2.“把个”句的宾语的语义指别性较强

(1)充当宾语的普通名词的语义指别性增强,试比较:

例4:(老太婆)把个破东西当宝贝送人,却又不好说穿,颖就随便地把那丑东西放进提包,谢过老太婆回家了。(双公平《无价之宝》)

例4:(老太婆)把破东西当宝贝送人,却又不好说穿,颖就随便地把那丑东西放进提包,谢过老太婆回家了。

从朴素的语感上来看,例4要比例4更合适。这是因为后面的“丑东西”要求前面的“破东西”的指别性要强,而“把个”和“把那”的对举增强了宾语的指别性,因此用了“把个”的例4就显得更为合适。

(2)充当宾语的专有名词频现。在290条语料中,“把个”句的宾语为专有名词的语料共有122例,占比42%。比如:

例5:由于范文程引今论古,应对如流,把个努尔哈赤直喜得眉飞色舞,兴奋万分。(李文澄《努尔哈赤》)

例6:十一号强台风又助纣为虐,把个杨定海搞得焦头烂额。(《人民日报》2000)

例7:这修船匠冬瓜葫芦一片藤,牵来扯去,把个长顺笑得要不得,一肚子闷气都散了。(沈从文《长河》)

那么为什么专有名词会在“把个”句中频繁出现呢?我们认为,与典型“把”字句相比,“把个”句中“个”的增添起到了转移信息接收者注意力的作用,试比较:

例8:这一来,把个七毒仙子真气炸了!(卧龙生《小郎的绝招》)

例8:这一来,把七毒仙子真气炸了!

根据例8的上下文语境及崔希亮和张谊生[6,7]先生的研究,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例8的语义焦点是“七毒仙子”,而例8的语义焦点是“真气炸了”。因此我们认为“把个”句中“个”的作用是使信息接收者更加关注这个专有名词。所以,一旦信息传递者想着重强调宾语,那么他就会使用“把个”句,而非典型“把”字句。而就实际语料来看,这种被着重强调的宾语多为专有名词。

(三)谓语的特殊性

1.泛义动词频现

据统计,在290条“把个”句中,使用泛义动词“弄”的“把个”句有33例,而使用泛义动词“搞”的“把个”句则有34例。泛义动词占比高达23%,比如:

例9:如此往复,恶性循环,把个大好河山,搞得支离破碎。(1994年报刊精选)

例10:把个大好密宗弄得妖气十足。密宗所标榜的即生或即身成佛,即明心见性,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元音老人《佛法修正心要》)

而典型的“把”字句比较注重强调VP结构,因此其谓语动词则较少使用泛义动词[6],这是“把个”句与“把”字句在谓语动词的选择上的一个鲜明的不同点。

2.动词重叠格式的受限

典型的“把”字句不乏动词的重叠格式,然而在290例“把个”句语料中,我们没有找到一条动词重叠式进入到了“把个”句的谓语位置中去的语料,这显然是“把个”句与典型的“把”字句相比而言的另一不同点。

究其原因,我们认为这与动词重叠式表达的语义不符合“把个”句的语义要求有关。

彭小川在《对外汉语教学语法释疑201例》中指出了动词重叠式有以下四种含义:①表示动作的时间短,次数少,比如,这盒磁带我借去听听就还给你;②表示试着做某事,比如,这段录音我有点儿听不清楚,你来听听看;③使语气显得缓和、客气,比如,这个问题很复杂,你应该好好想想;④用来表明事情的轻松、随便,比如,平时没事的时候,我就看看电视,听听音乐。[9]p67-68

无论动词重叠式表示的是上述哪种含义,在整个句子中谓语动词都起着主导作用,是需要被信息接收者关注的重点。但“把个”句的语义焦点恰恰不是VP,而是宾语中心语,这就与动词重叠的语义产生了冲突,因此,动词重叠格式在“把个”句中就受到了限制。

需要注意的是,在一些方言区(比如甘肃),人们也可以说“把个家收拾收拾”“把个衣服洗洗”,但从用于口语交际的普通话和CCL、BCC现代汉语语料库来看,上述句子并未进入到合法的现代汉语语法体系中去,因此,我们认为它们不能用来论证“动词重叠式可以自由进入‘把个句”这一观点。

(四)补语的特殊性

据统计,在CCL现代汉语语料库的290条语料中,补语主要分为情态补语(198例)、结果补语(28例)、趋向补语(26例)、由介宾短语构成的述补结构(22例)、无补语(11例)以及数量补语(5例)。其中,情态补语占比之高值得我们进一步地研究。

我们又将上述198例补语为情态补语的“把个”句分为以下三类:

1.由比况短语充当情态补语的“把个”句(共11例)

例11:在最耀眼最华美的高潮中,郎朗果决地结束全曲。把个66岁的老院长高兴得像个孩子。(刘元举《爸爸的心就这么高-钢琴天才郎朗和他的父亲》)

例12:城外群峦苍翠,树木蓊郁,把个在东晋九年建起的古城环绕得如同盆地中的城郭。(窦应泰《李嘉诚家族传》)

2.由成语或凝固结构充当情态补语的“把个”句(共154例)

例13:我一直靠养鸭过日子,把个小家庭弄得风风光光。(1994年《人民日报》第2季度)

例14:市区的人民广场成了人的海洋、欢乐的海洋,五六万衣着光鲜的人们把个广场围得水泄不通。(新华社2002年2月份新闻报道)

3.由其他成分充当情态补语的“把个”句(共33例)

例15:股票、房地产业、单位集资、各种建设债券,再加上银行的违纪拆借,把个金融市场搞得紧张得不行。(1994年报刊精选)

例16:“奇石轩”、“藏宝斋”等匾牌,把个草原小镇的文化氛围渲染得浓烈了。(《人民日报》1994年第3季度)

我们认为,“把个”句中补语多为情态补语这一现象可以用语义指向来解释:比如例11中“像个孩子”指向的是“老院长”,例14中“水泄不通”指向的是“廣场”,例15中“紧张得不行”指向的是“金融市场”;而像结果补语、趋向补语、数量补语的语义指向多是直指谓语成分的,比如“我把衣服洗了三次”,“三次”与“衣服”的关系并不大,反而与“洗”联系得较为紧密。而我们在前文中也提到了,一般情况下,“把个”句的宾语中心语是信息传递者希望我们关注的重点,因此,大多数的“把个”句选用情态补语来为宾语中心语服务。

三、“把个”句的语用价值及相关问题探讨

(一)反预期表达及“把个”句表示反预期的条件

很多学者都已经观察到了“把个”句可以表示出乎意料的含义。[10,11,12]但值得关注的是,并非所有的“把个”句都表示出乎意料义。那么,什么情况下的“把个”句用来表示和预期相符,什么情况下它又用来表示反预期呢?我们给出了如下解释:

1.“把个”句英语和VP之间存在不合理性

当“把个”句的宾语和VP之间存在一种隐含的不合理性时,那么,这个句子就会传递一种反预期信息。

(1)由常识来判断的不合理性。比如我们可以单说“我把个钱包洗了”,却很少独立使用“我把个衣服洗了”这个句子。这是因为“钱包”与“洗”二者间存在一种由常识决定的不合理性,而“衣服”和“洗”之间却并不具备这一条件。也就是说,“我把个钱包洗了”的语义是自足的,在话语表达过程中,说话者已经传递了“我错把不该洗的东西洗了”这一信息;而“我把个衣服洗了”这句话是不自足的,说话者没有传递出别的隐含信息。

当然,“衣服”与“洗”仍然可以共现于“把个”句中,比如,“医生让您歇着,您怎么把个衣服洗了”(反预期)或“我把个已经穿了一周的衣服洗了”(预期,语义焦点为“衣服”)。

(2)由说话人已有经验来判断的不合理性。

例17:偏偏把个老王病倒了。(朱德熙《语法讲义》)

例18:她竟把个王丝丝小姐给挤兑走了。(林希《小的儿》)

例17说话者可能觉得老王身体一直很好,不该生病。于是就使用了“把个”句以满足反預期表达的需要。同样,例18的说话者可能认为王丝丝小姐能力很强,不应该被挤兑走,所以,本句也使用了“把个”句来呈现反预期表达效果。

(3)由上下文语境来判断的不合理性。

例19:(婆婆)不想提过了劲,把个马鞭子一下提出缸口了。(汪曾祺《水母、葵·薤》)

本来,“马鞭子”与“提出缸口”之间并不存在不合理性,但本句的上下文已经交代了马鞭子不能提出缸口,因此说话者也使用了“把个”句来表达一种出乎意料义,营造了一种反预期语用效果。

而有一些“把个”句的宾语和VP间就不具有这种不合理性,所以就不表示反预期含义,比如:

例20:单看那沿海的沙滩,黄黄的,暖暖的,如少女轻轻抛洒的一页围巾,轻盈地把个陆地围了起来。(《人民日报》1995年12月)

2.修饰宾语的定语与修饰谓语的补语之间存在反差

例21:生资公司的高级驾驶员张长利要车20余载,技术娴熟,吃苦耐劳,把个车况老化的“马自达”拾掇得青春焕发,惹人眼热。(1994年报刊精选)

例22:那些已经调转到附近中学读书的学生们,听说有一位开明的李校长把个松散破败的郭垅中学搞得校纪严整,教学质量大为提高,也都纷纷请求重返郭垅中学。(窦应泰《李嘉诚家族传》)

显而易见,上述两例都传递了反预期的信息。而这就是由“把个”句中修饰宾语中心语的定语与修饰谓语中心语的补语在表意上的反差造成的。因此,我们可以推断出,当“把个”句中的定语与补语不存在这种反差时,那么这个句子也就不再传递反预期信息,比如:

例23:一条黄绿相间的玻璃屋檐,把个巍峨的大华饭店和舞厅从蔚蓝的天空中勾画出来。(陈廷一《宋氏家族全传》)

例24:孙丽英不负众望,把个半醒半癫的桂英演得非常逼真,而且与彭丽媛配戏不抢不拖,唱功做功均不含糊。(《人民日报》 1994年第3季度)

(二)口语化表达

在一些口语色彩较强的句子里,作者都比较倾向于使用“把个”句以满足通俗化的表达需要,营造一种轻松、诙谐、戏谑的表达氛围:

例25:“你们不要见荣誉就抢,见困难就让。俺自己念!俺自己念!”他是浙江人,一口南方官话,把个“俺”字念得怪里怪气,又引起大家的哄笑。(戴厚英《人啊,人!》)

例26:蚊腿的一泡尿水,愣是把个天儿刺得大亮。(侯德云《二姑给过咱一袋面》)

四、结语

综上所述,“个”为助词的“把+个+NP+VP”句作为现代汉语的一个组成部分,在很多方面都有着不同于一般“把”字句的独特个性。这种独特性既表现在主语、宾语、谓语、补语等句法成分上,也表现在其语义指向及语义焦点上。我们认为,正是助词“个”的存在使绝大部分的“把个”句的语义焦点完成了从VP到宾语的转移,也由此引发了一系列“把个”句独有的句法语义特征的产生。

而本文对“把个”句反预期表达的使用条件的探讨则有望明晰“个”为助词的“把+个+NP+VP”句在不同情况下的不同的语用表达效果。

注释:

①本文的研究对象是“个”为助词的“把+个+NP+VP”句。为了表述的简洁性,本文提到的“把个”句即为该句式。“个”为量词的“把个”句不在本文的研究范围之内。

参考文献:

[1]吕叔湘.汉语语法论文集[M].北京:科学出版社, 1955.

[2]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185-189.

[3]张谊生.现代汉语“把+个+NP+VC”句式探微[J].汉语学报,2005(3):2-12+95.

[4]沈家煊.如何处置“处置式”?——论把字句的主观性[J].中国语文,2002(5):387-399+478.

[5]张旺熹.“把字结构”的语义及其语用分析[J].语言教学与研究,1991(3):88-103.

[6]崔希亮.“把”字句的若干句法语义问题[J].世界汉语教学,1995(3):12-21.

[7]张谊生.“把+N+Vv”祈使句的成句因素[J].汉语学习,1997(1):13-16.

[8]兰宾汉.试论“把”字句的限制条件[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1998(2):143-147.

[9]彭小川,李守纪,王红.对外汉语教学语法释疑201例[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67-68.

[10]杉村博文.论现代汉语“把”字句“把”的宾语带量词“个”[J].世界汉语教学,2002(1).

[11]俞志强.论把字句宾语属性明确性与句子语境的匹配[J].世界汉语教学,2011,25(1):32-47.

[12]陶红印,张伯江.无定式把字句在近现代汉语中的地位问题及其理论意义[J].中国语文,2000.

责任编辑:刘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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