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证社会科学的产生、发展与未来
2018-12-04杨克虎
摘 要:被誉为社会科学第三次“科学化”浪潮的循证社会科学是20世纪90年代末随着循证医学的发展而逐渐兴起的一门新兴交叉学科,尚处于发展的起步阶段。确立循证社会科学的学科定位、完善循证社会科学的定义概念、构建循证社会科学研究的方法学体系,对填补循证社会科学研究领域的空白、推动循证社会科学的发展意义重大。文章介绍了循证社会科学的概念和起源,从循证理念在循证决策、循证教育学、法循证学、循证社会工作等领域的发展呈现了循证社会科学的发展现状,对系统评价这一证据综合的研究方法在循证社会科学的应用进行了理论探讨。通过对SSCI和CSSCI收录的循证社会科学研究文献对比分析发现,国际上循证社会科学研究和实践发展较快、几乎社会科学的各个研究领域都与循证实践密切联系,相比而言我国逊色不少,循证社会科学研究与实践尚处于萌芽阶段。于循证社会科学这一富有多重发展意义和科学价值的交叉学科而言,在科学体系建设、方法学理论探索、高质量证据探寻、循证实践推广等领域都有着广阔的发展前景与研究空间。
关键词:循证社会科学;循证医学;系统评价;Meta分析;方法学
中图分类号:C3;R-3 文献标识码:A DOI:10.11968/tsyqb.1003-6938.2018038
Evidence-based Social Science: The Origin, Development and Prospects
Abstract The Evidence-based Social Science, which is known as the third "scientific" wave of social sciences, is a new interdisciplinary subject that has gradually emerged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Evidence-based Medicine in the late 1990s. It is still in its initial stage of development. Establishing discipline orientation, perfecting definition and concept, as well as constructing the methodology system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fill the research gap and to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the Evidence-based Social Science. This paper introduces the concept and origin of Evidence-based Social Science, presents its development status from the concept using in evidence-based decision-making, evidence-based education, evidence-based law, and evidence-based social work, and explores the application of systematic review method in the fields.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the literatures collected by SCI and SSCI, it is found that the Evidence-based Social Science research and practice develops rapidly in international, and almost all the research fields are closely related to evidence-based practice. In comparison, it is fewer in China, and the research and practice is still in its infancy. For the Evidence-based Social Science, which is interdisciplinary field of multiple developmental significance and scientific value, these have broad development prospects and research space in scientific system construction, methodological theory exploration, high-quality evidence production, and evidence-based practice promotion.
Key words evidence-based social science; evidence-based medicine; systematic review; meta-analysis; methodology
1 引言
循證医学诞生26年来,以其先进的理念、科学的方法和高质量的研究成果,深刻地影响着医学教育、医学研究、临床实践和政府卫生决策,成为20世纪医学领域最具影响力的创新和革命之一[1]。2009年,世界卫生组织(WHO)与循证医学的国际组织——Cochrane Collaboration正式宣布开展战略合作,制订了包括11项合作原则、2个宗旨、5项任务、6个行动计划的战略合作框架,旨在加强Cochrane协作网与WHO的深度合作,更好促进证据全球化,让更高级别的证据为全球卫生健康更好的服务[2]。由此,循证医学成为世界医学领域最重要、最活跃、最前沿的新兴学科。借鉴循证医学先进的思想理念和科学的方法,针对社会、教育、法律、管理等领域的问题开展研究,不仅可产出高质量的证据为解决社会科学领域问题的决策提供科学依据,而且可以极大地推动社会科学的发展。循证社会科学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于20世纪90年代末随着循证医学的发展而逐渐兴起的一门新兴交叉学科,循证医学的理念、思想和方法就是循证社会科学发展的基础[3]。
目前,循证社会科学的发展正处于起步阶段,它的学科定位、概念、方法和实践应用等正在发展和逐步完善之中,许多空白亟需填补,是极具发展潜力的朝阳学科。本文主要介绍了循证社会科学的起源和发展,探讨了循证社会科学的概念和循证研究方法在社会科学领域的应用,分析了国内外循证社会科学研究进展,展望了未来循证社会科学发展前景,以期推进循证社会科学研究和实践的发展。
2 循证社会科学的产生
2.1 循证社会科学的概念
循证社会科学是应用循证医学的理念、思想和方法在管理、教育、法律、社会工作等社会科学领域开展研究、科学决策和实践应用的新兴交叉学科。具体讲,就是针对社会科学各领域要解决的问题,基于当前可得的最佳证据,充分考虑服务对象的价值意愿和具体客观条件及环境因素,进行科学决策和实践。本质上,就是提倡把决策置于客观证据之上,也即尽可能获得最佳证据形成政策制定和执行的核心依据,使得管理决策更科学、实践效果更理想、服务对象更满意[3-4]。
2.2 循证社会科学的起源
循证社会科学是伴随着循证医学的产生和发展逐步发展起来的。1992年,加拿大学者 Gordon Guyatt 等在 JAMA 发表《Evidence-based Medicine:A New Approach to Teaching the Practice of Medicine》[5]一文,标志着循证医学的正式诞生。短短26年间,循证医学以其独特的视角、先进的理念、科学的方法和跨学科、跨地域合作的创新模式,迅速传播到15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卫生领域和医学教育各个方面,被誉为临床科学的人类基因组计划[6-7]。
证据是循证医学的核心基础,生产、评价和转化应用高质量证据是循证医学的重要任务。1993年,在英国成立的国际Cochrane 协作网(Cochrane Collaboration,CC)是国际公认生产高质量系统评价证据的独立非盈利国际组织,依靠周密的顶层设计、系统的方法学创新、规范化的培训和预注册管理、定期更新和全程质量把关,集全球参与者之力生产、保存和传播高质量证据。截至2018年4月6日,Cochrane图书馆的证据量已达到1190729条(Cochrane Reviews 10190,Other Reviews 36795,Clinical Trials 1093916,Methods Studies 15764,Technology Assessments 16641,Economic Evaluations 17433)[8],已成为WHO和世界各国循证决策与实践的源证据库,对促进国际间的信息交换与资源共享,提供可靠的证据,确保高质量的循证决策,推动建设更好的医疗健康系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成为推动循证医学学科发展非常重要的创新模式和重要平台。
循证医学的理念、思想和方法是循证社会科学发展的基础。证据同样也是循证社会科学的核心,生产、评价和转化应用高质量证据也是循证社会科学研究的重要任务。由于Cochrane 协作网主要是医学领域循证决策与实践的源证据库,因此,它不能完全适应和满足循证社会科学研究与实践的需要。2000年2月成立的Campbell 协作网就是针对社会科学研究与实践,生产、保存、传播和利用社会、教育、法学、管理等领域高质量系统评价证据的国际性学术组织,目前Campbell协作网系统评价内容已涵盖教育、司法犯罪、国际发展、社会福利、知识转化、食品安全、商业管理等多个领域,为公共领域的决策与实践提供了重要证据支持,为社会科学领域决策和实践的科学化奠定了证据基础[9-12]。
3 循证社会科学的发展
3.1 循证决策的发展
目前,国际上循证社会科学研究和实践发展较快。2006年,斯坦福大学的Jeffrey Pfeffer和Robert I Sutton教授出版的第一本循证管理方面的著作《Hard Facts,Dangerous Half-truths and Total Nonsense:Profiting from Evidence-based Management》中,批评以前的一些管理方式是“信念、恐惧、迷信和没有头脑的仿效”,强调基于证据和执行良好的管理才是有效管理[13]。该书推出后受到管理学界的广泛好评。与此同时,国际上对循证决策方法学的研究也不断深入,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是以Andy Oxman、Simon Lewin和John Lavis等为首的循证卫生政策专家于2009年推出循证卫生决策支持工具(Support Tools for Evidence-informed Health Policymaking,STP)的18篇系列论文[14-18],为推动循证公共卫生决策提供了坚实的方法学基础。2017年12月21日,国际顶级期刊《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发表的《Evidence-based Health Policy》一文,明确指出循证决策是做出理性政策选择的先决条件[19]。
实际上,循证的理念、思想和方法已经在西方发达国家的政府决策和智库研究中受到重视并推广应用。1999年,英国的布莱尔政府公布了《政府现代化白皮书》(Modernizing Government),其中提到“本届政府要更好地利用证据和研究的方法来制定政策,更多地专注于能产生长期影响的政策”。2013年,英国内阁办公室更是设立了“有效性网络”(What Works Networks),为政府决策提供证据支持。澳大利亚也于2007年开始大力推行循证决策,时任澳大利亚总理陆克文指出:“循证决策是改革政府的核心”[20-21]。2008年奥巴马执政以后,在美国大力推行循证决策,提出循证决策的五个策略,并采取行动支持基于证据的政策制定,以证据为基础对特定優先社会问题制定解决方案,促使国会通过了一系列新的社会服务项目。2016年3月18日,美国第114届国会通过了成立“循证决策委员会”的法案【H.R. 1831(114th):Evidence-based Policymaking Commission Act of 2016】[22],以确保联邦政府在制定每年为社会服务提供超过1.6万亿美元资金的资助政策和干预措施时基于证据,同时评估联邦计划和税收支出的有效性。2016年,布鲁金斯学会、美国城市研究所等机构联合成立“Evidence-based Policymaking Collaborative”(循证决策协作网)[23],成为美国第一家由智库机构合作建立的循证决策研究机构。协作网明确提出通过确立循证决策原则,提供证据决策工具支持,制定循证决策发展计划,促进循证决策应用和推广。随着全球治理的发展,循证决策的思想也正为日本、新西兰、加拿大等国家的研究者和实践者所关注和接受。
3.2 循证教育学的发展
1996年,Hargreaves提出了循证教育学的概念,他认为教师与医生所进行的实践决策有相当程度的一致。不同的是,很多医生在决策时会严格遵循科学证据,而教师却更多依赖于个人经验,所以,教育领域的实践也应该严格地遵循研究证据。美国在2004-2005年度財政预算资助的九大优先研发领域中,针对教育领域的资助重点就是要成功开发和执行“有教无类”(No Child Left Behind,NCLB)法案中提出的循证教育大纲和方法,基于证据开展有效教学、教育评估、教育公平、教育政策制订等[24]。随着循证教育学的影响日趋扩大,其逐渐得到西方各国政府的大力支持,循证教育学已成为当代教育领域一种新的思潮或运动[25-26]。
3.3 法循证学的发展
在西方法律和法学界,受到20世纪以来以法经济学为代表的法律交叉学科的熏陶与鼓舞,逐步在其法学研究和法治决策领域,由广及狭地学习、引进、反思和实践循证思想与方法。除了围绕经典的刑事司法领域开展循证研究外,还出现了循证公司法(Evidence-based Cooperation Law)、循证医事法(Medical Evidence-based Law)、循证矫正(Evidence-based Correction)等,其共同点皆在于思考循证方法在特定法律领域的功能与位置。2008年,美国乔治马森大学犯罪学、法律和社会系(Department of Criminology,Law and Society at George Mason University)还建立了针对犯罪和刑事政策的科学研究平台——循证刑事政策中心(The Center for Evidence-based Crime Policy,CEBCP)。可以预见,随着人工智能在法律和法学领域的日益推广,大数据技术的成熟及其在法学研究领域的深入应用,法循证学研究必将成为法治决策和法学研究的一种新锐力量和不可逆趋势[1]。
3.4 循证社会工作的发展
循证社会工作(Evidence-based Social Work)也被称为证据为本的社会工作,是当代社会科学实践领域开展的“循证实践运动”(Evidence-based Practice Movement)的一部分。它将主要以常识、经验为指导的实践,转化为主要以科学理论和证据为指导的实践,是社会科学“科学化”的重要阶段。从2000年Jacqueline Corcoran的《家庭社会工作的循证实践》出版以后[27],2004年《循证社会工作杂志》(Journal of Evidence-based Social Work)创刊,接着《社会工作中的循证实践》(Evidence-based Practice in Social Work)[28]、《社会工作与循证实践》(Social Work and Evidence-based Practice)[29]、《社会工作中的循证实践:一种新的专业文化的发展》(Evidence-based Practice in Social Work: Development of a New Professional Culture)[30]等一系列有关循证社会工作的著作相继出版,都展现了循证社会工作这一领域所具有的广阔研究前景。目前,循证社会工作实践逐渐得到政府、专业组织及社会大众的认可,已经发展成为社会工作的主流实践模式[31-32]。
综上所述,国际上循证社会科学研究和实践发展较快,几乎社会科学的各个领域都与循证实践密切结合在一起,并形成了一些新的分支学科,如循证管理学、循证教育学、循证法律学、循证犯罪学、循证政治学、循证图书馆学、循证经济学、循证心理治疗、循证矫正、循证社会工作等。
4 循证方法的社会科学应用:以系统评价和Meta分析为例
2018年3月8日,世界顶级期刊《Nature》发表题为《Meta-analysis and the Science of Research Synthesis》的述评文章,强调“Meta分析是对研究结果定量、科学的综合,是循证实践的基础,在许多科学领域里都产生了革命性的影响”[33]。由此可见,系统评价和Meta分析作为研究综合的一种科学方法,不仅在医学研究领域得到广泛应用,在其他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研究领域也已产生并将继续产生更大的革命性影响!
4.1 系统评价和Meta分析
4.1.1 系统评价与Meta分析的定义
系统评价(Systematic Review,SR)是一种证据综合(Synthesize Evidence)的研究方法。它是针对某一特定问题,系统全面地收集所有相关研究,按照一定的纳入标准筛选文献,对纳入研究进行严格的偏倚风险和证据质量评估,将各研究结果进行定量合并分析或定性客观评价,进而得出可信结论的一种研究方法[34],主要分为定量和定性两种方法。
Meta分析(Meta-analysis,MA)是一种定量的统计分析方法,指全面收集所有相关研究,逐个进行严格评价和分析研究结果间差异的来源,如果结果间具有足够的相似性,便可利用定量合成的方法对资料进行统计学处理得出综合结论的整个过程[35]。在定量系统评价中,Meta分析是最常使用的统计分析方法。
4.1.2 系统评价的类型
根据研究的领域、研究的问题、纳入原始研究的类型、结果呈现的形式和数据类型,以及是否采用统计分析等,又将系统评价分为定性系统评价(Qualitative Systematic Reviews)和定量系统评价(Quantitative Systematic Reviews)两大类。
定量系统评价是指针对某一具体问题,系统全面地收集所有已发表和未发表的相关研究,运用偏倚风险评估工具进行严格的评价,筛选出符合纳入标准的研究,采用如Meta分析的方法对同类研究的数据进行合并分析的一种研究类型;定性系统评价是指针对研究问题,经系统检索后纳入符合标准的研究并客观评价、综合分析得出结论的一种研究类型。定性系统评价能从不同角度观察、分析问题,如能定性探究某种干预措施的执行与持久程度的影响因素等问题,为决策者基于实际情况的决策提供可靠依据。针对某种干预措施,能提供参与者对其接受程度和依从性证据,为定量研究提供前期理论基础,可弥补单纯定量研究的不足[1,34]。
定性研究起源于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民俗学等学科,其作为一种新的研究方法已受到重视。在定性研究的研究证据用于决策前,可通过定性研究系统评价对其进行系统审查以评价其真实性、有效性和关联性,以便于更好地理解和利用现有的证据。如何高效率、高质量地综合定性资料是定性研究系统评价的关键,包括筛选和评价原始文献,梳理和解释文献结果,在此基础上得出新的综合性的结论。
4.1.3 系统评价方法的特征
系统评价的特点是透明、可重复和可更新,并解决特定的问题。虽然不同组织机构和专家对系统评价的定义略有不同,但是所有系统评价通常均包括几点:(1)针对具体要解决的问题;(2)使用正确的方法进行文献检索,全面系统的收集所有相关研究;(3)制定严格的纳入排除标准进行研究筛选;(4)严格评估纳入研究的偏倚风险;(5)认真细致的数据提取;(6)对纳入研究资料进行定量或定性分析,获得纳入研究的合并效应量或定性结果证据;(7)综合评估所获证据的质量,在此基础上形成偏倚最小、可靠性最大的结论,以及对每一步骤的详细、透明报告。从而为管理决策和实践应用提供科学可靠的证据。
虽然系统评价的思想起源于1904年Karl Pearson在研究血清接种对伤寒的预防作用时对不同研究的数据进行合并尝试,20世纪30年代末William Cochrane又采用加权平均效应合并研究结果,描述了与现代固定模型和随机模型基本相同的方法,但Meta分析方法却是1976年美国心理学家G. Glass首次提出和确立的,并在社会科学和医学领域的研究中得到了进一步应用。20世纪90年代代初系统评价从医学和社会科学领域扩展到生态学、进化生物学和自然保护研究,其方法和制作流程得到了迅速发展。跨学科的交叉作用是系统评价发展的主要动力,电子文献数据库、大数据的迅猛发展和互联网的普及是促进系统评价发展的核心[36-37]。
4.2 社会科学系统评价的代表——Campbell系统评价
社会科学系统评价即针对某一具体问题(如教育学、法学、社会学、管理学等社会科学领域的问题),系统全面地收集已发表或未发表的有关研究,筛选出符合纳入标准的文献,根据文献质量标准严格评价文献,进行定性分析或定量合成的研究方法[1]。系统评价具有方法科学,实施严谨,过程透明、可重复、可更新,结论客观可信的特点,可为社会科学领域的循证决策和实践提供高质量的证据。2000年成立的Campbell 协作网就是生产、保存、传播、利用在社会科学领域系统评价的非赢利性国际学术组织,目前它已经发展成为一个享誉世界的社会科学类多学科交叉的智库平台,主要包括教育、法律、社会福利、国际发展、伤残、知识转化与应用、营养、方法学等8个专题系列,共收录注册题目300余個,系统评价全文147篇,研究方案62篇,系统评价方法学及政策解读文件14篇[38],旨在为相关领域的科学决策和实践提供高质量的系统评价证据支持,受到美国和北欧发达国家的高度重视。
Campbell系统评价是在Campbell协作网出版的指导手册(Campbell Collaboration Systematic Reviews: Policies and Guidelines) 及相应的Campbell 系统评价方法指导小组的协助下完成的系统评价。Campbell协作网对系统评价的制作有严格的组织管理和质量控制系统,从Campbell 系统评价的题目注册、内容撰写、发表、传播和更新,都有健全的反馈和完善机制,使其质量高于非Campbell 系统评价,是社会科学研究证据的重要来源。进一步推动了系统评价在社会服务、心理、教育、司法犯罪学、管理学及国际发展政策等社会科学领域的快速发展[39-40]。
4.3 系统评价方法的价值与未来
世界著名未来学家 Naisbitt 早在 20 世纪 80 年代就在其著作《大趋势》中提出:“面对知识饥荒,我们却淹没于信息海洋,用现有手段显然不可能应对当前的信息。在信息社会,失去控制和没有组织的信息不再是一种资源,而是信息工作者的敌人”[41]。医学信息学家 Simpson[42]也在 20 世纪 90 年代指出:“谁掌控了信息谁就掌控了一切”。知识社会不仅需要信息的支撑,更需要运用知识对信息进行系统加工、筛选和处理[43]。系统评价作为科学规范地从海量同类信息中筛选、整合最佳信息的方法与手段,不仅在卫生保健领域,在非医非药等众多行业都将会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44]。但要真正将这一研究方法合理应用,最终造福人类,还面临诸多挑战。如重视基本的科研原理和方法,推行科学研究的注册制度,提高原始研究质量;倡导规范的报告标准,加强科技期刊管理,提高科研论文的质量;培训科研人员,深入掌握系统评价的方法,提高制作系统评价的水平;加大系统评价的传播、转化和利用;持续更新,保持其内容的有效性;加强系统评价本身方法学的研究,使其更加全面的揭示客观事物的规律,更加真实地反映客观事物的本质,指导人们的实践活动。我们相信,只要系统评价的方法学家、生产者及使用者联合起来,运用系统评价的方法克服系统评价自身的问题和局限性,这种方法最终将止于至善、福泽千秋。
5 循证社会科学的研究进展:以系统评价为例
5.1 国外循证社会科学研究进展
在由美国科学信息研究所(Institute for Scientific Information,ISI)创建、收录文献代表了国际社会科学领域研究最高水平的社会科学引文索引(Social Sciences Citation Index,SSCI)数据库中,以 “systematic review”“meta-analysis”“meta-analyses”“meta analysis”“meta analyses”“meta-synthesis”“meta synthesis”“meta-syntheses”“meta syntheses”“meta-review”“meta review”“scoping review”“rapid review”“metaanalysis”“metaanalyses”为关键词进行主题检索,截至2017年12月31日,发现共有123个国家的作者撰写发表了10723篇相关研究。2000年SSCI数据库收录了第一篇社会科学系统评价文献,之后发表数量迅速增加 (见图1)。发表社会科学系统评价数量排名前五的国家依次为美国(4911篇)、英国(1475篇)、加拿大(1023篇)、澳大利亚(883篇)和荷兰(853篇),前五位国家发表的系统评价总数达到9145篇,占全世界社会科学系统评价总数的85.28%,这说明西方发达国家十分重视循证社会科学研究,在社会科学领域证据生产方面处于领先地位。
在研究主题方面,公共卫生领域的系统评价有6949篇(64.8%),教育领域3455篇(32.22%),社会学领域2202篇(20.54%),商业领域1782篇(16.61%),经济学领域1527篇(14.24%),心理学领域1647篇(15.36%),管理学领域863篇(8.05%),法学领域512篇(4.77%),犯罪学领域284篇(2.65%),其他社会科学类2336篇(21.78%)(见图2)。其中,公共卫生又包括卫生政策研究、卫生服务质量研究、初级卫生服务、环境卫生与职业健康等;教育包括心理教育、特殊教育、医学教育、护理教育等;社会学包括社会工作、历史与社会科学、社会问题等;心理学包括应用心理学应用、社会心理学、发展心理学等;管理包括公共管理、公共事务管理、卫生管理等;其他包括城市研究、运动科学、伦理学、医学信息学、护理等。可见,社会科学研究的各个领域和各个方面都与公共卫生和人民大众的健康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
发表社会科学系统评价数量前五名的机构有多伦多大学(398篇,2.7%)、伦敦国王学院(361篇,2.4%)、哈佛大学(255篇,1.7%)、伦敦大学学院(252篇,1.7%)、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学(250篇,1.7%)。刊载社会科学系统评价数量最多的前五位期刊分别是《Implementation Science》(224篇)、《Value in Health》(223篇)、《PharmacoEconomics》(173篇)、《Children and Youth Services Review》(161篇)、《AIDS Care-Psychological and Socio Medical Aspects of AIDS HIV》(154篇)(見表1)。发表社会科学系统评价论文最多的前20种期刊中,与医学、公共卫生、生命和健康有关的期刊占几乎50%,进一步证明了生命、健康、公共卫生问题在社会科学研究中的重要性。
发表社会科学系统评价超过25篇的作者有6位(见表2),排名第一位的作者是荷兰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学(Vrije Universiteit Amsterdam)临床神经与发展心理学系的Pim Cuijipers,发表论文高达45篇,主要研究领域是神经病学与心理学;其次是英国伦敦国王学院(King's College London)姑息治疗研究院的Higginson IJ,发表论文29篇,主要研究方向是生活质量和结果测量、姑息护理评估、心理社会因素和护理、症状评估、厌食症和老年人护理等。
5.2 国内循证社会科学研究进展
在由南京大学研发、收录文献代表了国内社会科学研究最高水平的中国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hinese Social Sciences Citation Index,CSSCI)数据库中,以“系统评价”“循证分析”“荟萃分析”“元分析”“系统综述”“meta 分析”“meta analysis”“meta-analysis”“meta analyses”“meta-analyses”“系统评价再评价”“数据整合”“整合分析”为关键词进行主题检索。截至2018年3月31日,共检索出来自22个省市的105篇相关研究文献。分析这些文献可以发现,CSSCI数据库从2002年收录第一篇社会科学系统评价文献开始,文献数量逐年增加(见图3),2016年发表数量最多,达到16篇。从发表系统评价的地区分布来看,前四名为北京市18篇(17.14%)、江苏省12篇(11.43%)、浙江省11篇(10.48%)、湖北省9篇(8.57%);从研究主题来看,105篇系统评价文献涉及12个研究主题,管理学最多(33.33%),其他依次为图书馆、情报与文献学(23.81%)、经济学(12.38%)、体育学(12.38%)、教育学(3.81%)、新闻学与传播学(2.86%)等(见图4)。由此可以看出,我国社会科学系统评价研究发展与西方发达国家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不但数量较少,年发表量长期徘徊在个位数,而且研究领域和主题局限,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不够。同时,我国没有一个省(市)累计发表文献超过20篇(见表3)。
5.3 国内外循证社会科学研究比较
综上所述,国际上循证社会科学研究和实践发展较快,几乎社会科学的各个领域都与循证实践密切结合在一起,而我国循证社会科学研究与实践尚处于萌芽阶段。首先,相关研究较少。CSSCI收录系统评价文献的15年间,总共仅有105篇,不及SSCI数据库2000年一年收录的数量,年发表量长期徘徊在个位数,这与我们这样一个具有13亿多人口学术论文数量全球第一[45]的大国地位极不相称;其次,卫生健康的重大关切研究领域和主题局限,涉及的十二个主题中管理学占33.33%,其他有图书馆、情报与文献学,经济学,体育学,教育学,新闻学与传播学等,而SSCI收录的系统评价64.8%的文献属于公共卫生领域,说明我国循证社会科学的研究与社会发展的重大问题如人类重大关切的民生健康问题结合不紧密;第三,从发表论文的数量、地域和作者分布可以看出,我国循证社会科学研究既无学科带头人,也没有形成稳定的研究团队;第四,我国循证社会科学研究深度不够,范围不广,而且大都停留在介绍、讨论与综述层面。综上,未来我国循证社会科学研究任重而道远。
6 循证社会科学的发展展望
科学发展中的每个重大突破都与新的科学研究方法的出现紧密相联。因此,各门科学和整个科学发展的水平可以根据它们所采用的方法的完善程度来判断。在科学革命过程中,从某一学科的突破中形成的科学思维方法将迅速向其他学科传播,甚至向广泛的社会生活领域渗透,从而发展成为一种普遍的科学思维方式,并提高了人类的认识能力[46]。在当今社会多元化发展的新态势下,在科学研究领域,既定方法论和成熟架构的“循规蹈矩”研究已无法适应科学研究的创新性和时代要求,尤其是社会科学研究,亟待释放能量、破冰重构,形成不唯学科、多维融合,不拘一格、包容并蓄,内敛底蕴、外获新生的新格局。循证社会科学研究的勃然兴起和斐然成绩就是最好表征,借鉴循证医学先进的思想理念和科学的方法,针对社会科学领域的问题开展研究,以高质量的证据为解决经济、教育、管理、法律、社会发展、人类健康幸福等领域问题的决策提供科学依据,遵循社会科学研究的最佳证据进行社会实践,将决策的过程和实践的效果放在阳光下进行评价审查,这样才能够摆脱陈规旧俗的羁绊,抛弃权威、教条的枷锁,警惕模糊经验的滥用,根除有违常识、有饽常理的恣意妄为,才能够促进国家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诸多方面的协调、有序发展,提高人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这就是循证社会科学产生的时代意义。从发展的角度来看,循证社会科学的产生发展、移植借鉴,实践应用及其所涵盖的所有学科的具体内容及基本体系均是客观的、辨证的,这也是循证社会科学发展的理论依据。
循证社会科学作为一个新兴交叉学科,发展的历史并不悠长,尚处于发展的萌芽和起步阶段,在科学体系建设、方法学理论探索、高质量证据研究以及循证实践的推广方面才刚刚起步,大多领域尚属空白。所以,确立循证社会科学的学科定位、完善循证社会科学的定义概念、构建循证社会科学研究的方法学体系,利用循证医学的科学思维方法研究社会科学问题,产出高质量的证据,为决策提供科学依据,为实践提供科学指导,不仅可以填补循证社会科学研究领域的空白,极大地推动循证社会科学的发展,而且可以通过超前部署、整合优势、联合攻关、实现突破,推动循证社会科学的发展,奠定我国在循证社会科学研究领域的学术地位,在国家学科发展布局中也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和价值。
科学研究需要研究者不断地自我革新和自觉转变。被誉为社会科学第三次“科学化”浪潮的循证社会科学,是极富发展空间的新兴交叉学科,具有无限的发展前景。期待着未来有更多的研究者关注,循证社会科学使其在科学决策和循证实践中发挥更大的作用,为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建设发展和人类健康幸福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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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杨克虎 (1957-) ,男,兰州大学循证社会科学研究中心、兰州大学循证医学中心、甘肃省循证医学与临床转化重点实验室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循证医学与知识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