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一份闲,静悟岁月
2018-11-13李仙云
李仙云
诸葛亮云:“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在这百媚千红的尘世,太多的诱惑总在掀起欲海涟漪,疲于生计,我们行色匆匆,生命似钟摆般转动不休。我们似已适应了高压力快节奏的步调,惯性驱使我们日复一日内耗着生命的能量和激情。其实生命中还有一种“静能量”,它不受凡尘牵绊,如静水深流般在生命的河流暗流涌动,唯淡泊、宁静之人方能领悟那份闲逸,在心中“修篱种菊”,即使“偷得浮生半日闲”,也要把这时光过得舒淡清雅,怡情悦志。
公园湖畔觅闲趣
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他钟爱的一处“净土”,那里像心灵的栖息地,又似精神的“桃花源”,如梭罗的瓦尔登湖,史铁生的地坛。每次当我转动着轮椅,行进在绿树成荫、湖河相映、亭廊雅致的城北湿地公园,一种回归自然的返璞归真感像鸟儿重返丛林。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枝叶间倾洒下来,洒得林间光影斑驳。清风在小径逶迤,燕雀在枝头啁啾,花儿的芬芳馥郁着心扉,“闲看陌上花开烂漫,漫随天外云影徘徊”,那一刻,给心灵卸下凡尘的盔甲,人似步入了“水草丰美的精神绿洲”。
我喜欢落座于河岸边的一棵桑树下,那里杨柳依依,绿草如茵,水流低吟,鱼儿游弋,有时会有羽毛艳丽的鸟儿从水面轻轻掠过,涟漪如花。我经常会遇到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他们一口浓重的东北腔,快步疾走几圈之后,他们会坐于桑树下休憩,兴致浓浓地打开随身听。那一首首沉淀在记忆里的经典老歌就飘入耳际,瞬间就勾起我一段过往牵惹出几多阑珊心意,那熟悉的旋律让人醉意熏然。我在《小芳》那质朴、率真的民谣韵律中,仿佛回到了豆蔻年华的学生时代,曾经这首风靡校园的歌曲,也曾“伴我度过那个年代”。在高亢悠扬、深情款款的《乌苏里船歌》的优美旋律中,两位老人轻声吟唱,望着碧波浩渺的水面那渐行渐远的货船,他们目光迷离,情思悠远,我想他们定是在思念那魂牵梦萦的故乡。
在湿地公园的一处绿茵草坪间,每到夕阳西下,总有忙碌了一天的“上班族”牵着狗儿,带着孩子在草地上嬉戏玩耍。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步履蹒跚地抱着皮球,在草地上摇摇晃晃煞是呆萌可爱。泰迪犬像个忠诚卫士跟随左右,宝宝不时将它拥至怀中,亲昵地抚摸揉搓。抬眸凝望,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草地氤氲在金色的光芒中,孩子被光晕包裹像个纯净的小天使。人与自然在那一刻完美融合,美得醉心蚀骨。
看到一对年轻夫妻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在草地奔跑,和萨摩耶犬欢愉地追逐,我随口问了句:“不是周末,你们带孩子出来玩,不担心他功课吗?”年轻的父亲说,给孩子一个快乐的童年,不能让繁重的作业和手机游戏占了他所有时间。其实抽出一点时间让他在草地上和狗奔跑,也是让他亲近自然爱护动物,树立与人为善品质的一种方式。
在那日暮烟霞的傍晚时分,最后一抹云彩像身着霓裳羽衣的仙子在天际飘浮。我们沿着天镜湖徐徐前行,无数盏灯像一颗颗夜明珠把湖畔照亮,波光潋滟,湖面如江南丝绸般流淌着炫丽和暖意。我不由得想到蒋勋那句:生活因慢,而有了美感。劳顿了一天的人们悠闲地信步湖边,让风儿吹散周身的疲累,给心灵觅一处最惬意的栖息地。举头遥望,连悬挂中天的明月也显得顾盼生情。我蓦然想到郭沫若先生的《天上的街市》,此地乃传说中牛郎故里,也不知那隔着银河的织女,是否也在天河遥望她散落凡尘的亲人。
丝竹雅韵沁心扉
十多年前就听闻我们肢残协会的高会长,带着极大的热情和信念,在太仓这个“江南丝竹发源地”把这个"小、细、轻、雅"来自民间的剧种搞得风生水起,还成功申遗(被国务院确定为首批国家级非遗项目)。两年前,当得知他发起创办了“江南丝竹演出季”活动,我才有幸聆听了这独具江南特色与人文情怀的丝竹雅乐。
坐在那古色古香、黛瓦白墙的小庭别院内,当来自江阴民族乐团的艺人们技艺精湛地在古戏台上,为大家演奏出一曲曲悠扬婉约富有江南情韵的优美旋律时,我竟听得如痴似醉。一曲二胡独奏《二泉映月》,拉得悲凉哀怨,如泣如诉,闭目静听,我仿佛看到阿炳在冰凉月色中,将满腔辛酸泪尽撒丝弦中。我眼眸潮湿内心酸楚,这就是经典的魅力,它历经岁月沧桑,穿过百年风雨,依然打动人心。
最精彩的是位年过七旬的老艺人用口技表演的《百鸟朝凤》,他逗趣而滑稽的表情,让你时而感觉百灵鸟就在枝头清脆啁啾,时而又觉得百鸟在林中争鸣,大家鼓掌喝彩声不绝于耳。
在丹桂飘香的暮秋时节,坐在江南丝竹馆古朴素雅的长廊中,阳光静撒庭院,轻风游走于回廊窗牖,袅袅琴音似淙淙清泉荡涤红尘浸染之心。来自江阴气质儒雅的二胡艺人,拉得韵味十足,那一刻,人乐合一,每一个音符都在描摹着江南水乡的秀丽婉约,那是一场听觉盛宴。
当一位裙裾飘逸的红衣女子,用二胡奏响“秦派音乐”的名曲《秦腔主题随想曲》时,在抑扬顿挫、铿锵有力、细腻中又透着些许粗犷的秦风秦韵中,我仿佛看到那“八百里秦川”的故里,瞬间就热血沸腾,不由得轻哼它的歌词“黄帝开国五千年,老子骑牛入潼关,周公吐哺人归心,秦王挥动霸主鞭……”我认定那优雅知性,琴弦拨弄间透着温婉清丽的女子,定是我三秦老乡,一问果然便是。在那个暖阳铺洒的石阶上,我们相拥合影,亲如姊妹,是丝竹牵线让我他乡遇同乡,让初遇像一场久别重逢。
在那个絮雨纷飞的初秋午后,我特意冒雨赶去聆听太仓溪山琴社的古琴专场。雨丝轻撒在木樨花上,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台上古琴音色低缓悠远,缥缈空灵,让人神思恍惚间进入一种超乎乐谱之上的“无声之乐”的恬淡虚无、烦恼皆消的意境中。台上一位清秀的女子身着汉服气质优雅地弹奏着《梅花三弄》,我凝神静气侧耳细听,那流畅、优美的旋律,伴着嘀嗒的雨声,动中带静,刚柔并济,我仿佛看到那一剪寒梅,在风雪中临水曲斜,傲然绽放,素蕊粉瓣却飘逸着幽幽暗香。
清浅时光,书香为伴
白落梅说:“漫漫红尘,看似遥遥无际,实则只是几度月圆月缺。”岁序悠然,光阴荏苒,细数之下,从17岁那场灭顶之灾将我困宥轮椅,时光已然飘过近三十个春秋。在那些茕茕伶俜、生命似遭受暴风雨侵袭的艰难岁月里,阅读与我,都不是简单的相伴消遣,而是一种灵魂的疗愈和救赎。灾难夺去我的行走功能,书籍却给我的神思插上了翅膀,让我遨游寰宇,在文字中感悟世间万物的玄妙灵静。书籍就像一枝飘进我人生寒冰世界的蜡梅,给我的心沁染了一抹惊艳的璀璨。
记得那年初夏,父亲突因心肌梗死骤然离世,我的人生一下子凄风苦雨,四面楚歌。很多天里,窗外阳光灿烂,我内心却漆黑一片。我一遍又一遍看史铁生的《我与地坛》,相同的疾病一样的不幸遭遇,他痛失视他为生命的母亲,我失去了为我耗尽心血的父亲。我迈进了人生的死胡同,内心看不到一丝希望。好书如遇知己,史铁生那句: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一句直抵人心的话胜过千万句劝慰,看着悲痛欲绝的母亲,那一刻我释然了,既然这一天迟早会来,那就姑且陪着母亲吧!
父亲去世时才57岁,他在不该辞世的年龄匆匆离去,我曾一遍遍问上苍,既然已夺去我的健康,为何还要带走我的至爱亲人,也是在史铁生的《合欢树》中我寻到了答案:“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很久很久,迷迷糊糊地,我听见了回答:她心里太苦了。”儿女的不幸,在父母心里,是致命重创。父亲伤痕累累的心已无力再承载这诸多苦难,终于在那个深夜像琴弦断裂般心跳戛然停止。这就是文字的力量,它超越时空阻隔,却可以让一个灵魂去陪伴和安抚另一个灵魂。我也想说一句“感谢那些文字的陪伴,让我在孤独黑暗的日子里,可以有这么一个伴。”
闲暇的日子里,我喜欢静坐在庭院的花影下,捧一杯香茗轻啜,在茶雾氤氲的清香中品读喜爱的书籍。“静坐将茶试,闲书把叶翻”,看到动情处,我会随主人公命运的跌宕起伏而唏嘘感慨泪水涟涟;有时也会被富含哲理意境悠远的慧语点亮心灵,捧卷遐思回味良久。静中生慧,悟中开智,人的思维是相通的,在凝神细读中,那一瓣如莲的心香便开始暗香盈动,沁润身心,连时光都充盈着诗意,日子也静美如花。
曾在知乎上看到一个提问:“我读过很多书,但后来大部分都忘记了,那阅读的意义是什么?”很欣赏一个留言:“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吃了很多的食物,大部分已经一去不复返而且被我忘掉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中的一部分已经长成我的骨头和肉。阅读对你的思想的改变也是如此。”
“时光若水,无言即大美。日子如莲,平凡即至雅。”很喜欢白落梅这句话的意境,拥一份闲,静悟岁月,放缓我们被名缰利锁牵引的脚步,让一颗被世俗熏染不堪重负的心忘却疲劳,在喧嚣繁忙中不妨静听那个内心的声音,当铅华洗尽,尘埃落定,唯内心的从容安然、简约静雅,才是人生最曼妙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