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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大城市外来人才的通勤压力、形成原因与治理对策

2018-10-21戈艳霞

河北大学学报·社科版 2018年3期
关键词:城市治理

戈艳霞

摘 要:通勤压力是影响外来人才在特大城市生存和发展的主要因素之一。通过对2015年北京市青年人口发展状况调查数据的分析发现,该群体平均每天通勤时间超过1小时的人数比例高达63.19%,通勤压力明显高于总人群平均水平。分析其形成原因发现,居住区位、家庭结构、就业性质和个人因素都对通勤压力有显著影响。其中,居住区位与就业区位在空间上过度分离是导致通勤压力的重要原因,而外来人才家庭成员随迁趋势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通勤压力。据此,建议加快城市空间改造工程,改善就业区和居住区的平衡关系,并鼓励用人单位为职工及家属提供就近住宿条件,多措并举缓解外来人才的通勤压力,促进城市健康持续发展。

关键词:通勤压力;职住平衡;城市治理;外来人才

中图分类号:C9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378(2018)03-0115-08

DOI:10.3969/j.issn.1005-6378.2018.03.017

一、问题的提出

创造有利的宏观环境吸引人才流入,并使其才能禀赋得以充分发挥,是新时代提升城市发展质量的核心任务之一。然而,当前特大城市的外来人才普遍面临较严重的通勤压力和工作效率低下的问题,阻碍了整个城市发展质量的提升。

所谓通勤是指从家中往返工作地点的过程,是劳动者每日的重要出行活动。我国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城市不断向外扩张发展的同时,就业和居住的空间关系也开始明显疏离,形成了多个相互分离的就业中心和居住中心,致使就业者的通勤距离和通勤时间不断延长,通勤压力与日俱增。以北京为例,当前的就业中心主要分布在国贸、中关村、望京、东直门、上地、金融街和亦庄。除亦庄和上地以外,大多集中分布在四环以内的中心城区。而居住中心则主要分布在通州、回龙观、天通苑等四环以外的扩展区[1-2]。就业者的平均通勤距离达18.9公里,平均耗时约50分钟,明显高于伦敦(约43分钟)、巴黎(约38分钟)等国际大都市居民的平均通勤时间。

通勤压力已成为普遍困扰城市居民日常工作生活的重要社会问题,并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目前针对这一问题的研究主要是从居住与就业的空间组织关系进行分析[3-7]。针对通勤问题最突出的人群——外来人才的深入剖析还相对匮乏。实际上,源源不断的外来人才流入是推动城市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8]。然而,由于住房问题难以解决,外流人才普遍面临较严峻的通勤压力。在就业区与居住区分离格局和住房成本的约束下,外来人才为了降低住房成本,会选择远离市中心的地方居住;另一方面,为了追求高薪工作机会尽量选择去市中心附近工作[9]。另外,近年来举家迁移的趋势已基本形成,与家人团聚往往需要空间更大的房子和更低的物价成本,而远离就业区的房子会更大更便宜,物价成本也相对更低一些。这些原因都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外来人才的职住分离程度和通勤压力。2015年北京

市青年人口发展状况调查数据显示,外来人才每天通勤时间在1小时以上的比例高达63.19%;通勤时间在2小时以上的比例也达到30.95%。如果按照国际上1小时以上为过度通勤的标准判断,过度通勤问题已成为外来人才日常工作生活中面临的主要困难,不利于外来人才在城市的生存和发展。并且,过度通勤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人才利用效率的下降,降低了城市发展的质量。无论是从外来人才发展的角度,还是从城市可持续发展的角度考虑,都有必要对通勤问题及形成原因进行深入剖析,为解决问题提供治理对策。为此,本文采用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与北京市共青团共同开展的“北京市青年人口发展状况”调查数据,剖析当前特大城市外来人才面临的通勤压力及形成原因,为后续缓解城市通勤压力,促进城市健康持续发展提供对策建议。

二、相关文献述评

从城市空间研究视角出发,通勤活动受城市“居住—就业”空间格局的影响较大。而城市的“居住—就业”空间格局又取决于土地的分配和使用情况。一般认为,企业和居民家庭在土地的使用上具有排他性的竞争关系。竞租最大者获得该块土地的使用权,最終形成城市的“居住—就业”空间格局[10]。在城市发展的早期,“居住—就业”的空间格局相对简单,类似一个“单中心”的模型。该模型认为就业机会集中在城市中心,居住机会分布在就业机会的周边地区,居民的通勤活动基本上由“居住-就业”的空间关系决定[11-13]。而随着城市的扩张发展,通勤行为变得更加复杂多样。扩张发展后的城市实际通勤量也远比“单中心”模型多出很多,教育、医疗、交通等基本公共服务设施的空间分布都会影响居民的居住区位选择与通勤行为[14]。此外,通勤也会受到社会家庭和个人因素的影响,尤其是性别和家庭结构对通勤行为具有不可忽视的影响[15-16]。例如,已婚女性承担了更多的家务和子女照料,通勤距离往往比男性更短一些等[17]。

近年来,关于我国城市通勤行为的实证研究在逐渐增多。通过城市微观数据的研究发现,特大城市确实存在过度通勤的问题[18]。并且,通勤时间具有明显的空间差异,通勤时间与城市结构及城市功能分区存在密切联系[19]。进一步地,利用北京市中关村就业者样本数据的研究发现,工作机会、住房机会和城市公共服务设施的空间布局是影响通勤时间的三个重要因素[20]。

总体来讲,当前的研究有助于我们认识和理解人们的通勤行为及形成原因。然而,针对通勤压力更突出的外来人才的研究尚需继续推进。实际生活中,与原著居民相比,由于外来人才缺少基本的住房保障,在居住选择和通勤上都面临着更大的困难和挑战,并且影响因素及其作用程度亦有所差异。对此,下文将通过通勤决策模型进行实证检验分析。

三、研究假设、检验方法与数据说明

(一)研究假设

本文采用通勤决策理论模型来剖析特大城市外来人才的通勤压力及其形成原因。通勤决策理论模型认为,个人的通勤行为是在“居住—就业”的空间格局约束下,多种社会经济因素的综合作用结果,也是个体效用最大化的均衡状态。特大城市普遍具有“就业区主要分布在中心城区而居住区主要分布在扩展区”的基本特征。这种空间格局特征对通勤时间形成了一种基本的客观限制。而在这种空间格局下,微观个人的职业特征、家庭特征和住房特征等社会经济因素也在通勤决策中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据此,本文提出第1个待检验假设:

假设1:微观个体的职业特征、家庭特征和住房特征对通勤压力有显著影响。

其中,在职业特征因素中,收入水平、职务类型、单位性质对一个人能否获得具有优势的居住区位具有重要作用。理论上讲,收入越高,住房购买力越强,对住房品质的需求会越高。由于北京市的优质住房多建设分布在扩展区,距离就业区较远,因此,伴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通勤时间有可能延长。职务类型为管理岗,以及在体制内工作的特征,有助于获得具有通勤时间优势在内的住房福利,从而通勤压力可能更小。据此,本文提出第2个待检验假设:

假设2:在职业特征因素中,收入越高,住房品质要求越高,通勤压力可能越大;管理型职务以及在体制内工作会缓解通勤压力。

在家庭特征因素中,配偶、子女和父母等同吃住的家庭成员越多,往往对住房面积的需求越大,更可能选择居住在房屋价格较为便宜而住房面积较大的扩展区,从而有可能导致通勤压力的增加。据此,本文提出第3个待检验假设:

假设3:在家庭特征因素中,配偶、子女和父母等同吃住的家庭成员越多,通勤压力越大。

在住房特征因素中,由于北京中心城区的房屋价格较高且户型面积较小,扩展区的房屋价格较低且户型面积相对更大,因此,住房面积越大,通勤距离可能越远,通勤压力可能越大;而居住在中心区,通勤距离相对较近,通勤压力较小;房屋支出越高,通勤压力越小。据此,本文提出第4个待检验假设:

假设4:在住房特征因素中,住房面积越大,通勤压力越大;而居住在中心区,通勤压力较小;房屋支出越高,通勤压力越小。

(二)检验方法

为了剖析特大城市外来人才的通勤压力及形成原因,我们建立了一组嵌套模型,通过控制其他影响因素的干扰和对比不同模型检验结果的变化来挖掘影响通勤压力的主要因素。首先,将可能影响通勤压力的个人因素放入模型,建立基础模型(一);然后,将职业因素放入模型,建立扩展模型(二);其次,将家庭因素放入模型,建立扩展模型(三);再次,将居住因素放入模型,建立扩展模型(四)。通过对比以上模型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影响通勤压力的主要因素,并能发现哪些因素的影响更大,或更具政策意义。

(三)数据来源

数据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与北京市共青团共同开展的“北京市青年人口发展状况”调查。该调查采用PPS法(概率比例规模抽样法)进行抽样,收集了青年群体的工作和居住信息。其中,年龄在18-35岁之间,具有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的外来人才共计2 054人。

(四)变量说明

通勤压力采用每天的通勤时间来测量。Dubin的研究发现,通勤时间对通勤者的影响比通勤距离更为重要,因此通勤时间是一个更好的测量通勤压力的指标。根据通勤决策模型,解释变量主要选取了就业因素、居住因素、家庭因素和个人因素4类变量。其中,职业因素包括职务类型、单位性质和年总收入;居住因素包括当前住房性质、住房区域、人均居住面积和住房开支;家庭因素包括了同吃住家庭成员的人数、配偶是否同吃住、子女是否同吃住、父母是否同吃住;个人因素包括年龄、性别和受教育程度。通过比较分析以上变量的影响,能够找出造成外来人才通勤压力的主要因素。

四、外来人才的通勤压力特征与成因分析

(一)通勤压力的基本特征与相关因素的描述性分析

2015年北京市的调查数据显示,外来人才每天的通勤时间为1.53小时,比同期70个大城市就业者的平均通勤时间还要长53分钟。其中,通勤时间超过1小时的比例为63.19%,超过2小时的比例为30.95%。如果参照国际上常用的1小时通勤标准判断,外来人才过度通勤特征十分突出。

从职业状况看,外来人才多在体制外就业(76.53%),从事非管理者的职业(77.01%),年总收入多未达到12万元(86.27%)。从居住状况看,外来人才多在四环外的拓展区居住(77.62%),住房性质多为非自有住房(72.64%),人均住房面积多在20平米以下(53.17%),每年住房开支超过2.4万元的比例为43.6%。从家庭状况看,有亲戚家人一起居住的比例为77.96%。其中,与配偶同吃住的比例为58.94%;与子女同吃住的比例为36.12%;与父母同吃住的比例为30.73%。家庭成员随迁的现象已经比较普遍。从个人特征来看,外来人才中女性略多(52.59%),且受教育程度多为本科以上学历(56.01%)。

(二)通勤压力成因的量化分析

表2是通勤决策模型的回归结果,报告了上述理论假设的检验结果。其中,模型(一)是仅包括个人因素的基础模型;模型(二)添加了职业因素;模型(三)添加了家庭因素;模型(四)添加了居住因素。在回归系数的基础上,每个模型也给出了标准化的回归系数,以比较各种因素的影响程度。总体来讲,职业因素、居住因素、家庭结构因素及个人因素都与外来人才的通勤时间显著相关。这表明假设1成立,即外来人才的通勤压力受到多种经济社会因素的综合影响。以下采用模型(四)的回归结果对通勤压力的各种形成因素做进一步的详细分析。

在职业因素中,收入水平与通勤压力具有显著的正向相关性。在控制其他因素的影响后,收入每增加1單位,通勤时间增加0.050单位。相对于非管理岗,管理岗的外来人才的通勤时间减少0.051单位。这表明假设2部分成立,外来人才为了获得更高的收入往往情愿支付更多的通勤时间。管理型职务有利于缓解通勤压力。除此之外,工作单位的性质对通勤时间的影响不显著。

在居住因素中,居住区位和房屋开支与通勤压力显著相关。在控制其他因素的影响后,相对于居住在城市拓展区,居住在中心区能够显著缩短通勤时间0.126单位。这也暗示了就业区和居住区的高度分离是造成过度通勤的主要原因。从北京市的就业和居住空间分布看,就业机会确实集聚在中心区,而新建的品质较好的普通商品房、商住两用房、高档商品房多分布在四环外(72.10%)的功能扩展区。虽然就业中心区也有一定规模的居住区,但多是未经改造的平房和单位大院社区(65.34%),不仅居住空间狭窄,而且品质很差。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追求基本的住房品质,外来人才通常不得不忍受更长的通勤距离。另外,住房支出的影响系数也支持了这一判断。回归结果显示,住房支出每增加1%,通勤距离需要增加0.088%。以上检验结果说明假设3是成立的。除此之外,居住面积和房屋性质则对通勤距离的影响并不显著。

在家庭因素中,有配偶、子女和父母同吃住与通勤压力显著相关,表明假设4是成立的。其中,相对于无配偶同吃住的情况,与配偶同吃住将显著增加通勤时间0.027单位。相对于无子女同吃住的情况,与子女同吃住将显著增加通勤时间0.102单位。相对于无父母同吃住的人,与父母同吃住的人的通勤时间将增加0.081个单位。此外,同吃住家庭成员人数的回归结果也支持这一判断。总体来讲,同吃住的家庭成员每增加1单位,通勤时间将增加0.021单位。

最后,在个人因素中,性别和受教育程度与通勤压力显著相关。其中,相对于男性而言,女性的通勤时间明显短0.029单位。相对于大专学历者而言,本科学历者的通勤时间明显长0.060单位。这说明,本科学历者的通勤压力比专科重。此外,年龄因素的影响并不显著。

简而言之,职业因素、居住因素、家庭结构因素和个人因素都会显著影响外来人才的通勤压力。从各因素的影响大小看,居住区位、子女同住、父母同住和住房开支对通勤压力的影响相对更大一些,年总收入、学历的影响相对小一些。这说明,导致外来人才通勤压力过大的主要原因还是就业区与居住区在空间上的过度分离,以及家属随迁对住房空间和品质的刚性需求。

五、结论与对策建议

通勤压力已成为普遍影响特大城市外来人才生存和发展的主要因素。利用“北京市青年人口发展状况”调查数据的研究结果发现,当前北京市外来人才每天的通勤时间为1.53小时,比同年70大城市就业者的平均通勤时间还要长53分钟。其中,通勤时间超过1小时的比例为63.19%,超过2小时的比例为30.95%,过度通勤的问题突出。分析其原因发现,居住区位、家庭结构、就业性质和个人因素都对通勤时间有显著影响。在诸多影响因素中,居住区位和同住成员人数结构对通勤压力的影响较大。由于就业机会多集聚在中心区,居住区通常规划建设在远离就业中心的郊区,居住在非中心城区会显著增加通勤时间和压力。另外,配偶、子女和父母等同吃住家庭成员越多,对住房面积的需求越大,从而更倾向于搬到扩展区居住,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通勤时间和压力。总体来讲,当前导致外来人才通勤压力过大的主要原因还是就业区与居住区在空间上的过度分离,以及家庭成员随迁对住房空间和品质的刚性需求。

未来一段时间,伴随着家人随迁的发展趋势,外来人才的通勤压力有可能进一步加重。为了缓解通勤压力,建议加强对职住平衡关系的重视,从就业区和居住区的空间关系改造入手治理通勤问题。在实现路径选择上,由于产业集聚能够带来经济效率,寄希望于机械分散中心区的就业机会来实现空间上的职住平衡,必然损害集聚经济的收益。因此,建议通过增加就业集聚区的居住机会,或者通过增加居住集聚区的就业机会,来改变当前职住失衡的格局。目前在北京市的中心区约有65.34%的房屋性质是未经改造的老城区和单位大院。虽然少数具有历史文物价值的社区,可以利用文物保护专项资金保留下来。但是其他绝大多数不具有文物价值的老旧社区普遍存在土地利用率低下的问题,因此,建议对中心区的老旧社区进行更新改造,提高居住用地的利用效率,实现职住平衡的目的。另外,在京津冀一体化的产业疏解和承接过程中,建议利用整群搬迁模式将核心区的就业机会有序疏解到周边地区。这样做一方面可以有效降低了产业疏解对产业集聚效率的损害;另一方面通过将就业机会搬到家门口的做法也可以实现了职住平衡的目的。除此之外,建议出台相关政策鼓励用人单位为职工及家属就近提供住宿条件。多措并举缓解外来人才的通勤压力,促进城市的健康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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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吴 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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