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保护主义：美国长期的政策倾向

东艳

【摘要】将贸易保护主义推向贸易霸凌主义，与美国二战以来长期推行的经济霸权一脉相承。历史上，尽管美国表面上采用保护主义和自由主义轮回的政策，但总体来看，这些政策具有贸易保护主义的内在倾向。在处理中关经贸关系中，美国向来在经济因素外融入政治、文化、军事、安全等方面的考虑。

【关键词】贸易保护主义 经济霸权 中关关系 【中国分类号】D518 【文献标识码】A

美国的贸易保护主义破坏世界经济稳定发展

将贸易保护主义推向贸易霸凌主义，与美国二战以来长期推行的经济霸权一脉相承。在对外贸易政策的历史发展中，尽管表面上采用保护主义和自由主义轮回的政策，但总体来看，美国具有贸易保护主义的内在倾向。从1776年到19世纪20年代，作为新兴的发展中国家，美国采用了全面贸易保护主义政策来进行原始资本积累，巩固资本主义经济制度。成为世界强国后，美国仍然采用贸易保护政策来助推垄断资本主义的形成。南北战争后至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美国在工业发展程度较高、已经成为世界强国后，仍然继续采取贸易保护主义政策。

20世纪30年代经济危机时期，美国率先采用以邻为壑的贸易保护主义来应对危机，严重延缓了世界经济复苏的进程。受社会财富高度集中、投资机会降低等多种因素影响，1929年10月美国股市暴跌，以此为起点开启了1929年至1933年的大萧条时期。1930年美国国会通过的斯穆特一霍利关税法（Smoot-Hawley Tariff Act）大幅度将美国的平均关税提高到59%的高位，引燃了贸易保护主义的导火索，原本信奉自由贸易的其他国家只能被动跟进地使用报复性关税。时任美国总统胡佛认为，关税法案是美国国内的事务，其目的是改变美国自身的经济状况，通过保护本国产业缓解本国的失业率等问题。但是，从1929年至1934年末，全球贸易额降低了三分之二。美国的行为危害了全球贸易规则，严重损害了其他贸易伙伴国的利益，严重延缓了世界经济复苏的进程。

二战后，为了自身经济利益，美国开始推进多边贸易自由化，但仍然将贸易保护主义作为应对主要竞争对手、缓解自身经济下行压力、为政府换届和中期选举拉选票的重要政策手段。选举周期引发政策的不确定性，对全球经济和国际贸易稳定發展带来挑战。

和历史类似，美国近期的单边主义行为对世界经济的稳定发展带来重要影响。当前世界经济在经历金融危机的低迷后逐步呈现复苏态势。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所（IWEP）预测，2018年世界经济按PPP（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模式Public-Private-Partnership）计算的增长率约为3.5%，按市场汇率计算的增长率约为2.9%。同时，世界经济的复苏也面临一系列挑战，除了金融的不稳定、债务水平持续累计等问题外，国际贸易增长速度是否持续、贸易保护主义的持续升级，成为影响全球宏观经济稳定的重要不确定性变量。2018年7月16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布的最新《世界经济展望》指出，特朗普政府挑起的贸易摩擦使经济减速的风险加剧。在全球贸易额恢复增长势头的背景下，2018年4月12日，世界贸易组织（WTO）发布了最新消息，显示2018年全球商品贸易的增速将继续保持44%的速度，而2019年略有下降，为4.0%。但是，WTO总干事阿泽维多表示，在看到贸易扩张的同时，全球贸易发展中的风险也非常突出，特别是主要经济体问贸易冲突的走向值得关注，如果贸易冲突升级，那对全球贸易的负效应将是严重的。

美国挑起贸易冲突争夺经济利益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欧洲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受到重创，而美国经济显现稳步增长态势，一跃成世界头号强国，在20世纪60年代，美国年平均经济增长率为3%，快速发展的制造业是促进美国经济发展的支柱产业。在制造业发展过程中，军备扩张引发的军事性通货膨胀，进一步加剧了美国生产成本的上涨趋势。20世纪70年代，随着生产成本的大幅度提高，美国制造业的劳动生产率呈现下降态势。高通货膨胀率、固定汇率制的终结、石油冲击等一系列宏观经济冲击也加剧了美国经济不稳定形势。

制造业竞争优势的变化使美国由贸易顺差国转为逆差国，贸易逆差在经历了大幅度增加的过程中逐步累积。从1946年至1970年，美国处于贸易顺差状态。1971年美国首次出现61.3亿美元的贸易逆差，1976年为154.9亿美元，而1984年则快速增加到1687.4亿美元。

欧盟和美国的贸易关系是全球最重要的双边贸易关系，双边贸易总额大、贸易往来多，摩擦难以避免，因此，双方处于持续的争端与博弈中。20世纪60年代双方持续关税升级，作为多边贸易框架的主导者，欧盟和美国在多边贸易体制框架下进行了多次博弈，包括多边贸易谈判中的农产品贸易等核心问题，以及提交到WTO争端解决机制的双边争端等。

美欧农产品贸易摩擦开始于20世纪50年代末，1958年欧共体提出共同的农业政策，对内实施贸易自由化，对外则征收较高的进口关税，使美国农产品对欧洲出口受到限制。20世纪80年代，美国采用301条款等单边国内贸易法应对欧洲贸易补贴问题。总体看来，农产品贸易自由化是双方从乌拉圭回合一直延续到多哈回合的重点问题。

美欧航空业竞争和摩擦持续不断。美国认为从1967年开始欧洲国家对空客实施了大量补贴。欧盟认为美国对波音公司采取了隐形的支持，比如在军事暴恐、空间合约、航空领域研发等方面。在美国空军购买179架价值350亿美元的空中加油机计划中，双方从2001年起经历近十年的博弈，最后欧航集团退出。欧盟认为，在竞标中美国制定了对波音有利的评价指标，实行了贸易保护主义。

20世纪80年代初，美欧钢铁业摩擦凸显，美国对欧共体的钢铁制品征收高额反倾销税。在美国的压力下，欧共体不得不被迫实行自动限额，但问题并没有真正得到解决。1993年1月，美国商务部对来自包括欧共体在内的19个国家和地区的钢铁征收惩罚性反倾销税。

美欧的交战时间长，影响范围广，还波及非洲、加勒比、太平洋和拉美等区域内国家。20世纪90年代，香蕉市场价格下降，欧盟对其成员国内部的香蕉公司给予生产补贴和足够的配额，并对来自其他国家，特别是美国公司所控制的香蕉实行进口限额，即在配额内征收25%的进口关税，对配额外征收225%的关税。在WTO的裁定没有达到效果后，美国从1999年3月3日开始，采取了对欧盟国家产品实行100%关税的报复措施。美国虽然一定程度上反击了欧盟的香蕉进口限制，却使美国进口欧盟商品的中小企业受到打击甚至破产。欧盟在世界贸易组织中败诉，但并未采取进一步报复性措施。

在贸易摩擦中，美国采取多種手段制约欧盟的发展。2002年，美国以反倾销名义单方面宣布对钢材进口加收关税，对大多数进口钢材征收最高达30%的进口关税。为保护国内钢铁工业，美国对厚钢板实行进口限额，以限制钢材进口。欧盟委员会采取应对措施，对美国航空公司征收报复性关税。美国则采取单边贸易保护行动，将国内贸易法运用于国外。除了采取301条款和超级301条款，美国国会在2000年5月18日通过了针对欧盟出口产品的“轮流制裁”立法，即美国2000年贸易和发展法案第407款，该条款使美国可以单方面任意制定惩罚对方出口产品的清单。

以贸易投资限制措施谋求实现战略利益

美国通过对苏联、伊朗和古巴等国的经贸打压政策，谋求实现称霸世界的战略利益和政治需要。1946年，美国相关特别委员会提出实施范围广泛的出口管制，以对苏联进行限制。1949年，美国出台《出口管制法》，通过对战略物资禁运遏制苏联发展。20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引发美国经济衰退，同时，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的成员资本大量进入美国，引发美国国内舆论担心。鉴于OPEC在1973年发起了石油禁运，美国怀疑其成员国企业投资的动机，认为他们是为实现政治目的，而非获取正常的商业利益。基于这种考虑，美国政府于1975年设立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对可能涉及美国国家安全问题的收购和兼并业务进行审查。1975年至今，美国外国投资国家安全审查制度经历了几次主要的立法及调整过程，每一次法律调整都确立了相应的战略目标国。

当前美国的保护主义主张并非心血来潮，反映了美国一部分群体的长期主张。1979年中美建交以来，美国在将中国当作密切联系的贸易伙伴的同时，一直保持着抑制中国经济的较强的警惕性，并多次利用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对中国经济发展进行打压。美国在处理中美经贸关系时，除了经济利益，更多地融入了政治、文化、军事、安全等方面的考虑。同时，美国将对华贸易政策视为影响其国内政治的重要变量，使得对华贸易政策的周期性变化与美国的政治周期密切相关，如在美国大选时期及总统当选的初期，以及中期选举期间，对华贸易政策通常趋向于保守。

当前，特朗普政府将中国作为未来战略主要竞争对手，正在通过改革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职能，进一步加强出口管制，增加外资安全审查，对中国未来高新技术等产业进行战略打击。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所研究员）

责编/周素丽 张忠华（见习） 美编/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