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视野下解读《我爱比尔》
2018-09-10时雪丽
内容摘要:八九十年代,处在社会转型期的中国面临着各种新事物的冲击,人们面临的诱惑也很多。王安忆在《我爱比尔》中,通过一个知识女性的堕落过程来表现社会转型期的历史残酷性。女主人公阿三和外国人的情感纠葛其实是东西方文化文化冲突的隐喻。“全球化”语境下,西方国家企图建立自己的文化统治地位,他们居高临下的审视第三世界国家。在西方现代性与传统文化的冲突中,第三世界国家的国民如何完成自己的身份认同是作家关心的现实问题。
关键词:全球化 《我爱比尔》 文化霸权 第三世界国家
一.社会转型期的女性悲剧
“如果说五四转型是要在精神层面上建立一个‘个性解放的社会,那么为解决‘十七年社会停滞和贫困问题而设计的改革开放/市场经济这种社会转型在充分‘解放个人的同时,其实也在不自觉地营造‘个人堕落的制度环境。”[1]八九十年代的中国正面临着剧烈的社会转型,呈现出多元化的文化形态。这一时期打破了制度的限制,人们有了更多样的文化选择。作家们对都市女性欲望的书写,就体现了社会转型期人们的焦虑。作为一个面向世界的的国际化大都市,上海能够迅速接触到西方的“洋派”思想,知识女性面临的诱惑非常多。《妙妙》和《米尼》等作品表现了王安忆对都市女性的生存状态的关注,《我爱比尔》中则表现了西方文化对新女性的影响。这些新女性游走于各种文化选择中,面对宽松的社会环境,渴望在现代性中找到位置。阿三从一位才情横溢的青年画家沦落为妓女的过程是在不自觉地情况下完成的,她的悲剧体现了社会转型期的历史残酷性。
转型期的新女性接受了西方教育后,思想开放的表层下是精神的迷茫。没有经历过“文革”的洗礼,阿三比长期遭受政治压迫的人们更有个体意识。阿三就读于师范院校的艺术系,专业知识和价值观念都深受西方影响。她向往西方世界的生活,无理由的喜欢外国人,上师范学校并不能实现她去国外的愿望,嫁给外国人才是她唯一的希望。于是,她随随便便就选择了退学,与家人、朋友、学校都划清了关系,渴望融入比尔的圈子、外国人的圈子,得到一个结婚的承诺。在和比尔的这段关系中,阿三把全部的时间都花在了比尔身上,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我爱比尔”。每遇到一个外国人,阿三都全身心的投入,渴望能得到他们的爱。阿三的欲望书写是王安忆对这一时期都市女性自我毁灭的观察,也是对她们精神失落的表现。
阿三以及众多女性的堕落都是不自觉的,她们的迷失也是无意识的。经历了比尔和马丁的恋爱失败后,伤心绝望的阿三并没有直接去做妓女。马丁走后,阿三懒散地过了两个月直到一贫如洗,她强打起精神去寻找赚钱的途径,但是流行画千变万化,已经没人买她的画了。阿三迷茫了,没有地方去,可内心却是坚定的。阿三走进酒店大堂也并非想要做妓女,而是想要在这里就能与外国人邂逅。终于阿三遇到了一个美国人,在英文对话中编制自己的梦境。当他们发生关系之后,美国人给钱时,阿三沉吟了一下就爽快的接受了。阿三开始频繁出现在酒店大堂里,“不光是消磨时间,也为了寻求更好的机会,什么样的机会呢?阿三依然是茫然。可大堂里的经历毕竟开了头,逐步显出它的规律,阿三的目的便也呈现出来了。”[2]101阿三被警察抓走的那一刻,我们才幡然醒悟,她已经成为妓女了。在作家的笔下,阿三沦为妓女是不自觉地、茫然地,她渴望和外国人发展一段稳定的关系,但都以失败告终。
社会的包容性变大,都市女性获得了更多自由,但在各种诱惑面前也更容易迷失自我。阿三对“西方”的狂热迷恋中,不自觉地遭遇了西方国家对第三世界国家的文化统治。
二.文化霸权下的猎奇眼光
“东方”是一种学者话语,是现代欧洲人为创造出来的。欧洲关于“东方”和“西方”的区分绝非是地理区域的人为划分,更是他们确立他们强势地位的体现。他们把“东方”当做是认识对象,认为“东方”是稳定不变的。[3]西方和东方之间的所划的分界线,其实是西方对东方的压制。西方国家不断重申他们的优越性和先进性,视自己的文化为主流文化,而把第三世界国家的文化看作是异国情调的、深奥的、诡异的。阿三和比尔、马丁的爱情很大程度上是强势国家对第三世界国家文化霸权的隐喻。九十年代,在经济全球化的大潮下中国逐渐走向世界,但是中国在西方视野中依旧是一个封闭的存在。
萨义德在《东方学》中说,“为了使其驯服,……这些人将古代东方被遗忘的语言、历史、民族和文化重新挖掘出来,用作——在现代东方人的视野之外——评判和统治现代东方的工具。”[3]119西方国家眼中的中国是他们想象的中国,而不是阿三正在经历的中国。比尔以猎奇的眼光审视东方的异域特质,他沉醉于中国的“国粹”文化,这本身就是文化霸权的体现。当阿三因比尔的夸赞欣喜若狂时,比尔却说“事实上,我们并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什么,我们看见了我们需要的东西,就足够了。”在比尔看来,西方的文化依然是处于支配作用的,而东方只是他们的一个认识对象,不需要呈现独特性。比尔喜欢非洲、南美洲和亚洲,因为他们都不相同,都是特别的。在比尔眼里,中国和世界上其他殖民地国家一样,都拥有奇异的特质。全球化趋势下,各国的文化交流更加频繁,而西方国家并没有致力于促进世界文化的多样性,他们企图建立自己的文化统治地位。
西方国家以居高临下的视角审视中国,而西方男人则以猎奇的目光窥伺着中国女人。比尔和阿三交往过程中还有“金发碧眼”的伴侣们,他从没有把阿三当成自己的女朋友,也没想过要和阿三建立一段长久的关系。比尔喜欢的阿三的神秘感,常说的话是“你是最特别的”、“你是多么的不同啊”、“你真奇异”,这些语言流露出了比尔的猎奇心理。在无聊寂寞的异国生活中,阿三不过是他一时的性伴侣。比尔的语言中流出了他对阿三的喜欢并不是平等的男女之爱,只是阿三的异域风情吸引了他。他对阿三的欲念并不是肉欲,而是精神气质的。阿三成了比尔印证自己的中国想象的一个工具,是他玩弄的诸多女性中的一个。
阿三和比尔、马丁等外国男人的交往中的被动,体现了中国在面对西方强势文化时的被动。为了在国际社会中谋求发展,第三世界国家对西方国家文化统治有了一些配合,這也引起了一些人的身份认同危机。
三.第三世界国家的认同危机
在新一轮的国际竞争中,中国希望与西方的现代性看齐,为迎合西方的想象,甚至以消除自己的本土性为代价,重构自我。在西方文化的强势冲击下,一些人不自觉地仰视西方并且想尽办法迎合他们的想法。他们对西方价值观念的倾斜,其实是对本国文化身份的不自信。作为第三世界的新女性,阿三丢掉本土生活经验,努力使自己“西方化”,在身份认同的危机中焦虑、迷失自我。
后殖民时代,无论是对西方文化还是对传统文化的选择,都会不自觉地置于西方中心主义的语境中。阿三们在两难的选择中逐渐丧失了认识自我的标准。阿三希望比尔把她当成西方女孩,更希望获得对方的爱。可是比尔和阿三维持关系,恰恰因为她是个中国女孩。这个永恒的悖论,隐喻着东西方文化的不平等地位。阿三开始摇摆不定,她想要寻求一个中西合流的点,来调和她内心的矛盾。可是,她的调整仍然是顺从比尔对东方的想象,博得比尔的欢心。阿三执着于外国情人对她是“喜欢”还是“爱”,终于在马丁那里听到了“我爱你”,但马丁并没想过和一个中国女人过一生。马丁对西方艺术并不懂得多少,他的一句“画画不是这样的”就使阿三完全丧失了画画的能力。一个美国乡巴佬和中国青年女画家交流中处处显示着自信,他的回答总是简单粗略、不容置疑。她不断地迎合西方价值观念,对本民族的文化认同感就减弱了,在模糊的身份中越来越迷茫。
如果说阿三和外国人的交往体现了第三世界国家民族身份的焦虑,那么她的画风的不断转变则体现了文化身份的不自信。作为一个青年画家,阿三显然是有很高的天赋,但是却在外国画商变化的要求中失去了画画的能力。“只有那些操纵着油化刀,在西方观念下成长起来的画家,才有可能承担这角色。”[3]44香港画商认为中国要走向世界必须借助西方的文化观念,他要求画家用西方的观念画画,这是对第三世界国家的文化统治。画商的要求显然是为西方的文化殖民服务的,但是中国的评论家们和作家们却趋之若鹜。阿三听从了香港画商的建议做出了一批画果然很受欢迎,甚至赢得了一些名气。后来,外国画商又要收购精細写实的宣传画,年轻画家们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才能赶上这个潮流。当外国画商撤离中国市场,他们又在努力的猜测画商的想法。画家们在“痕迹画”、“剪贴画”等各种画风中探求外国画商的喜好。
全球化趋势下,第三世界国家对西方文化中心主义的迎合,不仅造成了民族性的、本土性的丧失,也造成了自身文化身份的焦虑。
参考文献
[1]程光炜.小镇的娜拉——读王安忆的小说《妙妙》[J].当代作家评论,2011,(5):175-188.
[2]王安忆.我爱比尔[M].海口:南海出版社,2000:1-151.
[3]爱德华·W·萨义德.东方学[M].北京:三联书店,1999:1-214.
(作者介绍:时雪丽,郑州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读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