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读与写的辩证联系
2018-09-10王逊
摘 要:在写作学科发展和壮大的过程中,着力于“写”的探究,在获得自身独立性的同时,也导致了“读”与“写”关系的断裂,由此造成了一系列的流弊。不论是基于理论探讨,还是现实反思,写作教学中暴露出来的各种问题的根本症结在于“读”的缺失,解决方案自然指向了读、写关系的回归。强调“读”与“写”之间的关联,并不意味着“写”的消解,写作教学虽在很大程度上依赖阅读教学,但依然有其特定目标和任务。
关键词:写作教学;理论;阅读
中图分类号:G64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6-000X(2018)19-0082-03
Abstract: With the development and expansion of writing discipline, studies that focus on 'writing' gain its dependence, also leading to the breakage of relations between 'reading' and 'writing'. Series of drawbacks has been caused due to this trend. Whether on account of theoretical discussion or practical reflection, problems exposed in writing teaching lies in the deficiency of 'reading'. The solution points to regression of relation between 'reading' and 'writing'. Stress on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reading' and 'writing' doesn't mean the dissipation of 'writing'. Although writing teaching depends on reading to a large degree, it still has its specific goal and assignment.
Keywords: writing teaching; theory; reading
近日,一則新闻报道引发社会关注。清华大学表示,从今年9月开始,所有本科新生的课程表上都将增添一门共同的必修课——“写作与沟通”,旨在应对大学生写作能力退化这一突出问题。此举足以引起多方面、多角度的思考与讨论,但写作课程的开设本身就具有极为强烈的象征意味与现实反响。写作能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写作教学的尴尬也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中小学阶段因为考试需要,师生普遍投以较高关注,但不免过于功利化;且为了应付考试,模式化、套路化盛行,学生的写作热情被极大损耗,写出的作文也普遍机械、空洞。到了高等教育阶段,尽管问题多多,却普遍对写作课程予以轻视与忽视。即使在中文系,写作课虽名列基础课程,却向来不受重视,写作学科及其教师在学院内多半处于边缘位置。在学生的心目中,写作课也往往被视作鸡肋,少有文学史课的风流雅致,也没有语言学类课程的系统深入。
一、写作“理论”的蓬勃发展
有关写作课的牢骚虽多,但基本只是写作老师的“一腔怨念”,其他课程的老师则多半视为理所当然。但凡遇到教学大纲调整,需要删减基础课程学分时,首先想到的都是拿“无用”且卑微的写作课开刀。自写作学科诞生之日起,就颇有些“妾身未明”的意味,譬如叶圣陶先生就认为“写作课原来是补课的性质”,并特别强调“学生在中学里没把语文课学好,所以进了大学还要补”①。这虽是基于客观实际作出的结论,由于忽视了“写作”的独特与独立,颇令人不能释怀。于是,一方面是写作课的持续边缘,另一方面则是争取自身地位的积极努力:提炼理论、确立体系、建设写作学科,几代学人为此付出了辛勤汗水。正如万奇所说,“现代写作学,其发展可划分为两个阶段:一是以建构理论体系为中心的自觉-兴盛时期(1980-1989年);一是以整合理论成果为表征的综合-梳理时期(1990-2000)”②,两阶段的核心任务与诉求都指向了理论化,唯有如此方能奠定体系,确立学科。现今有关“写作学”的理论主张可谓系统周密、多元丰富,当然,可能的质疑也始终如影随形。譬如说写作学理论的基础内容与文学概论时有纠缠,就连教师在教学过程中也颇感困惑。但写作学提倡者与建设者们的回应很有力:同样的理论,文艺学和写作学的侧重角度不一样,二者并非一回事,譬如有人声称“文艺理论属于一种文化阐释学范畴,可以侧重于阐释写作现象(自然也包括某种规律、方法、技巧等);而写作理论则属于文化行为学范畴,其学科特点则在阐释、分析上述问题的同时,又要求对初学者进行有效的指导”③。此间的纠葛或许可以做出不少的论文论著来,但意义其实并不大。说得直接一点,一样如何?不一样又如何?写作学的大厦已然矗立,剩下的工作就是奔着成为学科努力。一个显著的事实是,写作硕士招生已有多年,昔日多半是在文艺学名下设置一写作方向,但今日早已独立,武汉大学近日还获批国内第一个写作学博士学位点,加之创意写作虽承受着不少非议,更是四处开花。
二、“写”与“读”的脱离
但令人疑惑的是,“写作学研究在纵横坐标的璀璨星空中熠熠生辉,而写作本身却黯然失色”④,写作学的日益壮大和写作理论的逐渐发达并未同步带来写作成效的显著提高,甚而在分析当前写作教学中存在的问题时,首先指向了理论教学的超标与无效,以及必然带来的实践环节的空洞与无效,譬如有人认为,“无论是哪一个门类的写作课程,在传统教学上都不能摆脱理论体系的束缚,都必须花费大量的时间来为学生构筑系统而又完整的理论框架,有意无意地强迫学生‘吞下这个知识板块。这种做法对于大多数专业的学生来说,既无必要,又不可能”⑤。客观的教学效果似乎也证实了这一判断,有关写作理论的讲授日益丰富和精彩,但教学效果非但未能提升,反而有退步趋势。无论问题还是症结,大家似乎都心知肚明,却始终未能予以解决,即在写作教学中,理论教学依然占据不小比重,理论教学与文体写作两大版块间仍然存在比例不协调、沟通不紧密等突出问题。纵然对理论教学有诸多严厉的指责,我们也不会悍然做出取消理论教学的方案,这固然与操作层面的巨大难度有关,“教师自身少有或很少有创作体验,一旦脱离书本理论,便无话可说,或者说不到本质上面,不能对学生的写作有切实的指导帮助。于是只好照书本讲理论”⑥;同时也关乎我们对于“写作学”的理解。结合中国写作教育的发展历程来看,大致经历了四个阶段,即“从以读代写(练),到为写择读,到以读带(促)写,再到以写为本”,在此过程中实现了“写作教学规范的嬗变”和“逐步完善”⑦。所谓的完善,主要在于“写作”摆脱了它者(主要是阅读)的附庸地位,获得了独立自主。这一局面的造就是众多学人热烈呼吁与积极努力的结果,至于其理由也颇为合理甚至迫切,因为写作发展史的前三个阶段都是“对写作和写作教学本体的忽视”,我们理当“注意到写作学科的特殊性,从写作和写作教学本体出发去探索其规律性,考察写作活动的行为过程,及写作主题相应的素质和能力构成”,总之,一切应当以“写”为中心,“去科学地组织、实施写作训练”⑦。既要以“写”为中心,首要地在于深化和丰富对于作为主体的“写”的认识,伴随着写作学科的发展完善,“理论建设”同步进行,各种具有相当深度和广度的“写作原理”、“写作学”著作(教材)不断涌现。因此,是“理论”成就了“写作学”,“写作学”必然要强调理论,否则从理论层面说,写作活动难以正常开展;从现实层面说,写作学的根基不复存在,写作学科也遭颠覆。这看似只是写作学研究者出于自身利益算计的一点小心思,实则理论对于写作的重要意义不容置疑,不少认为写作在于天才无关乎理论的说法皆不免浅薄。历来文人都有轻视“理论”的倾向,李东阳《麓堂诗话》有云:
唐人不言诗法,诗法多出宋,而宋人於诗无所得。所谓法者,不过一字一句,对偶雕琢之工,而天真兴致,则未可与道。其高者失之捕风捉影,而卑者坐于黏皮带骨,至于江西诗派极矣。
尽管这么说,李东阳本人却未能免俗,留下了一部《麓堂诗话》,其文集中衡文论艺的篇章也不在少数,且揆诸中国文学史,诗话、文话、词话、曲话可谓异常发达。中国古人以其丰富的著述告诉我们,理论对于创作具有突出意义。
理论的确重要,也理当重视,但需讲究立场与方式。伴随着“写”的突出,写作教育进入新阶段,此前的理念遭致颠覆,说得更明白一点,即是将“写”从读的附庸或者陪衬地位中解放出来,但与此同时,也切断了“写”与“读”之间的紧密关联,由此导致了写作教学中一系列问题的产生。民国以降,不少写作课程都名为阅读与写作,二者合为一体,正是意识到了二者间的辩证关系,为了写作主体地位的确立,强行区分,甚而斩断二者间的必然联系,不能不说是一种巨大的遗憾。
三、“读”与“写”的关联
我们不否认要加强对于“写”的研究和认识,但是,“写作是呈现文本的行为”,从教学层面来说,我们需要“教会学生如何协调文本呈现的不同环节,如何掌握不同文本的呈现方法,如何驾驭不同文本的呈现规律,如何引导学生在文本呈现时重视语言的陌生化、结构的新奇性、见解的独特性、思想的深刻性等”④。这些表面看来与原理和规律相關,但如果仅仅停留在空洞、抽象的理论说教层面,而不落实到具体的文本分析,不要说教学成效,就连教学活动的正常开展都不能保证。我们总是要借助经典文本的展示,来告诉学生如何选择材料、确立主题、安排结构、锤炼语言……这些示范为我们奠定了规则,指引了方向。换言之,有关“写”的一切活动,需建立在“读”的基础上。尽管阅读能力的提高不一定能带来写作能力的提高,但如果没有了阅读作为前提和基础,缺少了参照和引领,我们的写作活动根本步履维艰。
以上是从一般意义上说,就实际层面而言,学生写作暴露出了诸多问题,比如逻辑混乱、想象枯竭等等,学习和了解必要的写作理论应该有助于相关问题的解决,这也正是我们强调理论教学的原因所在;另外如标点使用的混乱、语言表述的粗鄙随意、思维水平的浅表等等则多半与网络流行文化相关。随着网络技术的发达,移动阅读展现出方便、快捷等巨大优势,学生的阅读活动基本围绕此展开并深受影响,“长期热衷或是偏好甚至是习惯于‘碎片化阅读,必然导致读者头脑浅薄化和思维碎片化……在‘碎片化阅读影响下,网络新词汇和网络符号在写作中的大量使用,使得大学生写作文章大多具有随意性,文章的完整性不够,而且较为随意,不够严谨”⑧。换言之,是今日的阅读方式导致了现实的写作弊病,寻根溯源,解决问题的方案自然要从“读”上做文章。
不论是基于理论探讨,还是现实反思,写作教学中暴露出来的各种问题的根本症结在于“读”的缺失,那么解决的方案也不难想见,多读多思而已。但在当下的教育境况中,“读”与“写”一样不容乐观。今日文学史教育的一个严重甚至致命问题在于,偏于知识和思想,而忘记了对作品本身的领悟和分析,或是不能,或者不屑。于是,阅读数量稀少、分析文本能力低下成为我们时常苦恼的问题。阅读的无力,直接导致了写作教学的尴尬。当我们在进行写作理论或技巧技法教学时,总不免要引入经典文本进行分析说明,但每每发现学生这位作家不熟悉、那部作品没读过,正常的教学活动难以开展,大量的时间被用于经典作品“扫盲”。曾有人调侃称写作能力差是写作老师没教好,甚至某些中文系的老师也作如是观,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误解,甚至可以说,是目前教学中的一个巨大失误,写作教学成效的低下,首先要归咎于相关文学教育的不得力、不合格。当然,如此批评不免苛刻,追究责任也不是我们的目的所在,我们只是想强调,首先,无论写作学科多想摆脱边缘地位,争取学科属性,也不能一味关注“写”的探讨,而忽略“读”的基础与核心地位,否则必然会偏离写作课的本质,削弱自身功能。其次,说到底,中文系学生,或者说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需要具备多项基础能力,首当其冲的,就是阅读与写作。依照社会对于中文系学生的一般理解,便是博览群书、善于写作,特别是写作能力,更属职场中极为紧要也迫切需要的一项技能。举凡会议记录、计划总结、活动报道、讲话稿等等,都需要一个所谓的“专业”人士来处理。因此,写作能力是中文专业学生的核心能力,写作能力的培养在中文教育中应占据重要位置,任何老师都不应该轻视写作教学,甚而基于“写”与“读”间的辩证关系,应该充分认识到文学史教学或者语言学教学与写作教学之间的密切关联,为后者奠定扎实的基础和必要的储备,如此方能真正实现我们人才培养目标的实现。
但需要说明的是,强调“读”与“写”之间的关联,并不意味着“写”的消解。虽然我们的写作教学在很大程度上依赖阅读教学,但文学史课程中的阅读与写作课程中的阅读有所不同,正如有学者所说:“关键是教师要在阅读中引导学生主动地对写作训练内容进行反思,或在写作训练中把阅读的内容作为参照,建立一种清醒的写作思维,让阅读成为写作课中有效的阅读,成为写作课的有机组成部分,而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阅读。把读与写联系起来,教师要把自己在阅读中积累的经验体会作为引导,让学生尽快进入有效的阅读。”⑨换言之,在写作教学活动中,我们是要在写作理论的指引下,根据写作活动的特征和规律,重新分析和考察阅读材料,抽绎其中的经验、技巧和方法,并能够结合学生的特点,创设情境,使其落到文本实践活动中,即不是纯粹的理解和吸收,而是要通过再创作予以消化和发扬。
注释:
①叶圣陶.关于师范教育[J].师范教育,1984,2.
②万奇.现代写作学的勃兴(1980-2000年)[J].内蒙古师大学报,2001,3.
③林晓华,邱艳萍.高校现行写作课教学体系误区分析及对策思考[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3,10.
④柳宏,王逊.写作即呈现[J].写作,2018,2.
⑤曹颂今.大学写作课发展的必由之路[J].洛阳工业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1,3.
⑥谭朝炎.大学写作教学的反思与创新[J].宁波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06,6.
⑦潘新和.教学规范:读、写的错位与回归[J].写作,1997,9.
⑧吴海珍.“碎片化”阅读的时代审视与理性应对[J].河南图书馆学刊,2014,3.
⑨邢海珍.大学写作的尴尬身份与教学突破[J].绥化学院学报,2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