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专业认同研究——基于N大学的实证分析

罗英姿，张艳梅

(南京农业大学，江苏 南京 210095)

一、问题的提出

2009年，教育部颁布《教育部关于做好全日制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培养工作的若干意见》(教研[2009]1号)，14个种类的专业学位开始招收应届本科毕业生，专业学位进入全日制培养范围之中[1]。2010年7月，教育部颁布《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提出“加速发展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2]。国家系列文件的出台昭示着专业学位教育在研究生教育结构中占据更加重要的地位。截至2017年，我国专业硕士学位类型增至40种，招生规模也随之逐渐扩大，但是其在发展过程中面临的严峻挑战同样不可忽视，原国务院副总理刘延东于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三十三次会议上提出，“我国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培养模式尚不完善，研究生的实践能力仍有待提升”[3]。学者黄建国剖析我国经管类专业学位研究生培养的现状，认为当前专业教育的质量无法保障[4]；王新荣、王俊发指出，专业教育中实践教学环节并未落到实处[5]；张东海、陈曦指出，当前我国高校的教学过程未能充分体现专业教育的特征[6]。专业学位教育质量的下滑尤为引人重视，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以下简称“专硕”)存在的专业认同低下问题日益凸显。具体表现为专硕生对所学专业了解匮乏、自身定位不清晰、情感体验较差、学习投入不足、不打算从事与专业相关的职业领域等。高等教育界对这一现实问题密切关注，有学者开始探究大学生的专业认同度与教育质量之间的关系及影响因素[7-8]，如王顶明、张冰的研究。胡涤非指出，低认同导致了专业学位教育质量的下滑[9]。

专业教育旨在培育“有较好的解决实际问题能力”的应用性高层次人才，“职业性”是其重要特性[10]，学生所学专业与毕业后选择的职业密切相关。同时，学生作为高等教育产品的消费者，只有当专硕生高度认同其所学专业，那么专业学位教育这一“教育产品”的价值才能真正得以体现。因此，探究专硕生的专业认同相比较学术型硕士而言，更具有实践指导意义。

学生的专业认同问题正逐渐被高校和学界所重视，他们普遍认为较高水平的专业认同能对学习效果带来积极的正向影响。基于上述背景，本文从专业认同的角度出发，关注专业学位教育的直接利益相关者——专硕群体的专业认同现状，分析不同变量特征群体之间专业认同所存在的差异，在此基础上探析影响专业认同的主要因素，以期找到强化专硕生专业认同的重要途径，为专业学位教育的发展提供建议。

二、理论背景与研究假设

(一)理论背景

专业认同是指学习者对学习的专业充分了解，情感体验层面产生接受和认可，并伴有积极的外显行为的总过程[11]。王顶明这样定义专业认同是“学习者对学习专业的接受和认可，并采取积极的态度和行为去学习与探索，表现为学习者将所学专业视作与自我同一的，而将其余专业视为他者。”[12]具体到本文研究，指代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的专业认同，即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在接受专业学位教育过程中，对自己所学专业的接受和认可，它既是一种状态也是一个过程。

国外对专业认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professional identity(职业认同)上，涉及major identity的很少。Aranya Ferris提出专业认同主要分态度与行为两个维度。态度主要包含专业认同、对工作的投入度、对工作的虔诚度，行为包括愿意努力学习本专业、看重自己的专业成员专业、个人对专业所学进行评价[13]。关于专业认同影响因素的研究，Swikert指出法学博士生专业认同受个人兴趣、律师职业的特殊性、职业发展的方向、对学校管理的评价、对专业社会地位的满意度、学习氛围的适应性等影响[14]。

国内学者对专业认同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专业认同的测量维度研究[12]、专业认同现状的实证研究[6]、专业认同的影响因素研究[11]几个层面。学者王顶明指出，专业认同包含认知性、情感性和持续性三个维度，认知性认同指学习者对专业的了解，情感性认同指个人在学习过程中的情感体验，持续性认同指外显的主动学习行为[12]。西南大学秦攀博的研究从认知性、情感性、行为性、适切性四个心理维度划分，提出“适切性”能够反映学生自己在专业学习中的适应程度[15]。现有专业认同的实证研究，一部分针对特定具体专业的学生展开，如社会工作、医护、农业推广等，一部分以高校为调研单位，还有一些研究以区域为调研单位[8，16-17]。专业认同影响因素的研究主要分为个体因素和外部环境因素，其中外部环境因素主要指学校的专业教育情况、专业的就业前景、社会文化观念几个方面。

已有研究对探索专硕生的专业认同具有重要启示，但专硕生的专业认同仍是一个有待深入探索的领域。在研究对象上，伴随专业学位规模的扩大，面向整个专硕群体的系统研究亟待进行；在研究方法上，科学鉴别、选择成熟的问卷，在此基础上配合研究目的进行合理改编，以期能够准确测量并反映专硕生的专业认同现状；研究内容上，一方面通过调研得出专硕生的专业认同现状，同时应在更多不同维度上分析认同水平的差异性，另一方面应继续探究哪些因素会对专业认同产生影响。鉴于此，本文针对N大学450名专业学位硕士进行调研，进而分析其专业认同现状和影响因素。

(二)研究假设

学者们对于专业认同影响因素的研究，不只局限在个体主观因素上，同时倾向关注主观意愿和行为之外的客观因素。根据主体不同，这些因素可分为专业层面的、高校层面的，以及社会观念层面的，即专业就业前景、高校教学过程及社会认可度。

专业学位设立的出发点是适应社会对高层次应用型人才需求，因此，专业的就业前景是否与未来职业能够紧密衔接，获取的专业教育学位是否具有职业准入资格[5]，这些因素密切影响着专业认同度，这也是专业学位的“职业性”特征所在[10]。就业前景越广阔，学习者越有可能从专业学习中学到日后工作所需的技能，因此其学习兴趣可能越浓厚，学习投入也越多，更有助于产生较强的专业认同；反之，就业前景不好，学习者即使投入专业学习也无助于日后的求职和就业，那么学习者的专业认同则可能受此影响而降低。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设1：

H1就业前景对专业认同度存在显著影响

学校层面的影响体现在学校专业教育有待完善，在师资、教学、硬件、实习等方面有待提高[18]。张东海将课程设置、导师指导、教学方式、实习基地、教学管理这些由高校提供的、与专业教育相关的客观要素统称为“教学过程”[6]。学生在学习过程中课程设置越合理，接受导师指导的频率越高、方式越有效，所参与的教学方式越能够突出专业教育的实践性特点，参与校外实践的时间越能够得到保障，高校内部对专业学位硕士的教学管理越合乎规范，则专硕生的专业认同程度会越高，反之亦然。据此，本文提出假设2：

H2教学过程对专业认同度存在显著影响

社会观念对教育发展起着推动作用，社会对于一个专业的认可程度，家人、朋友对于学生所学习专业的态度，都构成一种外部环境因素，使学生的专业认同度产生差异。如果社会对于一个专业普遍认可，家人、朋友都对学习者学习某一专业表示明确的支持态度，则学习者从环境中能够得到的正向反馈越多，从而越有可能在专业学习中形成较高的专业认同。因此，提出假设3：

H3社会认可度对专业认同度存在显著影响

三、研究方法

(一)样本和程序

本研究的对象为N大学的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调研采取两阶段抽样法，第一阶段在N大学抽取7个专业学位种类，第二阶段在每一个专业种类内部采用随机抽样和滚雪球的方法，总计发放问卷450份，回收412份，回收率为91.56%，有效问卷408份，有效率90%。对样本做进一步统计分析，如表1所示。N大学是一所以涉农学科为主的综合性大学，2009年首批响应政策招收全日制专硕，专业学位教育发展较为成熟，本次选取的7个专业学位种类均为该校招生规模较大、学科实力较强的专业大类，涉及人文社科、理工科、涉农学科等方面，因此保障了样本的科学性和合理性。

表1 样本分布情况表

(二)变量

1.因变量

本文借鉴了西南大学秦攀博的既有成熟问卷，改进并编制“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专业认同调查问卷”，问卷由三部分构成，第一部分是人口背景资料和专业学习相关客观问项；第二部分是专业认同度量表，根据三个子维度(专业认知、专业情感、专业行为)，设计18道问题；第三部分是影响因素量表。两个量表均结合李克特量表(五点式)，给“完全不符合”“比较不符合”“难以确定”“比较符合”“完全符合”的选项分别赋1～5分。

其中，专业认同度量表的17个题项，包含专业认知、专业情感、专业行为三个维度，研究采用相应题项的平均值分别作为三个维度的分值，用专业认知、专业情感、专业行为三个维度得分的平均值作为因变量专业认同度的分值。

2.自变量

借鉴王顶明的调查问卷，编制了影响因素量表，采用三个层面的情境，分别是就业前景、教学过程、社会认可度，让被访者回答量表中所列情况与自身情况的符合程度(1=完全不符合，2=比较不符合，3=难以确定，4=比较符合，5=完全符合)。根据这些问项，分别计算就业前景、教学过程、社会认可度三项指标，用来作为回归分析的自变量。

(1)就业前景。被访者通过判断“我所就读专业的对口职业范围较广”“所就读专业的对口职业薪资水平符合我的心理预期”“我在就读专业学位硕士期间学习的专业知识能够与我预期职业的工作内容很好的衔接”“本专业的学习使我的综合能力得到很大提升，对我未来的就业很有帮助”“本专业对口职业的发展前景符合我的长期职业规划和人生规划”这五个问项与自身情况的符合程度，能够测量出他们所学专业的就业前景。

(2)教学过程。被访者通过判断“我所在专业的课程设置能够突出本专业的职业性特色”“我所接受的导师指导频率很高”“我所在专业的教学方式能够突出本专业的实践性”“我所就读的专业学位实践环节的设置较为合理”“我所就读专业的教学管理，能够保障‘双导师’指导及足够的实习期”这五个问项与自身情况的符合程度，能够反映出高校针对专硕生的教学过程。教学过程测量的是专硕生对自己接受的专业教育质量的评价。

(3)社会认可度。社会认可度来源于被访者判断“外界对我所学专业的评价很高”“我所学专业被社会上的人看成是热门专业”“家人、朋友对我读这个专业的专业学位表示支持”三个问项与自身情况的相符程度。社会认可度测量的是专硕生在专业学习中受到外界支持的程度。

四、结果与讨论

(一)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专业认同现状

1.总体情况分析

表2为专业认同度基本得分统计分析结果。一般而言，学者将3分(理论中值)作为常态，分值低于2分为“不认同”，在2～3分之间为“比较不认同”, 介于3～4分之间为“一般认同”，大于4分为“认同”[15]。由分析结果可知，调研对象的专业认知、专业情感、专业行为和专业认同度均值都在3～4分之间，即总体认同程度一般。就专业认同度的频数统计来看，35%的受访者专业认同得分超过4分，即认同程度较高；42%的受访者专业认同得分在3～4分之间，即“一般认同”，18%的受访者得分介于2～3分，即“比较不认同”，5%的受访者得分在2分以下，即“不认同”。调查结果反映出现阶段专硕总体专业认同水平不高，自我认知和定位不清晰，不能以积极态度和行为投入到专业学习当中。

2.不同被试变量特征的差异性分析

根据独立样本t检验和方差分析，对不同性别、年级、专业种类、读研动机、读研之前对所学专业的了解程度，以及是否跨专业读研、考研志愿是否经过调剂、是否具有工作经验、读研期间是否担任学生干部等不同入学情况的专硕生的专业认同进行差异性分析。

统计结果表明，不同性别的专硕在专业认知上存在差异显著，女生专业认知程度明显高于男生；不同专业种类的专硕在专业情感、专业行为、专业认同上存在差异，农业硕士、兽医硕士显著低于金融硕士和公共管理硕士；调研对象读研的原因、选择所就读专业的原因、选择专业学位而非学术学位的原因不同，表现出的专业认同情况也有所差异，求学动机为“个人兴趣”“对高深知识的渴求”“就业前景”的专硕，相比较因“同学影响”等外部原因影响而选择的专硕，专业认同程度较高；入学前对所学专业了解程度的不同，会导致专业认同的差异，入学前对所学专业“比较了解”的专硕，专业认同及其各维度得分要显著高于“不太了解”和“一般了解”的专硕；跨专业与非跨专业读研的专硕在专业情感、专业认同上差异显著，跨专业的专硕专业情感和专业认同得分显著高于非跨专业；读研之前有过工作经验的专硕与没有工作经验的专硕在专业情感、专业行为、专业认同上存在显著差异，前者得分显著高于后者，认同程度相对较高。

表2 专硕专业认同总体情况

图1 专业认同频数分布直方图

而年级、考研志愿是否经过调剂、读研期间是否担任学生干部，这些因素对于专业认同及其各维度均未造成显著差异。

(二)专业认同影响因素分析

本研究的重要研究内容是探讨专业认同与就业前景、教学过程、社会认可度之间的关系。首先对就业前景、教学过程、社会认可度与专业认同及其各维度进行相关分析(见表3)。

表3 专业认同各维度与影响因素相关系数矩阵

**.在0.01的水平上显著相关

结果表明，社会认可度、教学过程、就业前景与专业认同及其各维度在0.01的水平(双侧)上显著相关，相关系数从0.584～0.956不等，表明三个变量与因变量之间的相关关系显著，另外，由于有部分相关系数大于0.8，故对上述变量之间进行多重共线性诊断(略)，进而排除这种可能。

为检验就业前景、教学过程、社会认可度对专业认同的影响，以专业认同为因变量进行线性多元回归。采用全部入选法建立回归方程，结果显示，自变量解释了专业认同得分的69.2%，且在回归的整体显著性检验中，p值为0.000<0.05,所以说明回归模型是显著的，回归模型(包含三个预测变量)能够显著预测专业认同得分。

表4 专业认同影响因素回归分析(模型汇总)

表5 专业认同影响因素回归分析(系数)

因变量：专业认同

由表5可知，常量、就业前景、社会认可度、教学过程的p值均小于0.05，故所有变量之间的相关性都是显著的，其中就业前景的相关系数为0.362，教学过程的相关系数为0.315，社会认可度的相关性为0.12，因此我们得到如下的预测专业认同得分的方程：

由回归结果可知，(1)专业的就业前景对专硕的专业认同起到显著的正向影响，决定系数为0.362。在教学水平和质量既定的前提下，专业的就业前景越好、硕士就读期间所学习的专业知识与未来职业发展之间的衔接越紧密，则专硕生越能接受和认可自己在本专业硕士阶段的学习，未来的职业生涯规划也与专业学习相符，学生会认为自己和所学专业之间较为适切[19]，因而对所学专业的认同度越高。反之，若所学专业的就业范围狭窄、薪资水平不符合专硕生的心理预期，或是就读期间学习的专业知识与未来职业完全脱节，那么学生则会偏向放弃本专业的学习，考虑从事与本专业无关的其他职业，导致专业认同水平低下。(2)教学过程对于专业认同有正向的显著影响，决定系数为0.315。在专业学位教育中，如若课程设置较为合理、突出本专业的职业特性，导师能够发挥充分的指导作用，教学方式上注重理论教学和实践教学相结合，高校教学质量保障体系足够健全，能够保证专硕生“双导师制”和足够长的实习期，那么专硕生在整个教学过程中的体验也更为积极，作为高等教育产品的消费者[20]，学生对教学的总体评价较高，因而专业认同程度也就越高。反之，教学过程中任何环节的疏漏均会导致专业认同度的下降。因此，保障教学过程的科学合理是提高专业认同的重要措施。(3)社会认可度对专业认同同样有正向的显著影响，影响系数为0.12，但影响较为微弱。专硕生在接受专业学位教育的过程中，若周围的家人、朋友对此较为支持，外界给予较多的正向反馈和评价，那么专硕生会受此影响，将外界的评价内化为自己在专业学习中所持态度和行为的依据，更积极主动地投入到专业学习中，带来较高的专业认同。

五、结论与启示

本研究得出如下结论：第一，当前全日制专硕的专业认同程度不高；第二，不同性别、是否跨专业读研、读研之前是否有工作经验、不同专业种类、不同报考动机、就读前对就读专业的了解程度，这些因素均会对被试研究生的专业认同造成差异；第三，社会认可度、教学过程、就业前景与专业认同之间存在正向相关关系，影响着专业认同程度。鉴于此，从学生和高校的角度，分别提出有利于提升专业学位研究生专业认同度的相关建议。

第一，学生个人层面。学生在选择报考专业之初，应充分结合个人兴趣和就业前景，加强对报考专业的了解，以免出现预期期望值过高，入学后受教育状态与预期落差过大的情况，影响专业认同；其次，入学之后，专硕生应端正学习态度，明确自身定位，在学习理论知识的同时注重投身专业实践，紧密关注学科前沿和动态，参与学校组织的各种学术交流活动和实践环节，积极主动地融入到专业学习之中，在专业中形成良好的学习氛围；准备就业阶段，专硕生应广泛关注本专业就业领域，尝试将职业生涯规划与专业学习相结合。通过这些途径有效解决专硕生自身定位不清、情感体验欠缺、专业认同低下的问题。

第二，高校层面。高校在设置专业和招生规模之初，应充分结合劳动力市场需求，据此适当调整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的结构，针对市场需求大、就业前景好的专业种类加强培育；同时，高校应将对学生的专业认同培养贯穿于学生专业学习的各个阶段，比如，组织各式各样的学术论坛，促使学生了解专业领域的前沿进展，强化专业认知和专业情感，并通过搭建形式丰富的平台激励学生投入到专业学习中。最重要的是，在各个教学环节中，课程设置充分突出专业的职业性特色；增加导师指导的频率和有效性，推动专硕和“双导师”的交流；教学方式上，在强调基础理论知识的同时，强化对于就业技能的培育；教学管理上，构建起完善的专业学位教育质量保障体系，保障专业教育“双导师制”的实现，搭建完善的实习基地，保证专硕生的毕业评价标准合理有效。综上所述，高校从合理培育专业种类、强化专业认同教育、完善教学过程三个层面三管齐下，逐步提高专业硕士的专业认同度，不断提升专业学位教育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