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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亚华裔学习者汉语词汇知识发展过程实证研究

2018-06-09郝瑜鑫

关键词:习得华裔

摘 要:以词汇等级、词汇类型和汉语水平三个因素作为自变量,考察了华裔学习者词汇知识发展的历程,该群体词汇的发展呈现出如下特点:华裔学习者对词汇频率的敏感性要弱一些,即对初级、中级词汇的习得差别不大;中、高级华裔学习者与初级学习者在接受性词汇上没有差异;初级阶段接受性词汇多于产出性词汇,中级和高级阶段产出性词汇多于接受性词汇,且由于高级阶段接受性词汇的不足,产出性词汇发展受阻。华裔学习者词汇的发展经历了以下四个阶段:接受性词汇优先发展期;接受性词汇和产出性词汇并进发展期;接受性词汇发展缓慢、产出性词汇持续发展期;全面停滞期。这一实证研究将给华裔学习者的词汇习得和课堂教学带来一定启示。

关键词:华裔;词汇深度;词汇知识;习得

作者简介:郝瑜鑫,华侨大学华文教育研究院讲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华文教育、第二语言习得(福建 厦门 361021)。

基金项目:福建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青年项目“华裔学习者汉语词汇知识系统发展过程及其认知机制实证研究(FJ2017C086)”;福建省中青年教师教育科研项目“华裔学生汉语词汇知识系统习得过程(JAS170047)”;华侨大学高层次人才科研启动费项目“华裔学生汉语深度词汇知识发展研究”(14SKBS310)

中图分类号:H19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1398(2018)02-0151-10

一 引言

对第二语言学习来说,词汇的习得至关重要,在学习了基本语法规则以后,第二语言习得的核心是词汇,词汇学习将贯穿语言习得的全过程。但是,如胡明扬、李如龙等学者所述词汇习得研究一直都被认为是习得领域中的薄弱环节,汉语作为第二语言习得研究亦是如此胡明扬:《对外汉语教学中语汇教学的若干问题》,《语言文字应用》1997年第1期,第14—19页。李如龙、杨吉春:《对外汉语教学应以词汇教学为中心》,《暨南大学华文學院学报》2004年第4期,第21—29页。。学界对第二语言词汇习得的讨论主要包括词汇广度与深度、词汇知识的类型、测量工具等,研究的核心问题是学习者词汇知识的发展过程。

首先,要讨论的是广度词汇知识和深度词汇知识的问题。词汇知识可以从“量”和“质”两个维度进行考察,“量”指的是“词汇量”(vocabulary size),也就是广度词汇;“质”指的是深度词汇知识(vocabulary depth)。深度词汇知识的习得研究在上个世纪90年代才被学界关注,如NationNation,I.S.P:Teaching and learning vocabulary.Boston:Heinle and Heinle,1990,pp.1.、LauferLaufer,B:The development of passive and active vocabulary in a second language:Same or different? Applied Linguistics,1998,(19),pp.255-271.、BogaardsBogaards,P.Testing L2 vocabulary know ledge at a high level:The case of the Euralex French tests.Applied Linguistics,2000,21(40):490-516.等学者对英语作为第二语言习得的研究。词汇深度知识具有多维性,包括词的使用频率、语用知识、句法知识、词法知识、语义知识、搭配等。对词汇知识的认识从早期单纯对词汇量的关注到对深度词汇知识的研究,特别是Nation把词汇能力分为接受和产出两个层面,这是词汇知识研究的巨大进步。

其次,是接受性词汇、产出性词汇与连续统的问题。为了对不同技能涉及到的语言能力进行区分,Nation、Laufer等学者使用接受性(receptive)或消极的(passive)知识来指读和听涉及到的语言知识;产出性(productive)或积极的(active)知识指写和说涉及到的语言知识。那么接受性词汇和产出性词汇之间是什么关系?目前大多数学者持连续统(continuum)的观点Nation,I.S.P.:Learning Vocabulary in Another Languag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1,pp:26-30.Laufer,B.and T.S.Paribakht: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assive and Active Vocabularies:Effects of Language Learning Context.Language Learning,1998,48:365-391.。连续统的观点从发展的视角看待词汇知识,也就是说理想的“接受性词汇”和“产出性词汇”处于学习者词汇知识的两端,而调查到的或者说学习者所掌握的词汇知识大多是习得过程中某一阶段词汇知识的横切面。连续统中学习者习得的起点是对目标词形式的初步认识,终点是在任何情境下都能自由运用这个词。连续统的观点实质上强调的是词汇学习的动态性和复杂性。

再次,是对词汇知识测量工具的研究。常见的词汇知识测量工具有词表法(Checklist Test)、理解性词汇知识测试法(Vocabulary Level Test)、控制性生成词汇知识测试法(Controlled Active Vocabulary Test)、自由产出词汇知识测试法(Active Vocabulary Test)和词汇知识量表法(Scales of Vocabulary Knowledge)。词汇知识量表法由Paribakht和WescheParibakht,T.and Wesche,M.:Reading Comprehension and Second Language Development in a Comprehension-based ESL Program.TESL Canada Journal,1993,11, 9-29.设计,它把词汇知识分为五个等级。该量表法可以同时测词汇的广度和深度,信度较高,具有明显的优势。

全球华侨华人约有5000万,其中东南亚占有73%左右《约5000万:全球华侨华人总数首次得出较明确统计数字》,新华网,2011-11-30,http://news.xinhuanet.com/fortune/2011-11/30/c_111206719.htm。,华裔是汉语学习者的重要组成部分,特别是到了中高级阶段华裔学习者占有相当比例。学习者群体特征是影响语言学习的重要因素之一,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华裔学生学习汉语有其独特性,特别是东南亚华裔学习者更是如此,比如较好的汉语言文字环境、较强的学习动机、较强的汉语言文化认同等王志刚、倪佳斌、王际平、姜孟:《外国留学生汉语学习目的研究》,《世界汉语教学》2004年第3期,第67—78页。王爱平:《汉语言使用与华人身份认同——对400余名印尼华裔学生的调查研究》,《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4期,第86—90页。马峰、朱崇科:《华族离散与身份认同——马新及印华女性小说的例析》,《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6期,第99—111页。。但是目前针对华裔学生习得汉语的研究非常少,就词汇习得来说仅有的研究仅限于偏误分析萧频、张妍:《印尼学生汉语单音节动词语义偏误的主要类型及原因》,《暨南大学华文学院学报》2005年第4期,第10—18页。萧频、李慧:《印尼学生汉语离合词使用偏误及原因分析》,《暨南大学华文学院学报》2006年第3期,第1—7页。,只有莫丹的研究涉及到华裔与非华裔学习者作文语料中产出性词汇知识的对比莫丹:《华裔与非华裔汉语学习者产出性词汇知识差异及其对写作质量的影响》,《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15年第5期,第33—41页。。

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领域早期对词汇的关注主要是词汇大纲和教材的词汇量张凯:《汉语构词基本字的统计分析》,《语言教学与研究》1997年第1期,第43—52页。。稍后,学者们关注较多的是接受性词汇的掌握,包括对词汇量的研究钱旭菁:《词汇量测试研究初探》,《世界汉语教学》2002年第4期,第54—62+3页。

张和生:《外国学生汉语词汇学习状况计量研究》,《世界汉语教学》2006年第1期,第70—76+3页。

张江丽:《汉语第二语言学习者接受性词汇量实证研究》,《语言文字应用》2017年第3期,第125—133页。和对多义词词义理解的研究张江丽、孟德宏、刘卫红:《汉语第二语言学习者单音多义词习得深度研究——以动词“打”为例》,《语言文字应用》2011年第1期,第112—121页。

王志军、郝瑜鑫:《母语环境下美国汉语学习者心理词汇发展的实证研究》,《语言教学与研究》2014年第1期,第29—37页。。产出性词汇研究方面主要基于语言准确度、复杂度、流利度对自然表达中词汇发展的研究陈默:《汉语作为第二语言自然口语产出的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研究》,《语言教学与研究》2015年第3期,第1—10页。

丁安琪、肖潇:《意大利学习者初级汉语口语词汇能力发展研究》,《世界汉语教学》2016年第2期,第239—252页。,任春艳使用控制性词汇生成测试对低年级学习者高频词的掌握进行了调查任春艳:《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控制性产出词汇测试研究》,《语言文字应用》2011年第4期,第110—115页。,但以上研究均未涉及到不同类型词汇知识在学习者不同学习阶段发展的问题。Shen的研究虽涉及到接受性和产出性词汇的习得,但该研究的被试只有高年级学习者,因此没有对不同汉语水平学习者词汇知识的发展过程进行讨论,其测试材料选自1986年出版的《现代汉语频率词典》,该词典出版距今已有30年未修订Shen,H.H:Size and Strength Written Vocabulary Acquisition Among Advanced Learners,《世界汉语教学》2009年第1期,第74—85页。。上述研究对象均为非华裔学习者,这为我们对华裔学习者进行研究提供了很好的借鉴。华裔学习者对不同等级词汇中不同类型词汇知识的掌握有何差异、不同汉语水平华裔学习者之间有何差异、华裔学习者词汇知识的发展过程整体上有何特点是本研究要回答的问题。

二 实验设计

(一)研究方法

1.研究问题

问题(1):不同汉语水平华裔学习者对不同等级词汇掌握情况如何?

问题(2):不同汉语水平华裔学习者对不同类型词汇知识掌握程度有何差异?

问题(3):华裔学习者词汇知识的发展过程与非族裔语学习者相比有何特点?

2.实验设计

本研究采用三因素(3×3×3)混合實验设计,其中词汇等级(记为L,普及化词汇L1、中级词汇L2、高级词汇L3)为被试内变量,共3个水平;学习者掌握的词汇类型(记为T,猜测词义词汇T1、识记词义词汇T2、自由运用词汇T3)为被试内变量,共3个水平;学习者汉语水平(记为P,初级P1、中级P2、高级P3)为被试间变量,共3个水平。

3.被试

华裔学习者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群体,如果不加区别地对待可能会使族裔背景的效应减弱,甚至消失。FishmanFishman,J:Language maintenance and language shift as a field of inquiry.Linguistics,1964,(9),pp.32-70.等认为移民的代际关系影响族裔语的保持,第一代移民以母语为主,第二代大多会成为双语者,到了第三代所在国语言已为第一语言,这被称为“三代移民语言模式”。有鉴于此,结合东南亚华侨华人社会的实际情况,即第三、第四代甚至第五、六代的东南亚华裔大多数仍处在一个有汉语言文字的环境中王爱平:《汉语言使用与华人身份认同——对400余名印尼华裔学生的调查研究》,《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4期,第86—90页。,因此本研究的华裔被试均为第二、第三和第四代。通过筛选,本研究的被试均在关键期以前接触并使用过汉语方言(以闽南话为主),但所在国语言是被试在中小学阶段使用的官方语言,使用频率也最高。111名在中国大陆高校学习的华裔学生参加了本次实验,其中6名被试参加了试测(初级、中级和高级各2名),15名中级被试参加了B卷的测试。90名参加了正式测试,初级(二年级上,在中国学习汉语14个月,记为P1)、中级(三年级上,在中国学习汉语26个月,记为P2)、高级(四年级上,在中国学习汉语38个月,记为P3)华裔学习者各30名。三个水平被试的选择,一方面根据学习时长,另一方面根据上学期期末综合课成绩,为保证各个阶段学习者汉语水平的同质性,只选择通过考试的学习者作为被试(为了避免极端值的出现,剔除掉所在班级成绩最高和最低两端各8%的学生)。被试来自东南亚,国籍涉及印尼、越南、泰国、缅甸和菲律宾。年龄均在18至28岁之间。其中女性66名,男性24名。

4.实验材料

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经过几十年的实践和多种大规模语料统计,大体确定了常用词汇数量和范围。本研究的实验材料选自国家汉办、教育部社科司课题组主編的《汉语国际教育用音节汉字词汇等级划分》(2010年版)(以下简称《等级划分》)的词表(该词表普及化词汇2245个,中级词汇3211个,高级词汇4175个),对以上词语进行编码,采用分层抽样的方法从普及化词汇(L1)、中级词汇(L2)、高级词汇(L3)三个等级中随机各抽取22个实词语(随机抽到非实词则用与其最邻近的实词替代)根据实验设计的要求,自变量的几个水平之间应保持一致,该水平牵涉到测试题的数量,为了保证在数量上一致,且保证测试题量适中,最终选择以数量最少的普及化词汇量作为参考按照100:1的比例抽取,三个等级各22个,且本研究不以考察词汇量为目的,而是以考察不同学习阶段华裔学习者的理解性词汇、产出性词汇及其之间关系与影响因素为目的。。对抽取到的66个词语编号,使用随机函数排序编制试题,形成试卷A。用上述同样的办法抽取66个词语,形成试卷B,以便检测测试题的信度。

5.测量工具及其信度

本研究的测量工具在Paribakht、WescheParibakht,T.and Wesche,M.:Reading Comprehension and Second Language Development in a Comprehension-based ESL Program.TESL Canada Journal,1993,(11),pp.9-29.五级词汇知识量表法的基础上进行修改。五级量表的前三个级别之间主观性太大,很难找到客观的标准去证实,因此本研究将其改为四个等级:

Ⅰ我没见过这个词;

Ⅱ不确定是否见过这个词,但我猜它的词义是 (同义词或者一语翻译);

Ⅲ我认识这个词,它的词义是 (同义词或者一语翻译);

Ⅳ我可以在句子中使用这个词 (如果你选择这一项,请填写第三项)。

每个词语的呈现方式相同,被试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选择Ⅰ、Ⅱ、Ⅲ、Ⅳ,这四种情况分别代表被试对该词语的不同掌握程度。被试选择Ⅰ表明对目标词完全没有习得,不计分;Ⅱ、Ⅲ、Ⅳ分别对应被试掌握的词汇类型,选择Ⅱ且回答正确表明被试能够猜测目标词的词义, T1类型计1分;选择Ⅲ且回答正确说明被试掌握了目标词的词义,T2类型计1分;选择Ⅳ且产出句子正确则说明已经能够自由运用目标词,T3类型计1分。分别计算Ⅱ、Ⅲ、Ⅳ作答正确的个数作为因变量。因此,事先并没有规定66个词语有多少词语属于Ⅰ,多少Ⅱ……,而是由被试自身的实际汉语词汇水平决定的。所以,对每位被试来说,66个词语可能的情况是,一部分是接受性的掌握(选择Ⅱ、Ⅲ),一部分是产出性的掌握(选择Ⅳ),还有一部分是完全没有掌握(选择Ⅰ),每名被试的这三种情况均可计算,其和为66。

其中类型Ⅳ牵涉到造句,判断标准是若词语书写错误但不影响句子的句法、语义的正确性,则记为自由运用词汇,同时作答的Ⅲ不再计分;若有句法、搭配错误则不计入,但若Ⅲ回答正确则记入识记词义类,请看例子:

“中医”一词被试产出的句子是“中医比较收人们的欢迎”,“收”该用“受”,但是不影响句法、语义的正确性,所以T3计1分;“求助”产出的是“那个时候没人求助我”,在Ⅲ中的作答是“ask for help”,显然“求助我”是错误的,因此T3不计分,但在Ⅲ中的答案是正确的,故T2计1分。

两套试题试测结束修订后,选择中级汉语水平学习者30名,15名完成试卷A,15名完成试卷B,要求被试在50分钟内独立完成。测试结果由三名具有语言学博士学位的一线教师共同评定,被试一语作答部分请相关双语专家评定,正式测试分数评分标准亦是如此。对这两套试卷的测试成绩进行皮尔逊相关分析,结果显示相关系数为0.923,p值小于0.001(双尾)。正式测试本研究使用试卷A。正式测试结束后又对初级、高级水平被试的成绩进行了分半信度检验,相关系数均在0.9以上。可以看出该测量工具具有较好的信度。三组不同汉语水平的被试均接受试卷A的全部材料,即66个词语。

6.实验步骤

为了保证试卷的信度和效度,正式测试前进行了试测。在华侨大学学习的初级、中级、高级水平华裔学生各2名参加了试测。通过测试和访谈,发现初级和中级被试对中文版指导语的理解有困难,因此根据被试的一语背景,我们请专家对此做了翻译。正式测试在课堂环境下进行,被试在不参考任何资料的情况下50分钟内独立完成。

三 实验结果与分析

分别对每位被试选择Ⅱ、Ⅲ、Ⅳ三种情况的词语进行统计,计算在各词汇类型和词汇等级上的得分,并求其均值,结果见表1。66个词中,除了被试选择Ⅱ、Ⅲ、Ⅳ三种类型之外(分别对应T1、T2、T3)之外,还有类型Ⅰ,也就是被试完全没有掌握的词汇,故T1、T2、T3之和小于或等于66(本研究中均小于66,也就是说对所有被试来讲都有完全没掌握的词汇)。

用SPSS20.0进行重复测量(Repeated Measure)方差分析,检验结果如下。

(一)主效应

词汇类型主效应非常显著,F(2, 86)=61.72,p<0.001,说明华裔学习者掌握的词汇类型之间有差异。LSD多重比较发现,华裔学习者自由运用词汇得分(M=20.73)显著高于猜测词义类型(M=7.33)和识记词义类型的得分(M=7.01),p值都小于0.001;识记词义词汇类型与猜测词义类型差异不显著(p=0.816)。

词汇等级主效应非常显著,F(2, 86)=66.27,p<0.001,说明华裔学习者对不同等级词汇的习得不同。SLD多重比较显示,华裔学习者掌握的普及化词汇(M=12.48)与中级词汇(M=12.36)不存在显著性差异(p=.856);普及化词汇和中级词汇显著高于高级词汇(M=10.25),p值分别为0.001、0.002。

汉语水平主效应非常显著,F(2, 86)=36.27,p<0.001,说明不同汉语水平华裔学习者习得汉语词汇知识有差异。LSD多重比较发现,中级组(M=41.97)和高级组(M=40.49)显著好于初级组(M=22.75),p均小于0.001;中级组和高级组之间无显著性差异(p=0.56。)

(二)交互作用

1.词汇类型和汉语水平之间的交互作用

词汇类型与汉语水平之间的交互作用非常显著,F(4, 87)=7.01,p<0.001。这一结果显示,不同汉语水平华裔学习者所掌握的词汇类型并不相同。下面看简单效应分析结果。从猜测词义词汇类型来看,不同汉语水平学习者之间差异不显著,F(2, 87)=1.708(p=0.187)。就识记词义类型的词汇而言,不同汉语水平学习者之间差异亦不显著,F(2, 87)=1.182(p=0.312)。从自由运用词汇类型看,不同汉语水平学习者之间差异非常显著,F(2, 87)=17.39(p<0.001)。LSD多重比较发现,高级组(M=26.40)和中级组(M=25.13)无显著差异(p=0.67),中级组显著高于初级组(M=10.67),p<0.001。

2.词汇等级和汉语水平之间的交互作用

词汇等级与汉语水平之间交互作用显著,F(4, 87)=4.63(p=0.001)。这说明,不同汉语水平华裔学习者对不同等级的词汇掌握情况有差异。简单效应分析显示,在L1、L2、L3三个水平上,不同汉语水平学习者之间差异均非常显著(p<0.001),且三个水平上交互作用模式一致,即高级组和中级组得分显著高于初级组(p值均小于0.001),但中级组和高级组之间无显著性差异(p值均大于0.05)。

3.词汇类型和词汇等级之间的交互作用

词汇类型与词汇等级之间交互作用非常显著,F(4, 84)=20.82,p<0.001,这表明华裔学习者在不同词汇等级上掌握的词汇类型有差异。简单效应分析显示,在L1、L2、L3三个水平上,不同词汇类型之间差异都非常显著(p<0.001),且三个水平上交互作用模式基本一致,即学习者对自由运用词汇掌握的情况显著好于猜测词义词汇和识记词义词汇(p值均小于0.001),但学习者对猜测词义词汇和识记词义词汇的习得情况无显著性差异(p值均大于0.05)。

4.词汇类型、词汇等级和汉语水平三个因素之间的交互作用

词汇类型、词汇等级与汉语水平三个因素之间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4, 85)=2.97,0.05

四 综合讨论

(一)词汇等级与华裔学习者词汇知识的发展

二语教学用词表的研制通常是在对海量语料统计的基础上进行的,比如《等级划分》所依据的基本材料就是30多亿字的大型语料库,词表中词汇等级的划分、排序是词汇在语料中出现频率的镜像反应。频率是影响二语习得的基本因素之一,Nation明确指出学习者对词汇的形式越熟悉,习得的效果越好Nation,I.S.P.:Teaching and learning vocabulary.Boston:Heinle and Heinle,1990,pp.33-48.。我们的数据基本支持以上结论。本文数据显示,词汇等级主效应非常显著,学习者对普及化词汇(M=12.48)和中级词汇(M=12.36)的习得要显著优于高级词汇(M=10.24),即使到了高级阶段,这种效应仍然非常显著,比如中高级学习者普及化词汇平均分为15.07,中级词汇为14.27,高级词汇平均分只有11.67。但有趣的是,普及化词汇和中级词汇之间的差异不显著,这与此前学者们对非华裔学习者的研究结论不同。目前华裔学习者汉语词汇习得文献匮乏,我们主要引用汉语和英语作为外语的文献进行适当比较。张和生使用五点量表法张和生:《外国学生汉语词汇学习状况计量研究》,《世界汉语教学》2006年第1期,第70—76+3页。、张江丽张江丽:《汉语第二语言学习者接受性词汇量实证研究》,《语言文字应用》2017年第3期,第125—133页。使用多项选择法的调查结果显示非华裔学习者对甲级词和乙级词(分别相当于本研究的普及化和中级词汇)的掌握情况有明显不同;Shen的研究所使用的测试方法与本研究相同Shen,H.H:Size and Strength Written Vocabulary Acquisition Among Advanced Learners,《世界汉语教学》2009年第1期,第74—85页。,非华裔学习者对高频2000词(相当于本研究普及化词汇)与次高频2001-4000词(相当于本研究的中级词汇)的习得差异显著,正确率分别为46%、29%,而本研究分别为57%、56%;且张和生、Shen等学者的研究显示非华裔学习者对高级词汇掌握的正确率(均在25%以下)明显低于本研究的华裔学习者(47%)。可见,相对于普通的二语学习者,华裔学习者对词汇等级的敏感性要弱一些,即对高频、次高频的掌握差别不大,对高级词汇的掌握明显好于非华裔学习者。江新江新:《词的复现率和字的复现率对非汉字圈学生双字词学习的影响》,《世界汉语教学》2005年第4期,第31—38+2-3页。、柳燕梅柳燕梅:《生词重现率对欧美学生汉语词汇学习的影响》,《语言教学与研究》2002年第5期,第59—63页。等学者认为字词的复现率是影响学习者习得相关项目的重要因素,因此针对这一现象,到了高级阶段生词的处理不能忽视教材、课堂输入对词汇复现的处理。

(二)词汇类型与华裔学习者词汇知识的发展

连续统的观点认为接受性词汇与产出性词汇位于学习者词汇知识系统的两端,从接受到产出的转变则需要一个比较长的过程本文接受性词汇仅指学习者能够识别基本词义的词汇(包括学习者能够猜测到词义和识别词义两种情况),而不包括能够自由运用的词汇;产出性词汇仅指能够自由运用的词汇。二者之间没有包含关系。。本研究中猜测词义类型的词汇显然是学习一个词语的早期状态,即可能在某处见到过该词,仅仅能够根据一些线索猜测出其词义,但不熟悉;到了识记词义类型阶段,被试能够写出词义,对该词的基本语义知识掌握得已经比较牢固钱旭菁:《词汇量测试研究初探》,《世界汉语教学》2002年第4期,第54—62+3页。,这是对猜测词义词汇的发展,但识记词义和猜测词义类型依然都属于接受性词汇,为了与前人的研究保持一致,故討论部分把二者合称为接受性词汇放在一起论述;随着进一步的发展,当被试能主动生成的时候,就是产出性词汇了,也就是本文的自由运用词汇。显然,充足的接受性词汇是产出性词汇得以增多的前提。从实验数据可以看出,初级到中级阶段接受性词汇显著增加,同时产出性词汇也显著增加;中级到高级阶段接受性词汇的数量出现了下降,产出性词汇虽然数据上有一定增加,但是两组差异并不显著。可以看出,产出性词汇的变化直接与接受性词汇的变化有关,也就是说当接受性词汇充足的时候,产出性词汇在显著增加,当接受性词汇不足的时候,产出性词汇的增加受到限制(参看图1)。我们认为中级到高级阶段产出性词汇没有显著增长主要是由接受性词汇的不足造成的。Gass,S:Incidental vocabulary learning.Studies In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1999,(21),pp.319-333.

Henriksen,B:Three dimensions of vocabulary development.Studies in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1999,21:303-317.Jiang,N:Lexical representation and Development in a Second Language,Applied Linguistics.2000,(2),pp.47-77.测试后,通过访谈发现,初级和中级华裔学习者有更强烈的动机和兴趣接触中文影视作品、与汉语母语者交流,高级水平学习者因为做毕业论文、回国找工作等原因对目的语的使用和接触较之前减少。

图1 华裔学习者不同词汇类型发展情况

在华裔学习者习得接受性词汇与产出性词汇孰多孰少的问题上,本文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初级阶段接受性词汇比产出性词汇多,中级和高级阶段产出性词汇明显多于接受性词汇(参看图1)。这与国内英语学界的研究结论不一致。国内英语学界认为我国英语学习者的接受性词汇远多于产出性词汇,前者是后者的三倍之多刘绍龙:《论二语词汇的习得与发展——基于实证调查的词汇知识发展差异假说》,《外语教学》2003年第6期,第47—50页。

濮建忠:《英语词汇教学中的类联接、搭配及词块》,《外語教学与研究》2003年第 6期,第438—445页。,上述文献没有明确说明接受词汇的计算是否包含产出词汇,即便是接受性词汇的计算包括了产出性词汇,那么接受性词汇依然明显多于产出性词汇。也就是说,华裔学习者的词汇发展历程与普通二语学习者并不相同,二语者在学习的任何一个阶段都是接受性词汇多于产出性词汇,而华裔学习者仅在初级阶段接受性词汇多于产出性词汇,在中级和高级阶段产出性词汇均多于接受性词汇。可见,华裔学习者到了中级阶段后产出性词汇就大幅增长,甚至超过了接受性词汇,而二语学习者产出性词汇却依然增长缓慢,接受性词汇依然显著多于产出性词汇。莫丹对华裔和非华裔学习者作文中产出性词汇的研究发现,华裔组在词汇的正确率、丰富性、复杂性等方面显著优于非华裔组莫丹:《华裔与非华裔汉语学习者产出性词汇知识差异及其对写作质量的影响》,《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15年第5期,第33—41页。,可见华裔学习者发展产出性词汇有明显的优势。我们认为这与学习者的群体特征有直接的关联。中国人学英语或外国人学汉语绝大多数是纯粹的外语学习。但是华裔学习汉语却很不同,从身份认同上他们大多数认为自己是华族人,华族人就应该学习华语王志刚、倪佳斌、王际平、姜孟:《外国留学生汉语学习目的研究》,《世界汉语教学》2004年第3期,第67—78+3-4页。;从语言习得年龄上看,本研究的华裔被试在语言习得关键期前就已经正式接触汉语(方言),这与成年之后的外语学习则完全不同;从语言接触条件来看,大多数华裔或多或少接触过华语或汉语方言,即便是没有显性的华语能力,但华语或方言在华裔身边浸润已久,一旦有了外部条件,就会突飞猛进地发展郭熙:《华文教学概论》,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第106页。。华裔学习者在家庭、华人社团环境中能接触到更多真实交际语境中的词汇,对产出性词汇知识的发展有利,而大多数二语者,特别是非目的语环境下的学习者,比如我国英语学习者,他们词汇知识的发展仅限于课堂环境,因此很难在缺乏高质量输入的情况下将词汇的词义、句法特征、语用特征等信息系统习得,所以即便是努力学习,发展的大多是接受性词汇,而产出性词汇的发展受限。

(三)华裔学习者词汇知识发展的基本趋势

词汇的习得是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刘绍龙构拟了我国英语学习者词汇知识发展的模式,

他认为词汇发展的第一个阶段是接受性词汇的优先习得,第二个阶段是接受性词汇的显著持续发展与少量产出性词汇的习得,第三个阶段是接受性和产出性词汇并进发展刘绍龙:《论二语词汇的习得与发展——基于实证调查的词汇知识发展差异假说》,《外语教学》2003年第6期,第47—50页。,但数量上接受性词汇依然显著多于产出性词汇,换句话说,接受性词汇的发展在任何阶段都远比产出性词汇多。如前文所述,华裔学习者的群体特点,该群体词汇的发展呈现出不同的特点:

1.从词汇频率/等级的视角看,华裔学习者对词汇频率的敏感性要弱一些,即对初级、中级词汇的习得差别不大,对高级词汇的掌握明显好于非华裔学习者;

2.从词汇类型的视角看,初级阶段华裔学习者接受性词汇多于产出性词汇,中级和高级阶段产出性词汇多于接受性词汇,且中高级阶段接受性词汇不足,根据词汇知识连续统的观点产出性词汇是由接受性词汇转化而来,那么接受性词汇不足就会限制产出性词汇的发展,进而影响到学习者词汇知识系统的发展;

3.中、高级华裔学习者与初级学习者之间接受性词汇差别不大,统计数据表明二者之间没有显著性差异;

4.就产出性词汇而言,中、高级华裔学习者的习得显著优于初级学习者。

以上讨论可以看出,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华裔汉语学习者的词汇发展过程所呈现的趋势,大致可以梳理为以下四个阶段:

1)接受性词汇优先发展期。接受性词汇优先习得,同时发展部分产出性词汇,该阶段发生在一年级上。

2)接受性词汇和产出性词汇并进发展期。在第一阶段获得的接受性词汇通过外部输入快速转化为产出性词汇,同时发展接受性词汇,但接受性词汇发展相对迟缓,该阶段发生在一年级下到二年级下。

3)接受性词汇发展缓慢、产出性词汇持续发展期。接受性词汇继续向产出性词汇发展,但由于接受性词汇发展缓慢,从而阻碍产出性词汇的发展,该阶段发生在三年级下。

4)全面停滞期。接受性词汇知识和产出性词汇知识的发展都趋于停滞状态,该阶段发生在四年级。

以上勾勒的华裔学习者词汇发展四个阶段反映的只是一个大概的趋势,更具体的证据和结论需要进一步收集长时跟踪数据。

(四)对华裔学生词汇习得与进一步研究的启示

华裔学习者深度词汇知识的发展具有明显的优势,但是广度词汇知识发展的优势却没有随着学习时长的增加体现出来,甚至到了中、高级阶段广度词汇知识和深度词匯知识的发展都出现了停滞不前的现象。有鉴于此,从教材编写方面讲,到了中高级阶段,教材应该扩大接受性词汇的量,当下的实际情况是很多教材并没有区分接受性词汇和产出性词汇,而是根据选文的情况罗列生词,因此我们建议应该考虑编写专门的词汇学习教材,系统地学习汉语词汇,词汇教材的设计可以有充足的空间进行阶梯性地编排,可以有安排地进行复现,前面几次出现仅仅要求会认、能听懂,后面则要求四会;从课程设置的角度来看,除了安排专门的词汇学习课程以外,还应该重视泛读课程的开设增加,重视泛读课的教学,鼓励学习者扩大阅读量,词汇的学习必须要有上下文语境,泛读课是扩大词汇量的一个重要措施,通过反复地阅读学习者才有可能将一个词的不同维度知识进行认知整合;从学习者的角度讲,应该充分利用目的语环境,积极融入目的语社团,以便更充分地接受可理解性输入,增加语义协商的机会。影响华裔学习者词汇知识发展的因素很多,至少包括学习者接触目的语的年龄(成年/青少年)、学习动机、学习策略、学习者个体因素(性格、性别)等等,这些因素如何影响词汇知识的发展过程需要开展进一步的实证研究。

Case Study on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Vocabulary knowledge

of Chinese learners in Southeast Asia

HAO Yu-xin

Abstract:

The present study examines whether the types of vocabulary knowledge,the vocabulary level and the Chinese language proficiency affect mental development of Chinese vocabulary knowledge by Chinese heritage learners.The experimental results indicate that the three independent variables mentioned above all have significant effects on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vocabulary knowledge.The acquisition of Chinese vocabulary knowledge has experienced the four periods:period of priority to the development of receptive vocabulary knowledge;period of joint development of receptive and productive vocabulary knowledge;period of slow development of receptive vocabulary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productive vocabulary knowledge;period of total stagnation,respectively.

Key words:Chinese heritage learners;vocabulary depth;vocabulary knowledge;acquisition

【责任编辑 龚桂明 陈西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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