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物背负太阳、幻日图像蕴含的原始思维、逻辑及相关文化中的太阳大气光象问题
2018-04-25
图一
注:
1.图一-1中的“S”形是顺向的,即不是对称的,因此,不宜认为其中的圆点为真太阳,两侧的为幻日。
2.图一-1中的“S”形位于背壶所象征的鸟的一侧,从一侧看,就像图一-15一样,是神鸟背负“S”形太阳,因此这里的“S”形实际是表示带旋臂的真太阳。另一侧的“S”形的阅读也需要从另一侧观看,代表的也是真太阳。中间的圆形要么是装饰,要么是表示从另一个角度看神鸟时,也能看到其背负真太阳。两耳以及器物口沿上的彩色只能是呼应真太阳的造型了。
3.其他背壶上的三个圆形也可以作类似图一-1那样理解。不过其他罐子上的圆点可能表示的就是一周太阳了,像图一-9、10。至于图一-8中绳索纹中的圆点,可以表示太阳光气的节点。也有的背壶上不显示真太阳(图一-12)。
4.图一-1的一侧图像很像是图一-11中的“S”形,都是从侧面观看的神物背负的“S”形真太阳。本质意义上图一-1就是图一-15之金乌负日造型。加耳及彩绘应表示向两侧移动的现象有关。河姆渡的瓦状残器图二-2及凌家滩玉雕刻图二-1中两猪相背而行的现象利于说明这一问题。在图一-13中并未以常见真太阳的真实造型来表现真太阳,而是用“人”字形+菱形来代表真太阳。
5.图一-14中的两只神鸟同样代表幻日神(不过它们的翅膀又组合起来表示真太阳之上的有关大气光象),其中心的圆形即代表真太阳,又同时充当由两只神鸟运行的幻日。
6.从图一-2看,背壶上表现真太阳的方式并不单一。图一-2中的彩绘实际是呼应太阳大气光象的,应该包括真太阳、22°晕、切弧等。
7.以神鸟负圆表示金乌负日或幻日这类图像,在薛家岗文化中表现明显(图一-4、5、7)。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薛家岗单个石钺上的图案并不是一只鸟,其还包括另一只鸟的一部分,这说明图一-7一类多孔玉刀上的神鸟是互相借用翅膀的。自然也说明钺之穿(参阅图一-6)代表太阳是无疑的了(图一-4)中的第一个代表真太阳,一个代表下切弧与22°晕之下切点或亚太阳)。
8.玉刀之穿代表真太阳,这说明龙山时代到二里头文化早期这一段期间,玉刀与玉圭、玉刀与柄形器(有时是单面弧凹)有时会蕴含在同一件器物上的现象就容易理解了[林巳奈夫在《中国古玉研究》一书(杨美莉译,台湾艺术图书公司出版,1997年)中认为玉刀上的弧凹是为了取用方便,我认为那不是主要原因。其实自新石器时代晚期以来,出现过玉璋与玉钺或又同时与尖首圭统一,玉刀与尖首玉圭统一,玉刀与柄形器统一,玉戈与柄形器统一,玉璋与玉戈统一等等特殊现象]。
9.中国古代太阳由许多鸟类或其他动物“运行”,除了所论的一些材料外,还有更为特殊的现象,像大象可以“运行”真太阳(图二 -5、13),神猪、神鹿可以“运行”幻日(图二 -6),等等。
10.从考古学材料看,神鸟“运行”太阳或幻日的时间可以早到高庙文化,像图二-7神鸟“运行”象征真太阳的獠牙神物和八角形的幻日,图二-8神鸟“运行”象征真太阳的獠牙神物,也“运行”象征切弧与22°晕下切点所代表的小太阳的獠牙神物。从图二尤其从图二-1、2、7、8等材料看,文献中所谓的“金乌负日”造型的出现及本文晚于高庙文化的与“神鸟·太阳·幻日”有关的图像,其造型学和神话学渊源主要来自太阳大气光象。
图二
图三
11.图二-4中的神鸟所负为一良渚文化中常见神兽的双目。我们知道良渚文化中神兽可以代表和象征真太阳,于此则出光美术馆这件玉器就应该是神鸟负真太阳的表现了。其左右翅膀上各有两个圆,应该代表沿着幻日环出现的4个幻日了。另外我们可以明确地言明,该玉器的神物组合实际依然是图二-7、8类高庙文化太阳大气光象构图及其理念具有变迁特点的传承了。
12.若所述,神鸟负太阳的文献背景较为丰富,但是学术界并未厘清其本质的来源,这实际上就是太阳大气光象。这类考古材料非常丰富,就新石器时代而论,早期的材料主要见于高庙文化,其次是良渚文化(图二-9),河姆渡有但是发现的较少。崧泽文化中的神鸟负太阳材料非常少,但是南京六合程桥遗址出土纺轮上的鸟首“蹲踞式”(我们已论证过,中国战国甚至汉代依然有发现的神圣“蹲踞式”,首先是仿照鸟的,其次有的还蕴含或拟合太阳大气光象,再者有的与昆仑或圣山之层叠造型拟合。另,其中有的场景中“蹲踞式”似乎还蕴含着符合乘登力学原理,像淮阴高庄战国墓葬铜器上有“蹲踞式”神人践蛇,故宫藏红山文化玉佩上有“蹲踞式”神人立于神物首。实际上采取“蹲踞式”造型以符合力学原理不是主要的,“蹲踞式”具有神圣意义才是最为主要的和本质的。诸多没有践神物的神人、神兽依然是“蹲踞式”的现象更是明证。)神人(图二-10)是非常重要的案例:鸟首神人(四肢拟合太阳的海内克弧及鸟的翅膀)拟合太阳大气光象,纺轮之穿代表真太阳,整体蕴含着神鸟负太阳意义。这类神圣图像造型为良渚文化中出现诸多拟合太阳大气光象的神鸟(弗利尔博物馆藏诸多玉璧昆仑形坛台刻画符号中的神鸟即属于这类)奠定了传承基础,继而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中出现这一题材的器物、图像和其中蕴含的思维就是非常清晰和自然的了。
13.“运行”太阳或幻日的神物,文献和传承认为自然而然是神鸟,大家对于此论也没有什么异议。不过从我们对其源头的论述看,其来源与我们一般的常识实际并不一致。象、虎、鹿、猪等“运行”太阳或幻日的认识大家一般会觉得奇怪(参阅图二-2、3、5、6),事实上很少有学者发现文献和神话中有什么论据。的确,关于象、虎、鹿“运行”太阳的考古学材料丰富,但是文献和神话传说确实缺乏。不过关于猪“运行”太阳或幻日的文献还是存在的,只是我们很少关注和阐释而已。像《庄子·大宗师》中所讲神话中的豨韦氏,也就是猪,是象征太阳的;《汉武故事》中关于刘彻出生和取名的故事也利于说明猪及太阳的高度关联;卜辞中王亥之名(即猪,该取名主要是信仰其与太阳有关)及头顶神鸟的造型也利于说明这一问题。
14.犀牛{图二-11田螺山这一河姆渡文化犀牛图像,其身的太阳图像与象身、虎身(图二-12)、猪身所负太阳(大气光象)的构图类似,只是其在常规的代表光气的花瓣纹或叶片纹中[从田螺山河姆渡文化鸟形陶盉身上的羽毛造型看(图二-6),显然其是以鸟类之羽来表示光气的。当然从猪身图像看,猪身之毛发也采用了这类表示法。这类以羽毛表现太阳之光气的做法在河姆渡文化(著名的所谓“盆景图”实际与太阳有关)、高庙文化(像太阳大气光象整体一般以神鸟表现等现象)中非常常见]出现了对顶的三角形,这在河姆渡遗址出土的一件骨刻图像中也有发现。这类单个三角形实际在河姆渡叶片纹图像之间容易出现,像图二-6,成对出现应该是受到了来自河姆渡神物所负太阳或幻日两侧的造型影响。在真太阳两侧出现的这类弧边三角形实际是叶片纹之间的造型,其与叶片纹一起与中间的真太阳、相关度数的晕(这时弧边三角形之间的圆形部分包括太阳晕及真太阳,这个晕为22°最为可能,弧边三角形及叶片纹组合应代表幻日,并且最可能是22°幻日)构成一组图像。这组图像中的一对三角形就应是单个叶片纹中间出现一对三角形的风格来源,不过一个叶片纹中出现的一对三角形内涵与其来源者并不一致,但是与其内涵应该有类似的衍生意义:即其是表示叶片纹所代表的光气具有部分类似前者的结构。这类弧边三角形与包括真太阳在内的圆形组合或一个叶片纹中出现的类似结构,对于晚期崧泽文化中的一类目形符号应该有影响。崧泽文化中目形符多数为斜向并分组的,也有少量是平直的、单独的。前者中的三角形可以理解为是光气的底纹造型,不具有实际意义或仅表示连续光气主体附近的光气,后者可能是受到河姆渡这类有实际角色含义(即属于真太阳两侧幻日造型的组成部分)风格和“臣”字形目自然造型的影响(从图二-6看,河姆渡文化中的弧边三角形有的也没有实际角色)而出现的。到了良渚文化时期,獠牙神兽之目依然会常出现三角形眼角,这应该是来自早期的影响。良渚文化中也出现少量目为“臣”字形目的獠牙神物,这也应视为是早期风格的影响。龙山时代不少“臣”字形目有眼角,这应是早期综合自然之目及太阳大气光象造型这一综合风格的传承。叶片纹、花瓣纹在仰韶文化中数量众多,是否也受到了东方的影响呢?我认为这是可能的,此不赘述}、虎、象(图二-5,有学者认为该象应为牛,不过从其有弯曲的鼻子非舌看,我们认为更可能是象。该象负单旋圆形太阳,两侧以叶片纹及弧边三角形组合表示幻日之光域及造型。与河姆渡遗址出土的象形陶塑身负图像相类似)、鹿背负真太阳,鹿、猪背负真太阳或幻日的原始思维是什么?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我们已论鸟背负真太阳或幻日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太阳大气光象整体造型宏观上与鸟类似,而虎、象、鹿、犀牛与太阳大气光象似乎没什么相似之处。林巳奈夫先生认为猪背负太阳是有原因的:河姆渡文化中的猪背太阳,是由于太阳落在森林山野,晚上回归则由当地出现的头有太阳目的野猪完成较为合乎原始狩猎形成的判断。凌家滩遗址双翅膀为猪的神鸟,林巳奈夫认为这一玉器表现的仍然是野猪背负太阳回归,只不过不是走陆路而是带羽翼飞行而归了。对于东京国立博物馆所藏一件猪形玉器(我们认为其头部上端双目附近为鸮无疑,类似红山文化所谓玦形玉“猪龙”的构图法。至于嘴巴确实像猪,但是四个獠牙中上獠牙极其明显地予以表现的方式非常少见),林巳奈夫认为其表明太阳落地之森林山野的野猪已有羽翼工具储存以从空中返回[林巳奈夫:《与太阳有关的神——野猪》(摘要),《故宫学术季刊》第二十二卷第三期(2005年春季号)]。我们认为犀牛、虎、鹿、猪用于背负太阳或幻日是由于有运行的速度及适应夜路行走,与太阳的升降运行类似,猪、象可能还由于蕴含圆形的特征从而与太阳相似,这些在世界各地古代的巫术思维或原始思维中已是广泛存在的了。当然以虎、猪、鹿、犀牛等来关联太阳,应该还与其生殖崇拜有关,以象、虎、猪、鹿、犀牛来关联太阳也可能与威武有关。
15.我们在讨论中国古代神物背负太阳“运行”问题时,应高度重视太阳大气光象问题,而不仅仅是真太阳本身,否则我们依然无法解读诸多与太阳主题有关的问题。从考古材料看,神物背负的对象有的是真太阳,有的是幻日,还有的除了真太阳(有的以神物代表)还同时背负2个或4个幻日,有的除了真太阳还同时背负22°晕下切弧的切点之小太阳(也有可能是22°晕下切弧切点以下附近的亚太阳。其中图二-8中以獠牙神物来象征,图一-4以圆形表示)。
其实表现太阳大气光象的材料不仅有这类明确蕴含神话叙事的复杂组合造型,也有一些是相对自然的太阳大气光象描绘,这方面我在有关文章中已有明确提及和论证。在非常重要的仰韶文化彩陶中也有不少发现,像西山遗址一件彩陶中就明显表现了真太阳及两侧非常拟形并且发光的太阳幻日(图三)。这类材料还有不少,此不赘述。
16.从图二-15看,三角形的连续体可以表示羽毛,则图二-11~13象、犀牛及虎身的三角形实际也是表示其身之毛的,不过通过不同的方向和其他形状单元的构形,同时也表现了动物表皮的素描造型。
17.象、猪身负太阳的文化传承久远,在弗利尔博物馆所藏的传出湖南的商代晚期象尊及晋侯墓地西周时期的猪尊上依然有表现(图二-16、17)。晋侯墓地出土的还有兔尊,其所负应为月亮。
18.神物负太阳有单一生物型的,也有少量是复合类型的,像图一-11。与太阳有关的艺术题材神物中却有不少是复合的,良渚文化中所谓神兽面、龙首纹,二里头文化及夏家店下层文化铜牌饰、彩绘牌饰(绘制于器物上,这客观上表明三代铜器上的饕餮纹等神物与它们有密切关联,因而也与鸮关联密切)上的神物、三代所谓的饕餮纹(实际不少是具有鸮角、鸮之羽翅、鸮之菱形额头部分、部分拟合鸮嘴之神物,在此言明皿方罍主体饕餮纹嘴下的心形纹应是饕餮之蝉身而非饕餮之鸮喙。早期二里岗及白家庄期的大部分“饕餮纹”之羽翼纹、结构等还明显与红山文化勾云形玉器(实际是鸮)类似,最为明显的一方面是,两者都是明确拟合太阳海内克弧的。
19.神鸟负太阳或幻日的考古材料最早在高庙文化中广泛存在,接着在河姆渡文化也广泛出现。在河姆渡文化中出现一些变化:(1)像高庙文化一样,一只神鸟呼应至少包括真太阳和幻日的太阳大气光象,这类材料较少,但是在田螺山遗址有代表性的发现:即身负“运行”幻日的鹿、猪图像的陶鸟形盉(图二-6)。不过其与高庙文化中的一只“侧视+正视”的鸟或正视表现的鸟还有区别,两者较为相似的地方是皆以一只鸟呼应较为全面的太阳大气光象。(2)鸟、猪、鹿、大象、犀牛等动物背负太阳或表示幻日的小太阳是河姆渡文化的中的典型文化元素。(3)表现真太阳和幻日组合或更多太阳大气光象组合的图像,高庙文化一般直接绘制出真太阳并用神鸟翅膀相连接,河姆渡文化有的双鸟共同“携带”一个圆形,圆形又位于中心,所以该圆形即是真太阳和两方向幻日的“三位一体”,著名的有河姆渡象牙版之中的右幅图像。有的是用两鸟各负一个圆形,组成一幅分别表示真太阳及两侧幻日的图像,象田螺山双鸟形骨雕。还有以两只有圆形目的神鸟来表现的,目应该代表真太阳两侧的幻日,其中的真太阳未明确表示,这多体现在蝶形器方面。(4)河姆渡文化中真太阳及幻日神的表现开始出现单独三个一组的构图模式,主辅形态明显。有的是中间一个拟人化真太阳神,两侧幻日神以神鸟来表现,有的中间是较为完备的太阳大气光象之较为自然的造型(太阳光柱及附属光气等的造型用羽翼纹来构图、表达),两侧的幻日神以相背的猪运小太阳造型来表达。总的看来,高庙文化的太阳大气光象的表现模式在河姆渡文化中有集成,也有更多的创新,但是具体的信仰主体并未发生改变。
崧泽文化中,太阳大气光象的题材较少,但是常州新岗陶猪及六合程桥陶纺轮图像非常重要,一个是用猪来呼应较为全面的太阳大气光象,一个是以鸟首“蹲踞式”神人来呼应较为全面的太阳大气光象。总体上依然是早期的文化传承与一定的创新表现形式。大汶口文化中表现太阳大气光象的材料也有一些,主要表现在大汶口文化背壶及其彩绘方面。红山文化的材料主要是勾云形玉器,其中也蕴含着呼应太阳大气光象的造型,主要圣物与鸮有关。中西部地区的仰韶文化太阳大气光图像内涵丰富,较为全面的太阳大气光象图像及较为具体的太阳大气光象组合都有表现,多为自然造型。大溪文化的彩绘、龙虬庄或青莲岗文化的彩绘中都有丰富的太阳大气光象素材,也多为自然造型。薛家岗文化中的彩绘也有太阳大气光象的材料,主要圣物与鸟及猪相关。凌家滩文化中的玉器有丰富的太阳大气光象材料,主要与鸟、猪相关,还有不少是仿照自然太阳大气光象造型的,也有即仿照自然造型又拟合龟的造型的,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