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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文字瓦当与铜镜的关系

2018-04-25

关键词:瓦当铜镜铭文

一、文字瓦当与铜镜的产生

瓦当是中国古代建筑的主要构件材料之一,出现于西周时期,而文字瓦当,学术界一般认为出现于西汉时期[1]。文字瓦当由素面瓦当和纹饰瓦当发展而来,它的出现与汉字的发展密不可分。一方面,汉武帝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使得儒学成为唯一正统思想。汉儒希望用天道人情去教化臣民,实质上是在以宗教神权维护汉王朝的统治。文字瓦当中“汉并天下”“延年益寿”瓦当,内容也反映了社会上下层阶级的愿望,这些内容在当时被各阶级以直观的文字形式在现实生活中表现出来。因此,文字瓦当在汉代出现也合情合理。从文化的角度看,文字瓦当的出现应是汉儒发展的产物。另一方面,汉代加强中央集权,经济快速发展,促进了社会繁荣,也促使土木工程建设取得很高的成就,瓦当这种建筑构件必然也得到发展,它不仅仅是作为一种具有观赏价值的建筑构件,而且被赋予了神学色彩,具有“沟通天地”的功能,人们将愿望书写在当面上,希望它能将愿望传达给天神,从而帮助其实现愿望。所以,文字瓦当应该是汉王朝大一统背景下的产物。汉以前的瓦当就已经流行动植物纹、兽纹、云纹等纹饰,素面瓦当也不多;进入汉代以后,素面瓦当几乎绝迹,出现了多种纹饰并存的局面,也包括文字瓦当这种以前未发现的特殊存在,并且以文字瓦当为主[2]。汉代瓦当有半圆形和圆形之分,后来逐渐都发展为圆形瓦当,当面饰文字或者文字与其他纹饰的结合。汉代的文字瓦当,比较常见的有“长乐未央”“汉并天下”“千秋万岁”等,文字瓦当从最开始只用于宫殿建筑上到用于祠堂、官署、墓葬等之上,反映了汉代文字瓦当的应用范围之广[3]。

我国发现最早的铜镜应数齐家文化铜镜,一面饰有七角星图案,另一面为素面,都没有文字[4]。有铭铜镜的出现时代应该是西周早期。1979年在陕西凤翔南指挥西村出土了一面铜镜,上面刻的铭文疑为“车”字[5]。此后,有铭铜镜偶有发现,直至西汉武帝以后有铭铜镜才开始普遍流行起来。铜镜镜面用来鉴赏面容,镜纽起支撑作用,镜背起装饰作用,直到有铭铜镜的出现才改变了铜镜镜背单纯的装饰作用,它开始被赋予更多的含义。铜镜最早应该是一种礼器,商周之际出土青铜器很多带铭,铜镜很有可能受此影响。另外,西汉武帝开始,汉儒思想、稳定的社会环境、繁荣的经济,使得汉初以前铜镜饰铭文的习惯得到延续和发展,铭文内容也更加丰富。汉代也是我国铜镜发展的鼎盛时期,各种形制的铜镜并存。与文字瓦当一样,汉代的铜镜当中很多饰有文字,这些吉语、纪事等题材的文字装饰,同时与其他纹饰搭配使用,这与汉代文字瓦当存在异曲同工之妙,二者应该存在某种必然联系,在下文将进一步论证。

二、汉代文字瓦当、铜镜装饰与形制的异同

1.布局特征方面。汉代文字瓦当形制多为圆形,常以四组单线或者四组双线将圆形当面分为四界格亦即四个扇形,每个扇形间常饰一个字,这是文字瓦当中最为常见的形式,比如“长乐未央”“长生无极”“汉并天下”瓦当等;也有一些瓦当当面不分割为界格,只饰文字,比如“大富”“上林”瓦当等;西汉时“卫”字瓦当,在当面中心圆形之上只饰一个“卫”字[6]。另外,汉代文字瓦当当面中心常饰圆形纽,有的在圆形纽外饰小乳钉纹,多见于四组双线分割的瓦当当面之上。当面文字和图像、图案结合也是汉代瓦当的一个特点。如“长生无极”四字瓦当,圆形,宽边轮,直径17厘米,当心为一圆形纽,纽外饰一周弦纹,称作内弦纹,纽与弦纹之间饰12个小乳钉纹。当面边轮内侧饰以一周弦纹,称作外弦纹,内外弦纹之间被四组双线划分为四界格,四界格中分别饰一个文字,“长生无极”瓦当应右左对读,右“长生”,左“无极”;整个当面层次清楚,突出文字,而纹饰是用来修饰文字的。文字与图像结合的“飞鸿延年”瓦当,当面上部有“延年”二字,下部是一只展翅的飞鸿。汉代铜镜目前发现的几乎全为圆形,与文字瓦当一致,铜镜很早以前就多为圆形,文字瓦当很可能在形制上模仿了铜镜。此外,文字瓦当多为当面中心一乳,而汉代铜镜镜背通常乳钉纹较多,其中以四乳居多,绕镜纽排列(图一)。可见文字瓦当与汉代铜镜均常饰乳钉纹,只是数量上和位置上有所差异。文字瓦当当面中心乳钉可能就是铜镜镜钮的异形。

图一 “长生无极”瓦当与四乳四虺纹镜

汉代植物纹镜多饰草叶纹,也有用花装饰的;几何图案纹镜在汉代比较常见,其中很少一部分仅饰几圈弦纹,星云纹在汉代铜镜中占很大比重,而汉代文字瓦当有饰云纹的,这一点上两者相似,连弧纹常见于汉代铜镜中,并与星云纹结合使用在镜背上,连弧纹在汉代文字瓦当中几乎不见。汉几何图案纹镜中规矩纹镜最为流行,在镜背中心纽座外置方形框,框外饰规矩纹 (TLV纹),而且规矩纹之间常饰乳钉纹、四神、羽人、龙虎以及几何纹等,有的间以文字,汉代瓦当当面多饰文字,但也有配饰几何纹的[7];汉代文字瓦当也饰禽兽、神兽纹饰,像前面提及的“飞鸿延年”瓦当就是一典型的代表。规矩纹镜镜背的钮座外通常置一方形框,而汉代文字瓦当当面中心的圆形钮外通常饰一周凸弦纹。另外,有些瓦当当面只有文字,没有纹饰,但汉代镜一般不存在这种情况,这也能侧面反映汉代镜比汉代文字瓦当发展要早,形制布局、纹饰更为复杂。文字瓦当中的兽面纹饰与汉代铜镜中的兽面纹饰存在一定的差别,汉代铜镜在镜背上布置的兽面纹数量一般较文字瓦当多。铭文镜在汉代非常受重视,铭文字数不等,总体字数较汉代文字瓦当当面字数要多,而且文字瓦当边缘无铭文,汉代铜镜边缘部分饰有文字,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区别。

汉代铜镜层次分明,高度概括起来无非是两种形式,一种是从内到外由几圈凸弦纹分割表面,然后其间饰以纹饰和文字;另一种就是中心纽座外饰方形框,再外饰多圈凸弦纹,饰以纹饰和文字于其间。相对于文字瓦当,汉代铜镜装饰更为复杂,不无铜镜作为一种鉴美器物的原因。西汉武帝以后,瓦当这一建筑构件已经不仅是一种装饰物,更多的是充当宗教神学中的祭器,起着“沟通天与人的桥梁作用”,文化内涵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它的实用价值。综上所述,汉代的文字瓦当与铜镜虽然有异,但是在布局特征方面还是受到了铜镜的影响,尤其是汉代铜镜的影响。

2.文字内容及其背景方面。汉代瓦当当面最为常见的文字有“长乐未央”“大富”“延年益寿”“千秋万岁”等,多是一种吉语、颂词,表达对幸福快乐生活的追求、对长生的渴望,这与汉代某些统治者有很大关系。如汉武帝与秦始皇一样希望求取仙丹妙药以获得生命的永恒,通过许多相关的媒介表达这样一种愿望,瓦当正是其中的代表。有些汉代文字瓦当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与重大历史事件相关联,像“汉并天下”瓦当,是汉高祖宣扬他统一天下的成就,希望世人能记住他的功绩[8]。一部分瓦当当面有“上林”“华仓”等文字,这些文字瓦当标明了建筑物的名称,通过这些文字瓦当可以知道出土瓦当的遗址,以前上面的房屋宫殿建筑叫什么名称;像“都司空瓦”瓦当原本用于汉长安城都司空官署建筑,这种类型的瓦当通常是用在某类官员办公地方的建筑之上;此外,“兰池宫当”“长乐未央”等都与当时的皇宫宫殿密切相关,与史料所载宫殿信息一致[9]。还有一些用于陵墓建筑上的文字瓦当,如在陕西咸阳汉高祖刘邦长陵发现的 “长陵西神”“长陵东当”瓦当,这类瓦当能直观地反映陵墓的归属。汉代文字瓦当常见的就这几类,也有一些其他类型。

文字瓦当与汉代经济、政治、文化密切相关。首先,符合统治阶级利益;其次,经济发展水平较高,手工业发达,提供技术支持;再次文字瓦当背后的内涵,与当时的社会背景、社会文化直接对应[10]。汉代铜镜在先前已有成就的基础上,以发展向好的背景取得了铜镜制造业的繁荣,汉代铜镜镜背上的文字多样,题材丰富,也常与纹饰一起构成多样风格的铜镜,该时期常见的铭文有“长宜子孙”“长富贵,乐无事,日有憙,宜酒食”“愿毋相忘,长乐未央”“千秋万岁”“左龙右虎主四彭”“见日之光,天下大明”“长乐未央,利子孙,宜兄弟,寿万年,长相保兮,宜子孙,万年固常新”等[11],包含多种题材,有追求快乐生活的,追求富贵、仕途升迁、保佑子孙后代的,也有纪年纪事的,以及其他题材的,这些文字背后反映了很多信息。汉代铜镜中有体现汉代人享受生活的铭文,从侧面反映出了汉代人在国家安定、经济发展的社会背景下悠闲的生活;有希望自己在政治上取得进步,实现理想抱负的铭文;也有希望保佑子孙后代生活得好,延续祖辈兴盛的铭文。

此外,汉代铜镜很大程度上受阴阳五行学说等思想的影响,尤其是汉武帝时期,不仅是皇帝,普通民众也渴望无尽的寿元,以实现生命的永恒。然而,愿望美好,现实残酷,宇宙自然的规律注定了任何生命体都不可能永生,所以人们只好把这不可能达成的愿望通过铜镜铭文来表达诉求。汉代铜镜从西汉前期开始的三到四字,如“长富贵”,发展到后来的几十个字,铭文中七字居多[11]。汉代文字瓦当文字字数一到十二字不等,其中,四字瓦当在汉代瓦当中数量最多。相对于字数众多的汉代铜镜铭文,文字瓦当中十二字之多的铭文就显得平常了,且汉代铜镜的铭文内容也更为详尽,这是其差异。此外,汉镜缺少汉文字瓦当官署类的题材,应该是铜镜并不作为一种建筑材料并且显示建筑名称的原因。铜镜有反映政治追求的铭文题材,如 “日光—昭明”镜,但与官署类文字瓦当还是存在本质上的区别。

汉代文字瓦当当面文字圆圈转读特征上,一般遵循从上到下,再从右到左的顺序,尤其是一至四字瓦当,目前发现字数最多的十二字汉代瓦当,也是遵循了这一规律。比如西汉的“维天降灵”瓦当(图二)。而汉代铜镜铭文字数一般多于四字,转读方式一般是从饰铭文的那圈凸弦纹右边中部开始,以顺时针方向依次读 (图三)。由此可见,汉代文字瓦当与铜镜在转读方式上存在差异,文字瓦当从右往左一般是逆时针方向,而铜镜恰恰相反。再者,多字铭文铜镜转读多是从右边中部开始,文字瓦当一般是从右上部开始。不过也有一些特殊存在,像“甲天下”瓦当(图四)。西周早期已有铭文铜镜发现,随着铜镜的发展,到顶峰期的汉代必然形成了铜镜铭文的惯用布局和读法,想必会对刚出现的和铜镜具有很多共同特征的文字瓦当产生影响,像文字内容布局、转读方法等。

汉代文字瓦当与汉代铜镜所饰的铭文在题材上有很多的相似性,都多吉语类,甚至铭文相同,如“长乐未央”“千秋万岁”等(图五);也都有反映道家思想的铭文等。诸多的雷同,定然不是巧合,与汉代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实况相关联,而汉代铜镜和文字瓦当如前文所说,铜镜产生早,而且发展迅速,对于出现较晚的文字瓦当肯定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借鉴汉代铜镜风格的基础之上不断丰富自身特色。

图二 “维天降灵”瓦当

图三 昭明镜

图四 “甲天下”瓦当

三、结语

瓦当的出现,是中国古代建筑史上的伟大创举,它不仅具有审美功能,而且具有厚重的文化内涵,尤其是汉代文字瓦当出现后,更是赋予了瓦当很多的文化属性,从各种文字瓦当就能不同程度地去了解汉代经济、政治、文化、社会情状。汉代铜镜都为圆形,多有文字,此时的瓦当基本全部变为圆形且当面开始出现文字,无论是形制还是纹饰抑或是文字内容、转读方法等都有一些相似的地方;而且汉代作为铜镜发展史上的巅峰期,与同一时期文字瓦当这种瓦当的新形式相比,在诸多相似的基础上,更可能的是汉代铜镜这种成熟的产物对汉代瓦当产生了深远影响,同为与该时代密切相关的产物,社会环境会影响两者的发展,尤其是汉代儒学的发展和政治大一统背景下繁荣的经济环境对其产生的影响至深,二者也必然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汉代社会的很多方面。

图五 “长乐未央”瓦当与“长乐未央”草叶纹镜

参考文献:

[1]陈国欢.浅析汉代文字瓦当的艺术特色[J].新西部:理论版.2015(9):107,103.

[2]吴磬军.燕下都瓦当文化考论[M].保定:河北大学出版社,2008:38-44.

[3]张绍红.永恒的美[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08.

[4]管维良.中国铜镜史[M].北京:群言出版社,2013:13-19.

[5]张澎.关于古代铜镜在传统文化上的思考[J].山东文学月刊,2008(6):75-76.

[6]田英.汉代铜镜纹饰的分类[J].文物天地,2016(2):84-88.

[7]孔祥星,刘一曼.中国古代铜镜[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56-70.

[8]陈道义.汉代文字瓦当与砖文的装饰意味及其文化阐释[J].艺术探索,2008(4):40-42,44,158.

[9]马逸飞.书法视域下的汉代瓦当文字研究[D].太原:山西大学,2015.

[10]邓林.汉代铜镜铭文与纹饰的组合形式[J].荣宝斋,2011(9):32-45.

[11]邱龙升.汉代镜铭之吉祥语[J].南方文物,2016(1):226-23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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