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实在论与反科学实在论之争
2018-04-02
(中原工学院 河南 郑州 450007)
20世纪60年代科学哲学的研究陷入了一个困境,关于科学实在论和反科学实在论之间的争论,成为了科学哲学发展中最激烈最持久且令人瞩目的争论之一,两者也都在争论的过程中不断纠正完善。总的来说科学实在论在历史上是占主导地位的一个流派,可是正在不断受到反科学实在论者的挑战。于是,这两个流派未来的发展趋势也影响到科学哲学今后的发展。
一、科学实在论及其发展
传统实在论者认为,具体事物是实在的,同时事物的抽象物、自然现象的规律和性质也是客观实在的,同样不依赖于人的意识所存在,而且就连理念的世界也是实在的。实在论有两个方面,一是形而上学实在论,另一个是科学实在论。科学实在论是以形而上学实在论发展起来的。它主张,人们对于这个自在世界的真实客观的描述只有一种,而真理就是我们的观念与客观实在相符合的科学理论。也就是说,科学实在论认为科学理论与客观实在之间存在着一一对应的关系,意味着任何科学理论都能够找到一个客观实体与之对应。
一直以来,人们会有一种很自然的想法:认为当前的科学理论是能够正确反映客观事物和发展规律的,也就是说,观念和理论都是与具体的客观实在对应的,理论中的术语都有指称,指称的对象具有客观实在性。因此,判断一个理论是否合理,就是看它是否与客观事物相符合,符合就是真理。近代科学实在论早起代表人物威尔雷德·塞拉斯就认为:“科学理论的所谓对象都是客观存在的实体,真理就是对客观世界的表述和解释”。[1]又比如,休谟就把认识主体的观念视为对象的繤本,认为:“我们对于对象的观念与对象的客观存在的符合就是一种真理”。[2]这就是所谓的真理符合论。真理符合论,主张关于事物的断言与被断言的事物之间存在着对应和符合关系。
尽管科学实在论者们的观点看似很完美,但他们也面临着一个重大的理论难题。这一难题就是:既然科学理论的合理性就在于它能够客观真实地反映客观事物,那么,判断的标准又是什么呢?或者说是谁来判断理论是否与事物相符合呢?有谁是能独立于理论与世界之外的呢?如果有,也只能是上帝了吧。但问题是我们谁也不能代替上帝做出判断,也就无法知道理论是否与事物相符合。而科学实在论者为了解决这一理论难题,首先想到一个理论是否与客观实在相符合,关键就是看它能否通过检验。如果通过了大量检验,就能够归纳出它是合理的。但是这就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即使通过大量检验,也不能把所有的实验穷尽,所以得出的结论也就不具有绝对的真理性。这个时候,如果直接断定科学理论与客观实在是相符合的,就不具有足够的信服力。同时,他们还有另一种解释,他们提出如果科学理论在实践中取得成功,那么就可以证明理论具有真理性。只有科学实在论能对科学在应用中的成功做出合理解释,反科学实在论只能把科学预测的成功解释为奇迹。如果说理论不具有真理性,那么阿基米德、牛顿、爱因斯坦所做的实验,各自得出的理论难道也都是偶然吗?显然不是的,所以科学实在论者坚持认为科学理论是具有真理性的,反映了自然界的客观实在。尽管如此,依然还是无法说服反实在论者。
二、反科学实在论者的批判
正是由于科学实在论面临一个重大的理论难题,而且科学实在论者又无法完美解决自己的理论难题,不能通过归纳推理说明理论具有真理性,同时他们又把在实验中成功的理论抬高为真理,使得真理变得廉价起来。所以,他们收到了反科学实在论者的批判。
在各个不同的流派中,反对科学实在论影响最大的就是库恩、劳丹等人。
在库恩看来,随着知识的增长,从一次科学革命到另一次科学革命,我们像是居住在不同的世界。新理论是对世界的新的描述。新旧理论以不同的方式描述世界,所以新理论描述的是新的实在。在库思看来,说科学理论追求真理是无意义的,他不怀疑作为解难题的工具,牛顿的力学改进了亚里士多德的,爱因斯坦的力学改进了牛顿的,但他认为在力学理论的史替中,本体论的发展没有首尾一致的方向。他指出,在某个重要方面,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与亚里士多德的理论很接近,而牛顿的理论无论与亚里士多德的理论还是与爱因斯坦的理论都有很大的差别。即由亚里士多德的理论经牛顿的理论到爱因斯坦的理论,并不表现为对所谓客观真理的超近。[3]库恩基于科学史的发展过程,在他的一书中提出了“范式”这一概念,范式是“在一个时期内给科学家集团提供模范问题与解决的普遍公认的科学成就”。[4]这一概念具有非常强大的影响力,正如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中所说的那样,范式依赖于人的信念而存在,是科学家们在接受了相同的教育之后,在相同的理论基础之上取得成就后,在心理上形成的某种共同信念,是被普遍接受的。也就是说,在一般的情况下,同一科学共同体的科学家有共同的范式,而且不同的范式之间不可通约。就比如,对于同一个事物,一个人看到的是鸭子,而另一个人看到的是兔子。就是说对于不同科学共同体的科学家来说,看待同一事物的看法和角度是不同的。不同的范式之间是不同的,范式之间也不可通约。所以,他认为关于理论的本体论承诺会随着范式的改变而变化。同时,他还认为当科学革命发生时,范式会发生变化,科学术语的指称也会变化。那么,当人们选择范式时就会依靠主观的信仰来进行,而人们的信仰可能随时会变化,所以在这时,理论根本不具有真理性,完全是靠人们的主观意志决定的。由此,库恩就批评了科学实在论所说的理论的真理性,真理的客观实在性。
劳丹拒绝接受塞拉斯和普特南这种哲学家所信奉的科学实在论观点:我们有权把正确证明自然科学的理论视为真理。劳丹认为这种观点过于理想化,这种观点是假定在今天确证的科学理论在将来所有的实验中都能够不被推翻,忽视了一点,就是现在的确证理论往往会在未来的实验中被击败。[5]在他看来,科学实在论把成功作为理论真理性的标准是不可取的。实际上,人们对成功的含义的理解是因人而异的,如果理论解决了难题就叫做成功,那么,理论的成功和真理性就没有必然的联系。因为,成功的理论不一定是真的,真理也不一定就会使得实验成功。比如,在历史上,地心说曾经无数次成功的解释了很多现象,但是后来随着人类的发展、科技的进步,被日心说所取代。所以说,劳丹的意思就是,不能把科学理论视为一成不变的真理,这样的真理在人类一定历史发展阶段是不存在的。
由于受到反科学实在论的批判,科学实在论的支持者开始寻求通过其它的路径为自己进行合理的辩护。
三、科学实在论的辩护
面对反科学实在论者的挑战,很多的科学实在论者尽力为科学实在论进行辩护,进行了积极的应战,他们有的提出新的理论,有的修正传统地实在论,目的都是想要极力证明真理就是我们的观念与客观实在相符合的科学理论。
其中,波依德认为他自己提出的对反实在论的反驳,无论对构造主义还是对经验主义都是击中要害的。波依德的论证以他对科学方法论的观点为基本出发点。他认为科学方法论虽然依赖于科学理论,但未必要像库恩等人那样认为世界只是由我们的理论传统构造的。世界并不是理论传统所构造的,我们关于这个世界的理论传统中的规律和理论是似真的,而科学方法论处于辩证的进步之中。而依赖于似真理论的方法论将会是发现新结果和改进旧理论的可靠指南。 我们关于世界知识的改进结果又得出了可靠的方法论,而这种方法论自然能指导建立起更加 精确的理论,如此循环往复。[6]在这样的辩证发展过程中,便会逐步产生出关于世界的越来越精确的理论,加强对世界的认知,也可以说我们的科学理论会越来越逼近真理。波依德指出纯构造主义根本解释不了科学方法论在运用中的可靠性,也解释不了科学理论在技术中运用的成功,更解释不了反常的观察为什么会引起科学革命。
以 C.A.胡克为代表的自然主义认识论观点。他认为:“科学实在论者的观点并不取决于或借助于被孤立地考虑的那种外展推理的力量,而是取决于被评价的东西才是经验主义认识和正表现出来的自然主义认识论的相对优点。”[7]他们承认人类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这种承诺“即把认知作为一种自然的能力,一种由其他生物种类的更普遍的自然能力发展而来的能力。”在这类修正的科学实在论看来,人的认识能力是自然地形成的,认识真理是人本能地可以实现的。另外,在科学方法上,波依德求助于胡克提出的自然主义为科学实在论辩护。胡克认为“首先把人类看作自然的一部分,因此,这承诺的一个重要部分就是把认识作为一种自然的能力,一种由其他生物种类的更普遍的自然能力发展而来的一种能力”。[8]这样,波依德通过胡克的自然主义认识论肯定了人类的认识能力,肯定了人与自然的统一,人能够认识身外世界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这为主体认识客体提供了一种新的视角。
福尔迈同样也列举出了很多理由,为科学实在论辩驳。他说:假设实在论弱与别的实在论,在它看来关于世界的所有陈述,都具有假设的性质。不过,这种“谦虚”是逻辑上的。“外部”世界的存在不可证明,这种见解并不妨碍逻辑学家和科学理论家相信这个世界的存在。就像罗素所说的:“整个世界是梦幻场,我们在其中为自己制造了各种对象,这个假定在逻辑上不是不可能的。但是这并不能说明这个假定会是真的。”相反的是,大量的论据支持实在性预设。这包括心理上的自明性、语言的实在性、该假设的简单性、理论的反驳等等(假如我们的感觉纯粹是心灵的产物,那就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会做出与我们的理论截然相反的经验。然而理论又一再被证实是错的,期望在实验中落空)。以上这些结论,本应该把一个不依赖于意识的、结构化的世界的假定看做是一个经过充分论证的假设。尽管这个世界是超越体验的,但它并不处于一切认识的彼岸。
四、科学实在论的新发展
普特南的“内在实在论”是在论战中科学实在论得到发展的一个典型代表,这类实在论接受了范·弗拉森等人的建构主义观点,主张真理仅存在于理论的内部,在理论系统中可以有真理,或者说成熟的科学理论其真理性的概率是高的,理论对实在的正确反映是高度可能的,但真理不是客观事物在人脑中的再现,而是相对于特定理论系统的,每一种理论都具有自己的客观世界,因此也就有自己的不同真理。
普特南前后期的思想有较大的差异,前期,他属于形而上学实在论者,把形而上学的科学实在论的哲学观概括为:世界是由不依赖于心灵对象的某个确定的总体构成的。只能有一个关于“世界存在的方式”的正确描述。真理要包括语词或是思维记号与外部事物或事物集合之间的对应关系。[9]认为成熟的科学理论是对外部世界的近似描述,理论中的术语有固定的指称。对于同一个事物,人们所提出的理论不同,我们只能说关于相同的实体有不同的理论,但是不能说有多少理论就有多少实体。可以看出,人们对事物的解释带有主观性,但是我们不能认为理论的指称也是随意的、指称的客观存在也是主观的。他认为,科学理论的主要任务就是客观的表述客观世界,而评价理论的标准不是科学共同体的一致同意,也不是人们的主观信念,只能是客观的外部事物,外部客观事物既是理论的来源又是理论的试金石。
在与反科学实在论的长期论战中,普特南也发现自己观点存在的问题。比如,他把理论的术语或者概念与客观事物的对应作为科学实在论的任务是一种过于简单化的认识方法,人们无法判断理论与客观事物是否符合。所以,他开始注重理论内部的逻辑性,认为无论任何概念和符号的意义不在于是否与客观事物相对应,而是在使用中才有意义。可见,概念和符号的意义不是一成不变的,具有自身的使用价值。关于判断理论真理性的标准,涉及到语言共同体的价值观念。语言共同体的社会实践是多元的,因此,人们的认识只能是一种在语言文化体系内进行的活动,不只是追求理论与外部客观事物一一对应的行为,这种只追求一一对应关系的行为只是一种理想行为。所以,普特南的内在实在论强调知识的独立性,带有人本主义思想。普特南的内在实在论有力的为科学实在论进行了辩护,同时也在这场争论中得到了进一步发展和完善。
结论
尽管科学实在论在过去的历史长河中处于主导地位,但是,自身遇到的理论难题,仍然阻碍了科学实在论发展的步伐,也不适应现代科学发展的趋势,同时受到反科学实在论者的强有力批判。在反科学实在论者提出掷地有声的批判时,使得对战双方都得到不断的纠正和完善。反科学实在论者的批判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而且它的主张也具有一定的可取性,批判的过程也是对科学实在论纠错的过程。经过持续的争辩,双方今后的发展状况会直接影响科学哲学未来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