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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明清小说中的月经隐语及其女性叙事*

2018-03-28李金莲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李瓶儿隐语月经

李金莲

(楚雄师范学院人文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月经是女子生殖细胞成熟后周期性子宫出血的生理现象,据说古时候的人们发现它和月亮的盈缺有同样的规律,因而得名。颇有意思的是,在中国古代汉语中的“月经”一词往往只用于生理和医学领域,日常生活中人们创造了其他一些说法来表示这个概念,因而民间出现了数不清的月经隐语。明清时期的小说家就大量使用了这些表示妇女来月经的词汇,如“月经”“月候”“月水”“月信”“天癸”“体姅”“庚信”“经期”“经脉”“经信”“经水”“信水”“行经”“下红”“红铅”“洗身上”“洗换”“夹布子”“陈妈妈”“好日子”“身上来”“血山崩”等,这些俗语词汇成了当时市民阶层私人生活的生动反映。妇女对月经来潮这种正常生理现象并不直呼其名,不管采用哪种隐语都是些意思含混的代用词。妇女在月经期间自然地创造出一些具有象征性或实质性的词汇来掩饰不同于男人的特殊生理状态,并供她们“内部”交际使用,因此月经的称谓相当多。不管是文人骚客使用的避讳托词,还是荒村野妇口中的俚语行话,每种称谓都打上了语言民俗的烙印。本文以明清小说中出现的月经隐语为分析素材,从女性特殊用语的演化来看身体观念的变迁。

一、带有“月”字的隐语词汇

由于育龄妇女的月经都是按月而行的,故其名往往带有一个“月”字,这在明清小说中很常见,如“月经”“月候”“月水”等。《本草纲目》:“月事一月一行,故谓之月水、月信、月经。邪术家谓之红铅。”清袁枚《随园随笔·诸史》:“《姚氏识名》云:天子诸侯妃有月事者,以丹注面,令女史见之,不口奏。”据说明代宫中的规矩是,妃嫔来了月经,就在自己居住的宫门口摆放一盆月季花。因为月季又名“月月红”,可以作为月经的隐语,皇帝看见月季花就不会幸临此宫了。历史小说《明宫十六朝演义》中就写有这样的情节。

“月经”一词出现在《金瓶梅词话》第五十回,西门庆想要和李瓶儿行房事,李瓶儿道:“我到好笑起来,你今日哪里吃的恁醉醉儿的,来家歪斯缠。我就是洗了,也不干净。一个老婆的月经,沾污在男子汉身上,臜剌剌的也晦气。”“月经”一词还出现在《金瓶梅词话》第六十一回,小说提到李瓶儿患病,韩道国说:“东门外住的一个看妇人科的赵太医,指下明白,极看得好。前岁小媳妇月经不通,是他看来。老爹请他来,看看六娘,管情就好哩。”

清初李渔的白话小说《无声戏》第五回《女陈平计生七出》描写明末西安府的耿二娘为“流寇”所劫,装出愿与“流寇”小头目结为夫妻而虚与周旋,耿二娘故意装作来月经:“贼头见了二娘雪白的肌肤,好像‘馋猫遇着肥鼠,饿鹰见了嫩鸡’。自家的衣服,也等不得解开,根根衣带都扯断。身子用力一抵,谁想抵着一块破布。贼头道:‘这是甚么东西?’二娘从从容容道:‘不瞒你说,我今日恰好遇着经期,月水来了。’贼头不信,拿起破布一闻,果然烂血腥气。二娘道:‘妇人带经行房,定要生病。你若不要我做夫妻,我也禁你不得;你若果有此意,将来还要生儿育女,权且等我两夜。况且眼前替身又多,何必定要把我的性命来取乐。’贼头道:‘也说得是,我且去同他们睡。’……你说二娘的月经,为甚么这等来得凑巧?原来这是他初出茅庐的第一计,预先带破布,正是为此。那破布是一向行经用的,所以带血腥气。掩饰过这一夜,就好相机行事了。……(第二晚)与二娘交颈而睡,料想明日经水自然干净,预先养精蓄锐好奉承财主婆。……到第三日……又问二娘道:‘经水住了不曾?’二娘道:‘住了。’贼头听见,眉欢眼笑,摩拳擦掌,巴不得到晚。”[1](P82―84)

月水也是月经的婉称,晋张华《博物志》卷二:“(交州夷民)涂毒药于镝锋,中人即死。其俗誓不以此药治语人。治之,饮妇人月水及粪汁,时有差者。”唐孙思邈《千金宝要·妇人》:“产后,月水往来多少不定,或不通。”宋欧阳修《又三事》:“虫儿具招虚伪事甚详,云自正月至今,月水行,未尝止,今方行也。”明人李时珍《本草纲目·人·妇人月水》:“月有盈亏,潮有朝夕,月事一月一行,与之相符,故谓之月水、月信、月经。经者,常也,有常规也。”俞樾《茶香室丛钞·申红》引清赵学敏《本草拾遗》:“猴经一名申红,深山群猴聚处极多,每于草间得之,色紫黑成块,夹细草屑。云是母猴月水也,治干血痨。”《金瓶梅词话》第六十一回:“房下如此这般,下边月水淋漓不止,所以身上都瘦弱了。”清代作家李绿园的世情小说《歧路灯》真实地描绘了中国十八世纪社会生活的风貌,为我们提供了可贵的社会史的材料,该书第四十七回:“且说孔慧娘,那一次与茅家官司,已气得天癸不调,迟了一年多,月信已断。……王氏素爱其贤,催绍闻用药调治。请姚杏庵诊了脉,这月水不调四字,一猜就着,自然是加减四物汤、归脾逍遥散之类,互换着吃起来。”[2](P423)

妇女月经每月按时来潮,故亦名“月候”。《金瓶梅词话》第八十五回:“女子……月候按时而行,常以三旬一见则无病。”月经与经脉相关,故其名时常带着“经”字,如“经期”“经脉”“经水”“行经”“经头”等。《红楼梦》第十回提到秦可卿小产以后始终没来月经,婆婆尤氏说道:“他(可卿)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着,经期有两个多月没来。叫大夫瞧了,又说并不是喜。”这里直接说的是“经期”二字,没有隐指。“经脉”也是月经的婉称。《醒世姻缘传》第八回:“从此以后,青梅的面渐觉不黄了,经脉由少而多。也按了月分来了。”明清溪道人《禅真后史》:“这第五房夫人王玉仙蓦然思酸作呕,神思不宁,经水过期不至,终日贪眠爱睡。”清夏敬渠《野叟曝言》:“李四嫂因八月十五夜里,那两碗冷水正吃在经水将来,把经头逼住,月事不行,恶心吐食,夜热昼寒,所以说成干血之症。”

二、带有“信”字的隐语词汇

月经每月按时而行,很讲信用,故也常有带着“信”字的月经隐语,如“经信”“月信”“庚信”“信水”“潮信”等。因月经按月而至,如潮有信,故亦称“月信”或“经信”。《醒世姻缘传》第十九回:“晁住老婆……觉得下面似溺尿一般,摸一把在那月下看一看,原来是月信到了。”另《醒世姻缘传》第七十九回:“寄姐经信两月不行,头晕恶心。”明叶宪祖《丹楼钿合》第五折:“请问尊婆,可是经信迟留一月过?”明汤显祖《南柯记·偶见》:“〔老〕咳,俺去不得。俺真是个信女,把水月观音倒做了。〔小旦〕怎么说?〔老〕月信来了。”清纪昀《阅微草堂笔记·滦阳续录三》:“既由精合,必成于月信落红以后。”

秦可卿是《红楼梦》小说文本中初次(也是多次)被提及月经的人物,曹雪芹在第十回里写张太医跟贾蓉说起秦可卿的病,用的又是“月信”二字。张太医道:“看得尊夫人这脉息……心气虚而生火者,应现经期不调,夜间不寐。肝家血亏气滞首,必然肋下疼胀,月信过期,心中发热。”接着说:“大奶奶这个症候……要在初次行经的日期就用药治起来,不但断无今日之患,而且此时已痊愈了。……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大奶奶从前的行经的日子问一问,断不是常缩,必是常长的。是不是?”这婆子答道:“可不是,从没有缩过,或是长两日三日,以至十日都长过。”秦可卿两个多月没有月信绝非喜兆。上文提到的“初次行经”肯定不是秦可卿刚来少女初潮,象征她进入青春期的那次月经。其实,说已婚妇女“初次行经”,都是指产后初次来月经。那就是说秦可卿以前曾经怀孕过。但书中只说“秦氏身无所出”,没有生过子女。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小产过,或堕过胎。秦可卿小产以后流血多,始终没来月经,导致月经失调气血两亏。

《红楼梦》中还提到所谓的“庚信”,也是指女子的月经。庚是天干的第七位,引申指时间。因月经按时而至,如潮有信,故称“庚信”。曹雪芹在写尤二姐的月经时,使用的词汇就是“庚信”二字。《红楼梦》第六十九回写到:“小厮们走去,便请了个姓胡的太医,名叫君荣。进来诊脉看了,说是经水不调,全要大补。贾琏便说:‘已是三月庚信不行,又常作呕酸,恐是胎气。’胡君荣听了,复又命老婆子们请出手来再看看。尤二姐少不得又从帐内伸出手来。胡君荣又诊了半日,说:‘若论胎气,肝脉自应洪大。然木盛则生火,经水不调亦皆因由肝木所致。医生要大胆,须得请奶奶将金面略露露,医生观观气色,方敢下药。’”贾琏作为一个男性和太医谈论妇女月经话题使用的是文绉绉的“庚信”,显得较文雅,这一点自然是和丫头下人惯用的俗语不同。“信水”也是妇女月经的别称,以其按月而致,准而有信,故以“信水”婉称。《聊斋志异·侠女》:“本期一索而得,不意信水复来,遂至破戒而再。”清人沈起凤的笔记体小说《谐铎》卷四《营卒守义》:“而宠奴终忧无嗣,因出海鸥子所赠黑丸,授而吞之。不旬月,信水复来。明年,诞一子,名恭寿,人谓守义之报云。”

“潮信”又称为“潮水”,婉指妇女月经。因月经来去也有时,如潮水定期而来,涨落有时,故也以“潮信”指月经定期而来。明人李昌祺的文言小说集《剪灯余话》之卷四《江庙泥神记》中有诗云:“兰房悄悄夜迢迢,独对残灯恨寂寥!潮信有期应自觉,花容无媚为谁销?愁颦柳叶凝新黛,笑看桃花上软绡。夙世因缘今日合,天教长伴董娇娆。”

三、带有“红”字的隐语词汇

月经呈现红色,故也有带“红”字的月经隐语,如“红铅”“下红”“血山崩”等。明吴承恩《西游记》第二回:“祖师道:‘此是有为有作,采阴补阳,攀弓踏弩,摩脐过气,用方炮制,烧茅打鼎,进红铅,炼秋石,并服妇乳之类。”明嘉靖年间,方土陶仲文,因献红铅而得幸于世宗。明代有些术士喜用经血尤其是童女初次经血合制长生不老的丹药,月水一名“红铅”即源于此。服用红铅之风在明代尤为炽盛,有些方士因向皇帝进献红铅之方而骤登高位。明代以月经提炼长生不老之药,用于提炼药物的月经称红铅。明人谢肇淛所撰《五杂俎》卷十一《物部三》详细记载了制取“红铅”的办法,曰:“医家有取红船之法,择十三四岁童女美丽端正者;一切病患残疾声雄发粗及实女无经者俱不用,谨护起居,俟其天癸将至,以罗帛盛之,或以金银为器,入瓷盆内,澄如朱砂色,用乌梅水及井水、河水搅澄七度晒干,合乳粉、辰砂、乳香、秋石等药为末,或用鸡子抱,或用火炼,名‘红铅丸’,专治五痨七伤,虚惫羸弱诸症。”[3](P1736)由此可见,红铅是童女初来月经,加其他药提炼而成。清吴下阿蒙《断袖篇·法外纵淫》:“然在其家时,枕衾押昵,与常人同,或以为但取红铅供药饵。”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分析《金瓶梅》一书时曾精辟地指出:“成化时,方士李孜僧继晓已以献房中术骤贵。至嘉靖间而陶仲文以进红铅得幸于世宗,官至特进光禄大夫柱回少师少傅少保礼部尚书恭诚伯。于是颓风渐及士流,都御史盛端明布政使参议顾可学皆以进士起家,而俱结“秋石方”致大位。瞬息显荣,世俗所企羡,侥幸者多竭智力以求奇方,世间乃渐不以纵谈闺帏方药之事为耻。风气既变,并及文林,故自方土进用以来,方药盛,妖心兴,而小说亦多神魔之谈,且每叙床第之事也。”[4](P204―205)明代方士特别看重女人月水中的血块,他们想出了种种收取和保存“梅子”“红梅”的方法。李时珍痛斥红铅邪术,凡与红铅有关的医方一概不收入《本草纲目》,却很相信月事布医方,遂记述也较丰富。

在小说《金瓶梅词话》中,李瓶儿患上了不停下红的病症。《金瓶梅词话》第五十四回提到李瓶儿因儿子生病,自己也急出病来,“心口肚腹两腰子都疼得异样的”。后来请了任太医为她诊治,说了些胃虚气弱、降火滋荣等一大套话,接下去问:“经事来得匀么?”丫环迎春说道:“便是不得准。”太医又问:“几时便来一次?”迎春道:“自从养了官哥,还不见十分来。”太医道:“元气原弱,产后失调,遂致血虚了,不是雍积了。要用疏通药,要逐渐吃些丸药,养他转来才好,不然,就要做牢了病。”然后李瓶儿的病越来越重:“这李瓶儿,一者思念孩儿,二者着了重气,把旧时病症又发起来,照旧下边经水淋漓不止。西门庆请任医官来看一遍,讨将药来吃下去,如水洗石一般,越吃药越旺。那消半月之间,渐渐容颜顿减,肌肤清瘦,而精彩丰标,无复昔日之态矣。”所谓“经水淋漓不止”可能就是血崩。《金瓶梅词话》第六十一回提到西门庆想与李瓶儿欢好,李瓶儿道:“你没的说。我下边不住的长流,丫头火上替我煎着药哩。你往别人屋里睡去罢。”同一回又说西门庆与众妻妾在家中赏菊花:“那李瓶儿在房中身上不方便,请了半日,才请了来,恰似风儿刮倒的一般,强打着精神陪西门庆坐。众人让他酒儿也不大好生吃。”这也说明李瓶儿病重已极。

在《红楼梦》中对凤姐月经的叙述也不少,第五十五回写凤姐的月信和婦女病时说:“……一月之后,复添了下红之症。……谁知一直服药调养到八九月间,才渐渐的起复过来,下红也渐渐止了。”“下红”亦婉指月经,因月经色红而得名。凡妇女不在行经期间,阴道大量出血或持续下血,淋漓不断者,称下红症。《红楼梦》第七十二回《王熙凤恃强羞说病,来旺妇倚势霸成亲》中,借平儿之口介绍了凤辣子的“血山崩”之症。“血山崩”即月经过多症,部分病例也是与精神因素有关的。凤姐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大观园中,为了巩固她的既得利益,发展势力范围,谋取更多的私利,可以说是使出浑身解数,呕心沥血,机关算尽了,其心理上的负担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当鸳鸯向平儿询问凤姐的身体状况时,平儿说道:“只从上个月行了经之后,这一个月,竟沥沥淅淅的没有止住。这可是大病不是?”

四、带有污秽意味的隐语词汇

由于月经被认为是污秽不堪的东西,具有普世的染污象征,因此民间少不了表示此类意思的名称,如“体姅”“程姬之疾”“洗身上”“洗换”“身上来”“夹布子”等。

清代蒲松林的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卷二《庚娘》:“既暮,曳女求欢。女托体姅,王乃就妇宿。”“姅变”,月事也。“姅”,指妇女月经或月经来潮。许慎《说文解字·女部》云:“姅,妇人污也。”《说文·系传》:“姅,妇人污见也。从女半声。”《汉律》曰:“见姅变不得侍祠。”意思是说,妇女在经期中不得参与祭祀。段氏注云:“谓月事及免身及伤孕,皆是也。”月事者,月经也。《续礼仪志》:“斋日内有染污,解斋。”杨升庵曰:“姅变,月事也。”张泌《妆楼记》:“月运红潮,妇人之桃花癸水也。”亦名曰汛,一名入月。王建《宫词》:“密奏君王知入月,唤人相伴洗裙裾。”《汉书·匈奴传》:“匈奴孕重堕殰。”《说文》:“殰,败也,谓未及生而胎败也。”《广韵》:“姅,伤孕。”《集韵》:“姅,怀子伤也。”盖即今之小产。以姅与殰同,非《说文》本义矣。李义山《药转》诗,或以为是咏私胎,不知何据。[5](P218)清褚人穫《坚瓠三集·月事》:“陈眉公《群碎汞》云:‘姅变,妇人有污也;姅变,月事也。”清人林昌彝作《嘲新婚》诗云:“郎就外传归,三旬喜相见。傍郎低声语,昨夜初姅变。”

明清小说中也有把月经称为“程姬之疾”的情况。明李昌祺著《剪灯余话》卷一《长安夜行录》假借唐代的故事写到:“妾夫开元间长安鬻饼师也,让皇帝为宁王时,建第兴庆坊,吾家适近王邸,妾夫故儒者,知有安、史之祸,隐于饼以自晦;妾亦躬操井臼,涤器当垆,不敢以为耻也。王过,见而悦之,妾夫不能庇其伉俪,遂为所夺,从入邸中,妾即以死自誓。终日不食,竟日不言。王使人开谕百端,莫之顾也。一夕,召妾,托以程姬之疾,获免。如此者月余,王无奈何,叱遣归家。”[6](P204)明人冯梦龙《醒世恒言》第二十四卷《隋炀帝逸游召谴》云:“帝尝醉游后宫,偶见宫婢罗罗者,悦而私之。罗罗畏萧后,不敢迎帝,因托辞以程姬之疾,不可荐寝。”[7](P126)用“程姬之疾”讳称妇女正值月经来潮期,始见于《史记·五宗世家》:“景帝召程姬,程姬有所辞,不愿进,而饰侍者唐儿使夜进。”此事亦见东汉班固撰《汉书·景十三王传·长沙定王刘发》云:“长沙定王刘发,母唐姬,故程姬侍者。景帝召程姬,程姬有所避,不愿进,而饰侍者唐儿使夜进。上醉,不知,以为程姬而幸之,遂有身。已乃觉非程姬也。及生子,因名曰发。”唐司马贞《史记索隐》引姚氏曰:“按《释名》云:‘天子诸侯群妾以次进御,有月事者止不御,更不口说,故以丹注面目旳旳为识,令女史见之。’”帝王宫中的妃嫔逢经期便免去进御,故后世把来月经称为“程姬之疾”。

“身上来”一词出现在《金瓶梅词话》第五十回,小说提到西门庆因吃了胡僧药,想要和李瓶儿行房事,李瓶儿便道:“你在后边睡罢了,又来做甚么!孩子才睡的甜甜儿的。我这里不奈烦,又身上来了,不方便。你往别人屋里睡去不是,只来这里缠!”西门庆笑着告她说:“你若不和我睡,我就急死了。”李瓶儿道:“可怎样的?我身上才来了两日,还没去,亦发等去了,我和你睡罢。你今日且往他五娘屋里歇一夜儿,也是一般。”西门庆道:“我今日不知怎的,一心只要和你睡。我如今杀个鸡儿央及你央及儿,再不你交丫头掇些水来洗洗,和我睡睡也罢。”明末小说家冯梦龙收集整理的《山歌》卷二《私情四句》中就有一首叫做“身上来”的民谣:“年当悔(晦),月当灾,撞着子情郎正遇巧身上来。郎做子巡检司门前个朱红棍,姐做子池里鲜鱼穿子腮”,提示了妇女经期不能同房的民间禁忌。

“洗身上”出现在《金瓶梅词话》第八十五回,说的是西门庆死后,“潘金莲在家,和陈敬济两个,就如鸡儿赶蛋相似,缠做一处。”一日,金莲眉黛低垂,腰肢宽大,终日恹恹思睡,茶饭懒咽,叫陈敬济到房中说:“奴有件事告你说,这两日眼皮儿懒待开,腰肢儿渐渐大,肚腹中捘捘跳,茶饭儿怕待吃,身子好生沉困。有你爹在时,我求薛姑子符药衣胞那等安胎,白没见个踪影。今日他没了,和你相交多少时儿,便有了孩子。我从三月内洗身上,今方六个月,已有半肚身孕”。[8]后来,陈敬济到胡太医家来求得两贴“红花一扫光”,“到家递与妇人。妇人到晚夕,煎汤吃下去,登时满肚里生疼,睡在炕上,教春梅按在肚上只情揉揣。可霎作怪,须臾坐净桶,把孩子打下来了。只说身上来,令秋菊搅草纸倒将东净毛司里。”“身上来”“洗身上”都是民间流行的月经俗语。《金瓶梅词话》的作者至今仍有争议,却是公认的山东籍作家的作品,山东方言至今仍把妇女月经来潮叫“来身上”。

在《醒世姻缘传》中提到另一个月经隐语,即“洗换”。因妇女来月经时需常洗换内衣,故称。《醒世姻缘传》第四回写到:“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珍哥从去打围一月之前,便就不来洗换了,却有了五个月身孕。”山东方言词汇“夹布子”是妇女月经带的婉称,因使用时夹于两股间,故称。《醒世姻缘传》第十一回《晁大嫂显魂附话,贪酷吏见鬼生疮》中有三个地方都提到“夹布子”:“我也不依把那死材私窠子停在正房哩,快叫人替我掀到后头厢房内丢着去!把那白绫帐子拿下来,我待做夹布子使哩!”……“忘八淫妇!你倒要掀我的材,烧我的骨拾,把我的帐子做夹布子使!”……“我希罕你使白绫做帐子!叫人气不过,要拿下来做夹布子!”清薛福成《庸庵笔记》称月经布为“骑马布”,旧医籍称女阴为“马眼”,据说宋元时期市井俚语中常把女阴称为“马”,“入马”即指夫妻性行为,而性交时垫在女方腿下的一块脏布俗称“骑马布”,后来女人的月经带也就被称作骑马布。清代游戏主人的《笑林广记·不识货》云:“后又拏骑马布来当,报曰:‘闻鼻烟使的小手巾一条,当银一两。’伙计说:‘此物出此大价,要他何用`’答曰:‘他若不赎,留之我擦嘴。’”

五、带有正面寓意的隐语词汇

中国古代的妇女们在日常生活中,并不总是对月经充满了负面的厌恶说法,一些带有正面寓意色彩的月经隐语也出现了,如“天癸”“癸水”“陈妈妈”“好日子”等。

中国古代认为人的生理规律上应天象,月经来潮与月亮的圆缺周期大致相同,这是天意,因此称月经为“天癸”。古人根据这种“天人感应”的观念,认为月经既然上应天道,天道行时人事当然应该回避。上自皇帝,下至庶民,无不自觉遵从经期不性交的禁忌。《金瓶梅词话》第八十五回:“女子十四而天癸至,任脉通放。”“天癸”本兼称女子月经、男子精液。《素问·古天真论》:“女子……二七而天癸至,月事以时下,故有子。”后专指月经。明人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十四《上头入月》:“又天癸曰月事。”清代满族作家和邦额所著的志怪传奇笔记小说集《夜谭随录》在形式上极力摹拟《聊斋志异》,以描写平民女子见长,该书卷之一“梨花”中提到“天癸”:“怪底守身如处子!且十八九岁,天癸未至。今若此,复何疑哉!”“癸水”也是妇女月经的婉称。清人沈起凤的笔记体小说《谐铎》卷十二《捣鬼夫人》:女郎曰“自与君春风一度,癸水不复来,倘旦晚临蓐,安得复归仙籍”。

“陈妈妈”是明代绢制月经带的俗称,婉指妇女用以擦拭下身的布巾。“陈”指旧布块,“妈”谐音“马”,即骑马布子。《醒世姻缘传》中也用“陈妈妈”一词婉指月经,如第十一回:“床背后、席底下、箱中、柜中、梳匣中,连那睡鞋合那陈妈妈都翻将出来,只没有什么牌夹”。在第六十五回又说:“又将那第三个抽斗扭开,里面有三根‘角先生’,又有两三根‘广东人事’,两块‘陈妈妈’,一个白绫合包,扯开里面,盛着一个大指顶样的缅铃,余无别物。”陈妈妈另有一名又叫“陈姥姥”。旧时妇女的生理事务均属羞于告人之事,需要有劳阿婆协助,因而月经布亦被谑称为“姥姥”或“陈姥姥”,即“阿婆”之意,遂成为月经之隐语。“陈妈妈”一词在明代是一个流行的民间讳语,在各类典籍中经常见用,如冯梦龙《双雄记·胡船透信》:“还有两顶巾儿也没了,做陈妈妈用了。”明人李梅实《精忠旗·银瓶绣袍》:“〔贴〕我又偷了块袍段在此,拏与哥哥。〔丑〕好做陈妈妈。”

据清人历荃《事物异名录》卷十六考释:“《读古存说》:《诗》‘无感我帨兮’,《内则》注:妇人拭物之巾,尝以自洁之用也。古者女子嫁,则母结帨而戒之,盖以用于秽亵处,而呼其名曰‘陈姥姥’,即严世蕃家所用淫筹也。”严氏淫筹,《笑史·汰侈部》云:“严氏籍没时,郡司某奉台使檄往,见榻下堆弃新白绫汗巾无数,不省其故。袖其一出以咨众,有知者掩口曰:‘此秽巾。每与妇人合,辄弃其一。岁终数之,为淫筹焉。’”“陈姥姥”乃是巾帕的别名,不但适用于月事,而且兼用于“拭物(其实是拭私处)。明代金陵六院中人称女人拭秽物用的绢子为陈妈妈,又特指淫筹(行房后用以揩抹秽物的绢布)。《江湖切要》卷后所附署为“明·风月友”辑的《金陵六院市语》中载:“行经号为‘红官人’,用绢呼作‘陈妈妈’。”“陈妈妈”即“陈姥姥”之变异别称,可知此语作为月经隐语出现较早。

明代戏曲家汤显祖的《牡丹亭》中,有一幕很有趣的对话,写杜丽娘的老师陈最良为她看病时,引出了侍婢说的一句:“做的按月通经陈妈妈。”后世读者看后都不大明白“按月通经陈妈妈”究竟意指什么,原来这里的“陈妈妈”是句“双关”的谑语:“按月通经”即指月经,而所谓“陈妈妈”则是古代妇女拭秽处以自洁之巾,广义甚至可作女性生理周期及用具的统称。明冯梦龙辑《山歌》卷九《杂咏长歌·陈妈妈》:“陈家妈妈有人缘,风月场中走子几呵年。〔白〕小阿奴奴名头虽然人尽晓得,只弗知我起先个族谱相传。我出身原是湖州个大细,当初跟随子织女天仙。弗匡道沉埋得我更个凌替,吃个姐儿扯到身边。淹流到那间个时节,弄得我忒弗新鲜。……〔歌〕我吃个淹润着人了,还子多少风流债,雨散云收做一团。”“陈妈妈”具体既指行经时用绢,亦指男女交媾后拭秽物用绢,故可特指淫筹等。

用“陈妈妈”来指代月经,还出现在明末署名“西湖伏雌教主”所著的《醋葫芦》第七回:“只这一阵大杀,少不得各各纳款收兵。正待用着陈妈妈的时候,成珪摸着湿搭搭的,知是那家话了,便向袖里摸出一条白绉绸汗巾,轻轻拭净。两人说些情言趣语,交相搂抱而睡。”清代署名“西湖渔隐主人”所著的《欢喜冤家》第九回:“二娘欣欢,就立起身,定到铺边,将那陈妈妈取了,悄悄的调在黑暗处,与二官到楼下,又听上边酣声不绝。”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写女子的月经,除了秦可卿、王熙凤、尤二姐外,还写到了林黛玉。用“好日子”隐指妇女来月经出现在《红楼梦》第八十五回,写到九月中下旬贾政升了工部郎中,贾府上下准备庆贺的时候,凤姐道:“说是舅太爷那边说,后儿日子好,送一班新出的小戏儿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贺喜。”因又笑着说道:“不但日子好,还是好日子呢。”说着这话,却瞅着黛玉笑。黛玉也微笑。王夫人因道:“可是呢,后日还是外甥女儿的好日子呢。”贾母想了一想,也笑道:“可见我如今老了,什么事都糊涂了。亏了有我这凤丫头是我个‘给事中’。既这么着,很好,他舅舅家给他们贺喜,你舅舅家就给你做生日,岂不好呢。”这不是黛玉真实的生日。小说第六十二回写到探春和袭人谈论起每个月里的生日,袭人说:“二月十二是林姑娘。”说明林黛玉的生日是二月十二日。第八十五回所谓的“好日子”,是指“女子日子”,也就是说这一节文字含蓄地写出了林黛玉月经初潮的时间,贾母等人准备为她举行“成人仪式”,从此她就是一个有生育能力的正常女人了。

六、明清小说隐藏的身体象征

明清时期是中国古典小说发展的繁荣阶段,社会经济的发展和印刷业的发达为小说这一文学样式脱离民间口头创作进入文人书面创作形式提供了物质条件。鲁迅先生认为明代小说有两大主潮,一个是神魔小说,一个是世情小说。神魔小说的内容写的是神仙鬼怪之事,它的兴起与当时社会上浓厚的宗教和巫术氛围有关,代表性作品是《西游记》。世情小说写的则是平民的日常生活和社会人生世态,表现世态炎凉和因果报应,代表性作品是《金瓶梅词话》。《金瓶梅词话》写的是平民的日常生活和社会人生世态,其故事是接续《水浒传》中的武大郎和西门庆的故事而来的,作品以西门庆这个浪荡公子为主要人物,写了他和一大堆女人的故事,当中提到很多月经隐语词汇。小说的作者对人情世故非常了解,所以他写起小说来,也写得得心应手,有时很顺畅,有时则写得很曲折,有时描画得很透彻,入木三分,有时则在文字背后暗含讥讽之意。《金瓶梅词话》是公认的山东籍作家的作品,小说多次提到妇女的月经,对月经的委婉叫法有“身上来”“月经”“天癸”“月候”“月水”“洗身上”“经事”“经水”等。清代的小说比起明代的小说来看,名目更为繁多。清代山东籍作家西周生辑著的《醒世姻缘传》是继《金瓶梅词话》之后又一部以家庭生活为中心的长篇小说,涉及到妇女生活的月经隐语有很多是方言和俚语,如“夹布子”“陈妈妈”“洗换”“月信”“经脉”“经信”等。清代曹雪芹著的《红楼梦》作为中国古代最伟大的长篇小说,当中有很多描写妇女私人生活的场景,大量涉及到民间妇女秘密使用的月经隐语,如“经期”“好日子”“下红”“庚信”“经水”“月信”“血山崩”“经期”“行经”等。

不管在什么时代,月经绝不是一个可以不分场合公开谈论的话题,至少在需要回避的异性亲属面前,这可能是古老的乱伦禁忌的一部分。但月经又是每个成年女性必须要面对的一件大事,围绕月经而展开的故事自然是善于描述市民生活的明清小说回避不了的。因此,小说家在写妇女月经时着意强调它和故事情节的相关性,比如说写少女的月经初潮着意强调的是正常生育能力的形成和身体洁净时代的终结。只要迈过月经初潮这个坎,她们就变成了一个象征着“污秽”的表征系统。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着意写黛玉的月经初潮,似乎就是为了说明这一点。明清小说还着意书写了已婚(或有过偷情等非婚性关系)的妇女对月经来临的态度,月经是她们身体正常的晴雨表。明清小说写妇女月经过期大概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怀孕的标志,另一种就是身体有病了。值得注意的是,明清小说所写的男女性事多数都是偷情,因此月经过期导致怀孕刚好也是女主人公最害怕面对的情况。明清小说中过多地书写了妇女的月经疾病及其医疗方式,李瓶儿、秦可卿、王熙凤、林黛玉等均由于月经病(不管什么原因引起的)而香消玉殒。还需要提及的是,明清小说贯穿始终都在强调女人经期不能性交这一民间亘古不变的禁忌,只有《金瓶梅》中的西门庆例外,因吃了胡僧药赖着正值经期的李瓶儿行房事。这种书写突出了西门庆的荒淫无度,也说明妇女经期不性交的观念是多么根深蒂固(李瓶儿终究还是不肯)。正因为如此,小说中的女主人公耿二娘等才能故意装作来月经,骗过男人保住自己的贞洁。在明清小说中,男人们对妇女的月经自然是避之不及,唯恐受到污染而带来坏运气,这可能也是当时整个社会不论朝野都信奉不二的戒律。明清小说家不管他们的署名怎样不确定,但都是清一色的男性作家无疑,由男性作家书写的月经叙事自然都是负面的居多,虽然当时社会上有嗜“红铅”之好,但那也只是针对没有过性经验的少女月经而言,已婚妇女或是有过性经验的女性,她们的月经是让男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污染之源。由此引申下去,凡处于月经期的成年女性都是污秽的象征。因此,明清小说中专门涉及到月经叙事的女性多数都是些负面的人物形象,如《红楼梦》中的秦可卿、王熙凤、尤二姐之流。那些没有涉及到月经叙事的女性,相对来说要多些正面人物形象。

中国古代社会对妇女经血方面的事情是非常忌讳的,由此禁忌方言中也产生了一些讳语。民间普通大众常说的委婉词语包含着极其丰富的文化涵义,忌讳某一个词语就只能拐个弯来表达它的意思,否则人们便无法进行思想交流。在中国,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城镇抑或乡村,民间普遍存在妇女经血脏的观念。普通大众随时可能听到经血不洁的说法,随处可以见到对妇女经血非常厌恶或排斥的现象。这种对经血的认识在民间流传之普遍,在观念上渗透之深入都是很惊人的,甚至也成为妇女们的共识。经期妇女被认为是不干净的,月经禁忌的实质就是对于经血的恐惧。通观历史,妇女经期的流血一直被看作是肮脏的。实际上,肮脏绝不是一个单独和孤立的事件,女性的身体已经成为社会文化的象征,而月经的“不洁”及“污秽”能够危害他人身体、家庭甚至社会秩序,从而使月经期间的妇女在人们的观念中成为一种象征性的污染系统。[9](P34―35)中国民间产生了许多专用于指称月经的委婉语,对这些特殊表达的运用成了每一位女性必要的实践。在民间文化的另类诠释下,妇女月经已与肮脏、不洁、厄运等负面涵义画上等号,甚至连妇女也觉得月经来潮是件非常丑恶的事情。

明清小说中的月经隐语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从另一个侧面生动地反映了当时人们的身体观念和妇女的疾病与医疗。我们透过文字障眼法的遮蔽还是看到,女体因月经而不洁的普世性在明清小说中以极其隐微的方式表现出来。比如在《红楼梦》中,曹雪芹着意写了秦可卿、王熙凤、尤二姐几个已婚妇女的月经,却对成长期少女(宝钗、探春、迎春、湘云等)的月经初潮绝口不提,这似乎可看作是对仍然保持“纯洁”的青春女体的着迷与维护。需要指出的是对少女月经初潮的恐惧感和厌恶感,也反映出一种禁欲主义的社会心理倾向,因为月经是小女孩开始向成熟女性转变的信号,对它的厌恶表明了一种希望停留在女孩阶段、不愿成为女人的心理倾向,这种禁欲主义的社会心理不希望彰显女性的第二性征,而是力图掩饰它的发生。[10](P16)随着时代的变化,民间口耳相传的月经隐语已发生一些变化,但从总体来说每个社会对妇女月经的观念都具有一些普遍的趋同性,这是由人们对月经所具有的“污秽”观念引起的。明清小说中的一些月经隐语,至今仍在中国农村较偏远地区的妇女中间使用,如“月水”“下红”“洗身上”“洗换”“夹布子”“陈妈妈”“好日子”“身上来”等。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来看,月经所隐含的负面涵义——不洁、脏污、恐怖——具有普世性,几乎每一个社会都有某种形式的月经禁忌,就连现代社会也不例外。由此可见,中国古代使用的月经隐语具有某种顽强的生命力,只要是社会经济环境没有发生较大改变,月经隐语在民间还将长期存在,这也可以看作是中华民族文化性格与身体观念的一种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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