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蔚县小吃从粗粮变成舌尖美味
2018-03-24宁雨宁雨孙建永张福
宁雨 宁雨 孙建永 张福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蔚县人杰地灵,体现在多个方面,在美食上更是颇有造诣。多年来,蔚县人对美食孜孜不倦地追求,制作出许多传统名小吃,每一样都堪称经典,让人欲罢不能。
河北蔚县小吃,跟着当地的剪纸和打树花一起成名。
“燕云十六州”之一的蔚县古称“蔚州”,在京西200公里处,恒山余脉由晋入蔚,分南北两支环峙四周,壶流河横贯西东。北魏时,这里第一次被称作“蔚州”,作为“城”的存在,至今已有1439年。漫长的历史进程中,800里蔚州战事不断。明清之后,才逐渐安定,形成八大集镇,工匠百种。
民间说,“天下十三省,能不过蔚州人”。蔚州人的“能”,除了木匠、石匠、铜匠、锡匠、银匠、画匠、麻绳匠、柳编匠、毡匠、萝匠、靴匠、帽匠、笔匠、油匠、香匠、纸匠、席匠、饼匠……几乎无所不“匠”,无所不能,而再一“能”,便是能把最普通的粮食变戏法似的,变成馋死人的小吃。
蔚县小吃,当地人的家常便饭
荞麦饸饹、苦荞饸饹、绿豆粉坨、山药粉坨、牛肉煎饼、莜面鱼子、莜面窝窝、莜面蒸饺、糊糊面、暖泉豆腐干儿、暖泉粽子、黄糕、红糕、糖麻叶、甜糊糊……即使是本地人,也得掰着手指头数上一阵子,才能将从老祖宗那辈传下来的小吃,择要紧的介绍一遍,最后咧嘴一乐,操一口哏哏的蔚县话,不好意思地说:“太多了,俺学不来。”
蔚县小吃,其实多是古蔚州这方水土上的家常便饭,就如同老兰州人每天早晨要到小馆子里吃拉面一样。蔚县人曾以顺口溜总结一天的吃食:“早起粥,晌午糕,黑也(晚上)糊糊溜山药(土豆)。”现今,小米粥、黄糕、糊糊面、土豆,一般人家不再用它们苦熬活,但爱吃糕、爱喝糊糊、爱吃山药的饮食习性依旧,不仅自己爱,还把它们做成待客佳品,搞成红火的营生。
从蔚县政府招待所出发一路西行,路两侧,或稠或稀,散布着大大小小无数小吃摊子。从天蒙蒙亮到星斗满天、华灯点亮,摊子周围总围坐着老老少少的食客。清晨,热乎乎、香喷喷的小米粥、糖麻叶、大烩菜最受欢迎,日头上来暑气上升,饸饹、粉坨摊子便风光起来。饸饹盛得满满的,浇上蔚县特产红辣油、巧媳妇腌的酸白菜丁,实在是逗人口水;粉坨盛得浅浅的,先以柳叶刀把事先熬制好的绿豆粉坨或山药粉坨,划成两三寸长的条状,再舀上几勺清亮亮的酸辣汤,这一吃法,有清溪照月的韵致。
这些年,蔚县的文化生态游很是火爆,“京油子”“卫嘴子”,还有高鼻蓝眼的老外,到蔚县看古村堡、代王城、古戏楼,看打树花,看空中草原雪绒花。走在县城的街上,一个个被街边的小吃摊子“俘虏”,入乡随俗,要上两样吃食,找个地方一蹲,就忍不住大口大口“呼噜”起来。一碗绿豆粉坨下肚不打紧,上瘾了,于是发誓要把蔚县小吃尝遍。
糊糊面,咖啡色的饮食记忆
到蔚县来寻找东方古老文明的美国背包客,给蔚县那种咖啡色的、只香不苦的食物起了个中西合璧的名字:蔚县咖啡。口感香浓得让人产生错觉的“蔚县咖啡”,其实是糊糊面。
在暖泉镇政府食堂,我第一次喝到了糊糊面。大师傅从隔壁的厨房给每人盛来满满一碗热腾腾的糊糊面,顿时,淡淡的香味由鼻孔一路深入到五脏六腑。我赶紧“唏溜”“唏溜”地喝起来,从未尝过的味道让我的味觉神经好生忙碌。忙碌之后,得出一个笨拙的结论:这如棒子面粥、小米粥一样有些粘性的糊糊,的确是生养我的华北大平原不曾赐予的。很奇怪,其口感还真的多少有点像异邦的咖啡。难怪有一个到暖泉镇政府作客的“大鼻子”,连喝两碗还不过瘾,最后自己端着空碗跑到厨房乱翻,非要看看这神秘的热饮料是如何炼成的。
糊糊就是豆面,制作原料有蔚县特产的扁豆,也有豌豆。豆子挑沉实饱满的,一颗颗收拾干净,用铁锅文火炒熟、晾凉,再用石磨一点一点磨匀磨细……每一个程序,都是人工完成的,特别是小石磨,要人一圈一圈推,不厌其烦,不厌其累,推的圈数越多,磨出的糊糊面就越细越香。一个好的糊糊作坊,一天一夜也不过产一二十斤。
熬糊糊也颇有讲究。先舀适量的面,用凉水澥匀(面需少点,绝不能多)、澥好,待用;锅里加清水烧开,转小火,需一手持澥好的面糊糊慢慢倒入锅中,另一手拿筷子或勺子沿锅边轻轻搅动。瞬息,锅里冒起密密实实的咖啡色小泡泡,“咕嘟咕嘟”地叫起来,一锅地道的蔚县糊糊就做好了。
精明的蔚县人早在明朝就有了百业的分工,糊糊面的诞生,也出自匠人的智慧,干这行的被称为“糊糊面匠”。有加工糊糊面的,也有在市集上直接支锅熬糊糊卖的,据说,暖泉镇有一家店最有人气,似乎叫“胖子牌”,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要买,得一大早去排队。
骡子肉,味蕾上的生死疲劳
俗话说,“驴肉香,马肉臭,打死不吃骡子肉”。偏偏在蔚县,骡子肉成了特色名小吃。不仅农家乐饭馆拿它当招牌,街边小摊,也一律挂着“驴骡肉”的幌子。
左右页图:“糖糊糊,糖糊糊,又凉又败火的糖糊糊。”一到夏天,卖小吃的推着单车走街串巷,电喇叭拖着悠悠长韵,不费力气就把叫卖声传到街巷深处。左页图分别为糖麻叶、小米面馍馍,右页图为糊糊面。
第一次吃骡子肉,是在蔚县县城一家农家乐饭馆。肉是带骨头的,似乎是酱炖,端上桌,香气四溢,盘子码得高高的,直径足有两尺。那阵势,先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据当地的朋友介绍,早年间,蔚县人吃骡子肉,就蹲在蔚县城、暖泉镇或其他什么集市的街边上,右手拿着新出锅的酱骨肉,左手端一碗高粱老酒,就着嗖嗖的小西北风下肚,个个食客都有了些壮士的范儿。卖骡子肉的规矩也很特别,先称一回带骨肉,吃完了再称一回骨头,两个数一减,就是肉的净重,食客照此数买单。而今,街边小摊,只卖剔骨肉;酱大骨退到了餐馆,标价也改成了多少钱一盘。生意依然火爆,只是买卖里的古朴风尚没了,食客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壮观场面,也被饭馆里屏风、墙壁的婉约挡到了背后。
骡子肉其实很香,它和驴肉的味道属于一类,只是纤维更粗大,滋味也更烈罢了。蔚县盛产骡肉,不是出于饮食习惯上的“挺骡贬驴”,而是从另一个角度说明骡子在当地生产生活中的重要地位。
左右页图:早年间,吃骡子肉最显风情的,是在街边的摊子旁站着吃。食客们一手高粱酒,一手骡子肉,大快朵颐,豪爽洒脱。而卖骡子肉也很讲究,先称一回骨头和肉的重量,吃完肉后再称一回骨头的重量,两者相减,食客们只付肉钱,骨头是不算钱的。
骡子上山下矿,驮物拉车,比马皮实,比驴有劲,赶上三套骡车,上市集,走亲戚,威风漂亮不输高头大马。骡子是一种很能吃苦耐劳的牲口,所以,蔚县人爱养骡子。曾经,好多镇子里有专门的骡市,好多乡民以养骡为生。县里小煤矿多的时候,骡子充当着最主要的运输工具。现在,骡子的用项小了,养骡子的人家也越来越少。
在壶流河大草甸上穿行,沟谷、平滩依然可见三五成群的骡子,枣红的、白的、黑的,悠闲地吃着草,毛色在艳阳的照耀下,格外鲜亮。
骡子变成骡肉,不是衰老不堪重任、病死或意外死亡的时候,结结实实啃顿大骨头,也许才是对骡子的最好纪念方式。
豆汁点豆腐,世上没有“不可能”
蔚县豆腐干儿,好吃得叫人一辈子念念不忘。
宋庄镇的萧老师说,蔚县的豆腐是豆汁点的,既不用卤水也不用石膏,真正的纯天然。
豆汁点豆腐,在我想来算古今奇谈了。蔚县人用甘冽的暖泉水泡豆子,打成醇香的豆汁,在凉爽的天气里发酵,制成酸豆汁,再以酸豆汁为引子去“对付”更多的豆浆,也算一物降一物。那时,豆浆在豆汁面前很驯顺地凝结开去,再经过煮、压等程序,就成了风味独特的豆腐。
朋友大刘,家住蔚县暖泉镇。在西古堡的大街上,他为我指点了一家全镇闻名的豆腐坊。半下午,磨豆浆点豆腐的事早歇了,就连成包的豆腐也不多了,但作坊的生意依然忙碌。屋中间的大铁锅里正煮着豆腐干儿,肉桂、小茴香还有一些不知道名字的香料的混合味道,很强势地冲进鼻腔。有带小孩的食客正在买豆腐干儿,一元钱两块,现捞现吃。大刘说,蔚县有句老话,叫做“豆腐是俺的命啊!”很多人离开家乡到外地做生意,最想念的就是家乡的豆腐。也有人试图将豆汁点豆腐的工艺带出去,但屡试屡败:一是外边的水不行,二是气候条件不同。
大街小巷,无论晨昏,都能遇到推三轮车卖豆腐干儿的。蔚县人吃卤香豆干儿,就像石家庄人吃麻辣烫,最显风情的是在街边的摊子旁站着吃。
受大刘的蛊惑,我迫不及待地买了几块“命”,边走边吃,全然顾不上什么斯文。这一吃,还真一发不可收拾。后来几天,一到饭馆,我必先点香豆干儿。
豆腐除了被做成令人眼馋、嘴馋的豆腐干儿外,还是当地名菜“八大碗”的重要食材。“八大碗”有丝子杂烩、炒肉、酌蒸肉、虎皮丸子、块子杂烩、浑煎鸡、清蒸丸子、银丝肚等,烹饪精细考究,是贵重的席面菜。
蔚县人对小吃的感情,深挚而绵长。不跟当地人打交道,很难理解其中的奥秘。一个能把山野粗粮杂物做成诸多美味的地域,往往人杰地灵、富有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