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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社区医生5年坚守临终病房

2018-03-13陶晨

至爱 2018年1期
关键词:疗护病房医护人员

文|陶晨

走进静安寺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舒缓疗护”病区,记者发现,和其他病区不同,这里的墙面是粉红色的。粉色墙面上,贴着各种各样的照片和纸片,有医生和病人的合影,有志愿者活动的照片,还有家属的留言和感悟。病房也与众不同,透着几分宁静。整个病区除了25张病床,还配有谈心室、告别室和活动室。

在病房的活动室,舒缓疗护病房缪俊主任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Q:请您介绍一下病房的概况。

A:2012年,我院是全市第一批试点18家临终病房之一,也是原静安区唯一一家试点医院,当时有10张床位。我院的家庭病床或二三级医院的晚期肿瘤病人通过连续性服务机制转到这里。之后,又把我院肿瘤条线的病人纳入我们的服务范围之内。我们社区一旦发现一个肿瘤病人,如果病情进入晚期,他需要居家的舒缓疗护,社区医生就会上门服务;在家庭的环境下如果遇到一些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者真正到了临终期,他就可以进到舒缓疗护病房。当然在病房,也有一些社区医院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者家属觉得还有治愈的希望,有极少部分会转到二三级医院。

照片墙

2014年,上海市推出第二批舒缓疗护定点医院,当时成立了静安区舒缓疗护中心,即我院的舒缓疗护病房。床位增加到25张,为此,医院取消了老年护理病房,专门接诊需要临终关怀的病人。病房使用率从2014年的80%多,到2017年的96%,基本接近满员状态。2016年,我院又将病人来源扩大,不仅接收肿瘤晚期病人,还接收一些其他疾病的病人,如慢性肾功能衰竭、晚期阻塞性肺病、晚期肝功能衰竭等情况。

目前,我院有6位医生、10位护士。我院的舒缓病房大部分是接收本街道、本区的病人,也有极少部分外区的。

Q:请问您的团队接受过临终关怀的专门培训吗?您觉得对医学生有必要进行临终关怀教育吗?

A:我是2004年南京医科大学毕业的,毕业后到中山医院,后来到我院,真正接触临终关怀就是2012年我院设立舒缓疗护病房。我们从2012年开始都去接受中国生命关怀协会举办的临终关怀岗位资格培训,并取得证书。我院一共有18名医护人员先后取得了岗位证书。我院70%的医护人员都有岗位证书。培训的主要内容是临终关怀的理念—不以治疗为目的、以关怀为主、与病人和家属沟通、疼痛管理的适宜技术等等。

2017年,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对医学生开展了一个生长发育的课程。原来基本上都放在幼儿园进行一些实践活动,2017年开始有半天时间放在临终关怀病房,让医学生既要了解人的出生、生长发育情况,也要关注人的死亡。死亡也是人生命的一部分,这是对医学生的教育内容之一。

Q:从一位专业医生的角度如何理解人的死亡?如何去和家属沟通临终的一些事项?

A:我是上海市第一批全科医生,现在也叫家庭医生,我接受的理念是对人要“全人”的照顾。家庭医生特别注重把人的一生作为整体来看。我是这样看待死亡的:我会把死亡看成是人生命的一部分,生命既然有开始,当然也有结束。而我是负责在终末阶段的医疗过程的,我也接受过很多跟死亡相关的培训。我本人是没有什么宗教信仰的,以前也跟别的老师探讨过把死亡看成是另外的一个开始。目前上海市从事临终关怀一线的医护人员、社工、志愿者都比较年轻,社会阅历,包括对死亡的理解不是很深刻,需要不断地去体验和思考。

其实一开始接触这个工作还是蛮忐忑的,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与家属去谈论死亡,不知道跟病人如何去讲“还有多少天”之类的话。经过这几年的经验总结,我也会跟其他医生交流,先不要急着跟病人和家属谈论死亡,首先要建立信任。这一点非常重要,我们要学会倾听,先不要作任何评判,再给予一些同理心的支持。在这过程中穿插一些我们的理念。只有建立起医生与病人及其家属的信任,才有可能去谈及有关临终的一些话题。其次我们要说实话、说真话,90%的病人和家属都能理解,而且说出真话反而会得到一些释放。第一,我们要表明态度:病人住到这里来,我们肯定会尽一切可能、一切手段,让他远离痛苦;第二,我们这里不会让病人安乐死,不会缩短生命,但也做不到延长生命。另外,我们也会跟家属说,要尽量满足病人的心愿;也可以跟我们讲,我们会尽可能创造条件,我们有社工和志愿者。来到我们病房,病人只要住了一段时间都很信任我们。

01 心愿墙 02 锦旗

03—04 音乐疗护

Q:你们的团队稳定吗?是什么样的信念让您从事这个岗位的工作?

A:医护人员的压力一直是有的。我院其实人员流失问题还可以。据我所知其他医院流失现象非常普遍,甚至整个科室都走光的也有。我院从2012年开设舒缓病房至今,有510多位病人离世,对医护人员肯定有一些冲击,尤其是第一线的安宁护士。我院目前实行的是轮转制,在这里一两年之后轮到别的科室,然后再把其他科室的轮进来。

03—04 音乐疗护

我谈不上有多大的信念。我原来是从事老年病房的,也接触到老年病人有临终的状态—病人痛苦,家人无助;后来到临终关怀病房,觉得能够解决最后一阶段的问题,也是家庭医学的理念所在。作为家庭医生来说做临终关怀首先是可行的,会有一些优势,可能是学习管理人的一生,也是符合家庭医生未来的发展方向。我在这个岗位得到了很多:首先,我每年都做调查,病房满意率是100%;其次,每年的表扬信、锦旗非常多,我们的工作得到了家属们的认可;最后,我还学到了医患的沟通技巧,不是只会开开药。这6年对我的帮助和启发很大,未来人口老龄化会使临终关怀这门学科越来越受关注。

Q:这个岗位会遇到医患纠纷吗?如何应 对?

A:很少,前几年也有。那时人们对临终关怀的理念还不太了解,对病人的诉求不理解,这些对舒缓治疗方案有意见的病人家属往往并不是病人的直接照顾者,他们其实并不了解病人的想法,不能真正理解他们的痛苦。现在一旦有家属来问这类问题,我们就会问他照顾病人多长时间。

Q:目前你们病房志愿者活动是如何开展 的?

A:志愿者活动常规是一周一次,但是他们来自多个不同的机构,有音乐疗护团队(上海心缘家庭关系辅导中心)、“手牵手”团队(手牵手生命关爱发展中心)、大学生团队,所以高峰的时候一周三次。其中有生命回顾、大节日的表演、小节日的慰问、包饺子馄饨活动、家属座谈会、表达心愿树、灵性关怀、播放电影等形式。音乐疗护项目由上海心缘家庭关系辅导中心承担,他们以心理咨询、音乐治疗为主要特色,为社区及各行业提供服务。在舒缓病房,该项目分为针对病人和医护人员两类,针对病人是一对一地辅导,针对医护人员则是团体辅导。其中也有很成功的案例,有一位老伯伯刚进来被判断只有3个月不到的生存期,结果经过音乐疗护,已经在这里住了近两年的时间,而且情况越来越好。我想这是音乐巨大的魅力。

Q:您觉得这个岗位最需要得到的支持是什么?

A:社区医院其实是公益性的,所有的资金来源都是上级拨款,而我们的舒缓病房也是非营利性质的。我们需要得到社会和政府的支持,舒缓病房确实节省了许多不必要的医疗资源和经费,所以更需要社会保险方面的支持。虽然目前医院给我们比一般岗位有略微的绩效倾斜,但这一点仍无法吸引更多的医护人员到舒缓病房工作。

采访后,记者从音乐疗护团队—上海心缘家庭关系辅导中心主任李娟娟老师那里了解到,这6年中,舒缓病房的医生、护士长和护士都换了几茬了,唯独缪俊主任依然坚守在这个岗位上,而且对病人、家属都非常宽容和理解,怀着一颗悲悯之心,很平和地用同理心去对待他们,非常不容易,让人心生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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