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君“利令智昏”导致长平之战及其惨败
2018-03-07吴名岗
吴 名 岗
(滨州学院,山东 滨州 266603)
战争虽然是件非常复杂的事,但其因果联系是必然的。很多战争,自战略决策就大体决定了战争的胜败。秦赵长平之战就是自赵国宰相平原君决定出兵上党郡就已经决定了胜败的战争。
孙子预测战争胜负的五条是“道、天、地、将、法”“道和法”都属政治层面。因此,无论是事前预测战争的胜负还是事后评判战争的得失,都必须从战略决策和战争的全过程来认识战争。长平之战及其惨败,是赵国战略决策错误的必然结果,是平原君和赵孝成王贪上党之利,利令智昏的结果。
一、贪上党大利,出兵长平
秦昭王时期(前307—251),《史记·秦本纪》记述:“齐、韩、魏、赵、宋、中山五国共攻秦,至盐氏而还。”[1]210此后,秦国“攻赵,取代光狼城”;“攻楚,取郢为南郡,楚王走”;“攻魏,至大梁”;“攻齐,取刚、寿”;“攻韩,拔九城,斩首五万”[1]213。秦国已经取得了对六国的优势。
赵孝成王元年(前265),《史记·赵世家》记述,秦攻赵,拔赵三城,“赵氏求救与齐”,赵以长安君为人质,齐兵乃出,解赵困。四年(前262),秦国攻下韩国的野王后,把上党与韩国在今河南的领土分割开来,韩国已经无法守卫上党,就归降了秦国。在秦国尚未实际占领之时,上党太守冯亭在无奈之际,心生一计,他要把上党给赵国,企图与赵国联合守住上党郡。
韩氏上党守冯亭使者至,曰:“韩不能守上党,入之于秦。其吏民皆安为赵,不欲为秦。有城市邑十七,愿再拜入之赵,财王所以赐吏民。”王大喜,召平阳君豹告之曰:“冯亭入城市邑十七,受之如何?”对曰:“圣人甚祸无故之利。”王曰:“人怀吾德,何为无故乎?”对曰:“夫秦蚕食韩氏地,中绝不令相通,故自以为坐而受上党之地也。韩氏所以不入于秦者,欲嫁其祸于赵也。秦服其劳而赵受其利,虽强大不能得之于小弱,小弱顾能得之于强大乎?岂可谓非无故之利哉!且夫秦以牛田之水通粮蚕食,上乘倍战者,裂上国之地,其政行,不可与为难,必勿受也。”王曰:“今发百万之军而攻,逾年历岁未得一城也。今以城市邑十七币吾国,此大利也。”[1]1825
平阳君赵豹是赵孝成王的叔父,他认为“韩氏所以不入于秦者,欲嫁其祸于赵也”,因此,要求孝成王“必勿受也”。这不但是对冯亭的误解,而且是消极的下策。年轻的赵孝成王,没看到秦国侵韩占领上党是对赵国的巨大威胁。赵国应援助上党郡守冯亭,帮他守住上党,而不应贪邻国之利。赵豹不受上党,虽然消极,但亦是忠告。赵王不听叔父之计,反认为“此大利也”。赵王贪韩国的十七座城邑,受到了平阳君的反对,他就又与宰相平原君商议。
平原君赵胜是赵惠文王弟,相赵孝成王,是赵孝成王初期赵国政权的实际执掌者,这年是平原君任宰相的第四年。平原君连想都不想,就说:“此大利,不可失也。”支持赵王接受韩国的上党郡。他亲自出马受地,全然无联合上党抗秦的意思,把冯亭之谋变成了劫掠韩国之举,完全失去了应有的道义。这让冯亭十分难堪。冯亭不想以韩地入秦,自然也不愿以韩地入赵。使者所说“吏民皆安为赵”,赵、韩都是从春秋时期的晋国分出来的,与别国相比要亲切一些,且秦国是韩国和赵国的共同敌人,冯亭是想借赵以抗秦。想不到赵国和秦国一样贪韩国之地,所以他不能与赵胜合作。赵胜和冯亭的使者没有谈成,他们两人没有见面,在面对强大的秦军入侵之际,赵胜和冯亭没有达成任何协议。在遭到冯亭拒绝的情况下,赵胜仍毅然出兵上党。“赵遂发兵取上党,廉颇将军军长平。”[1]1826
赵国出兵上党是在赵孝成王五年(前261)。平原君贪图韩国“城邑十七”之“大利”,出兵“取上党”。这为赵军长平之战的失败迈出了第一步。
二、平原君“争冯亭以权”
公元前263年,“秦攻韩,取南阳”[1]746,第二年,“秦攻韩,取十城”[1]746。这年秦“伐韩之野王。野王降秦,上党道绝”[1]2332。
野王在今河南省沁阳市,韩国都城在今新郑市。上党郡治在今山西壶关县,上党郡约略相当于今山西长治市。秦国占领野王之后,就把上党和韩国分开了。“上党道绝”,失去了与韩国的联系,成了一座孤岛。因此,韩国上下震惊,失去了保有上党的信心。
对秦国来说,攻取野王,是其分割韩国,夺取上党,进而灭韩的关键一步。占据野王之后,完成了对韩国的分割,上党郡已经是秦国煮熟的鸭子,随时都可以捞取而食之了。这就是赵豹说的“固自以为坐而受上党之地也”。
但是,韩国的上党郡守冯亭和上党的吏民不甘心降秦。《白起王翦列传》记载:
其守冯亭与民谋曰:“郑道已绝,韩必不可得为民。秦兵日进,韩不能应,不如以上党归赵。赵若受我,秦怒,必攻赵。赵被兵,必亲韩,韩赵为一,则可以当秦。”因使人报赵。赵孝成王与平阳君、平原君计之。平阳君曰:“不如勿受。受之,祸大于所得。”平原君曰:“无故得一郡,受之便。”赵受之。[1]2332-2333
冯亭的计谋是“以上党归赵”,使秦攻赵,赵韩联合以当秦。无论是从韩国还是赵国的角度看,冯亭之计都是可取的。这时上党已与韩国隔离,但北、东都与赵国为邻,对赵国来说是唇亡齿寒,上党归秦,赵国就失去了屏障。
所以,对赵国来说,上策是援韩抗秦,而不是夺取上党。赵国援韩抗秦就是保家卫国。如果赵国借冯亭之谋,不图韩国之利,不占上党之城邑,联合冯亭在上党的官员和军队,依靠上党人民和赵国人民的支持,凭借长平的有利地形,是可以抵挡秦国的入侵的。
秦国分割韩国,夺取上党,进而攻取赵国,早就在其战略计划之内,也被天下有识之士看破。在赵文惠王十六年就有人劝赵王放弃与秦攻齐,说:“韩之上党去邯郸百里,燕、秦谋王之河山,间三百里而通矣。”[1]1817-1818赵王不能从长远为国家计,看不到秦国取韩上党对赵国的威胁,只贪眼前之利。平原君不与韩国的冯亭联合抗秦,也不与魏、楚等关说,没有任何外交行为,把出兵上党完全变成了赤裸裸的侵略行为,不但失道,而且也违背赵国的核心利益。
赵胜到上党受地,他告诉冯亭说:“敝国使者臣胜,敝国君使胜致命,以万户都三封太守,千户都三封县令,皆世世为侯,吏民皆益爵三级,吏民能相安,皆赐之六金。”[1]1826也就是说,赵国要用韩国上党的土地和财物收买上党的官吏和人民,不费一文而坐收上党之利。赵国的做法与秦国无异,乃至更甚!这让上党吏民难于接受,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冯亭自身就受不了,这完全违背了他的初心,使他从一个爱国者变成了卖国贼。冯亭拒绝向平原君投降。
冯亭垂涕不见使者,曰:“吾不处三不义也:为主守地,不能死固,不义一也;入之秦,不听主令,不义二矣;卖主地而食之,不义三矣。”[1]1826
冯亭认为赵国这样做,是让他“卖主地而食之”,是让他投降赵国,所以他不见赵使。平原君听不进冯亭的话,只知贪韩国之利,即使冯亭不配合,也没有办法再阻止赵国的占领。不管冯亭怎么样“赵遂发兵取上党,廉颇将军军上党”[1]1826。
司马迁在阐明自己为什么写《平原君列传》时在《太史公自序》中说:“争冯亭以权,如楚以救邯郸之围,使其君复称于诸侯。作《平原君列传》。”[1]3314司马迁的意思是平原君争冯亭以权导致了长平之战惨败和赵国几乎亡国,但他到楚国求救,逼迫楚出兵救了赵国,不然赵国之君就“不称于诸侯”了。因平原君有救赵之功才写《平原君列传》。
赵国的行为对上党人民来说与秦军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可恶!在秦人看来,也是这样,所以《秦本纪》载:“秦攻韩上党,上党降赵。”[1]213《韩世家》也说:“我上党郡守以上党郡降赵。”[1]1877一个“降”字写透了平原君“争冯亭以权”。《秦本纪》是根据秦国人自己的《秦纪》写成的。
从后来的事实来看,在长平之战中,赵军没有得到上党人民的支持,秦军绝赵军“粮道”四十余日,赵“军饿”,不见有上党人出来想法救赵军。
如果平原君察冯亭之意,不受韩地但出兵联合冯亭抗秦,定会受到上党人民的支持,也许就不会让四十余万赵兵在上党活活的饿上四十多天而降秦。司马迁说:“鄙语曰‘利令智昏’平原君贪冯亭邪说,使赵陷长平兵四十余万众,邯郸几亡。”是有非常充分的事实依据的。平原君争冯亭以权,失去了冯亭等上党地方官吏和人民的支持,是长平之战失败的第二步。
三、听秦反间,临阵易帅
赵国火中取栗,从秦国的锅里捞走了煮熟的鸭子,秦国上下大怒。赵军的无礼激怒了秦军。《史记·白起王翦列传》记载:
四十七年(前260),秦使左庶长王龁攻韩,取上党。上党民走赵。赵军长平,以安据上党民。四月,龁因攻赵。赵使廉颇将。赵军士卒犯秦斥兵,秦斥兵斩赵裨将茄。六月,陷赵军,取二鄣四尉。七月,赵军筑垒壁而守之,秦又攻其垒,取二尉,败其阵,夺西垒壁。廉颇坚壁以待秦,秦数挑战,赵兵不出。赵王数以为让。[1]2333
我们看到,到长平后,“赵军士卒犯秦斥兵”。“斥兵”是侦察兵,是侦查赵军情况的,赵军犯秦斥兵,秦国的侦察兵竟斩杀了赵军的“裨将茄”。 茄是赵军副将。秦军之侦察兵竟如此厉害,亦可见赵军开始对秦军不够重视。侦察兵应该是不多,赵军先犯,竟被斩杀了指挥这次行动的主将!这是廉颇的赵军在长平的首败。
兵家重视首战,深入他国应十分谨慎,像廉颇这样的名将理应重视初战,初战失利,更应引起高度重视。两个月以后,“六月,陷赵军,取二鄣四尉”,秦军取二城四尉已经是很重要的战绩了。这是赵军二败。
七月,赵军筑堡垒而守之,又被秦军攻破,获其二尉并夺走西垒,这是三败。三败之后,廉颇才真正重视起来,“坚壁以待秦,秦数挑战,赵兵不出”。坚壁不出虽不能胜敌,但止住了伤亡,止住了失败。“坚壁以待秦”是待秦、赵之变化,是待秦军之可胜。
这时的赵国本应从外交、兵力、后勤等方面支援处于守势的赵军。可是,把赵军送往长平的平原君赵胜不见有任何动作。平原君和赵王不检讨自己的决策失误,把战场上的失败一味推给将帅,这是导致长平之战惨败的重要原因。如果在廉颇“坚壁以待秦”之际,赵王和平原君采取正确的措施,支持前线将帅而不是责怪他们,采取外交等办法,还是有希望挽救赵国的失败的。
当天下有识之士已经判定秦必胜、赵必败之时,秦人仍不敢轻易决战,他们还要继续在“先为不可胜”上下功夫。“先为不可胜”就要想法削弱敌人的力量,增大自己的力量,这一减一增,就进一步改变了敌我力量对比。
怎么削弱赵国的力量?范雎想出了一计:“秦相应侯又使人行千金于赵为反间,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子赵括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1]2333-2334这一计策是田单二十年前让燕惠王以骑劫代乐毅之计的翻版。乐毅是赵国人,被燕惠王以骑劫取代后回到赵国,“赵封乐毅于观津,号曰望诸君”[1]2429(《乐毅列传》),直到乐毅死于赵国。燕国易将而败的教训赵国君臣不会不知道。向孝成王说这话的人不是朝中的官员就是平原君等的食客,是个能与赵国上层说上话的人,名义上好像是为赵国着想,实际上拿了秦国的金钱。孝成王以及平原君,这么重大的问题,竟然听信间谍的话。面对失败,年轻的赵孝成王,竟然用一个没有实战经验的人来代替老成的名将廉颇,以改变失败的战局,这也太天真了。赵王作此重大决策不可能不与宰相赵胜商议。平原君在任用赵括这一问题上有重大责任。
在赵国换将之后,秦国也换将。“秦闻马服子将,乃阴使武安君白起为上将军,而王龁为尉裨将”[1]2334,且严格保密:“令军中有敢泄武安君将者斩。”秦国的换将很特别,让打了胜仗的主将王龁为副将,仍在原部指挥,而以白起为主将。王龁毫无怨言,赵国根本不知道。这可窥见秦国的将帅素质很高:不争权,不争功。赵国的实战力量大幅下跌,秦国的力量进一步加强,这样赵国的失败就很快会变为现实了。
双方换帅都是秦昭王和他的宰相范雎一手策划的,昭王可以说是“知彼知己”,而赵国君臣则被蒙在鼓里,充当了秦国的傀儡,他们既不知彼,又不知己。俗话说“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现在赵国打仗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取胜呢?以赵括代廉颇是赵国的失败之三。
四、乞和秦国,外交失败
在“上党降赵”这件事上,赵国毫无道义可言,与趁火打劫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过去的盟友没有一个支持。当廉颇在战场上失利后,赵国也无脸向各国求救。便向秦国乞和。
“秦赵战于长平,赵不胜,亡一都尉。赵王召楼昌与虞卿曰:‘军战不胜,尉复死,寡人欲束甲而趋之,如何?’”[1]2371“亡一都尉”是在廉颇“坚壁以待秦”之前,这时,赵王想增兵前线与秦决战。
楼昌曰:“无益也,不如发重使为媾。”虞卿曰:“昌言媾者,以为不媾军必破也。而制媾者在秦。且王之论秦也,欲破赵之军乎,不邪?”王曰:“秦不遗余力矣,必且欲破赵军。”[1]2371
赵孝成王欲束甲赴长平,与秦决一死战。但谋士楼昌认为“无益也”。楼昌认为,赵国即使竭尽全力也无法战胜秦国,所以增兵也不起什么作用。“不如发重使为媾”。“重使”是有能力影响重大决策者,要与秦国讲和,赵国必须做出重大战略让步,方有可能。正如虞卿所言,媾和的主导权在秦国,赵国不做出重大让步,媾和是绝不可能的。这时楼昌认为赵国必败,赵王也感受到了秦国的不遗余力“必且欲破赵军”。楼昌的话没有讲完,他的意思是赵国退出上党,才有可能与秦国媾和。赵王没有听完楼昌的话,就放下了楼昌的计谋。
虞卿曰:“王听臣,发使出重宝以赴楚、魏,楚、魏欲得王之重宝,必纳吾使。赵使入楚、魏,秦必疑天下之合纵,且必恐。如此,则媾乃可为也。”[1]2371从虞卿的话中,我们看到赵国在当时是何等孤立,赵使要到楚、魏访问,须先向受访国楚、魏献上重宝,不然,对方连门都不让进!
事实上,秦国为了孤立和打击韩国,早已做了楚、魏的工作。本来秦国想集中力量攻击楚国,在春申君的游说下才释楚而攻韩,所以,楚国不会再把祸水引向自身。韩国受侵略,直接威胁魏国,为了安抚和欺骗魏国,秦国说打败赵国后,会把韩国的“垣雍”给魏国。《战国策·魏四·长平之役》说:“长平之役,平都君说魏王曰:‘王胡不为纵?’魏王曰:‘秦许吾垣雍。’平都君曰:‘臣以垣雍为空割也。’魏王曰:‘何谓也?’平都君曰:‘秦、赵久相持于长平之下而无决。天下合于秦,则无赵;合于赵则无秦。秦恐王之变也,故以垣雍饵王也。秦战胜赵,王敢责垣雍之割乎?’王曰:‘不敢。’‘秦战不胜赵,王能令韩出垣雍之割乎?’王曰:‘不能。’臣故曰:‘垣雍空割也。’魏王曰:‘善。’”[2]284从这段记述看,早在长平之战前,秦国已经“伐交”于魏国,许诺胜后会把“垣雍”给魏国,所以魏国不支援韩国。但是,在平都君戳破秦国的欺骗后,如果赵国有智能之士,说之以利害,魏国还是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支持赵国的。
虞卿提到了发使赴楚、魏,但没提派使者到韩国。因为在韩国人看来,赵国和秦国没有什么两样,都是要侵占韩国的土地,都是韩国的敌人,所以赵国没法和韩国联系,很可能已断绝了外交关系。
如果听虞卿之计,能取得与楚国和魏国的联系,还是有可能对秦国施加一些压力的。但赵王和平原君不听,他们只想白捡韩国的上党郡,舍不得自己的重宝。
赵王不听,与平阳君为媾,发郑朱入秦。秦内之。赵王召虞卿曰:“寡人使平阳君为媾于秦,秦已内郑朱矣,卿以为奚如?”虞卿对曰:“王不得媾,军必破矣。天下贺战胜者皆在秦矣。郑朱,贵人也,入秦,秦王与应侯必显重以示天下。楚、魏以赵为媾,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则媾不可得成也。”应侯果显郑朱以示天下贺胜者,终不肯媾,长平大败,遂围邯郸,为天下笑。[1]2371
赵王在郑朱入秦后,自以为得计,问虞卿怎么样,虞卿说:“王不得媾,军必破矣。”他已经有把握的预言了赵国的失败。因为,赵军不但在战场上失败,而且在外交上更是失败。郑朱入秦,向天下显示的是赵国失去了抗秦的自信而向秦国求和,这时,谁还能向摆尾乞和的赵国提供支持呢?
赵国这种愚蠢的外交决策者,除了孝成王还有谁呢?赵豹是一个,赵胜呢?他身为宰相,又是长者,脱不了干系。赵国统治者们的利令智昏可谓登峰造极,既想不费一兵一卒从秦国口中拾取上党十七城,又想在战场上失败后,一毛不拔与秦国讲和保住其既得利益,想得也太天真了。只可惜天下没有这样的“大利”,等待平原君他们的只有失败和亡国,“为天下笑”是自然的。外交失败是长平之败之四。
五、秦国不遗余力,赵国坐以待毙
秦国在长平之战中是不遗余力的。这首先表现在长平之战前,秦国在各方面做足了“先为不可胜”的文章。首先攻下野王,把上党这块肉从韩国分割出来,同时把赵、楚等引入对齐的战争,然后是“远交近攻”,集中力量攻韩。赵国不知与韩、魏等联合抗秦,只贪眼前的私利,把秦国下大力气分割出的上党纳入自己的版图,这样秦国也就只好集中一切力量,先啃掉赵国这块骨头了。本来,赵国只是以后的目标。
秦国在战场取得廉颇三胜之后,并不小瞧赵军,也没有急于攻取长平,而是继续为决战作准备,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完成了秦赵两军的易帅。这时,秦赵之力量对比,秦国已是绝对优势。
秦国的白起是精通《孙子兵法》的,司马迁评论说:“白起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所谓“料敌”就是在敌人未行动之前就已经预料到敌人会怎样行动了。秦人料到赵国知道白起厉害,所以用白起为将而保密。孙子说:“料敌制胜,计险易、远近,上将之道也。”[3]178“合变”是“兵者,分合之变也”的简语。分就是分化敌人,使敌人的力量分化成若干小部分。合即是集中兵力。而赵括,无论是他的父亲名将赵奢,还是名相蔺相如,还是他的母亲,都认为他不宜为将。蔺相如说:“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1]2446(《廉颇蔺相如列传》)
“不知合变”的赵括和“料敌合变”的白起相遇,会是怎样的情景呢?“赵括至,则出兵击秦军。”白起令“秦军详败而走,张二奇兵以劫之。赵军逐胜,追造秦壁。壁坚拒不得入,而秦奇兵二万五千人绝赵军后,又一军五千骑绝赵壁间,赵军分而为二,粮道绝。”[1]2334秦军绝赵粮道是把赵军与赵国分割,五千骑兵在赵军营之间是把赵军一分为二。“出奇无穷”就是善于把自己的兵力分为奇正,并能不断使奇正相互转化,使敌人分不清哪是奇正,从而战胜敌人。用兵的这几条基本法则,白起用得都非常精到,而赵括则不会实际应用。
秦军在前线绝赵军粮道,“秦王闻赵食道绝,王自之河内,赐民爵各一级,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1]2334。秦昭王亲自到前线,发动十五岁以上的男子阻断赵国的救援,真正是“不遗余力”。赵王和平原君做了什么,史书无载,但其结果是“赵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内阴相杀食”[1]2335。秦军绝赵粮道后,赵相平原君面临危机毫无作为,这是赵之所以败之五。
决定出兵,交好诸侯,命帅换将,这些重大决策都是国君和宰相之事,前线的将帅无论是廉颇还是赵括,他们都无权过问。可是这些都是关系到战争的胜败大事。当赵军被绝粮道之后,怎样让赵军吃上饭,这一重要责任更是落到了宰相平原君身上,但却不见赵胜有何作为,这与他当初的积极主持出兵上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国长平之战这五败,皆在战场之外,平原君赵胜负有主要责任,当时的人,包括赵胜自己是很清楚的。《赵世家》曰:“王悔不听赵豹之计,故有长平之祸焉。”[1]1826悔不听赵豹之计就是悔听平原君赵胜出兵长平之策。赵孝成王是很怨恨平原君的,因此在邯郸被围时,《鲁仲连邹阳列传》记述平原君的话说:“胜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万之众于外,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胜也何敢言事!”[1]2460这是平原君自己承认长平之战失败,他负有重大责任。
司马迁在《平原君列传》的评赞中说:
平原君,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然未睹大体。鄙语曰“利令智昏”,平原君贪冯亭邪说,使赵陷长平兵四十余万众,邯郸几亡。[1]2376
司马迁是长平之战的全面研究者、记述者。他说是平原君“利令智昏”“争冯亭以权”,贪利导致了长平之战,导致了长平之战的惨败,导致了赵国“几亡”。若不是魏国的信陵君看在其姐姐平原君夫人的面子上,“窃符救赵”,赵国就亡于平原君之手了!
对此,注《史记》的裴骃不解,他引劝刘禅降魏的谯周的话说:“长平之陷,乃赵王信间易将之咎,何怨平原受冯亭哉?”[1]2376谯周把长平之陷归于“赵王信间易将之咎”,已经比那些只骂那个纸上谈兵的赵括的人进了一步。但真正导致长平之战惨败的罪魁祸首是平原君赵胜。
所以,论长平之战胜负,不能仅盯住将帅和战场,必须从战略决策、战争全过程,追溯其因果,才能理解司马迁说平原君“利令智昏”导致了长平之战及其残败。孙子说:“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3]180“唯民是保”是保全军队,这是国家安全最基本的保障。赵国在明显弱于秦国的情况下,贪根本无法得到之利而丧四十万大军,这是极为惨痛的历史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