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中介语词汇、短语语体的偏误分析

张翠吉

摘 要：选取HSK动态作文语料库中不同语体的100篇作文，对其词汇和短语的语体偏误进行分析，探讨外国人在学习汉语的过程中出现的语体方面的错误，主要表现为：乱用儿化、前后语体色彩失调、搭配不当、前后语体色彩失调。以期引起对外汉语教学对语体教学的重视，以及对外汉语教育工作者和研究者对汉语中介语语用学中的语体偏误和语体教学的研究。

关键词：中介语 语用学 语体 词汇 短语 偏误分析

一、引言

在汉语作为第二语言习得的论述中，关于偏误分析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语法和词汇方面，但对语用方面，尤其是中介语语用方面的研究较少，对中介语语用学中的语体研究则更少。本文旨在对汉语中介语中书面语中的不同语体的词汇和短语做偏误分析。本文的语料来自北京语言大学开发建设的HSK动态作文语料库，从中随机选取了记叙文20篇，其中“我的一个假期”“记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个人”各10篇；议论文20篇，其中“关于用自然之声取代噪声的建议”“由‘三个和尚没水喝想到的……”各10篇；说明文20篇，题目为“我最喜欢读的一本书”；应用文40篇，其中求职信（题目为“一封求职信”）20篇，写给父母的信（题目为“一封写给父母的信”）20篇。总共100篇。

二、汉语中介语语用学中的语体研究

（一）中介语的定义

中介语这一概念是由Selinker（1972）在1969年提出并在其1972年的论文《Interlanguage》中作为术语使用。事实上，早在1967年S.P. Coder（1981）在其论文《The Significance of LeanersError》一文中已提出类似的概念。他把学习者的语用进步看作其潜在的语言能力的发展。Ellis（1985）则把它称作过渡语言能力。我们可以把中介语定义为一种学习第二语言时学习者产生的既不同于目的语也不同于母语的语言。

（二）语用学的定义和研究范畴

研究者对语用学的定义也各不相同。何自然（2001）将不同学者对语用学的定义作了分类：（1）从说话人的角度研究语用学：语用学是研究说话人意义的学问（Yule，1996：3）；语用学研究人们如何使用语言来达到成功的交际（Kempson，1975：84）。（2）从听话人的角度研究语用学：语用学研究人们“明白在交际中要说的”比“听到表面上说的”到底多了些什么（Yule，1996： 3）；语用学研究如何理解人们刻意表达的言语行为（Green，1996：2）。（3）从语境的角度研究语用学：语用学是研究语境意义的学问（Yule，1996：3）；语用学研究话语如何在情景中获得意义（Leech，1983：13）；语用学研究如何利用语境来推断出意义（Fasold，1993：119）；语用学研究由社会语境确定的人类使用语言的条件（Mey，1993：42）。（4）从社会动态交际的角度研究语用学：语用学研究语言使用者在适当的语境下灵活地遣词造句的能力（Levinson， 1983：24）；语用学研究人们相互交谈中的意义（Thomas，1995：24）；语用学研究人们表达交往亲密程度的方式（Yule，1996：3）。（5）语言功能的综观：语用学是语言各个方面的功能总览，即研究人类生活中语言的认知、社会和文化的功能（Verschueren，1995： 13—14）。

（三）語体的定义与分类

1.语体的定义

语言学范畴的“语体”一词是20世纪50年代以后才出现的，从那以后，汉语语体研究才正式开始。但是，对于“语体”的定义，学界至今莫衷一是。

有些学者认为语体是一种语言风格类型。如周迟明（1959）认为，所谓语体，就是由于使用语言的交际范围不同、目的不同、内容不同等原因而在语言运用上所形成的语言风格类型。王希杰（2004：431）则在此基础之上将其进一步阐释为：基于交际的目的、对象、内容等因素一致时，人们在选择语言材料和修辞方式时就会出现若干共同的特点，表现出较为一致的语体风格。

有些学者认为语体是一种语言特点的体系。如张弓（1963：229）认为说话人、作者根据表达内容、交际目的、听众读者的特点、交际场合等因素，结合实际，选择运用词句，自然就产生一些特点。这种特点综合而形成的类型就是“语体”。黎运汉（1990：123）也持有类似的观点。

有些学者则认为语体是一种言语的功能变体。如王德春（1987：11）认为人们“在不同的社会活动领域内进行交际时，由于不同的交际环境，就形成了一系列运用语言材料的特点，就这是言语的功能变体，简称语体”。持有类似观点的学者有袁晖和李熙宗（2005）等。

这些观点都承认语体发生的动因，即交际对象、表达内容、交际目的、交际场合等因素，受到这些因素的制约。而对于它们的形成和属性的认识，则各有侧重。在共时情况下，我们研究与语体有关的现象，就要准确理解其概念，这对保证研究的科学性和连贯性十分重要。

2.语体的分类

一些语言学著作和教材一般把语体简略地分为口头语体与书面语体。然而，学者们对语体的分类又有自己的观点。唐松波、林文金（1984） 把语体分为口语体、书面语体和文艺语体；李文明（1994）将现代汉语语体分为科学、艺术和应用三大类，每类又分为若干种分体，指出相应的口语形式和书面形式。袁晖、李熙宗（2005）将语体分为谈话语体、公文语体、科技语体、新闻语体、文艺语体和综合语体。陶红印（1999）介绍了功能学者关于语体分类的几个角度：传媒与表达方式；有准备和无准备；庄重的与非庄重的。冯胜利（2010）也提出“语体不同文体”的观点，“正式与非正式（书面语/口语）、典雅与便俗（文雅体/白话体） 是构成语体的两对基本范畴”。丁金国（2014）从功能域的角度，将语体分为日常语体、事务语体、演讲语体、新闻语体、科技语体、广告语体和审美语体；从语篇的表达方式角度，以区分出叙述语体、说明语体、论证语体、对话语体等六类。

笔者基本认同丁金国的划分，认为语体可以首先分为书面语体和口语语体，书面语体又可以分为叙述语体、说明语体、论证语体、公文语体四类。

三、书面语词汇、短语语体偏误表现

1.乱用儿化

在不改变词义和词性的情况下，儿化的主要作用是为了表达细小、轻松、亲切或喜爱的感情。儿化多在口语中使用，也可以在非正式或口语化的书面语中使用。如果在比较正式、严肃的书面语中则最好不要使用儿化。据统计，在笔者随机选出的100篇HSK作文中，共有10处使用了儿化，这10处均出自书信，但其中出自求职信的3例用得不太好：

（1）*我是英文系四年级的学生，我的英语说的不错，跟美国人谈话时，一点儿也没有困难。（一封求职信）

（2）*对于贵公可这几年来在我国旅游界中取得的一些成就，本人较详细了解，并且我认为在像贵公、可这样很有发展前途的公司能够做事成一臂之力，为公司的发展做出点儿贡献，将会感到荣幸。（一封求职信）

（3）*本人能被录取，将会感激不尽，全力以赴为公司的发展做出点儿贡献。（一封求职信）

上述例句均是出自“一封求职信”的作文。求职信是一种非常严肃的公文语体，用儿化后会显得有些随便，因此这三个句子中的“儿”都应该去掉。可见，在严肃的公文语体中应该尽量避免使用儿化，以示庄重。

而在题目为“一封写给父母的信”中，由于儿女和父母的关系很亲密，写起信来也会有很多口语化的语句，其中不乏儿化，在这样的语境中使用儿化是可以的，如：

（4）我最近几个星期有点儿忙，到现在还有好些朋友的信没回写。（一封写给父母的信）

（5）还有我女朋友又孝顺又纯朴，不像现在的小女孩儿。（一封写给父母的信）

2.前后语体色彩失调

受语境的制约，有些词或短语在某种语境中并不适用，可能会与前后语境不和谐，从而让人觉得这些词或短语用得很“怪”。据统计，100篇HSK作文中共有45例出现前后语体色彩失调的错误，其中叙述语体5例、论证语体16例、公文语体24例。说明在论证语体和公文语体中运用汉语时最容易出现语体色彩失调现象，如：

（6）*所以应该树立把噪声变成自然之声的观念，我们在生活中所到的噪声可以换成自然之声的方法繁多。（关于用自然之声取代噪声的建议）

（7）*我们这年刚开始做工作，就可以挣点儿钱了。你们等着瞧就好了。我会坚持努力生活，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一封写给父母的信）

（8）*爸，您年纪不小了吧？多多回家休息吧！别再为我的学费劳碌奔波了，因为我是时候应该学会自食其力了。（一封写给父母的信）

（9）*妈妈：您好吗？我是您的小儿子xxx，平时我感谢您，因为我的爸爸我8岁的时候去世了。当时妈妈真难过。可是平时一样爱我，招顾我到现在对我招顾很好，到现在我想，我的高中生的生活真不满，因为当时我不知道您的爱情，所以每天去玩。（一封写给父母的信）

（10）*我从小特别票亮影响我周围的所有女人我父亲决定了送我上业余模特大学。身后我的相貌越来越端正。（一封求职信）

（11）*爸爸，妈妈您们好……但是从小就您们期望我将来能够当政治家……好多日子没看见您们了……爸爸、妈妈，再次感谢您们的关怀。（一封写给父母的信）

（12）*你不要矢望，你的剩下的日子，還长。（记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个人）

（6）中的“繁多”属于书面语色彩很重的词，与前面的句子并不和谐，应该改成“很多”。（7）中的“等着瞧”有种叛逆、不服气且带有威胁的语气，而结合前后的语境，此处表达的应该是作者不服输且希望能够得到父母的认可，可以改为“拭目以待”。在（8）中，问父亲“年纪不小了吧”会显得很不礼貌，而此处是表达作者对父亲身体的关心，因此应改为“年纪也大了”，同时将问号改为逗号。（9）中的错误比较多，首先是称谓上的错误，“我的爸爸”应该改为“爸爸”，因为爸爸也是妈妈的丈夫，妈妈和爸爸的关系是很亲密的，“我的爸爸”则将这种亲密的关系划定在了“我”和“爸爸”之间而排除了“妈妈”。“妈妈真难过”则应该改为“妈妈您很难过”，因为这是写给妈妈的信，称谓上要用第二人称。“真”字在表现这种悲伤的语气上并不合适，应改为“很”。“爱情”应该改为“爱”，这属于留学生对这两个词词义理解上的错误。（10）中的用来描述自己“特别漂亮”这样的字眼用在求职信中显然不合适，求职信要求写信者即求职者既要自信又要谦虚，也就是不卑不亢，说自己“特别漂亮”则显得不谦虚，应该改为“相貌出众”。在（11）中，首先对父母的称谓应为“你们”，以显示家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您们”这个词是“人称代词+们”的一种泛化，汉语基本不用。“关怀”这个词太正式太官方和客气，我们可以说“党的关怀”“领导的关怀”，对于父母则要说“感谢你们的关心”。（12）是父亲教育和鼓励儿子的话，父亲想要表达儿子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因此要改为“你未来/以后的日子，还长”。

3.搭配不当

此处的搭配不当主要是指因色彩意义不同或语义轻重不同的近义词之间的混用而导致的搭配不当。据统计，100篇HSK作文中此类搭配不当共出现34例，其中叙述语体12例、说明语体2例、论证语体8例、公文语体12例。说明叙述语体、公文语体和论证语体中容易出现语体上搭配不当的错误。如：

（13）*我现在在语言学院学汉语，在三年级，我希望毕业以后在贵工司搞导游的。（一封求职信）

（14）*为了造成美好的社会，我们应该站在替别人的立场来考虑一下问题。（由“三个和尚没水喝”想到的……）

（15）*妈！我告诉您，现在我的实力不太好，所以多方面都很难得到，可是以后，我每天努力生活，还有努力学习，所以我一定培养我的实力，您方心！（一封写给父母的信）

（16）*我明明知道，通通了解你们对我的期行多么大，而且到现在的你们的人生艰苦都是为了我和哥哥的发展而接受的。（我最喜欢读的一本书）

（17）*前几天就是“父母节”了吧。那天我们家4口人一起坐着哥哥开的车到一家高贵饭店去吃饭然后再到南山公园转了转。（一封写给父母的信）

（18）*在医院看到姑姑替人治病，觉得姑姑是一个很认真和一个很良善的人，她不但替病人治病，还很细心地和他们倾谈，就是当病人是朋友和家人一样。（记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个人）

（19）*她（姆妈）奔上前来，检视我是否受伤了，然后便用小板子用力地打我的手心几下，再罚我跪在地主公前思过。（记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个人）

（13）中的“搞”这个词既可以与“科研”搭配成为“搞科研”这类正面意思的词，也可以与“女人”搭配成为“搞女人”这类负面意思的词，其用法有些特殊，根据习惯，“搞导游”并不能搭配，应该替换成“从事导游工作/行业”。（14）中的“造成”后面接的宾语一般是不好的结果，而“美好的社会”是正面的意思，不能与其搭配，应该为“建设美好的社会”。（15）中的“好”也不能与“实力”搭配，应该改为“实力不太强”。（16）中的错误很多，就搭配来说，“接受艰苦”应该改为“忍受苦难”。（17）中的“饭店”也不能用“高贵”来形容，应该改為“高档饭店”。（18）中的“良善”应改为“善良”，“倾谈”应改为“交谈”，更能表现姑姑的随和的性格和认真的态度。（19）中的“检视”是指上级对下级的检阅视察，与姆妈的身份不符，因此要改为“检查”。

4.韵律音节上使用错误

汉语书面语体的表达要受韵律的制约。100篇HSK作文中语体上的韵律音节上的错误共4例，其中叙述语体1例、说明语体2例、公文语体1例。数据量较小，可能是他们运用了回避的办法，也可能是他们对汉语韵律音节掌握得较好。如：

（20）*我跟几个中国朋友逛街时，突然下了大雪，到处都是白白的。（我的一个假期）

（21）*不仅如此，他不管洋人如何歧视他的黄皮肤；嘲笑他带着浓浓的华人腔调的英语。（一封求职信）

（22）*特别喜《秋》可能是因为它是这三本书中比较乐观，开郎的一部。（我最喜欢读的一本书）

（23）*再说朋友情。……谈到儿女情，就不能不说国境与黄蓉之间的爱。（我最喜欢读的一本书）

冯胜利（2006：9—10）指出，由于“语气正式则音长语重”，且“单音轻，双音重”，因此，双音节的形式往往用来表达正式庄重的语气，用于书面语体中。所以（22）中的“喜”应该改为“喜欢”。汉语里有许多词必须是双音节韵律词的形式才能独立、顺口，因为在书面语里，要表达得典雅就要用双音节，或几个双音节的词组合起来，因此（20）“到处都是白白的”中的“白白的”应改为“雪白一片”，（21）“黄皮肤”与“英语”应该是相互对应的，因此，前者应该改为“肤色”。（23）“朋友情”和“儿女情”应该改为“朋友之情”“儿女之情”或“友情”“爱情”。

四、偏误原因分析

1.汉语语体本身认知困难

汉语语体比较复杂，通用成分、专用成分以及跨体成分在词、句子、辞格、篇章等方面都会有所体现，掌握起来需要系统、大量的学习和练习。另一方面，各种语体之间的差异较大，如公文语体、新闻语体、议论体、描述体都有各自适用的词语、句法、辞格等。

2.语体教学的缺失

首先是教学大纲中并没有明确的语体要求，这就导致了在编写教材时忽视了语体因素，而教师在教学过程中也未重视对留学生语体能力的培养。这就形成了一整条教学链上的语体缺失。除此之外，国内对汉语中介语语体的研究也很少。

3.留学生自身的因素

首先是缺乏语体意识。由于在对外汉语教学过程中，老师和教材对语体教学的忽视，使得留学生自身也忽略了语体。他们在学习汉语时大多把注意力集中在汉语的词汇和语法，而忽视了语体，所以在该用到语体时可能根本意识不到。这样就会导致很多语体方面的错误。其次是学习策略运用不当。即使有时留学生可能意识到了语体的问题，但由于平时缺乏练习，他们可能根本不会用，为了避免错误，他们就会采用回避策略，这样一来，对语体就会更加陌生。

五、教学对策

1.教学大纲的设计和课程的安排

首先，语体教学应引入教学大纲。学习一种语言的最终目的是运用它，语体便是语言运用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为了使留学生更好地掌握和使用汉语，必须重视汉语的实际使用。因此，必须要重视汉语语体教学。这就要求必须将汉语语体教学引入教学大纲中，这样才能引起教师和学生的重视。其次，语体教学应贯穿各种课型。语体有不同的分类，因此语体教学也应该贯穿各种教学课程。不仅口语课要教口语语体，写作课也要教不同类型的书面语体。在不同的课程中教不同的语体，学生会受到全方位的影响，对汉语语体自然而然就了解了。

2.教材的编写

在编写教材时，应该分语体类别，增强语料的语体特性，使学生能够分清不同语体，建立语体意识。同时要增加语体知识的练习，对于常用的语体知识，要增加其复现率。

3.教师的教学

教师在教学时要注重对学生语体能力的培养。教师首先应该重视语体，在课堂上时不时穿插讲授语体知识，培养学生的语感。

4.留学生的自我学习

留学生则要做到学与用相结合。在课堂上学到了语体知识，要及时运用起来，不要怕出错。平时多注意观察，对语体知识多进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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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Selinker.L.Interlanguage，IRAL；International Review of Applied Linguistics in Language Teaching，1972，10：3 p.209.

Abstract： 100 compositions of different styles in HSK dynamic composition corpus are selected to analyze the stylistic errors of their words and phrases， and to explore the stylistic errors of foreigners in the process of learning Chinese， which are mainly manifested as： the indiscriminate use of r-ending retroflexion， the imbalance in the front and rear of color styles， the improper collocation and the imbalance in the front and rear of color styles. In order to arouse the attention of the teaching of stylistic in teaching Chinese as a foreign language， as well as the research of the foreign Chinese education workers and researchers on the stylistic errors and stylistic teaching of Chinese interlanguage pragmatics.

Key words： interlanguage； pragmatics； style； vocabulary； phrase； error analys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