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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张鸡黍故事的文本演变及其文化分析

2018-01-27

天中学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后汉书杂剧范式

李 莹

(南开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071)

范张鸡黍的故事产生于东汉,于《后汉书》有载,经过了长时间的演变发展,衍生出了志怪小说、话本小说、杂剧等形式。本文拟运用中国叙事文化学的方法,通过对范张鸡黍故事演变的梳理,考察故事在基本框架下具体情节和细节的改变,并尝试对范张故事在不同时期蕴含的文化含义做出分析。

一、范张鸡黍故事的文本流变

范式与张劭相交的故事于史有证,可见的最早记录存于孔融《汝颍优劣论》中:“汝南张元伯,身死之后,见梦范巨卿……”[1]782据汝南士胜于颍川士的观点,“颍川士虽有奇异,未有鬼神能灵者也”[1]782,联系并列所举的戴子高、许子伯等正面的例子,可推断张元伯之奇在通鬼神且有积极因素而被世人熟知。“梦”的情节已见于此。

多种版本的《后汉书》中都载有范张故事,如三国吴谢承《后汉书》卷五《独行传》、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卷八十一《独行列传》。此外西晋华峤《后汉书》卷三中亦有《范式传》,记载了范式与孔嵩事,未见范张事。

三国吴谢承所撰《后汉书》已亡佚,自《文选》注、《北堂书钞》及《太平御览》可知,范张二人少游太学相识,归家时相约二年后于张家相会。及期,张于家杀鸡作黍,二亲笑子之举。张相信范是信士必会守约,范果到,升堂拜母欢饮而别。故事后半部分见于《艺文类聚》《太平御览》《北堂书钞》,张患疾,死前叹“恨不见死友”[2],后托梦于范言其已死并告知发丧日期。张发丧之日,柩不肯进,张妻说必是在等范。后见素车白马而来,张母称必是巨卿。范叩丧并执绋引柩,灵柩才得以继续前行,后为元伯修坟树才离开。此外,谢书还记有范与陈平子、孔嵩相交之事,同样强调范的信义。谢书所记相比《汝颍优劣论》已具有了较为完整的事件框架和人物形象,成了后世范张故事的模板。

由谢书所载可知,范张故事可分为“鸡黍之约”与“托梦奔丧”两部分,构成了相交约定―守信赴约―身死托梦―奔丧引柩的基本模式。《汝颍优劣论》中的相关记述明显是谢书所载的后半段故事,谢书中对“梦”的情景和发展都进行了大幅度的丰富。成为范张故事代表的“鸡黍”在谢承《后汉书》中已有提及,核心意蕴之一的“信”字经“巨卿信士”一言点出,“升堂拜母”“死友”“素车白马”等后发展成为常用事典的词语在谢书中业已出现,角色人物也已完备。

范晔《后汉书 · 独行列传》记范式事,其中除包含范张故事外,还同谢承《后汉书》一样记有范式与陈、孔相交之事。相比谢书,范书在文字上有些许不同,角色上删去了张妻,强化了张母在故事中的推动作用,添加了巨卿向太守告假,太守不信却因其重情准许的情节,对应了郡功曹的官职,使得情节衔接更顺畅合理,也从侧面显示出范巨卿得知友人已死的哀切。张劭临终前增加了一段与殷子徵的对话,解释了谢书中生友与死友的疑问,死友重于生友,很多细节的改变如“觉而悲”变为“式恍然觉悟,悲叹泣下”[3]2677等都使得范张友情的真挚动人更胜谢书。后世做注引文等多本此书。

志怪小说《搜神记》载范张故事与范本《后汉书》十分接近,程毅中《古小说简目》附录一存目认为:“《山阳死友传》,《五朝小说》本。题魏蒋济撰。出今本《搜神记》卷十一。”[4]《搜神记》所载《山阳死友传》是否为蒋济所写,又或谬误,已不可考。李剑国《新辑搜神记》中将此条作为伪目疑目列出,认为其乃删取范晔《后汉书》所作,仅文字微有改动[5]。

元代宫天挺作杂剧《死生交范张鸡黍》,于《录鬼簿》著录题目为《第五伦举善荐贤》,正名作《死生交范张鸡黍》,简名《范张鸡黍》,《也是园书目》《今乐考证》《曲录》等皆著录此剧正名。此剧流传版本,有元刻《古今杂剧三十种》本,仅有正名,不载题目,仅有曲词和简单的科白,有所破损;明脉望馆钞校息机子《古今杂剧选》本,原本未题作者姓名,有墨笔署曰“宫大用”撰,题目作“义烈传子母荣华”,正名“死生交范张鸡黍”;息机子《古今杂剧选》本,题目与脉望馆钞校本相同,曲词接近元刊本;《元曲选》本,题目作“义烈传子母褒扬”,正名作“死生交范张鸡黍”,曲词与元刊本有较大出入,尤其是第四折,比元刊本少了八支曲;《酹江集》本,题目正名与《元曲选》本相同,曲词也与其较为接近。明代郭勋著《雍熙乐府》中载有标“一枝花 · 范张鸡黍”,乃宫天挺杂剧中曲词,明张禄著《词林摘艳》中同载有“一枝花 · 范张鸡黍二折”标有“元 · 宫大用”字样,仅记载曲词,较《雍熙乐府》更为丰富。本文采用王季思主编校对整理的《全元戏曲》本,辅以其他版本作为参考。

此剧共四折,末本,正末扮范式。故事以鸡黍之约与托梦奔丧为两大主要内容,扩充、创造了许多情节,赋予范张故事新的内涵。范式与张劭为同窗结为生死之交,心怀大志,见谗佞满朝,故辞归故里。同窗王韬与孔嵩来送行,分别时孔嵩托王韬将自己所写万言长策转呈王韬岳父求得仕进,范张两人约定两年后今日范式拜探张母。两年后,范式按约定前往张家,路遇王韬。此时王韬已将孔嵩的万言长策据为己有,借此仕进。张劭坚信范式必不违约,与母备宴待友,后欢饮而别,约定来年再见。尔后张劭患病身故,临死前叮嘱其母待范式料理丧葬事宜,否则灵车不动,口眼不闭。再说吏部尚书第五伦访贤求能,听闻范式贤名,特来征聘其为官,范式厌恶官场黑暗不肯应召。交谈之间,范式小睡,张劭托梦请范式主持丧事并托付老母妻儿。范式深感悲痛,第五伦劝阻无用,范式立即启程前往张家。张劭下葬,千人戮力都无法移动灵车,此时范式到来,诵读祭文,主持丧葬事宜。第五伦将范张之事启奏天听,亲至张劭墓前召范式为官,范式应允,见马前虞侯为友人孔嵩,得知王韬赖万言长策之事,第五伦宣召孔嵩入朝并惩罚了王韬。

杂剧呈现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面貌。首先,在以范张故事为主线之外,加入了王韬与孔嵩围绕万言长策的副线。其次,增加了大量的人物,孔嵩确有其人,《后汉书》记载范式任荆州刺史,巡视新野时看到做小卒的孔嵩,叹息其有才能却只能做一个小卒,想让县令另派人代替他,孔嵩认为日期不满不愿离去。孔嵩作为迎接范式的马前小卒和被范式举荐皆于史有证,杂剧对此进行了戏剧性的改编。另一重要人物第五伦也于《后汉书》卷四十一中有记载,史书中其与范式并无交集。杂剧中第五伦劝阻范式,后又借马给范式等情节,或由范晔《后汉书》中的太守不信托梦之事但感念真情允许的情节演化而来。杂剧中的反面角色王韬则出于虚构。再次,范式之身份也由小吏变为“因大志,耻为州县”[6]346后又隐居不肯为官的痛骂官场腐败混乱的文人。

宫天挺杂剧虽增添了诸多情节人物,但尚未脱离自后汉以来故事的基本模式,而在明代冯梦龙《喻世明言》中,范张故事有了巨变。胡士莹《话本小说概论》考证:明晁瑮《宝文堂书目》卷中《子杂》著录范张鸡黍生死交,《清平山堂话本》中《欹枕集》所收《死生交范张鸡黍》多有残缺,但与冯梦龙《喻世明言》卷十六《范巨卿鸡黍死生交》内容雷同,大约为明初人作[7]。陈桂声《话本叙录》则记为元话本,话本小说具体年代和作者已不可确考,残缺几半,由可见部分得知,其与《后汉书》所载相差较大,与后冯梦龙所编话本小说《喻世明言》中《范巨卿鸡黍死生交》多有相近,冯梦龙疑以《清平山堂话本》所载为蓝本整理编辑而成[8]。

《喻世明言》中《范巨卿鸡黍死生交》讲述的是汉明帝时张劭进京赶考,遇书生范式患病,为了照顾范式而耽误了赶考,范感念张义气,结为兄弟。半年后两人分别,约定来年今日到张家做客。及约定之日,张在家中杀鸡炊黍等待范,直到三更半夜,才看到范式随风而至,张大悦,拿出鸡黍款待范式,范却陈情自己因商贾事忘了重阳之约,因邻里送茱萸酒方才想起,不肯失信于张劭,遂自刎以鬼魂日行千里赴约。张听后深感悲痛,与母、弟分别驰往山阳奔丧。及范家,范式棺柩不肯动,张与范妻将前情一一陈述。张宣读祭文后自刎而死,葬与范式旁。本州太守将此事上奏朝廷,汉明帝为两人追封,荫及子孙。

首先,拟话本《范巨卿鸡黍死生交》将主次角色颠倒,以往范张故事皆以范式为主角,范式为张劭主持丧葬,拟话本却反而行之,且范张两人的身份产生了变化,张劭家务农,范式变成了世本商贾。其次,传统范张故事是由鸡黍之约与托梦奔丧两个相对独立的事件构成,但此篇将两个故事用因果串联,因范巨卿自刎赴鸡黍之约而导致张劭为其奔丧,同时不再有单独的托梦环节,而是以魂魄相见的方式完成了原本“托梦”的作用。故事结局变化较大。最后,故事在很多细节上也有了改变。张劭与范巨卿的相识,从两人在太学有同窗之谊,改为张劭赶考时义救范式,结拜兄弟。拟话本中张劭的弟弟在之前的文本中从未出现,范妻也是新加入的人物。张母是始终存在于故事中的人物,其形象、作用在文本的演变中不断丰富,在拟话本小说里,张母具有了重信义轻功名的性格特点。

范张故事除了自身演变来的种种故事外,在其他小说中也曾有所提及,如明代罗懋登《西洋记》第八十八回“崔判官引导王明 王克新遍游地府”中“这一位姓范尊字巨卿,千里之远,不爽鸡黍之约”[9]以范张故事作为信的代表,罗贯中《三国演义》“关云长封金挂印”中关羽说:“某自幼读书,粗知礼义,至于观羊角哀、左伯陶之事,论张元伯、范巨卿之约,未尝不三叹而流泪也……”[10]借范张之事表现关羽大义,此种似典故之用法在诗文中则更为突出。

传统诗文中也常提及范张故事,且具有较固定的含义。范张典故多出现在祭文、送别、酬和等题材中,含义大约分为两类:一类是以“鸡黍”“鸡黍之约”等为关键词,侧重范张故事“信”的成分,如唐代独孤及《为元相公祭严尚书文》:“鲤鱼遂绝,鸡黍无期,惜无宝剑,挂君松枝。”[11]一类以“范张”“素车白马”等为关键词,侧重于对真挚友情的称颂,强调“义”的成分,如南朝梁刘峻《广绝交论》“范张款款于下泉,尹班陶陶于永夕”[12]等。另外,《水经注》《白氏六帖》《蒙求集注》等书籍中也常出现范张故事的记载,大多简略且与正史无异。

二、借范张故事宣扬“信义”兼以批判现实

范张鸡黍故事自产生以来,以不同的文体在不同的时代被不断演绎,文人在故事的书写中受所处时代、文体体例、个人经历等因素的影响,使得同一个故事在不同的时代呈现不同的风貌,带有着鲜明的时代特征。

范晔阐述立《独行列传》原因时说:“中世偏行一介之夫,能成名立万者,盖亦众也。或志刚金石,而克扞于强御。或意严冬霜,而甘心于小谅。亦有结朋协好,幽明共心;蹈义陵险,死生等节。”[3]2665“义”在《独行列传》中出现了20次之多,是“独行”的重要标准。范张是“结朋协好”的典型代表,范张故事因信义被收入正史,无疑是起到正面宣传、道德教化的作用。故事本身决定了其必然不能脱离赞美信义的大主题,但在不断发展中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反叛因素。

(一)元代:在批判中思治的文人心态

元是异族统治的时代,前期礼法松弛,思想与言论相对自由,加之科举制度一度废弃,士人无法通过读书致通显,故而元代读书人少功利之急,文学创作多娱情悦兴之作。传统的儒家思想在上层统治者中虽未真正受到重视,但却深深植根于元代士人心中。在元代的各类文体中,元杂剧强烈的批判意识和公共教化的作用是任何其他的文体都无法替代和比拟的,文人的思治理想更是深深蕴藏在这种强烈的批判意识背后。如宫天挺借《范张鸡黍》流露的仕进无门、归隐不问世事又不能的矛盾心态;该作品于传统教化故事中加入批判因素,落脚于对贤才和治世的渴望。

元朝后期统治者曾提倡儒学,至仁宗统治时期科举取士勉强恢复,但对汉族学子仍有多种要求和限制。士人通过正常的科举进身希望微茫,思治的理想更加强烈。例如,宫天挺《范张鸡黍》中范式与孔嵩虽有大才也无法通过科举以入仕,最后是凭借第五伦的访贤才得以加官晋爵。范式“盖因志大,耻为州县,又见谗佞盈朝,辞归闾里”[6]346。范式自陈:“小生范巨卿,自离了山阳,来到这荆州郭外,闭户读书,与官府绝交。有本郡太守是第五伦,累次聘小生为掌吏功曹,此意虽善,争奈这豺狼当道,不若隐居山林为得。”[6]357范式的隐居不是发自内心地对归隐生活的热爱,而是迫于无路可走的现实,其内心依然满怀入仕的愿望,所以当隐居的范式看到第五伦来访,便忙着倒履迎接。故事结局则更明显表现了这一心态,当第五伦到坟茔处再请范式时,范式说自己虽然希望为张劭守墓,但朝廷有诏令不得不从,“多谢你荆州太守汉循良,举荐我布衣芒履到朝堂。死生交端不比孙庞,清廉吏须当效龚黄。行藏、行藏,暗酌量,也不是咱虚谦让”[6]372。范式如愿入仕得到了御史中丞的官职,孔嵩成为吏部尚书,已死的张劭也得到了追封,张妻与张母得沾荣禄,盗取他人成果的王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范张鸡黍》全剧虽有批判现实的倾向,但其整体基调还是赞扬朋友之间的信义,同时表达对贤士的渴求和治世的希望。

(二)明代:传统与“情”的冲突及融合

相较于直刺现实的元杂剧,冯梦龙的拟话本小说《范巨卿鸡黍生死交》呈现了对主流价值观遵从和背反的矛盾心态。作品大力宣扬了传统道德中被推崇的朋友信义这一道德情操,开篇《结交行》讲述的便是结交最难的道理。张劭曰:“人禀天地而生,天地有五行:金、木、水、火、土;人则有五常:仁、义、礼、智、信以配之,惟信非同小可……又云:‘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13]152最后范张得到朝廷追封,荫及子孙。小说似乎贴近宣扬信义的主题,但同时也存在一些违反传统道德的细节。这种矛盾正是明代后期流行的“情”与传统儒家道德的碰撞带来的。

李卓吾身后,泰州学派趋向衰微,李贽的作品遭到禁毁,程朱理学重新抬头,思想界开始从启蒙的开放姿态回归保守。在此影响下,冯梦龙思想倾向虽然很接近李贽,其言论有些许异端倾向,但往往以折中形式来表达。《范巨卿鸡黍生死交》抛却了范张故事中同窗这一背景,将范张两人的相识塑造成了一场因义而有救命的相识,朋友之义中更多地容纳了“情”的因素,张劭因救范式耽误了科举考试,却说“大丈夫以义气为重,功名富贵,乃微末耳。已有分定,何误之有”[13]149。张母得知了事情本末后,同样视功名仕进如浮云,认为结交了如此好友更为大快人心,情在其中占据了主导地位。

范式身份的改变,明显呈现了不同时期的社会现状。正史中范式因信义得见载,政绩才能等均无所记,官职也是由郡功曹累迁。杂剧中范式是拥有治世安邦之才的贤士,隐居乡野被征召为官,这是元代士人的写照和渴望。到了拟话本小说,范式从士人变成了商贾,明代迅速发展的商业使得商人地位不断提高,甚至可以作为完全正面的形象出现。

《范巨卿鸡黍死生交》的灵异色彩是历代范张故事文本中最为浓厚的。在《汝颍优劣论》中已强调其奇异,而后又被记入志怪小说《搜神记》,可见范张故事因托梦具备了灵异色彩。由于正史信实的原则,范张故事的灵异色彩被削弱了许多,诗文也都将重点置于信义上,杂剧基本延续了原本的设定。拟话本小说中,托梦变成了张劭直接与范式的鬼魂对话,范张故事中的灵异色彩被再一次重点的提及并放大,情的因素在这一情节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拟话本小说中,大框架的传统道德宣扬和小细节的情主导相互交织,其中的冲突与和谐,背反与妥协也是明代后期思想激荡的缩影。

三、范张故事从戏剧表演到案头读物的转变

早期范张故事出现在正史中,笔墨简单粗略。元代市民阶层的初现,元杂剧应运而生。杂剧《范张鸡黍》中通过曲词来凸显人物,通俗易懂,如“〔鹊踏枝〕我堪恨那伙老乔民,用这等小猢狲,但学得些妆点皮肤,子曰诗云。本待要借路儿苟图一个出身,他每现如今都齐了行不用别人”[6]350。而到了明代冯梦龙的时期,拟话本已不再是说话的表演底本,而成为文人化书写供案头阅读的读物,语词更加雅化,并在其中穿插诗词,对比杂剧与拟话本两段灵前祭词:

(祝云)维永平元年,几次戊午,十月癸亥朔,越五日丁卯,不才范式,谨以清酌庶馐,致祭张元伯灵柩之前。维公三十成名,四十不进,独善其身,专遵母训,至孝至仁,无私无逊。功名未立,壮年寿尽。吁嗟元伯,魂归九泉。吾今在世,若蒙皇宣,将公之德,荐举君前,门安绰楔,墓顶加官,二人为友,万载期言。呜呼哀哉!伏惟尚享[6]364。

维某年月日,契弟张劭。谨以炙鸡黍絮酒,致祭于仁兄范君之灵曰:于维巨卿,气贯虹霓,义高云汉。幸倾盖于穷途,缔盍簪于荒店。黄花九日,肝膈相盟;青剑三秋,头颅可断。堪怜月下凄凉,恍似日间眷恋。弟今辞母,来寻碧水青松;兄亦嘱妻,伫望素车白练。故友那堪死别,谁将金石盟寒?丈夫自是生轻,欲把昆吾锷按。历千古而不磨,期一言之必践。倘灵爽之犹存,料冥途之长伴。呜呼哀哉!尚飨[13]153。

相比杂剧直观的表演形式,案头读物追求通过曲折的故事情节、生动传神的细节描写来打动读者。范张故事由来已久,其典故经过历代文人在诗文创作中的反复援引,加之戏剧艺术的进一步传播,读者对这一故事大都有所了解。如何满足读者更高的阅读期待,成为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冯梦龙在小说《范巨卿鸡黍生死交》中,将人物主次顺序倒转,加入了许多辅助情节发展的新人物;同时将情节改编得更为复杂,同窗之谊变为救命之恩,鸡黍之约变为魂魄赴会,托梦奔丧变为自刎合葬。总之,小说在保留原故事内核的基础上做了大刀阔斧的改动,相较于杂剧艺术,作为案头读物的范张故事更具有文人化的色彩。

总之,范张故事自产生之日便一直未曾与“信义”两字脱开联系,从正史的记载到志怪小说的录入,到各类诗词文章的大量引用,再到杂剧与拟话本两种完全不同的改编,可以看到“信义”内核未变的范张故事在不同时代背景和作家笔下不断发生改变。通过文本的爬梳可以略窥蕴含其中的不同的时代特征和文化意蕴。

[1] 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册[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

[2] 周天游.八家后汉书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172.

[3] 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

[4] 程毅中.古小说简目[M].北京:中华书局,1981:107.

[5] 李剑国.新辑搜神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7:667.

[6] 王季思.全元戏曲:第4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7] 胡士莹.话本小说概论:下[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611.

[8] 陈桂声.话本叙录[M].珠海:珠海出版社,2001:325.

[9] 罗懋登.西洋记[M].北京:昆仑出版社,2001:917.

[10] 罗贯中.三国演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5:223.

[11] 周绍良.全唐文新编:第 2部[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0:4503.

[12] 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7册[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578.

[13] 冯梦龙.喻世明言[M].沈阳:辽宁古籍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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