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式转型视角下的中国叙事文化学研究
2018-01-27刘畅
刘 畅
(南开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071)
一
具有创新意识的概念命名是创新思维的关键所在。概念命名在学术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任何具备理论含量的思维活动都是以概念、术语、命题、范畴等作为最基本的单位来进行的,要研究一个学术理论问题,总要围绕着一个或几个概念或范畴来进行,总要集中在某几个甚至一个概念上。宁稼雨教授融汇中西古今,创建“中国叙事文化学”,其学术贡献首先是提出了一个可供延伸讨论的概念。在某种意义上,学术是否具有创新性,关键看作者是否提出了新颖的、重要的核心学术概念[1]。从这个角度来衡量,宁稼雨是具备这种创新能力的。此外,他不仅提出了这一概念,而且能够将其转化或升华为一种范式,并在学术实践中付诸实施,在自己及其他学术同仁、学生弟子的具体实践中,这种范式不仅已初具规模,而且日益产生影响。其中,概念的确立、材料的梳理、文献的把握、历史脉络的融会贯通、西学中用的具体实践、个案的剖解,一一具备,构成了中国叙事文化学的完整体系。对于宁稼雨的这种学术努力和明显的收效,相关评论已多,本文主要想从“范式转型”的角度谈谈建构中国叙事文化学的意义。在笔者的认识中,“范式转型”属于理论思维素养的一种,居于较高的理论思维层次。为更好地培养研究生的理论思维能力,笔者曾试图编写一部名为《理论思维素养教程》的小书,把“思维素养”作为一个系统的研究对象,翻检旧作,触发新意,其思路大致如下:
在《社会学的想象力》一书中,美国社会学家米尔斯曾试图揭示作为一个优秀的社会学学者所应具备的思维素养,即“是一种心智的品质,这种品质可帮助他们利用信息增进理性,从而使他们能看清世事,以及或许就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的清晰全貌。我想要描述的正是这种品质,它可能会被记者和学者,艺术家和公众,科学家和编辑们所逐渐期待,可以称之为社会学的想像力”[2]。同样的道理,任何领域的优秀研究者也需要具备一种“理论思维素养”。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认真总结并学习这种素养,对培养我们自身的创新能力不无启发与借鉴。学术创新需要能力,而这种能力的形成取决于特定的理论思维素养。素养,素质之涵养;素养,平素之培养。天才难以学习、模仿,而素养、素质却可以学而时习之,有意培养。思维素养既非凭空产生,也非难以企及,而是体现出一定的可后天习得、可操作的规律性。认真揣摩、学习、领会进而模仿这些规律,将别人的经验成果“内化”为自己的思维创新能力,就是对理论思维素养的培养。《理论思维素养教程》名为“教程”,意在培养学生的理论思维素养,尤其适用于人文社科研究领域的本科与研究生教学。本书征引、列举大量学术理论创新的实例,有极强的操作性和实际应用价值,有别于纯粹的哲学性质的理论教材。具体而言,《理论思维素养教程》所包含的范畴大致包括体验升华、命名整合、概念区分、寓言假说、文本细读、比喻延伸、中观思维、范式转型8个层次。
在《理论思维素养》的体系中,“范式转型”居于顶端,是一种较高级的思维能力。我们谈学术研究,要基于长期的资料积累,否则研究就会成为“三无”产品——“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无米之炊”;但是有了丰厚的材料积累,如果没有理论思维的支撑和引领,没有对事物的概括与抽象,也会缺乏宏观的高度和对事物的系统把握。在此,“范式转型”无疑是一个优秀学者应该具备的理论思维能力。如果从这个视角来观照宁稼雨等学者的中国叙事文化学研究,似乎还有超出其特定的古代文学领域及对象的特殊意义与价值。
二
范式,英语表述为paradigm,一般而言,是指一种看待问题、处理问题的整体模式。具体到学术领域,它是指一种全局性的、宏观的、总体的看待问题的方式。如果把思维对象细分为概念、范畴和范式,范式则居于最高层面。一种学术研究范式,只能满足一种特定的时代要求,随时代变迁,价值观、观察视角会发生转变,研究范式也会发生变化。具体到某一学科,萧功秦认为,历史学中的范式提供了对历史人物、事件、问题与矛盾做出解释的基本路径与框架,它为研究者提供了一个评价事物的价值坐标系,所有的历史事物与人物活动,都在这个坐标系中确定了位置。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不同时代的人们对历史所做出解释的不同可以看作人们思考历史时所采取的范式不同。任何时代的历史解释与编写,都自觉不自觉地受某种特定理论框架的支配或影响[3]291。
例如对于中国近代史的研究范式,萧功秦就指出:
中国近代史的传统范式,可以说是两种范式的结合,一是农民革命范式,二是反帝反殖民主义范式……中国近代史还存在着另外的角度,其中最为重要的,对于当代中国人更具有现实意义的,是文明冲突角度与现代化角度。一部中国近代史,是传统文化与西方近代文化碰撞、冲突与融合的过程。同时,又是在冲突与融合中自觉不自觉地走向现代化的过程……[3]
1991年12月25日,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宣布辞职,苏联最高苏维埃于次日通过决议宣布苏联停止存在,叶利钦所领导的俄罗斯联邦继承苏联的国际地位。随着苏联解体,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在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方面的全面对抗也不复存在,这一划时代的历史事件也导致了国际政治中一种思维范式的转换,其代表就是美国学者塞缪尔 · 亨廷顿关于“文明的冲突”将取代“意识形态冲突”的思想。亨廷顿曾专门批判了被他称为“终结主义”的范式——冷战的终结、历史的终结、哲学的终结、发达工业国家之间战争的终结,等等。他指出,未来世界不仅冲突没有终结,反而会加剧,主要表现为“文明的冲突”。
从“意识形态的冲突”到“文明的冲突”,从“终结论”到“冲突论”,就是一种研究范式的转换。在此,亨廷顿不仅提出了这种宏观上的判断,还有具体的微观的分析和划分,即究竟是哪些文明未来会卷入冲突,他分析说:
今后,文明的属性将日益显得重要。世界格局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七大文明或八大文明的相互作用。它们包括:西方文明、儒家文明、日本文明、伊斯兰文明、印度文明、斯拉夫——东正教文明、拉美文明,可能还有非洲文明。今后最重要的冲突将围绕着区别这些不同文明的文化差异界线而爆发……这些分歧是几百年来的产物。这些分歧不会迅速消失。这些分歧比政治思想和政治体制的差异更为基本。分歧不一定意味着冲突,而冲突也不一定意味着暴力。但是,多少个世纪以来,文明的差异造成了最漫长、最残暴的冲突。[4]
历史的发展,尤其是 2001年“9 · 11”这一标志性的“文明的冲突”事件的出现,以及目前美国、北约与俄罗斯之间愈演愈烈的矛盾争斗,都证明了亨廷顿判断的正确。其判断的正确,从学术或理论思维的角度看,是建立在范式转换层次上对问题的思考。
要之,范式转换,说到底是整体思维方式的转换。作为一个人文社科研究人员,其研究的成败,不仅仅取决于知识和经验的积累,还应有思维方式和切入视角。如果一个学者的思维方式和整体视角没有发生变化,即使掌握了很多资料,写了很多论著,仍无真正的理论创新。笔者以为,欲理解宁稼雨建构的中国叙事文化学,一个较好的观察视角就是将其置于范式转型这一大的思维素养的背景之下,才能更好地见出其价值与意义。除以上所举的例证外,学术领域不乏这样导致研究发生质变的范式转型的范例。
例如,罗宗强率先提出的“中国古代文学思想史”范式。众所周知,在中国古典文学研究领域,罗宗强首先提出“文学思想史”这一概念。他的这一思想是在对两个已知学科——文学史和文学理论批评史的学术比较思维中产生的。在《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引言部分,罗宗强仔细辨析了传统文学批评和文学理论在解释文学现象方面的不足,文学批评和文学理论都是表述文学思想的通常形式,“但是,文学思想不仅仅反映在文学批评和文学理论著作里,它还大量反映在文学创作中”[5]引言。他认为,既然文学作品也是寻绎、总结、升华文学思想的对象,那么,在中国文学史和传统的中国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之间,还应存在着一个中间地带。这一地带既有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的性质,也应有文学史的参与,它兼有文学理论、文学史研究的性质,但又很难再用这些传统概念来指称和命名,更为科学和准确的命名应是“文学思想史”。在大量研究原始材料的基础上,罗宗强明确指出:“文学思想史应该是一个独立的学科,它与文学批评史、文学理论史既有联系又有区别。”[5]引言其原因在于很多文学思想不仅仅体现在已经成型的文学理论范畴之中,所以,“文学思想史的研究对象显然比文学理论批评史更为广泛。文学理论与批评当然反映了文学思想,是文学思想史研究的主要对象。但是,文学思想除了反映在文学批评与文学理论中之外,它大量的是反映在文学创作里。有的时期,理论与批评可能相对沉寂,而文学思想的新潮流却是异常活跃的。如果只研究文学批评与理论,而不从文学创作的发展趋向研究文学思想,我们可能就会把极其重要的文学思想的发展段落忽略了。同样的道理,有的文学家可能没有或很少文学理论的表述,而他的创作所反映的文学思想却是异常重要的。这样的例子在中国文学思想史上为数不少……”[6]序此外,文学思想史研究与文学史研究也有区别,罗宗强指出:“同是研究一种文学现象,文学史研究的是这种现象本身,而文学思想史研究的是这种现象所反映的文学思想……它只注意文学现象中那些反映出新的文学思想倾向的部分,而忽略其余。”[6]序就这样,罗宗强在已有的两个传统学——文学史和文学理论批评史——的中间地带又发现了一个大有潜力的新领域,他将其命名为“文学思想史”,从而发展成一个新学科。这种现象,在人文社会科学的研究中,不是一个个案,而是带有普遍性。这样,罗宗强就在中国古代文学原有范式——古代文学史、古代文学理论批评史之外,又创建了一个新的学科——中国文学思想史,为相关研究开拓出了新的空间。这无疑是一次较为成功、影响也比较大的学术范式转换。
另外,还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刘泽华所提出的“王权主义”的中国政治思想史研究范式。这一范式的提出,与刘泽华注重整体性、全局性的思维方式有关,而如前所说,这种思维方式恰恰是“范式转型”的关键。从政治哲学高度研究古代思想史,重视普遍性、全局性、纲纽性的问题,积极发现、主动寻找并建立新的研究范畴,是以刘泽华为学术带头人的南开大学中国古代政治思想史研究的一大特色。早在20世纪80年代,刘泽华就提出了“政治哲学”问题,其《中国政治思想史研究对象和方法问题》一文说:“就中国先秦的政治思想理论看,政治思想与哲学思想浑然为一体。人们常说‘哲学是时代的精华’。所谓精华是说哲学的认识是深刻的,且具有普遍性。在政治思想史的研究中,我们不难发现,各个流派和不同人物的认识有深浅精粗之分,这种认识上差别最明显的标志之一是哲理化的程度不同。缺乏哲理的政治思想,一般地说属于直观性的认识。先秦诸子中的多数,为了充分和深入论述他们的政治思想,特别注意哲理性的认识……从先秦政治思想史看,政治哲学问题具有特殊重要的意义,是应该花大气力研究的课题之一。”[7]正是具备这种总体性、全局性的哲学高度,他才能够提出一个具有创新性的学术核心概念——王权主义。换言之,“王权主义”就是刘先生研究中国古代政治思想史的新范式。在后来出版的《中国的王权主义》中,刘泽华再次提到这一问题:“如果说传统政治文化侧重社会政治价值研究,政治哲学则主要研究政治思维方式和形而上学的抽象。政治哲学不仅在研究政治思想史时会遇到,在研究中国整个历史时也会遇到。政治哲学是政治思想的最高抽象,同时又反过来成为社会政治控制的理论系统,它在实际上所起的控制作用有时可能比政治硬件还有效,因为它已成为人们的精神规范和不可逾越的框框。我认为必须把政治哲学作为独立的领域来看待,这就需要从中国思想史中抽象出特有的政治哲学命题、范畴,要研究我们祖宗的政治思维方式。”[8]这种“抽象”的结果就是“王权主义”。对此,刘泽华在1988年出版的《专制权力与中国社会》一书中指出:“古代政治权力支配着社会的一切方面,支配着社会的资源、资料和财富,支配着农、工、商业和文化、教育、科学、技术,支配着一切社会成员的得失荣辱甚至生死。在这里,从物到人,从躯体到灵魂,都程度不同地听凭政治权力的驱使。我们认为,考察中国古代历史,不可不留意政治权力在古代社会中的这种特殊位置与作用。”[9]
甚至有人称呼以刘泽华为学术带头人的学术共同体为“王权主义学派”:“这个学派的学术旨趣集中在中国古代政治思想史研究领域,而王权主义历史观是其解读中国古代政治思想的分析工具,故称其为王权主义学派。”[10]从“范式转型”的角度看,刘泽华所提出的“王权主义”解释体系,无疑是一次成功的学术范式转型,将自己与其他研究范式(阶级斗争范式,革命范式)鲜明地区别开来。
三
以上列举的范式转型范例包括历史学、文学思想史、古代政治思想史,但其内在本质精神的共性是一样的,即范式转型与学术创新有着密切的联系。略微了解一下相关范式转型的知识,颇有助于对中国叙事文化学研究的意义的理解。
笔者认为,同以上所举的几个范式转型的成功范例一样,宁稼雨的中国叙事文化学研究,是在中国古代文学及小说研究领域中较为成功的一次范式转换,具有一种总体性意义。可以说范式转型也是宁稼雨学术思想的有机组成部分。
这首先体现在宁稼雨对于范式转型的思考是积极的、主动的、寻求突破的,更为可贵的是这种积极主动的突破精神,首先是从一种哲学宏观的高度入手的,例如中西文化交融的宏观高度[11]。
如前所论,范式居于思维素养的高位,是一种全局性、宏观、总体地看待问题的方式。注重宏观层面,必然就会重视普遍性、全局性、纲纽性的问题,这实际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很明显,宁稼雨所思考的如何实现一种中西文化的转换无疑就处于这个层面,具有一种全局性的意义,这从他所列举的“佛教促成禅宗、马克思主义促成毛泽东思想”的全局性转换即可看出,从中亦可见出他胸中对于从西方“主题学”到“中国叙事文化学”转换的宏大构思。正是从这种宏观高度出发,宁稼雨明显感觉到,在中国叙事文化和主题学研究领域,范式转换已到了一个刻不容缓的学术时间节点。例如他曾指出:
总之,20世纪以来西方文化思潮影响下形成的中国现代学术体系已经伴随我们走过了百年的历程。由于它在中国学术的现代化转型的过程中产生过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无论是从感情的角度,还是惯性的作用,人们对它一时难以割舍是情理之中的。但是,如同儿童身体成长了,衣服也要随之变大一样,我们跨入21世纪已经十多年了,已经没有理由继续恪守西方模式的学术范型。当然,沿用了一个世纪的学术范式要想改弦易辙绝非易事。除了在观念上难以一夜间更新换代外,一整套的学术范式更新不仅需要理论层面的逐步深入探讨,还需要很多技术层面的具体构想。不能奢望一篇文章解决所有的问题。笔者把自己的中国叙事文化学构想和研究视为跨越这条冰河的先期尝试,希望能激发更多的人产生这种“冰河意识”和“过河意识”,共同打造新世纪中国体系的学术范式。[12]
在这段文字中,集中体现了宁稼雨对于范式转换的理性思考,不仅在语言使用上是如此,并且由此涉及一个更为广阔的学术背景,即近代以来西学东渐并日益占据压倒性优势的学术大势。中间还夹杂着“文革”结束之后西方学术理论思想的大量涌入,在某种程度上塑造、制约甚至决定着中国某些学科的学术走向,其中也包括中国古代文学研究领域。在此学术大势下,不少学者已经形成了一种学术惯性,欲转换之、改造之,实为不易。这不仅仅是因为缺乏宏观层面的观照与思考,还有微观层面的具体技术问题。换言之,欲实现范式转换,仅有一个宏观的、创新的想法是远远不够的,更为重要的是微观和技术层面的实施与落实,即以何种手段、什么方法、哪些范畴、哪些步骤去实现中国叙事文化学这一目标。显然,宁稼雨对此也有缜密的考虑。基于以上宏观的分析,他还从微观和技术层面确立了实现这种范式转型的入手处和未来开拓延伸的方向,即变“一个单一的故事研究”而为“一个完整的故事类型研究”:
如果以上描述能够成立,那么文体史和作家作品的研究就会暴露出它们对于故事类型这一中国叙事文学内在实体的忽略和疏离。显而易见,一个故事类型通常要跨越若干朝代,跨越若干文体,跨越若干作品,而呈现出一种集体整合现象。如果只是把研究目光只盯在一种文体或一部作品上,那么对于一个完整的故事类型来说,无疑就会产生忽略甚至割裂的效果,从而导致一种离开故事类型这一最能体现中国叙事文学内在实体价值的研究局面。而造成这一结果的根本原因就是以西方文学研究体系中文体和作家作品为核心取向的范式。所以,从文体史和作家作品研究回到故事类型研究既是对传统的文体史和作家作品研究的补充和更新,更是对于20世纪以来“西体中用”学术格局的颠覆和对于21世纪“中体西用”学术格局的追求和探索[13]。
故事和作品是叙事文学研究的基本单位。传统的中国古代小说研究,是以作品和作家为本位的,其要面对的是一个个具体的故事,如孟姜女、关羽、曹操、岳飞等人的故事。传统的研究,也只是关注这些故事本身及其演变。但正如宁稼雨指出的,由于中国古代历史悠久、文体复杂、作品众多,这些故事在滥觞、成型、流传及演变过程中,会呈现出极为复杂的现象,一个故事在其成型、流传、演变及再流传的过程中,往往折射出其时代、环境与社会的诸多思想风貌及文化现象;而这种联系,前人往往是注意不够的,即使有些人注意到了,也是零星的、散碎的、不成体系的,因而更难以形成一种关于“叙事文化学”的整体构思。宁稼雨提出中国叙事文化学的可贵之处在于,他以深厚的积累、缜密的思维、充足的文献为基础,注意到作品与时代、作品与社会、作品与文化、作品与思想之间隐秘的联系。这种联系,是一种客观的历史存在,而挖掘出这种存在,实现“中体西用”,则需要学者主观的努力。更具体地说,需要一些更为细致的研究方法。在这方面,宁稼雨也提出了相应的技术处理方式。例如,在《故事主题类型研究与学术视角换代——关于构建中国叙事文化学的学术设想》一文中,宁稼雨将其所构建的中国叙事文化学立足于两个互有关联的组成部分:第一,编制《中国叙事文学故事主题类型索引》;第二,对各个故事主题类型进行个案梳理和研究,在广泛占有文献资料的基础上进行主题类型研究。同时,他认为并不是所有的主题类型都具有个案研究价值。具有研究价值的个案故事类型大致需要满足三个方面的条件:其一,在文本的分布上应该有一定的数量规模,一般来说应该不少于三五个带有故事性的文本;其二,在文体的分布上应该不少于三种,其中至少有两种以上的叙事性故事文本;其三,在时间的跨度上应该不少于三个朝代。只有能同时具备以上三个条件,该个案故事主题类型系列才可以构成一个值得关注研究的个案对象[14]。至此,无论从宏观上,还是微观上,“中国文化叙事学”的具体研究对象就十分清晰了,相关研究也就有了努力的方向。
要之,如上所述,范式是指一种总体的、宏观的、全局性地看待问题的思维模式。如果把思维对象细分为概念、范畴和范式,范式居于最高层面,是一种较高级的思维能力。从这个视角来观照中国叙事文化学研究,可以说,它不仅为中国古代叙事文化研究开辟了一个全新的领域,提供了新的范式,还为理论思维方式、思维素养的研究提供了一个可靠的、成功的学术范本。另外,还要指出的是,中国叙事文化学的范式转型对于学术研究和学术建设还有特殊意义,即:以此为中心,已经逐步形成了一个以宁稼雨为中心的学术群体,其成果及其评论有一个稳定的学术刊物,即《天中学刊》,吸引着志趣相同的研究生和相关学者广泛参与其中,从倡导一种学术思路,到构成一种学术氛围,影响范围在不断扩大。宁稼雨的学术努力正在形成一种学派,即“中国叙事文化学派”。而验之学术史,一个学派的形成与确立需要这样几个条件:一种具有学术原创力的研究范式,一位或几位提出了这种范式的研究者,一本较为稳定的学术刊物,一个志同道合的、具有一定规模的学术群体,以及不断扩大的学术影响。以此来观察以宁稼雨为学术带头人的中国叙事文化学研究,显然已经具备了这些特征。当然,这或许已是另一篇文章的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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