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倡议背景下的柬埔寨—中国关系

兴旺达 颜洁

摘要：柬埔寨与中国在商贸和文化上的关系历史悠久。自从1958年建立正式外交关系之后，两国关系日趋密切。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为柬埔寨国内经济的发展以及柬中两国发展政治外交关系和双边经济合作提供了巨大的机遇。本文回顾柬中两国关系发展的历史轨迹，并对“一带一路”为柬埔寨带来的发展机遇和挑战进行讨论。

关键词：“一带一路”；柬埔寨—中国关系；政治外交关系；经济合作；机遇和挑战

[中图分类号] F752.733.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3-2479（2017）06-0032-08

Abstract： Between Cambodia and China， there has been a long history of trade and cultural relations. Since 1958， the formal diplomatic relations between Cambodia and China were established， the bilateral ties have been getting closer and closer.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proposed by China brings great opportunities for Cambodias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the development of Cambodia-China political and diplomatic relations and bilateral economic cooperation. This article reviews the historical course of Cambodia-China relations， and discusses on the development 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 that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brings to Cambodia.

Key Words：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Cambodia-China Relations； Political and Diplomatic Relations； Economic Cooperation； 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

一、前言

中国在经济上的成就及其软实力的提升已经形成一股新的能量，从根本上改变了区域内的经济图景和地缘政治环境。经济上，中国已经经历了许多方面的结构性转变，比如更为自由的贸易和投资领域、不断成长的中产阶级家庭、不断提高的消费水平以及中国不断发展的海外投资，等等。当前，中国更为关注的是通过多层次的合作架构（中国—东盟合作框架、与其他国家的双边经济伙伴关系和澜沧江—湄公河对话合作，等等）在国际舞台上实现经济参与。对于许多国家而言，中国已经借由这股经济能量而成为一个重要的、极具吸引力的贸易投资伙伴。政治上，中国已经参与到区域地缘政治和安全中来。除了在对外援助和外交上拥有自己独特的方式之外，中国（尤其是对其伙伴国家）也已经增加了发展上的援助。“一带一路”倡议（BRI）的实施旨在加强中国与欧洲、非洲和东南亚的区域合作，深化彼此的互信以及巩固相互联系，由此中国也表现出其在国际舞台上建立起经济、政治影响力的期望。中国已经通过发起成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法定资本为1000亿美元）、成立丝路基金（法定资本为400亿美元）以及投资一些基础设施项目落实了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早期行动。这一宏伟倡议所带来的机遇为包括柬埔寨在内的许多国家进一步加强与中国的外交和经济关系注入了强大动力。

历史上，从12世纪开始，柬埔寨就与中国有着商贸和文化上的往来。柬中两国的正式外交关系是在1958年建立的，自此之后，经由发展友好的关系、共同的政治利益和经济合作，两国的联系得到了逐步的增强。当前，柬中关系更为紧密了。对于中国来说，柬埔寨是一个最古老的、关系又最为密切的伙伴国。在地理方位上，柬埔寨位于湄公河次区域和东盟的腹地，因此，中国将柬埔寨视为重要的合作伙伴。就柬埔寨而言，中国不断发展的海外发展援助、投资、贸易和旅游业是柬埔寨下一阶段增长和发展新的来源。此外，“一带一路”倡议也可能成为柬埔寨进一步发展迫切需要的基础设施建设和工业化建设的重大机遇。这也将会使柬中关系提升至更高的水平。正是因为意识到了其中的关联性和重要性，柬埔寨全力支持“一带一路”倡议，并已经着力将“一带一路”倡议与本国的发展战略相对接。2016年10月中旬，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对柬埔寨进行国事访问期间，除了承诺进一步加强两国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之外，中国政府也承诺加大对柬埔寨基础设施项目的投资。

对于中国的宏伟倡议将会对区域地缘政治和经济环境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已经有了越来越多的讨论。与此相似的是，对于“一带一路”将会如何形塑柬中关系，越来越多的讨论也正在进行。这对于柬埔寨来说意味着什么？在落实“一带一路”倡议中，柬埔寨扮演着什么樣的角色？本文将会以如下的结构来尝试回答这些问题。文章在第二部分将会讨论中国对柬埔寨的影响，特别是中国在柬埔寨发展援助、投资贸易和军事合作中所扮演的角色；第三部分将会讨论“一带一路”为柬埔寨带来的机遇和挑战。第四部分是结论。

二、中国对柬埔寨的影响

（一）外交和政治关系

在过去的59年里，中国与柬埔寨之间的联系和中国对柬埔寨的政治影响经历了巨大的变化，最后，两国得以发展成为亲密的伙伴关系。柬埔寨与中国在1958年建立了正式的外交关系，在此后十年左右的时间里，两国政府进一步增进了双方的联系。除此之外，两国领导人——柬埔寨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与中国国家主席毛泽东之间，也建立了非常密切的个人关系，这为两国关系的不断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但是，在1970～1975年期间，由于美国对朗诺政府的支持，两国关系曾经出现过下滑甚至恶化，正式外交关系中断。

20世纪90年代，柬中关系翻开了新的篇章。在柬埔寨经历了长期的内战之后，中国努力为柬埔寨带来和平与稳定，重建与柬埔寨的外交关系，这主要体现在中国参加了《巴黎和平协定》，以及派遣800名工程兵参与了柬埔寨的维和任务（Bo，2016）。柬中双边关系得到迅速发展是在1997年之后（Long，2009； Kung，2016）。当时，许多西方援助国和国际社会都不承认在1997年建立起来的洪森政权，相反，中国立即承认了洪森政府，并且反对国际上对柬埔寨施行强制制裁，以及告诫西方国家不要干涉柬埔寨内政（Storey，2006）。最重要的是，中国向柬埔寨提供经济援助，以取代西方援助者暂时停止的对柬埔寨的援助（Long，2009）。例如，中国在1999年就向柬埔寨交付了价值为280万美元的军事装备，并提供了2.183亿美元的无息贷款（Long，2009）。1997～2001年，中国向柬埔寨提供了4000万美元的援助、超过2亿美元的贷款和超过300万美元的军用物资（Long，2009）。

由于中国采取了支持柬埔寨的立场，再加上柬中两国不断改善的关系，由柬埔寨人民党领导的柬埔寨政府表示坚决支持“一个中国”政策，随即也关闭了“台北经济文化办事处”（Kung， 2016）。此后，柬中两国之间有许多高层互访，这大大推动了两国关系向前发展。1999年2月，洪森第一次以柬埔寨国家领导人的身份访问中国，并带回了2亿美元的无息贷款，这在中国为其他国家提供的经济援助中是最多的。访问柬埔寨的中国高层则包括：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2000年11月）、中国国防部部长迟浩田（2001年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鹏（2001年5月）和中国国务院总理朱镕基（2002年11月），等等。

近十年来，柬中两国在更为广泛的领域内（特别是政治、经济、发展援助和军事方面）进一步拓展了双边合作关系。2006年，在中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访问柬埔寨期间，除了中国承诺向柬方提供6亿美元的发展援助和贷款之外，两国还达成建立全面合作伙伴关系的协议，两国关系在2010年还进一步升级为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2016年10月，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柬埔寨期间，柬中两国签署了旨在提升双边关系和进一步深化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31项协议，协议涉及的合作领域包括经济、科技、能源、海洋资源保护、医疗、灌溉技术、基础设施建设、水资源、工业、机场建设、电力、大米出口以及其他领域的合作。两国领导人还同意清理9000万美元的债务，以及签署了关于在“一带一路”倡议下落实双边合作的谅解备忘录。

（二）官方发展援助

中国已经成为当前柬埔寨最大的援助国。随着柬中两国外交关系的改善和双边互信的增强，中国在柬埔寨的影响力不断提升。1996～1999年，当柬中两国正在重建双边关系的时候，来自中国的官方发展援助比其他国家的少很多，只有3.77亿美元，仅占2%的比例。当时柬埔寨大部分的国际援助来自日本、欧盟委员会、联合国、世界银行和亚洲开发银行。然而，在2000年以后，中国赶上了一些主要的西方援助国（包括欧盟委员会和美国），成为柬埔寨的“最大单一援助国”（the largest single donor）。2000～2009年，中国向柬埔寨提供了4.86亿美元的援助和贷款；2010～2015年，中国向柬埔寨提供了20.75亿美元的援助和贷款。换句话说，在过去的6年里，来自中国的官方发展援助每年约有3.5亿美元。仅仅是在2016年，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柬埔寨之前，中国向柬埔寨提供了至少6亿美元的援助；在习近平访柬期间，中国又再保证向柬埔寨提供2.37亿美元的援助（Lim，2016）。在宏伟的“一带一路”倡议中，随着中国作为强势经济和政治力量的崛起，中国也将在柬埔寨外国援助和发展中扮演更为重要的角色。

中国的发展援助的许多特点都很突出，其中最为特别的就是“不干涉内政”原则。对于中国提供发展援助的方式，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柬埔寨政府赞同这样的“不干涉”政策，是因为这能让柬埔寨保持国家主权，柬埔寨也能够在国际舞台上实行独立的外交政策（Var，2016； Heng，2012）。柬埔寨首相洪森屡次在公开场合中赞赏中国的政策，指出“中国有自己的做事方式，说的少，做的多”（柬埔寨首相府，2009；转引自Heng，2012）。柬埔寨发展理事会重建和发展委员会（Cambodian Rehabilitation and Development Board of the Council for the Development of Cambodia）的高级官员也表达了相似的观点（引自Heng，2012）：“在所有权方面，中国在资金应当如何使用的问题上尊重接受援助的国家。中国听取援助接受国的需求，在资金的使用上没有任何条件。此外，中国从未将自己定义为援助国，就像一位朋友那样，主要是从团结的立场出发，为柬埔寨提供援助”。

另外的一些观点则指出，如果缺乏对于资金支出上操作的标准化程序，是会导致腐败的，这样将无法达到良好的管理成效。虽然中国在提供发展援助时并没有附带上所谓“改革”的压力，但是，一些相关条件常常会体现在对政治和投资的相互支持上（Heng，2012）。而柬埔寨也在区域和全球舞台上支持中国的外交。

虽然存在着不同的观点，但大多数人都承认中国的援助确实为柬埔寨的社會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对此，一些研究提供了切实的证据。Ouch等人的研究（2011）对中国官方援助对柬埔寨基础设施建设的贡献进行了评估，并得出结论认为，由于减少了运输时间、降低了运输成本，使市场与社会服务得以实现更为便捷的连接，促进了投资和商业的发展，再加上社会安全和其他方面的影响，中国援建的道路重建和桥梁建设对项目所涉及地区民生的改善和社会的发展是有所助益的。更好的道路设施和崭新的桥梁设施对于实现发展、吸引资金和改善民生、促进社会进步是有帮助的，而这些发展机遇往往并不能用资金上的收益来衡量。柬埔寨政府希望中国帮助改善国内的基础设施和互联互通，发展能源和工业。《柬埔寨展望简报》（CDRI，2016）建议，在已有的多边和双边伙伴关系之外，柬埔寨还应当利用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和丝路基金来支持国内重要的基础设施和互联互通项目的进行。丝路基金是在“一带一路”倡议框架下为贸易、经济合作和互联互通提供投资和资金支持的。

（三）经济关系

正如外交和政治上的联系一样，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起，柬中两国的经济关系得到逐步发展。1996年7月，两国达成一份保护促进投资协议；1997年7月，双方达成双边贸易协定。这些协议为双边贸易和投资搭建了平台。1998～2009年，中国是柬埔寨外国直接投资的最大来源，投资额为69.4亿美元，占柬埔寨外国直接投资总额的45.6%（Ouch et at.，2011）。其他的主要投资来源国有美国（占比为18%）、韩国（占比为9.5%）和泰国（占比为4%）。当时中国的投资主要集中在服装业和一些与自然资源有关的行业中，比如石油、矿产和能源（包括水电厂），等等。在以出口为导向的服装业中，中国是最大的投资者，希望利用一些国家和地区（例如美国和欧盟）对柬埔寨的进口优惠政策和低廉的劳动力价格来进入更大的市场。服装业是柬埔寨最大的出口产业，在柬埔寨的经济增长、就业和减贫等方面都贡献良多（同上）。在过去的十年里，中国在柬埔寨投资的规模不断扩大、投资范围不断拓展。

中国在柬埔寨投资的动因包括政治上的和经济上的。来自中国的外国直接投资的增长毫无疑问地是伴随着外交关系上的发展的。经济上的动因则与中国的发展及其已经改变的贸易和投资政策有关。说得更为具体一点，中国已经实行了所谓的“走出去”政策，鼓励国内企业向海外投资。投资的动因是多种多样的，但主要是基于以下几个方面：保护自然资源、寻找新的市场、寻求先进技术、降低成本以及受益于国内市场的优惠政策，等等（加拿大亚太基金会，2009年；Heng，2012）。中国在柬埔寨的投资大多数都是资源寻求型（resource-seeking，例如矿产、石油和天然气）和出口市场寻求型的（export-market seeking，例如服装业和制糖业）。中国对于柬埔寨的能源和农业领域也有着强烈的兴趣，这可以从其巨大的投资金额中看得出来。中国用24亿美元投资了柬埔寨的7个水电站大坝，据说在火力发电站和输电线路等方面也有所投资（新华社，2016年）。在农业方面，柬埔寨这一片广阔的农田可以满足中国国内日益增长的食品需求。中国不仅是这个领域最大的投资者，也在柬埔寨出口了多种农产品。无论中国投资的形式和动因为何，其对于柬埔寨社会经济发展所做出的贡献必须得到广泛的承认。例如，Chandarany等学者（2011）就认为，中国在服装业的投资已经为柬埔寨的减贫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提供了许多就业机会，使农村贫困人口实现了创收。Chan等学者（2016）在其最新的研究中也得出了相似的结论，认为虽然中国的投资在与其他产业的逆向和前瞻性联系方面（backward and forward linkage with other industries）未能产生强烈的乘数效应（multiplier effect），但也确实为柬埔寨人民创造了更多的就业机会。该研究还发现，中国投资在当地公司中所引发的竞争或追赶效应（competition/catching up effects）在许多的商业技能和技术领域也产生了积极的效果（同上）。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柬中两国不断深化的經济关系使双边贸易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双边贸易额在几年之内迅速地增长，从2000年的2.23亿美元（Cheunboran，2016）增长到2015年的43.3亿美元①。2017年，柬中双边贸易额将有望达到50亿美元。有许多贸易是由进口而不是出口来带动的。中国是柬埔寨最大的进口来源国，2015年柬埔寨从中国的进口额是39.2亿美元，占当年进口总额的37%。进口最多的商品有：纺织品、纤维制品、棉布、机械和机械装置、塑料制品、车辆、纸张、钢铁以及服装和服装配件。这样的进口模式反映出柬埔寨国内供应的缺乏，以及有许多商品的输入是为了满足迅速增长的服装制造业的需要。但是，在出口方面，中国就落在了美国、英国、德国、日本和加拿大等国的后面。2015年，柬埔寨对中国的出口额为4.05亿美元，占出口总额的7%。柬埔寨出口中国的主要商品是服装和鞋类、电器机械和设备、谷类食品、橡胶、木材制品和木薯。

三、“一带一路”倡议对柬埔寨的影响

在讨论“一带一路”倡议为柬埔寨和柬中关系带来的影响之前，理解“一带一路”倡议提出的动因和它的涉及面是很重要的。“一带一路”倡议是由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2013年提出的，随后成为中国一个至关重要的外交和经济政策。“一带一路”倡议覆盖了世界上的65个国家和60%的人口，旨在促进经济合作、深化相互理解以及加强中国与欧洲、非洲和东南亚之间的联系。“一带一路”倡议包括两个组成部分，一个是丝绸之路经济带，通过中亚连接中国与欧洲；另一个是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通过海上航线和中国的沿海港口，经由南中国海、印度洋和南太平洋将中国与东南亚连接起来。虽然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是这个倡议的核心要义，但其他的一些重要方面也被包括进来，即政策沟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和民心相通。基础设施方面，旨在通过创建多种形式（铁路、高速公路、港口、航空、油气管道、电力供应和通讯等）的基础设施网络来改善联通。贸易和投资则重点关注通过消除关税壁垒来实现贸易和投资的便利化。资金融通的措施包括建立一个货币稳定系统、投资和贸易系统以及信用信息系统。民心相通的措施主要集中在文化和学术交流方面。为了支持这一倡议蓝图，中国主导成立了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法定资本为1000亿美元；成立丝路基金，法定资本为400亿美元，以打破亚洲的互联互通瓶颈。基金将在“一带一路”倡议框架下为贸易和经济合作以及互联互通提供投资和资金支持。

“一带一路”倡议背后的动因是多种多样的、复杂的。根据Djankov和Miner（2016）的研究，其主要的兴趣在于降低商品运输的成本。随着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贸易国，贸易成本的降低不仅使中国也使丝绸之路沿线的国家大大受益。第二个动因则与中国国内的经济状况有关。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中国成功地实现了经济的发展，这部分地是得益于对国内基础设施的大量投资，但是，这样的增长模式已经不能与当前的经济状况相适应了。中国正在通过“一带一路”倡议来降低其经济发展对于国内基础设施投资的依赖，并将其经济发展与其他地区的投资机遇关联起来。“一带一路”倡议下所提出的数十亿美元的基础设施建设项目使得中国的建筑公司、设备制造商和其他商业人员得以参与到这些项目的建设和供应中来。中国也期望“一带一路”倡议能够加速其国内的经济改革，特别是国有企业的改革。

“一带一路”倡议中也包含着推动人民币成为国际储备货币的尝试。这样的期望可以在中国主导建立的一些新的开发银行中找到印证，例如金砖四国应急储备安排（BRICS Contingent Reserve Arrangement）、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丝路基金和上海合作组织（Wong et at.，2017），等等。当中所蕴含的理念是削弱由一些西方国家主导的金融主体——国际货币组织和世界银行对全球金融秩序的支配地位，并实现中国货币的国际化。第四个动因则是中国希望能保障其国内的能源和资源供应。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中国得以迅速实现经济发展，同时也产生了对其他地区的资源和能源日益增长的需求。中国的中产阶级已经大大增加，对食品和其他货物的消费水平也不断上涨。中国加强了与絲绸之路沿线的资源富足国家的贸易联系。最后一个因素则与中国与其他“一带一路”倡议参与国之间的经济互动有关，其中所蕴含的理念是，其他国家的经济增长将有助于供应中国不断增加的货物和服务需求。“一带一路”倡议也被看作是加强中国与欧洲和亚洲之间政治关系的一种尝试。对于中国领导人而言，改善中国与邻国之间的关系、加强经济联系、深化安全合作是极其重要的（Cai，2017）。中国政府同样希望，其大量的投资能够促进一种全球经济和政治新秩序的出现，而中国在其中是扮演主要角色的（Zhang，2016）。

正如大多数丝绸之路沿线国家一样，柬埔寨已经对“一带一路”倡议表明了积极的态度和坚定的支持。2016年8月1日，柬埔寨首相洪森在与时任中国商务部部长高虎城会面的时候谈道：“柬埔寨全力支持‘一带一路倡议，也已经着力将本国的‘四角战略（Rectangular Strategy）与‘一带一路倡议相对接。”另一项更为具体的行动是，2016年，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柬埔寨期间，柬中两国政府就如何将“一带一路”倡议与柬埔寨的“四角战略”相对接进行了讨论，并于一年之后共同签署了《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规划纲要》。该规划旨在促进柬中两国在基础设施、农业、产能建设、产业集群、文化与旅游、金融以及生态环境保护等7个优先领域的合作。规划还成立了“柬中合作工作组”，这个工作组具备协调落实规划、确定优先项目清单、在落实规划过程中就重要的议题进行讨论和协商、提交解决方案和措施等工作职能。工作组将成为柬中两国共建“一带一路”必不可少的机制。

柬埔寨对于“一带一路”的坚定支持是出于战略和经济上的考虑。战略上，“一带一路”倡议能够使柬埔寨减少对西方援助国发展的依赖，而这些援助常常伴随着严格的附加条件，对柬埔寨政府的工作造成阻扰。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超过了一些主要的西方援助国（包括欧盟委员会和美国），成为柬埔寨的“最大单一援助国”①。同样重要的是，柬埔寨政府赞成中国的不干涉政策，因为它保证柬埔寨的国家主权，并且使柬埔寨能够在国际舞台上实行独立的外交政策。经济上，“一带一路”可以通过基础设施、投资、贸易和旅游业的不断发展，成为柬埔寨在下一个增长和发展阶段新的来源。2017年4月，在中国国务委员杨洁篪访问柬埔寨期间，柬埔寨首相洪森说道：“‘一带一路倡议具有伟大的历史重要性，它一定会促进区域的互联互通和区域一体化建设，并且为区域内的国家带来巨大的发展机遇。柬方希望通过在‘一带一路框架下深化双边务实合作来实现更快更好的经济发展”②。对于中国来说，在推进区域和次区域合作以及“一带一路”建设方面，柬埔寨是其一个古老的、关系密切的伙伴国③。

许多分析人士认为，“一带一路”倡议为参与的国家提供了巨大的机遇，有利于刺激这些国家的经济增长、贸易和投资的扩大，以及基础设施和互联互通的改善（Hofman，2015）。相似的立场可以在Wong（2017）的观点中找到：“一带一路”倡议将不仅会增强东盟十国之间的经济联结，也会增强东盟与中国之间的经济联结。在过去的20年里，东盟与中国的双边贸易额成倍地增长，从1991年的79.6亿美元增长到2015年的4721.6亿美元（同上）。东盟和中国都希望双边贸易额到2020年的时候再翻一番，达到1万亿美元。对柬埔寨而言，“一带一路”倡议将会有助于提升与中国的贸易水平。当前柬中经济和贸易合作进展良好，最近双方政府也就扩大双边经济贸易合作范围、提升双边经济贸易水平达成了共识。柬中两国的国家领导人签署了31项协议和备忘录，其中有两项是关于免税待遇（覆盖了关税细则的97%）和农业的。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柬埔寨的前一周，柬埔寨首相洪森宣布：“关于农业的双边协定将打开中国的市场，那对于柬埔寨的农业领域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市场。……除了已有的向中国出口的农产品之外（例如糙米和木薯），我们也希望能够促进其他农产品（比如香蕉）的出口。”（Lim，2016）

“一带一路”倡议也将有助于解决柬埔寨基础设施建设不足的问题。虽然在过去的20年里，柬埔寨在发展基础设施、物流和更广范围内的互联互通上已取得了显著的成就，但是，现在的交通网络和物流服务已经不能满足柬埔寨下一阶段的发展需要了。《2014～2018年国家战略发展规划》（The National Strategic Development Plan 2014～18）和《2015～2025年工业发展计划》（Industrial Development Policy 2015～25）都强调了要持续增加对交通基础设施的投资。具体而言，就是要提升全国公路等级、建设高速公路和改善经济特区之间的互联互通。“一带一路”倡议及其补充机制（如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和丝路基金）对于柬埔寨迫切需要的基础设施融资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新来源。西哈努克港经济特区、从金边到西哈努克港的高速公路建设、暹粒国际机场建设、金边港建设以及连接港口与金边的铁路建设都是在“一带一路”倡议下的一些重要的、大规模的合作项目。结果，基础设施和互联互通的改善在吸引投资、促进工业化和出口方面就发挥了作用。同时，传统的援助国对柬埔寨基础设施发展方面的支持仍然是至关重要的。因此，对于柬埔寨而言，在已有的多边和双边伙伴关系之外，探索如何通过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和丝路基金来支持国内重要的基础设施和互联互通项目是很重要的。

隨着“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中国的经济发展同样为柬埔寨的工业发展提供了巨大的机遇。2015年，柬埔寨皇家政府发布了《2015～2025年工业发展计划》，提出了转变柬埔寨工业结构（由劳动密集型工业向技术驱动型工业转化）和实现工业现代化的构想。实现这个工业化目标的关键是将西哈努克省成功地转变为一个多功能的经济特区，还有其他多项关于发展多式联运（multimodal transport）和物流系统以促进西哈努克港与柬埔寨国内主要城市和其他国家之间的互联互通的补充规划。从1994年到2015年4月，中国在柬埔寨已经累计投资了543个项目，投资金额为101亿美元，中国已经成为柬埔寨最大的投资者。近年来，中国加大了对柬埔寨工业和农业园区（比如西哈努克经济特区、戈公省柬中经济特区等）和能源领域（例如水电站大坝、火力发电厂和输电线路等）的投资，这些对于柬埔寨的工业化尝试来说都是很关键的投资。有趣的是，中国的发展已经由“中国制造”（Made in China）转变为“为中国制造”（Made for China）了。有关统计数据表明，在过去的十年里，中国的海外投资迅速增长。2014年，中国的投资额为1160亿美元，在世界上排名第三。由于国内劳动力成本的上涨，中国已经失去了成本优势，许多公司便将其生产由中国转向其他相对更不发达的国家。凭借着自身的战略位置以及与中国紧密的经贸联系，柬埔寨成为最具吸引力的东道国之一。这意味着，“一带一路”倡议将会加快柬埔寨的工业化进程。

特别是在民心相通方面，旅游业领域也很有可能从“一带一路”倡议中受益。这样的获益不仅来源于中国游客的增加，也来源于中国在旅游业领域投资的增长。柬埔寨政府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也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借由“一带一路”倡议和柬中两国不断深化的经济伙伴关系来促进旅游业的发展。除了达成进一步扩大旅游业交流与合作的协议之外，柬埔寨政府还发布了《中国准备》旅游行业白皮书（White Paper on China Ready for Cambodia Tourism），并开通了更多由中国主要城市飞往柬埔寨的直航航班。这些措施旨在为中国游客提供更多便利，期望在2020年中国游客人数能够达到200万人。中国是柬埔寨第二大游客来源国。2014年，到柬埔寨旅游的中国游客人数达到67万人，占当年游客总数的15%。2017年，预计中国游客人数会攀升至115万人。一些来自中国的大规模投资项目，像是暹粒机场的建设、酒店、度假村以及将西哈努克港建设成为吸引中国游客的旅游目的地，这些都预示着在“一带一路”倡议下柬埔寨的旅游业领域将会实现更大的发展，而这最终会有助于提升柬埔寨的增长和发展水平。2012年，柬埔寨旅游业部门获得了22亿美元的直接收益和超过30亿美元的间接收益（RGC，2014），同时，直接创造了35万个工作岗位，间接创造了数千个工作岗位（RGC，2014）。

机遇是伴随着挑战而来。随着中国影响力的增强，柬埔寨必须平衡各个大国的影响，以保证自身经济社会和安全的发展。Cheunbora （2016）也表达了相似的观点：在中国成为柬埔寨最重要的伙伴国的同时，其他大国——包括日本、印度、美国、欧盟和俄罗斯对于柬埔寨的安全和经济发展的作用仍然是至关重要的。同样重要的是，这些西方援助国更为关注“民主化”、人权、教育、健康和自然资源管理等社会民生领域，也有一些人对中国企业缺乏社会责任以及企业管理水平的低下表示忧虑。这些都会对柬埔寨的商业、投资环境和企业行为造成负面影响。

就中国而言，柬埔寨是一个最亲密的战略伙伴国，有助于实现“一带一路”倡议的目标和愿景。柬埔寨对于发展基础设施的迫切需求和国内丰富的自然资源都十分符合“一带一路”倡议关注的焦点。发展战略上的契合再加上日益紧密的外交联系，将使得柬埔寨与中国在“一带一路”倡议框架下实现平稳的合作。

四、结论

柬埔寨与中国的关系几乎在所有的方面——外交、贸易、投资和社会文化领域都实现了很好的进展。在“一带一路”倡议下，两国关系获得了更好的发展。柬中双方均认为这是双赢的合作，也都着力在“一带一路”倡议下实现两国的发展。对柬埔寨来说，“一带一路”倡议有助于发展基础设施、实现工业化、扩大投资和贸易以及促进旅游业的发展，是经济增长的一个新来源。能否把握“一带一路”倡议带来的发展机遇取决于柬埔寨政府将“一带一路”倡议与本国发展战略相对接的能力。机遇也伴随着挑战，这将特别地体现在外交政策和发展实践中。为了降低风险，柬埔寨需要平衡中国与其他大国的影响，以保证本国中立、不结盟的外交政策；同时也需要通过提升实施发展援助的效果、加强企业的社会责任来消除中国援助与合作在柬埔寨民众中的负面观感。中国的综合实力仍将会持续增强，其在地区和全球经济政治秩序中的影响力也将不断增强。对于柬埔寨这样的不发达小国来说，最好的选择是“与龙同飞”（fly with the dragon），同时也与其他大国和全球机构保持良好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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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编辑： 杨 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