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在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中的角色分析
2017-05-30宋效峰
宋效峰
摘要: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这一目标,既具有深厚的地缘和历史人文基础,又在经济发展、地区安全和观念认同等诸多层面具有现实的支撑性与推动力。虽然马来西亚与中国体量差距很大,但作为东盟最核心的成员国之一,能够在促进东盟与中国合作方面发挥独特作用。中马两国可以优先从利益(经济)共同体入手,渐次在安全共同体、社会文化共同体层面取得进展,而现实利益、彼此认同和国际机制是命运共同体建设的重要保障和实现形式。
关键词:马来西亚;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
[中图分类号] F753.38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3-2479(2017)06-0069-07
Abstract: There are deep geopolitical, historical and humanistic foundations for the building of China-ASEAN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Economic development, regional security and identity of values provide possibilities and impetus for the community. A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members of ASEAN, Malaysia can play a unique role in promoting the cooperation between ASEAN and China. Malaysia and China can start with the building of economic community, and then chase the progress on security community and social cultural community. Realistic interests, identity and international regimes are important guarantees for the building of the China-ASEAN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Key Words: Malaysia; China; ASEAN; 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
命运共同体是新时代中国特色外交的核心理念和方略,它超越了传统的权力政治规则,强调构建主体的普遍参与性,而不仅仅是大国主导的产物,中小国家也往往能够扮演某些关键性角色。事实上,与美国、欧盟、日本和印度等一些大国相比,周边广大中小国家的响应和参与积极性明显更高。命运共同体不仅属于中国外交的话语创新,更有赖于实践创新——其构建涵盖不同的空间层次性和时间阶段性,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宏大目标相比,区域层面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在当下更具现实性和可操作性。目前中国学术界从单元或国别层次上研究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构建的论著还比较少,其中有关马来西亚的文献更是少见。在东盟国家中,马来西亚体量并非最大,人口规模和国土面积位居中等甚至偏下,但经济指标和国际行为能力却在东盟国家中居于前列。对马来西亚在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中的地位和作用进行研究,具有相当的典型意义和政策价值,对于当下及未来的中国与东盟关系也有很强的启发意义。
一、马来西亚:在地区事务中具有独特优势的“准中等国家”
(一)时空维度考量下的马来西亚
命运共同体绝不仅是一个理想主义的概念,它的实现离不开一定的地缘政治经济环境和制度设计。“一带一路”倡议极大地拓展了新时代中国周边外交的内涵与外延,加强了中国与沿线国家的经济及其他联系,而东盟又是中国周边外交的优先方向和重点区域,最适于在地缘基础上与之构建命运共同体。其中,马来西亚作为东盟的创始成员国和核心成员国之一,自身利益与东盟整体利益的契合度较高;且其处在“海上东盟”和“陆上东盟”、太平洋和印度洋的枢纽地位,尤其是扼守马六甲海峡这一繁忙的海上贸易通道,堪称东南亚区域中心、“东盟锁钥”。马来西亚处在亚洲大陆向太平洋和印度洋延伸的边缘地带,在海陆复合型的中国周边区域中具有特殊的地缘支点意义,是构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节点国家之一和“窗口”——向西连通南亚、中东甚至非洲,向南可达澳大利亚和南太平洋地区,有条件建设成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上的“驿站”国家①。
馬来西亚还是东盟成立后第一个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的成员国——1974年,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的父亲拉扎克与中国第一代领导人促成了两国建交,彼时东盟最大成员国印度尼西亚与中国尚处在断交状态,中国尚未向世界打开大门,东盟甚至对中国的地缘意图仍有疑虑。1978年中国改革开放启动之初,中国领导人邓小平就访问了马来西亚,后者成为中国对外开放的第一批对象国。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随着彼此认知的加深和地区形势的变化,中马关系日益密切。1991年,马来西亚作为东道国邀请中国出席第24届东盟外长会议,正式开启了历史性的中国—东盟对话进程。1999年中马建交25周年,两国签署《关于未来双边合作框架联合声明》,决定在政治、经济等诸多领域深化合作,建立面向21世纪的全方位睦邻友好合作关系。在中国—东盟战略伙伴关系框架下,2013年,中国与马来西亚把双边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两国间的首脑外交近年来十分频繁,引领作用明显:2013年10月和2015年11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和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先后访问马来西亚②;2009年6月,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上任不足两月便出访中国;2014年9月,马来西亚最高元首哈利姆访问中国;2016年10~11月,纳吉布任期内第三次访问中国。
(二)经济力、政治力及外交力考量下的马来西亚
马来西亚经济起飞较早,目前发展水平在东盟中属于第一梯队,区域辐射力较强;2016年人均GDP约9500美元(世界银行数据),仍明显高于中国(约8100美元)。2017年是马来西亚第11个发展计划的第二年,中国则是“十三五”规划的第二年。随着2020愿景的实现,马来西亚有望先于中国跻身高收入国家行列;中国则把2020年定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时间节点,两国近期的发展目标堪称和谐共振。从全球文明圈来看,马来西亚几乎处在伊斯兰世界的最东部,总体上是一个温和的伊斯兰国家典范;其社会政治体制具有突出的独特性和较强的韧性,独立以来保持了发展中国家少有的相对政治稳定,60年来从未发生过军事政变。与之相比,当代印度尼西亚、菲律宾、缅甸甚至泰国等国的政治稳定性与政策连续性都要逊色一些。
半个世纪以来,马来西亚在推动东盟的一体化建设过程中,成长为一个具有较大地区影响力的“准中等国家”(基于综合的维度而言),多边主义的政策偏好比较明显,对于本地区和全球性多边机制的参与度较高,是东盟“小国大外交”的代表之一——虽然没有新加坡突出,但因后者的例外性太强而影响其在东盟内的样本意义。马来西亚把自身所处的东盟和东亚地区视为其外交政策最核心的层面,是“10+3”“10+6”、东亚峰会等一系列区域合作机制的积极推动者。从全球性机制来看,无论是联合国等政府间国际组织还是国际奥委会等国际非政府组织,马来西亚的参与水平都处在东南亚甚至整个亚洲国家前列。其外交独立性较强,作为不结盟运动的重要成员,马来西亚曾于2003年主办了不结盟运动首脑会议和外长会议。马来西亚比较典型地执行“大国平衡外交”政策,不愿在大国之间“选边站”,在东盟诸成员国中态度较为折中。作为发展中国家,马来西亚是“七十七国集团”的成员,在槟城还设有国际影响较大的非营利组织——“第三世界网络”(Third World Network)的秘书处。此外,马来西亚还是英联邦成员国,这个国际组织的成员国有50余个。
(三)通达海陆、 沟通文明、 邦交四方的区域性力量
基于马来西亚自身的上述优势和相对突出的国际行为能力,与绝大部分东盟国家相比,它能够成为中国发展与东盟关系更有力和可靠的战略依托,并且在构建中国—东盟共同体中发挥示范性作用。它不会像新加坡一样由于担忧自身的生存和安全而过于权变,不会像印度尼西亚一样有获取东盟主导权的雄心,不像越南、菲律宾一样与中国存在着较复杂的历史纠葛或现实争端,也不像缅甸一样尚存在转型期较大的不确定性。总之,中小国家对于大国常见的多疑和恐惧心理在马来西亚当前的对华政策中并不存在,这无疑是推动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建设的一种基础性无形资本。
二、马来西亚推动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构建的基础条件
2013年10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访问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时提出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这是对传统睦邻外交和“亲诚惠容”理念的升华和创新,得到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的积极回应。中国的周边外交理念和倡议之所以极具针对性和亲和力,还在于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具备与中国共同推动共同体建设的人文、历史和政治基础。
(一)“道”相通,可足与“谋”
马来西亚与中国之间有着渊源深厚的人文与历史交流,彼此相通相容。同为亚洲国家,中国和马来西亚都属于东方文明体系,两国人民分享着诸多共同的亚洲传统价值观——例如重视国家、社会和家庭,推崇协商共识与和谐;在此基础上,新时代的中华文化和马来—伊斯兰文化继续交流互鉴。东盟国家的文化多样性显著,佛教、伊斯兰教和天主教等三大世界性宗教均有分布是世界几大文化圈的融汇碰撞之地。马来西亚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国家之一,深受伊斯兰文明、中华文明和印度文明的影响,本身呈现典型的多元文化结构。其中,华人约占马来西亚总人口的1/4,是除中国之外唯一拥有完整华文教育体系的国家,华人相当完整地传承着本族群的文化传统,与处在主导地位的马来—伊斯兰文化相处总体较为和谐,这是马来西亚在全球化背景下值得挖掘的文化软实力来源。在国际层面上,马来西亚作为“伊斯兰会议组织”和新兴的“穆斯林发展中八国集团”成员国,有条件促进中国与伊斯兰世界的关系,以及现代视野下的伊斯兰文化与儒家文化的对话。当前中国正在着力提升文化软实力,马中两国可借此实现彼此软实力的共存共生、相得益彰,构建不同文明互动的典范;而在各自国情基础上形成的政治社会制度及意识形态差异,并不会成为影响两国互动的根本因素。
(二)总体正面的历史交往记忆
“国之交在于民相亲”,中国与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在社会层面建构彼此间的积极认知乃至认同、亲近,是构建命运共同体的基础。东盟国家华人众多,马来西亚是其中华人比例最高的国家之一,这在总体上为新时代中国与马来西亚等国的关系发展提供了有利的社会基础。但华人在绝大部分东盟国家并非主体民族,各国的主体民族和公众对于中国的快速发展及其在东南亚的巨大影响力仍存在一定的认识误区。为此要继续加大人文交流,例如教育、旅游、文化和传媒合作,平衡考虑华人和非华人族群的情况,更深入地理解对方的生活方式、社会规范和价值追求。目前,中国是马来西亚、泰国、越南、新加坡、印度尼西亚、菲律宾等东盟国家最重要的游客来源国之一。近年来中国高校走出去办学,也把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作为首选之地:老挝苏州大学成立于2011年,是中国在海外创建的第一所高等学府;厦门大学马来西亚分校于2016年正式办学,是第一所在海外设立的中国知名大学分校。中马两国人民的交往甚至可追溯到2000多年前,15世纪的时候,中国明王朝與马六甲王国的关系十分密切;郑和下西洋更是将中马交往推向一个新的高度,七次出洋中有五次到过马六甲王国。但命运共同体显然不是回到历史上的朝贡秩序,虽然后者也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在某种程度上塑造了亚洲地区的和平与贸易秩序。可以说,马中两国不但没有重大的历史积怨及负面记忆,反而留下了深厚的交往而产生的正面历史资产。
(三)彼此类似的发展主义取向
鉴于近代以来遭受殖民主义侵略的相似经历,两国的政治精英对于本国历史传统和现实国情都具有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对于当今西方国家以“民主”“人权”等问题干涉亚洲国家内政的做法同样秉持反对态度。在近现代启动的外源型现代化模式下,两国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都带有突出的政府主导特点,这种精英决策模式在东盟国家中具有相当的代表性,政府的现代化政策不会轻易为民粹主义所绑架,内外政策的稳定性和延续性保持在高水平上,都带有发展型政府的色彩。早在马来西亚“现代化之父”——马哈蒂尔执政时期,马来西亚政府就确立了面向东亚的发展战略,并提出“向东看”,即注重学习东北亚国家的经济发展模式和理念,东盟国家与日本、韩国和中国的决策者们彼此欣赏和借鉴对方的现代化经验。而在这一时期,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也强调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并大胆地在中国倡导建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从而使中国加速融入世界经济体系。1997年,在亚洲金融危机爆发的背景下,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倡议开展“东盟加中日韩(10+3)”东亚区域合作,得到中国的大力支持。中国坚持人民币不贬值,获得马来西亚和其他东盟国家的称赞。自此,中国与东盟的关系日益密切,中马合作也迅速发展①。
今天马中两国战略互信度较高,在马来西亚的全方位外交中,东亚地区是重点区域,而中国无疑属于东盟之外该区域最重要的交往对象②。马来西亚倾向于积极看待中国在本地区影响力的扩大,分享中国快速发展所带来的红利。它相对平衡地看待中美等大國在本地区的影响力,而不是把新兴大国日益活跃于地区舞台视为一种安全威胁。作为其集中表现,包括华人团体、华资企业在内的马来西亚工商界、智库等社会主流对“一带一路”倡议做出积极回应。他们认为,这一倡议并不是为了中国一己私利或“中国本位”,而是立足于共商、共建、共享的基本原则,客观上有利于亚洲等区域的地区一体化。
(四)对彼此角色的积极认知和定位
综上所述,着眼于自身的历史与现实国情,马来西亚对于“一带一路”和命运共同体倡议所表现出的认同,以及对中国国际角色的积极评价和乐观预期,使马来西亚自身具备了良好基础。这可以支持其作为东盟内部最具引领性的角色,与中国在彼此肯定、相互激励和正向互动中构建地区命运共同体。
三、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路径与内容:马中合作的视角
共同体的本质特征是彼此开放合作、交流互动、利益融合,促进国家利益与本地区共同利益的协调统一,构成了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与中国构建命运共同体的基本推动力。如前所述,马来西亚和中国都是双边和地区合作机制的积极倡导者、参与者和维护者,并且它们在议题设定、政策举措方面兼具务实与创新精神,推动中国与东盟战略利益的不断汇聚和多领域外溢,从而实现共同发展和繁荣,为命运共同体构建夯实基础。其关键逻辑就是,马来西亚决策精英把自身的国家利益、人民福祉与东盟共同体建设以及包括东盟与中国在内的东亚地区一体化紧密联系在一起。
(一)以互联互通为抓手,以经贸和投资为重点,多领域、立体化地构建马来西亚(东盟)—中国利益(经济)共同体
在构建利益共同体方面,马来西亚与中国都长期注重开展经济外交,东盟国家和中国已形成很强的相互依存关系,在彼此的开放型经济体系中都不可或缺,利益交汇点日益增多。双方在优势产业(如中国的机电化工产业和马来西亚的资源产业)、资本、科技创新、人力资源等方面的互补性较强,借助于大规模的互联互通建设,使两国间的贸易往来更加畅通、基础设施更加完善,进而促进现有的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CAFTA)升级。中马两国作为CAFTA成员,双边贸易额占中国与东盟贸易总额的约1/4,有能力和责任为打造更高水平的CAFTA做出贡献。
马来西亚作为一个有一定经济实力和较强意愿的“准中等国家”,是东亚地区经济一体化的推动者;在马哈蒂尔时期就积极主张东亚经济合作,其1990年提出的“东亚经济集团”倡议就已包含着“东亚经济共同体”的构想。随着地区经济格局的变化,马中两国比以往有更大能力在提供区域性国际公共产品方面进行合作,共同促进地区经济治理体系的发展和完善。当前,两国都面临着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挑战,彼此的成功转型都会引起地区层面上的正向外部效应——不但有助于实现地区稳定,且能为本地区发展带来更多机遇。尤其对于本地区发展水平较低的缅甸、柬埔寨和老挝等新东盟国家,马中两国作为新兴的援助国,需要坚持和贯彻正确的义利观,有意愿、责任和更大能力共同采取措施缩小区域内各国的发展差距。在地区治理和区域公共产品供给意义上,中国与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日益凝聚为一个共建、共享的责任共同体,相关的国际合作和治理机制网络越来越紧密。
在国际金融领域,20世纪90年代末亚洲金融危机爆发,中国以负责任大国的角色伸出援手,得到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的信任,这在客观上推动了中国与东南亚国家的金融与货币合作。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进一步加快了中国与马来西亚等东亚国家的货币合作步伐,除双边货币互换外,还根据清迈倡议协议共同出资成立了亚洲区域外汇储备库,其规模目前已达2400亿美元。马来西亚的伊斯兰金融体系比较发达,这是发展中国家在现有国际金融秩序下的重要尝试;马中两国都主张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应进一步改革,赋予发展中国家更多代表性和话语权。在国际经济及金融合作方面,两国都奉行开放的多边主义,遵循共建、共享原则,以亚洲方式创建金融合作共同体,共同促进本区域国际公共产品的增量。马来西亚是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首批21个意向创始成员国之一,目前东盟10国已全部加入这个新兴的区域金融机构,占其亚洲地区成员的1/4强。
新时代的海上丝绸之路建设把东盟与中国的发展前景紧密地连接起来,在国别层面上,马来西亚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建设,视之为合作的巨大机遇和平台;中国企业则在该倡议下积极扩大对马投资,参与依斯干达等马来西亚五大经济发展走廊建设。通过自身的经济发展战略与“一带一路”倡议进一步实现对接,本区域各种层次的开发项目相互联动,从国别进而到区域层面上促进“东盟共同体2025年愿景”与“一带一路”建设的对接。东盟国家几乎都对此抱有很高的期待。2017年5月在北京举行的“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上,有29位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参加,其中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就占了约1/4。作为具体的推进步骤,2015年11月,马中两国签署《建立港口联盟关系的谅解备忘录》,迄今已涵盖中国的12个港口和马来西亚的9个港口,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港口合作提供了示范。除已有的关丹港建设外,马中双方还有意在巴生港扩建项目上进行合作。2016年11月, 中国电建集团承建的马六甲皇京港奠基,该项目建成后对于两国乃至本地区的贸易通道安全都具有重要意义。在陆地上,规划中的泛亚铁路将联通昆明、 万象、曼谷、 吉隆坡和新加坡, 中国的铁路建设及运营标准、 技术装备有望在中南半岛和马来半岛延伸。马中两国共同推动中国—东盟互联互通,随着基础设施建设的延展,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物理轮廓也会随之不断显现。
在贸易和投资领域,包括马来西亚在内的东盟国家和中国从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先后转向出口导向战略,融入本地区产业链,分别成长为全球第七大和第二大经济体。在当前逆全球化背景下,它们都反对贸易保护主义,继续奉行自由贸易政策,主张加强亚太经合组织(APEC)、东盟与中日韩(“10+3”)、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等框架下的合作(尤其是规则制定方面的合作),致力于构建更为开放的经济体和地区经济一体化,促进本地区各国产业结构的升级和消费者福利的增加。马来西亚是中国第六大贸易伙伴,且2003~2015年连续多年保持中国在东盟国家中最大的贸易伙伴地位;2016年和2017年上半年是中国在东盟第二大贸易伙伴;中国则自2009年以来一直是马来西亚最大的贸易伙伴,彼此贸易依存度较高①。目前中国是马来西亚包括钢铁、矿业、太阳能等在内的制造业最大的投资国,马来西亚也有IOI集团、百盛等数千家企业到中国投资。截至2016年年底,双方的直接投资额合计已达40多亿美元②。2017年年初特朗普政府上台后,美国主导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受挫,作为该协定成员国,马来西亚通过加强与中国的经贸合作作为因应和对冲。近几年建成的两国“双园”——中马钦州产业园区和马中关丹产业园区开创了“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产业合作的新模式,尤其对于中国与东盟国家的经济合作具有示范意义。除了基础设施之外,在电子商务、数字经济等新兴领域中国也具有比较优势。2017年5月,马来西亚在东盟国家中率先与中国实现eWTP(世界电子贸易平台)互联互通——由此,在马来西亚数字自由贸易区和杭州跨境电子商务综合试验区之间形成一条“数字之路”,这对于发展中国家在电子商务领域的合作同样具有示范意义。此外,马来西亚石油和天然气产业比较发达,两国在能源领域的合作潜力较大,马来西亚国家石油公司与中石油、中石化、华电集团等两国的世界500强企业均有意向或已存在合作關系,为建立亚洲能源资源伙伴关系、保障本地区能源安全担负起一定责任。
在利益共同体构建过程中,除两国中央政府层面发挥主导作用外,地方政府和企业层面也大有作为。例如,近年来两国地方政府之间的互动趋于频繁,以友好省州关系为例:2013年,海南省与槟城州结为友好省州;2015年,广东省与马六甲州缔结友好省州关系,湖南省与登嘉楼州达成友好省州关系;2016年、2017年,福建省和云南省先后与沙捞越州建立友好省州关系。中国南方省份与马来西亚相关诸州之间的上述关系为两国多层次立体交往合作搭建了新的平台。在作为经济主体的企业层面上,除前述大型能源类跨国公司外,华为集团、阿里巴巴集团、中国铁建、信义玻璃等多个领域的知名中资企业也纷纷进入马来西亚,促进了马来西亚当前的经济多元化和发展模式创新及转型。企业层面的合作充分体现了双赢原则——进入基础设施较为完善、市场环境比较成熟、政治法律风险较低的马来西亚,可以成为中国企业开拓东南亚市场的立足点,比如中国吉利集团对马来西亚宝腾汽车公司股权的收购。同时,这些走出去的企业也要在劳工、环境等方面履行必要的社会责任,树立中资企业的良好社会形象,这也会从微观层面影响中国国家形象在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的投射和塑造。
(二)兼顾传统安全与非传统安全领域,共同管控地区热点,构建马来西亚(东盟)—中国安全共同体
在构建安全共同体方面,首先理念上马来西亚与中国的安全观接近,都主张把自身安全与地区共同安全联系起来,构建起两国间的相互信任关系。马来西亚与中国都致力于推动东亚安全机制建设,而不是诉诸于军事同盟、均势战略,以寻求破解东亚地区的安全困境。客观上,东亚地区的地缘政治稳定符合马来西亚和东盟的利益,它们奉行的“大国平衡外交”并不意味着甘愿充当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砝码,后者会损害东盟国家的根本利益。早在冷战时期,马来西亚就倡导东南亚建立“和平自由中立区”——1971年,东盟五国外长发表著名的《吉隆坡宣言》,反对外部力量的干涉,避免东南亚卷入大国角逐的漩涡。冷战结束后,中国是第一个加入 《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的域外国家(2003年),也是第一个同意签署东南亚无核武器区条约的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此外,东南亚也是当前中国战略伙伴关系最集中的周边区域。
与东盟其他当事国相比,马来西亚在南中国海争端这一潜在冲突问题上态度一贯务实;尽管与中国涉及南沙部分岛礁及海洋权益分歧,但其倾向于以谈判等外交方式和平解决,反对域外大国的介入,且不应因此而影响中国与东盟及相关当事国的合作大局,这应成为中国与东盟相关国家在该问题上的共识①。为此,中马两国积极推进《南中国海行为准则》的制定,通过国际机制保障南海局势朝缓和的方向进一步发展②。在朝核问题等本地区安全热点上,马来西亚与中国的立场也比较接近,认为朝鲜拥有核武器不利于地区安全,肯定“六方会谈”等机制的重要作用。通过本地区现有的最大政府间多边安全机制——东盟地区论坛,中国与马来西亚开展更加深入的安全合作,共同维护南中国海到印度洋的海上航行自由与贸易通道安全,这应当被视为双方所参与提供的一项区域性安全公共产品。
目前中马两国军事互信水平较高,作为地区安全秩序的共同建设者和维护者,推动中国与东盟一起探索基于新安全观之上的非军事同盟化的东亚区域安全新机制。尤其在多样化的非传统安全领域,两国的合作潜力巨大,例如打击海盗、贩毒、人口拐卖、电信诈骗等跨国有组织犯罪以及反恐、疫病防控、海上搜救、网络安全等合作。作为中国与东盟国家防务领域合作的新进展和突破,2014年开始,中马开展以人道主义援助和救灾为主题的“和平友谊”年度联合军事演习;2016年,两国签订马来西亚从中国购买海军舰艇的协议。
(三)共同应对全球性问题对本地区的挑战,助力马来西亚(东盟)—中国命运共同体建设
此外,中国与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还联手应对不断出现的全球性问题对本地区的挑战,而这类问题最能凸显命运共同体建设的必要性和价值。2010年,中国环保部牵头组建了中国—东盟环境保护中心,迄今先后制定并实施了2009~2015年、2016~2020年两个阶段的中国—东盟环境保护合作战略,成为南南环境合作的重要区域平台。在这一框架下,中马两国在环境保护领域开展合作,推动本地区实现环境友好型的可持续发展,倡导建立“一带一路”绿色发展联盟,并着力发展本地区的环境合作伙伴关系。在全球气候谈判中,中马两国积极协调立场,共同维护发展中国家的权利。2017年7月,马来西亚自然资源与环境部部长哈吉·旺·朱乃迪访问中国,重点寻求加强与中国在环境政策法规、公众环保意识提高、废物管理等领域的合作。中马两国的合作还涉及减排、生物多样性保护、海洋生态环境保护等具体领域,而生态友好城市合作伙伴关系将是两国环境合作的新增长点。
作为仍处在现代化进程和工业化后期的新兴经济体,中马两国面临着相似的发展任务,都需要在保持国内政治稳定、经济增长的同时,积极把握和面对全球化的机遇与挑战。两国的政治精英们都认识到,在继续坚持发展导向的同时促进社会转型,实现国内不同地区、不同人群之间更均衡的发展;加强法治和民主建设,实现以人为本、绿色低碳的经济增长。同时在经济社会转型背景下,两国的交往参与主体要多轨道并行、官产学共举,民间外交、公共外交、文化外交和媒体外交等多种形式齐头并进,并充分考虑全球化和信息化时代的特点,构建能够适应全球治理需要的从现实领域到网络空间的命运共同体。
四、结语
基于上述带有自由制度主义与建构主义视角的分析可知,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与中国之间基于平等互信、彼此期待之上的互动模式,足以成为建设相互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的典范。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与东盟自身既有的共同体建设在理念、目标和路径上完全兼容,它将在空间维度和价值维度上使环南中国海地区变成和平、发展和充满希望的区域,使地区体系的性质朝着进步的方向变化。当然,这一命运共同体构建进程需要中国与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共同把握大局、敢于担当和克服内外干扰因素,在互信、共赢基础上创新合作模式和机制,推动从利益共同体、责任共同体到命运共同体的不断升华和功能外溢。而作为新时代“准中等国家”与新兴大国关系样本的马中关系,其现实与前景的目标指向就是推动本地区新兴大国、中小国家和区域合作组织等不同类型的国际行为体,构建多维的立体互动模式,培育全球化背景下风雨同舟、命运相关的伙伴关系,共同分享地区和平稳定、发展繁荣的“亚洲梦”。
注:本文受笔者主持的2014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编号:14YJAGJW003),以及广西大学中国—东盟研究院“教育部长江学者和创新团队发展计划”项目(编号:CWZ201411)资助。
(责任编辑: 罗 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