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东铁路”的修筑看沙俄对华外交谈判的策略
2017-04-13闫素华
问 昕,闫素华
(渤海大学 政史学院,辽宁 锦州 121013)
从“中东铁路”的修筑看沙俄对华外交谈判的策略
问 昕,闫素华
(渤海大学 政史学院,辽宁 锦州 121013)
中东铁路是中、日、俄三国政治军事斗争的产物,对中国来说,修路的本意是联合俄国抵制日本的侵略。然而,这条铁路不但没有起到抵御日本侵略的作用,反而给俄国侵华提供了便利。在中东铁路的谈判过程中,俄国政府为了迫使清政府上钩,使尽了狡猾奸诈之手段。对清政府来说,中东铁路的修筑是“联俄”政策的重大失误。李鸿章等高层决策者没有认清俄国人的邪恶本质,导致中国面临被瓜分的危机,应该对此负有直接责任。
中东铁路;中俄外交;李鸿章
中东铁路(Κитайско-Восточная железная дорога)是“中国东方铁路”的简称,亦作“东清铁路”“东省铁路”。中东铁路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沙皇俄国为攫取中国东北资源、称霸远东地区而修建的一条铁路。
19世纪后半期,沙俄在中东和近东寻找出海口的行动不断受挫,于是把目光投向了远东。要想在远东夺占一个不冻港,必须修建一条西伯利亚铁路。关于西伯利亚铁路的路线问题,在俄国决策层中有三种不同意见:第一种意见,主张沿着黑龙江北岸向东,到达哈巴罗夫斯克之后,沿乌苏里江东岸向南,终点到达海参崴;第二种意见,主张由赤塔转向西南,经过恰克图和张家口,修到中国的首都北京;第三种意见,主张经过中国东北地区,直达海参崴。交通大臣谢尔盖·维特(Сергей Юльевич Витте)坚持采用第三种意见。维特认为,这一方案将大大缩短铁路的长度,节省巨额开支,还能在中国境内解决征召劳动力的问题。如果按照第一种方案,铁路会多1000多公里,而且路况、地质条件等诸多的修筑条件极其恶劣。沙皇亚历山大三世(Александр III)支持了维特的意见,维特被任命为权力更大的财政大臣。
俄国要使西伯利亚铁路经过中国东北,除了有节约成本、便利运输的原因外,更看重的是这条铁路的战略价值,便于向中国实施“和平渗透”的计划。1896年4月12日,维特在给尼古拉二世(Николай II)的奏文中说:“从政治及战略方面来看,这条铁路将有这种意义,它使俄国能在任何时间内在最短的路上把自己的军事力量运到海参崴及集中于满洲、黄海海岸及离中国首都的近距离处。相当数目的俄国军队在上述据点的出现,一种可能性是大大增加俄国不仅在中国、并且在远东的威信和影响,并将促使附属于中国的部族和俄国接近。”[1]179
一、俄国外交谈判的前期准备
修建一条经过中国东北的铁路,是沙俄梦寐以求的愿望,沙俄政府为实现其愿望,作了充分的准备。
(一)为向中国“借地筑路”制造舆论
从1895年3月开始,沙俄在国内大造索取路权的舆论,以试探清政府和其他列强的态度和反应。《新时代》是沙俄极有影响的报纸,它鼓吹说:“我们已把我们的疆域从涅曼河畔伸张到了太平洋岸,并且恢复了这个传统信念:只有海洋能够阻挡我们向东方不可抗阻的推进——有人曾认为,我们的真正的博斯普鲁斯是在太平洋。”它建议俄国必须“把西伯利亚铁路的阿穆尔段穿过满洲”,因为“这是一条大为缩短、便宜和迅捷的路线,同时,它将阻挠日本在该地区的逾分的要求”。[2]70
圣彼得堡的其他报纸和杂志,越来越多地刊载有关“借地筑路”的问题。驻俄钦差大臣许景澄翻译的俄国报刊曾有如下报道:“俄国欲与中国商假满洲地为接造悉毕利铁路以达黄海之议,日多一日,不独报馆私论,即俄执政大臣亦有此意,想迟早终当与中国商议开办云。近日俄都官报累登悉毕利铁路会各大臣会议节略,皆以为按照目前情形,此路早成一日,早得一日之利。前皇亚历山大三世早知俄欲增强于东方,非于悉毕利开造铁路不可。当时论者以俄国国帑支绌,何能筹此巨款以造荒远无用之铁路,且获利亦尚在渺茫。前皇不为浮言所动,即行开工。此次中日构衅,边防加严,论者又以为悉毕利铁路之不可少,转惜其兴办稍晚,足见前皇深谋远略,早有以见及之矣。”[3]328
1895年5月,许景澄预料:“悉毕利(西比利亚)之路取道我境,彼报言之不已,必将有向我明商之举。”[3]329果然到了9月,俄国通过驻华公使喀西尼(Aruthur P.Cassini)向总理衙门提出了西伯利亚铁路与中国“接路”事宜。
(二)成立华俄道胜银行准备筑路资金
俄国为了筹措筑路资金,组织成立了华俄道胜银行。由于沙俄缺乏足够的资本,便极力拉拢法国银行家加入,并向他们保证,一旦在中国领土上发生纠纷,俄国政府将尽力支持和保护该行。俄、法经过多次谈判,于1895年12月5日在巴黎俄国使馆签订《华俄道胜银行章程》。12月22日,沙皇批准该行开业并授予广泛的特权。
华俄道胜银行“在极宽泛的原则之下,在东亚各地进行工作”,特别是在中国开展业务。根据其章程规定,华俄道胜银行有权经管“中华帝国税款的征收,有关中国国库的业务,铸造中国的货币,偿付中国借款的利息,在中国境内修筑铁路和敷设电线”,其任务是“巩固俄国在华经济势力,以与英国之既得优势相对抗”[4]197。1896年2月,该行在上海设立分行。随后,“在哈尔滨、吉林、沈阳、旅顺与牛庄,都成立了华俄道胜银行的分行,这些分行把当地经济生活的命脉都抓在自己手中了”[5]204。该行是沙俄对华经济侵略的大本营,该行的成立是推动其筑路计划的一个重要步骤。
1896年9月2日,中俄签订《华俄道胜银行合同》。华俄道胜银行打着“商办”的名义,实际是俄政府控制的机构。许景澄在致总理衙门函中指出:“窃查俄之瓦尔肖铁路、意大利之生郭塔山铁路,系由德、奥等国公司承造,其主国或纳其税赋,订若干年后购为本国之产,泰西诸邦原有此例。惟揣俄商物力未必能举此巨役。且议出威特,明系托名商办,实则俄廷自为,盖即借地修路之谋,变通其策,以免诸国之忌,而释我之疑。然既曰公司,则如何议订合同,取益防损,在我得操其权,与借地之授权于人,譬之两害相权,自觉较轻。”[6]485
(三)未经清政府同意私自勘察中东铁路路址
在19世纪后半期,随着沙俄“远东政策”的确立,其相关部门就已经为修建一条横贯西伯利亚的铁路进行了大量论证。沙皇亚历山大三世于1890年正式颁发命令,决定首先从最东端的海参崴动工修建西伯利亚铁路。1891年5月,皇储尼古拉(即后来的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亲临海参崴主持铁路奠基仪式。1892年7月,铁路工程又从车里雅宾斯克往东修建。由于事关重大,俄国最高当局自始至终对该工程给予了高度重视,并于1892年成立了西伯利亚大铁路特别管理委1会,尼古拉出任主席。
沙俄政府决定向清政府“借地筑路”后,未征得中国同意,便擅自派遣勘测人1越过中俄边界,进入中国东北齐齐哈尔、宁古塔、大兴安岭以及辽东湾等地进行实地测绘。吉林将军恩泽致电总理衙门云:俄官带人十数名,持俄国护照,拟取道南冈赴长白山、奉天游历,请饬保护等。当告以地属荒山,碍难保护;俄照行于内地,与定章不符,嘱令来吉换照,竟不允从,业已径行矣。[7]88许景澄在《致总理衙门总办函》中,提到俄人未经中国政府同意擅自勘测之举:“(九)月之初二日奉电发与俄外部说明中国自造铁路与彼相接。钦译圣意,正以借地修路为虑,并及俄外部不问遽办等因。弟以外部未言,则派1堪路之举,谅据边吏所报,非有彼国明告。”[3]329
事后,沙俄驻华公使喀希尼照会总理衙门,给出的解释是,“本国在中国东三省毗连地方兴造西伯利亚铁路,又因此铁路将来或可与贵国在满洲地方日后兴造各铁路,举办相接,自应将满洲铁路所能经过各地情节数端预先查勘”,“因时已晚,将届严寒”,“故不能待北京发来护照”云云。[7]88
从1895年8月沙俄非法到我国东北勘察路线起,经1896年《中俄密约》的签订,又多次勘察,直到1898年才确定了铁路的走向,即由满洲里入境,经海拉尔、齐齐哈尔、哈尔滨、牡丹江,最后从绥芬河出境到海参崴。1898年3月和5月,中俄签订《旅大租地条约》和《续订旅大租地条约》,沙俄又取得了从哈尔滨到旅顺、大连修筑中东铁路支线的特权,从而使中东铁路成为一条长2800多公里的“丁”字形铁路。
二、沙俄在中东铁路交涉过程中采取的策略
1895年6-7月间,维特多次对许景澄表示,俄国“防备”日本非常急切,现在已经赶造西伯利亚铁路,中国应当在东北建筑铁路,以便与西伯利亚铁路相接。维特认为,如果中国自造铁路,“目前未必有款,又无熟悉工程之人办理,恐难迅速。若华路稽延不成,俄路仍不能通连至海参崴,于俄国颇有不便。莫如准俄人集立一公司,承造此路,与中国订立合同。只要所订章程无碍中国事权,在中国可无他虑”[8]347。
1896年4月,沙俄驻北京公使喀希尼两次同总理衙门谈判“借地筑路”问题,蛮横地提出“满洲铁路干线及支线之租借权,只能给与俄国公司”[9]3,拒绝其他国家参加。总理衙门坚持“本国自造”的方针,驳回了由沙俄代造东三省铁路的要求。于是喀希尼恼羞成怒,竟威胁总理衙门翁同龢说:“中国不顾邦交,我与日本联络,另筹办法。”[8]349
当时中国政治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对沙俄实现其计划是十分有利的。先是沙俄带头联合法、德两国干涉日本归还辽东半岛,加强了它在清朝政府中的政治影响;随后在1895年7月6日对华四厘借款,又提高了它在中国许多达官显宦中的“威信”。李鸿章认识到,如果允许沙俄“借地筑路”,“于华权利有碍,各国必多效尤”,但是又考虑到“中国虽认自办,但素习颟顸,恐十年无成”[10]241,财政经济窘迫的现实问题,也迫使清政府放弃了自办铁路的打算。另一方面,清政府“联俄”已是既定的国策,至于怎样实施“联俄”,可采取灵活的方法。清政府最终批准李鸿章到莫斯科一行,与沙俄谈判结盟和修路问题。在中俄谈判期间,沙俄政府采用了多种策略。
(一)指名要求李鸿章出面谈判
1896年5月26日,俄皇尼古拉二世举行加冕大典,清政府拟派湖北布政使王之春为专使前往祝贺。俄国公使喀西尼提出王之春人微言轻,不足当此责,表示难以接待,指定要李鸿章担任致贺专使。李鸿章之所以被俄国指名作为谈判的对手,不只是王之春人微言轻的问题,而是李鸿章向来被看作是亲俄的代表人物。中日战争时,李鸿章曾与驻京俄使喀西尼密议,说俄国如果能够力阻日本战后不索地,则此后在东三省之军事及交通上当与俄以便宜。后俄国屡次以还辽东一事向中国索酬,时李鸿章已罢官,俄国虽多方要挟,终不得逞。于是清政府改派李鸿章为钦差头等出使大臣,畀以全权协议一切,除参加沙皇的典礼之外,还出访英、法、德、美等国,加强关系。据协办大学士兼户部尚书翁同龢日记记载,李鸿章出洋前,慈禧太后连续两次召见李鸿章,“李鸿章请训时,太后召见,至半日之久,一切联俄密谋,遂以大定”[11]255。李鸿章表示:“联络西洋、牵制东洋是此行要策。”[12]189
1896年3月3日,李鸿章一行包括他的两个儿子李经述、李经方,还有10名中国官1和5个外国顾问,以及翻译、医生、卫士和仆役等,由天津出发,27日到上海后搭乘法国邮船,经香港、新加坡出印度洋走红海,整整50天的漫长颠簸,之后,抵达埃及的亚历山大港。
李鸿章奉命出使欧洲的消息刚一传出,英、德等国为了借机扩大他们各自在华的特权和向中国兜售军火,争先恐后邀请李鸿章先赴西欧,再去俄国。沙俄唯恐李鸿章先到西欧,受到西欧政治家的影响,使它“借地筑路”的计划破产,所以尼古拉二世接受了维特的建议,派华俄道胜银行董事长乌赫托姆斯基亲王(Esper Esperevich Ouchtomsky)为专使,到苏伊士运河塞得港迎接。由乌王陪同,李鸿章及其随1换乘沙俄特备的“俄罗斯”号船,经过黑海,1896年4月27日登陆敖德萨港,30日转乘火车到达彼得堡。
沙俄之所以指名要李鸿章作为谈判对手,一是认为李鸿章是“联俄”政策的代表人物,便于与之开展谈判;第二,沙俄政府另有打算,除了要与清政府订立密约外,还要谈判修建铁路事宜,李鸿章位高权重,在清政府内部说话更有分量,便于向李鸿章兜售他们的计划。
(二)沙皇亲自出面对李鸿章输诚以笼络
李鸿章及其随1一踏上俄国的领土,就受到了热烈隆重的接待。在圣彼得堡,对华贸易巨商帕夫洛夫豪华的宅第作为中国贺使下榻的宾馆。其他国家的贺使开销完全自备,但“李相及从僚,在俄境内一切概由俄国供给,以表格外友谊”[13]232。沙皇尼古拉二世特派其亲信维特负责同李鸿章交涉,维特摆出盛大的排场和礼仪接待李鸿章,极力恭维李鸿章是中国“卓越的政治家”,表示钦慕之至。
1896年5月4日,即李鸿章与维特和俄国外交大臣罗拔诺夫(R.Lobanov)会谈的第二天,尼古拉二世接见李鸿章,“在皇村行宫接见,面呈国书、宝星,并读颂词”,“询及马关伤痕是否作痛”[14]644。本来,递交“国书”后,双方开始谈判。三天后,尼古拉二世“借回宫验收礼物为名”再次秘密接见李鸿章,“不使他人闻知”。尼古拉二世为了打消李鸿章的顾虑,将李“引至便殿,赐坐畅谈”,对李鸿章说:“我国地广人稀,断不侵占人尺寸地。中俄交情,近加亲密。东省接路,实为将来调兵捷速,中国有事亦便帮助,非仅利俄。华自办恐力不足,或令在沪俄华银行承办,妥立章程,由华节制,定无流弊,各国多有此事例,劝请酌办。将来倭、英难保不再生事,俄可出力援助。”[13]644尼古拉二世的一番话,由“牵制”东洋谈到“牵制”西洋,给李鸿章灌迷魂汤。
两国外交的惯例,“向例递书后不再见,今俄皇借回宫验收礼物为名”,二次接见外国使节,李鸿章认识到很不寻常。李鸿章认为,此次商议“较微德前议和厚,未便雍于上闻”[13]644。
(三)沙俄政府贿赂李鸿章等外交人1
由维特亲自批准,华俄银行董事会专门拟定了一份《议定书》,决定“拨出三百万卢布为事业进行之方便而耗用”,该款的使用情况是:“(1)在清帝业已降旨允将铁路租借权交由华俄银行承办而李鸿章又以书面文件证明其同意于租借合同之主要条件时拨付一百万卢布。(2)在租借合同业已最后签字而铁路路线又经中国官方正式确定时再拨付一百万卢布。(3)铁路完全筑成时再拨付一百万卢布。”[15]185另外,沙皇尼古拉二世还降下密旨给维特,允许将“三百万卢布作为东清铁路租借交涉特殊用项之基金”[16]186。
关于李鸿章受贿事件,除了上述材料外,还至少有两个人证,第一个是俄外交部副司长沃尔夫男爵。英国学者菲利浦·约瑟夫引用他在未出版的回忆录里的记述,说沃尔夫男爵曾经指证李鸿章受贿200万卢布:“李鸿章带着这个签了字的条约和袋子里的两百万卢布返回北京。在东方,良心是有它的价钱的。”[2]148第二个重要人证是维特的机要秘书、财政部办公厅主任罗曼诺夫,他在1928年出版的《俄国在满洲》一书中记载,维特曾向沙皇提出,允许他拨出一大笔款项给驻华公使使用,以便“对清帝亲信近臣贿赂”,这样会有“不小的意义”[14]86。华俄道胜银行的总办罗启泰,甚至想到用百万法郎来诱惑李鸿章的俄籍随1柯乐德。
但是,维特否认行贿之事,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我还记得当时欧洲风传,说李鸿章受了俄国政府的贿赂,我必须说明这个谣言是无中生有。”[15]69国内学者苏生文认为李鸿章没有受贿,其理由是:第一,维特否认李鸿章受贿;第二,中俄之间的谈判是秘密进行的,沃尔夫只不过是一个副司长,不可能知道交易内幕,李鸿章也不可能揣着这么多钱周游世界;第三,罗曼诺夫是维特的机要秘书,虽然知道一些内幕,但毕竟不是当事人,他只是“推测”沙皇贿赂了李鸿章;第四,《议定书》是在《中俄密约》签订之后的第二天才匆匆拟就的,因此不能证明李鸿章受贿;第五,就算李鸿章是在签订《密约》之后受贿的,也不可能是300万卢布,因为这笔款项直到1908年3月7日,还余下1264 539卢布。[16]202
还有研究者认为,沙俄政府向整个清政府外交代表团行贿,并非李鸿章一人,笔者赞同这种说法。第一,李鸿章受到盛情接待,俄方为了达到目的,私下里贿赂李鸿章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第二,沃尔夫作为副司长虽然职位不是很高,或许没有参与决策,但是极有可能经手过一些事情,至少也能听到一些内部消息;罗曼诺夫是维特的机要秘书,甚至可以参与决策,他们的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第三,至于维特否认李鸿章受贿也很容易理解,因为他与李鸿章多次打交道,未免产生个人感情的因素,为李鸿章辩护也在情理之中。第四,《议定书》明确记载“拨出三百万卢布为事业进行之方便而耗用”。第五,还有一个《沙皇密旨》,明确记载“三百万卢布作为东清铁路租借交涉特殊用项之基金”,“特殊用项”是什么,不言自明。第六,李鸿章刚到圣彼得堡,华俄道胜银行总办罗启泰“用百万法郎来诱惑”李鸿章的俄籍随1柯乐德,这从侧面印证了李鸿章及其团队受贿的事实。[17]92
1896年5月3日,中俄双方在李鸿章下榻的宾馆举行了一次极小范围的密谈,参加密谈的俄方代表是财政大臣维特和外交大臣罗拔诺夫,跟随在李鸿章身边的是许景澄。密谈一开始,维特就摆出一副中国“大救星”的架势,大谈俄国强迫日本还辽的贡献,强调由于俄国的“援助”,中国才得以保持独立和完整。维特说:“我们既然宣布了中国领土完整的原则,我们在将来也要遵守这个原则,但是,为了保持这个原则,我们必须在发生紧急情况时能够给中国以军事援助。俄国的兵力目前都集中于欧洲部分,在欧洲的俄国和符拉迪沃斯托克没有用铁路同中国连接起来之前,我们就不能进行这种援助。”又说:“中日战争期间我们确曾从符拉迪沃斯托克派遣过一些军队,但因没有铁路运输,行动过于迟缓,以致当他们到达吉林时,战争已经结束了。”“为维护中国领土的完整,必须修建一条里程尽可能最短的铁路,这条路线将经过蒙古和满洲的北部而抵达符拉迪沃斯托克。”[18]65然后,维特话锋一转:“若皆不允,自办又无期,俄拟做至尼布楚一带即停工,候机会,但从此俄不能再助中国矣。”[20]643话语中满是威胁的口气。
李鸿章对维特提出的“结盟御敌”建议颇为赞同,但是清政府“联俄”的外交政策并没有“借地筑路”的计划,因此没有接受维特的建议。
5月9日,维特、罗拔诺夫再邀李鸿章举行会议。李鸿章称:“以赤塔至三岔口,固多山险,我办漠河矿久,知漠至齐哈尔省,高山丛莽,人迹不通,必须穿过,亦甚难办。”维特坚持认为,如果铁路不从中国东北经过,则“多费工而直捷合算,中朝自办,无款无期”,如果从东北经过,则能“三年必成”,且“华有事俄助,俄有事华助,总要东路接成乃便,俟奉准后另订密约”。[21]644
俄国大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架势,但李鸿章因“借地筑路”事关领土主权,不能擅自做主,遂于当天把谈判的情况致电总理衙门,并表达了自己希望接受俄议的想法。李鸿章说,如果中国出资修路,资金必有困难;如果拒绝俄国的“借地筑路”建议,就意味着不能得到俄国的援助。“华有事俄助,俄有事华助,总要东路接成乃便。侯成准后,另订密约。鸿按,我自办接路实恐无力,又难中止,两事相因,应否先订援助,后议公司。”[21]6455月14日,李鸿章再次致电总理衙门称:“条约谈判,甚少歧见。俄方动机,纯欲与我成立友好关系。我若拒绝,彼必深憾,且将为我之害。”[7]1125月16日,总理衙门发电答复李鸿章:“俄君厚意可感,此后邦交益固,李鸿章代答申谢。”但是“至接路,我欲自办,一则兴中国商务,一则杜他人援请,非有所疑也。用俄公司、雇俄工匠、购俄物料,皆可行”[22]648。罗拔诺夫说:“雇俄工匠,购俄物料……此需巨款,恐华债已多,难再借。”[23]649这样,清政府无法得到俄国的借款,再拒绝“借地筑路”就没有什么理由了。李鸿章也失去了耐心,劝说朝廷:“俄既推诚,华亦推诚相与,勿过疑虑云。……时促事烦,求及早请旨,电复遵办。”[24]651
俄国提出的建议与李鸿章一贯的“联俄制日”思想相符,清政府想自己修路又没有资金,形势所逼,终于同意了李鸿章的建议,允许俄国“借地筑路”。
三、谈判之后沙俄千方百计寻找机会夹带私货
1896年6月3日,李鸿章代表清政府,与沙俄财政大臣维特、外交大臣罗拔诺夫签订了中俄《御敌互相援助条约》,即《中俄密约》(以下简称《密约》),9月28日互换了文本。
《密约》正文有6款,涉及到两个问题,第一、二、三款是关于中俄两国对日军事同盟的问题,意在对付日本可能发动的侵华战争;第四、五、六款是关于修建中东铁路的问题,如果中国政府拒绝批准铁路合同,那么整个密约就不能生效。不言而喻,建筑中东铁路,是中俄军事同盟的基础和先决条件。
对《密约》的评价,在学界向来有两种截然相反的看法:
第一种看法,《密约》从表面上看是两国的军事同盟条约,但实际上条约内容对两国是不平等的。从长远来看,如果中国真正履约,那么俄国在战时、平时都能利用中国的土地、物资、港口等资源为己所用;而中国只有在战时且在俄国履约的情况下,才能得到某些利益。“密约以一纸空洞同盟的允诺,给俄国换来如此重大的侵略权益,它的不平等性是不言而喻的。”[25]
第二种看法,从签订《密约》的背景上看,该约不算是一个不平等的条约,因为不平等条约是处于不平等地位的缔约者之间的协约,从缔约程序上,缔约一方以武力或武力相威胁,迫使另一方签约,而被迫的一方并非出于自愿。《密约》签订时,“俄国既没有对中国发动战争,也没有武力相威胁”。相反,清政府根据甲午战争后面临的国际局势,自愿与俄国签订。因此,《密约》是中俄双方针对日本所签订的军事同盟条约,其性质是平等的。[26]
无论该约是否平等,都无法否认一个事实,即沙俄与清政府签订《密约》,绝不是为了帮助中国抵制日本,而是为了侵略中国东北。密约签订的第6天,即6月9日,俄国就和日本签订了《莫斯科议定书》约定,不经彼此同意,双方不得将本国军队开进朝鲜领土。一旦有此必要,双方将预先约定各自军队的活动区域以及军队之间的中立地带。这一表面上针对朝鲜的分割协议,显然是对李鸿章本人和清政府的巨大嘲讽。
《密约》的签订,为中东铁路的修筑铺平了道路。1896年9月8日,维特派华俄道胜银行总办罗启泰同清政府驻俄公使许景澄,在柏林签订中俄《合办东省铁路公司合同章程》(以下简称《合同》),正文内容共12款,对中俄双方的权利和义务都作了具体规定:
中国方面的权利是:东省铁路公司“设公司总办,由中国政府选派”,其职权是“随时查察该银行暨铁路公司于中国政府所委办之事,是否实力奉行,至该银行暨该公司所有与中国政府及京外各官交涉事宜,亦归该总办经理。该银行与中国政府往来账目,该总办亦随时查校。该银行应专派经手人在京都居住,以期一切事宜就近商办。”义务是:“中国政府谕令该管地方官,凡该公司建造铁路需用料件,雇觅工人及水陆转运之舟车夫马,并需用粮草等事,皆须尽力相助,各按市价,由该公司自行筹款给发,其转运随时由中国政府设法使其便捷。”“凡该铁路及铁路所用之人,由中国政府设法保护,至于经理铁路等事需用华洋人役,皆准该公司因便雇觅,所有铁路地段命盗词颂等事,由地方官照约办理。”[27]93
俄国享有的权利是:“凡该公司之建造经理防护铁路所必需之地,又于铁路附近开采沙土石块石灰等项所需之地,若系官地,由中国政府给与,不纳地价,若系民地,按照时价,或一次缴清,或按年向地主纳租,由该公司自行筹款付给。凡该公同之地段,一概不纳地税,由该公司一手经理,准其建造各种房屋工程,并设立电线,自行经理,专为铁路之用。除开出矿苗处所另议办法外,凡该公司之进项,如转运搭客货物所得票价,并电报进款等项,俱免纳一切税厘。”“凡该公司建造修理铁路所需料件,应免纳各项税厘。”“凡有货物、行李,由俄国经此铁路,仍入俄国地界者,免纳一概税厘。”[27]94
从这个《合同》可以看出,俄国享有很多权利,中国享有的权利很少,而应尽的义务很多。《合同》虽然规定中国在满洲里和绥芬河“铁路交界两处各设税关”,但由于俄国人的一再阻挠,中国一直没能设立。
上述文件签订后,标志着沙俄打开了中国东北的大门。1896年12月4日,俄国单方面制订《中东铁路公司章程》(以下简称《章程》),共30款。在《章程》中,沙俄千方百计夹带了许多私货,其中的一些规定比《合同》更进一步,对中国造成了严重危害。《章程》是由俄国单方面颁布的,但清政府糊里糊涂地不曾表示反对,俄国以走私的方式攫取了种种权利。
第一,俄方掌握了中东铁路公司的行政管理权。《章程》规定,公司设董事局,董事局内设总董11、董事91。总董由中国政府简任,其余董事由股东全体公会选举。“总董之责任,专为监督铁路公司切实遵办对于中政府所应尽之责任。凡铁路公司与中国政府及京外各官署之一切交涉事件,均应经由总董承转施行。协董之责任,为就近管理公司一切事务。”[28]10也就是说,中国总董专门负责中东铁路公司与中国政府的“交涉”协调工作,俄国协董掌握了中东铁路公司的实权,“管理公司一切事务”。
第二,攫取附属地的司法权。《合同》规定:“经理铁路等事需用华、洋人役,皆准该公司因便雇觅。所有铁路地段命、盗词讼等事,由地方官照约办理。”[27]92这里的“地方官”显然是指中国的地方官1,“照约”是指1858年的中俄《天津条约》和1860年的《北京条约》。但是《章程》规定,“凡中东铁路租界内之一切刑、民事诉讼各案件,由中俄两国当地官署,按照约章会同审判”[28]5。这样,中国政府在中东铁路沿线地带的司法主权,基本上被沙俄取而代之。
第三,攫取警察治安权。《合同》规定:“凡该铁路及铁路所用之人皆由中国政府设法保护。”[27]92按照这个规定,保护铁路和维持沿线治安的警察,显然是应该由中国政府设置,铁路沿线的设警权毫无疑问地应该属于中国。但是在《章程》第八款中,俄国加入了设置铁路警察的内容:“中国政府承认设法担保中东铁路及其执事人1之安全,使不受一切方面之攻击。为防卫铁路界内秩序起见,由公司委派警察人1,担负警卫之职任,并由公司特定警察章程,通行全路遵照办理。”[28]6
《章程》第三款指出,中东铁路公司全赖俄政府之助力,其弥补常年经费之进款,发行铁路债票之偿款,胥由俄政府担保。这实际上指明了中东铁路公司对俄政府负责,肩负俄政府的使命,是俄政府的侵华工具。
沙俄在与清政府谈判的过程中,各种狡猾奸诈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中东铁路的修筑,是打着共同对付日本的旗号修筑的,但是中东铁路还没有修完,沙俄侵略成性、贪得无厌的嘴脸即暴露无遗。1900年中国爆发义和团运动,沙俄政府认为这是极好的“占据满洲的借口”,以所谓“保护”中东铁路为名,调集17万余军队侵入中国东北。从7月起至12月,东北三省各主要城市和主要交通线,均被沙俄侵占,并在海兰泡、江东六十四屯、瑷珲城、海拉尔、珲春、三姓、哈尔滨、牛庄等地制造惨案,屠杀中国居民不下20万人。[29]259
山东巡抚李秉衡满腔悲愤地上书说:“俄之所谓厚施于我者,不过返我辽南之数州县之地耳,而我亦尝以三千万赎之于倭矣。今复以修铁路允俄铁路附于地,有土地而有铁路,今我之土地而俄修之,是俄之有矣。夫失之于倭者不过奉天数州县耳,乃德、俄之居间排解,不独酬以奉天全省,更并吉林、黑龙江两省之地而附益之,恐未有如此失计之甚者也。”[30]279梁启超认为:“俄人外交手段之巧,真不可思议。而李鸿章一生误国之咎,盖未有大于是者,李鸿章外交之历史,实失败之历史也。”[11]255蒋廷黻认为:“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的中俄密约是李鸿章终生的大错。甲午战争以后,日本并无于短期内再进攻中国的企图。是时日本政府反转过来想联合中国,因为西洋倘在中国势力太大,是于日本不利的。维特的本意不是要援助中国,是要利用中东铁路来侵略中国的。以后瓜分之祸及日俄战争、二十一条、九·一八,这些国难都是那个密约引出来的。”[31]90
他们在痛恨沙俄侵略者的同时,把矛头指向了李鸿章。李鸿章是“联俄”外交的策划者和主导者,他本希望能通过“联俄”增强可依靠的力量,摆脱中日战争后国势日衰的困境,抵制其他列强对中国的进一步侵凌,出发点是可以理解的。然而李鸿章没有看清俄国的狡猾和奸诈,轻信了俄国的承诺,不自觉陷入到俄国人的摆布中难以自拔。历史的教训早已证明,清政府的“联俄”政策是一个重大的失误,羊与狼联合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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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程铁标)
The Strategy of Russian Diplomatic Negotiations with China from the Construction of China Eastern Railway
WEN Xin,YAN Su-hua
(School of Politics&History,Bohai University,Jinzhou,Liaoning121013,China)
China Eastern Railway was a product of the political and military conflict among China,Japan and Russia.China's original intention of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Railway was to ally with Russia to resist Japan's aggression.However,the railway failed to play a role in resisting Japan's aggression;instead,it provided convenience for the Russian invasion of China.During the negotiation for the China Eastern Railway,Russian government tried all sorts of cunning and despicable means to force the Qing government to swallow the bait.In fact,the construction of the China Eastern Railway is a major mistake for the"alliance with Russia"policy of the Qing government.Li Hongzhang and other senior policymakers did not see through Russia's evil nature,and they should bear the direct responsibility for the crisis that China was carved up.
China Eastern Railway;diplomacy between China and Russia;Li Hongzhang
K151
A
1673-1972(2017)02-0076-07
2016-11-18
渤海大学卓越项目“东北亚走廊与东北边疆·民族·社会”(15-YJYCS-009)
问昕(1969-),男,河北望都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