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这些年:我在诗与酒的广州
2017-04-13安石榴
多年以后,面对走样了的广州街区,我依然会想起当年与朋友们一同饮酒谈论的那些遥远街头。在离开数年之后重返广州,这个城市的人与场景都发生了我无法预知的变化,更重要的是我的生活得从没有痕迹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有意套用这个《百年孤独》式的经典开头来展开对广州这座城市的与我相关的叙述,在离开将近十年之后再次返回,我不知不觉又在广州虚掷了接近三年的时光。人生有多少时光能够连续或者连接掷落一座城市?对于一个携带着诗歌热衷于游走的人来说,这样的接触肯定赶不上一座城市发生的变化,也赶不上一些人与事的消失,更赶不上内心的颓废。就我自己而言,当年洋溢的青春和激情已然寡淡,之前积蓄的热情已蒙上时光的隔阂和世俗的尘埃,即使自我感觉并未多少异样,但现实却一直在悄然修改着身边的世界,包括一些曾经交往相知的朋友,每一个多年未见的人都怀着难以探究的往事和心境,每一个多年未至的地点都散发着陌生和未明的气息。
那些年,诗歌广州和
消失的酒客
这些年,并非我一个人离开广州,也并非多数的离开者都会选择返回,更多的人一去不返,隐匿甚至消失在可知不可知的各处。有些人不管去向何方依然熟悉亲切,有些人一度同行却不再亲近,有些人再见亦是朋友,有些人再见形同陌路。我不知我为什么要抒发这样的感受,此刻我要去述说的是一个诗酒的广州,尽管这两样我都不具代表性,却无疑身在其中,从业已流逝的某段过去到正在沾染的现在,包括不知会延续多久的未来,我甚至可以承认自己是一个重要的在场者。
进入现代诗写作的广州,长久以来都像这个地域常见的台风一样活跃,从较早的《面影》诗群到接下来的70后运动,杨克的《中国新诗年鉴》、黄礼孩的《诗歌与人》,世宾的《完整性写作》,粥样的《九行以内》,黄金明、吴作歆的《羿》,凡斯、曲裘沽酒的“垃圾派”……这些民间诗刊、诗选本或诗流派,都曾在中国当代诗歌的潮流中像台风卷起的波浪一样出没。而在这些旗帜的背后,则是更多以独立的身份和姿态出没于广州的诗人,50后的杨克、马莉,60后的世宾、东荡子、浪子、老刀,70后的黄礼孩、黄金明、宋晓贤、梦亦非、苏一刀、陈肖、陈会玲、林馥娜、谭畅、杜绿绿、燕窝,80后的阿斐、冯娜……他们怀着写作的异见却并不付诸生活分歧的往来,更重要的是作为朋友的诗酒酬唱。广州诗人具有这座城市一样的吸纳和兼容,尽管好些人表面看来有着不同的派系,甚至不乏异端的呈现,却并无显见的冲突,其中不少人还同时保持着诗歌之外的情谊。而作为一个长期癖好写诗和饮酒的介入者,我只是这些人当中的百多若隐若现的一个,我即将记取的是我在广州这座城市中与这些人的不免要饮些酒来助兴的经历,包括那些并不饮酒写诗却又那么适当地出现于酒桌上的人物。
首先,我得把时间的指针拨回到2001年前后,那是我在广州生活的第一个时期,那几年的广州,有一个不得不提的写诗、饮酒和画画同样出色的人物,他叫魏克。2004年春天,魏克比我更先一步离开广州,之后我们又在北京宋庄那个更远的异乡共同蛰居过一段时间,而现在,听说他追随一个女子退隐于贵州的一个县城,纵情山水和教当地的小孩子们画画。魏克是我早期在广州一个称得上旗鼓相当的酒友,他的酒量和性情恰好与我诸多相投,那时他的习惯是每次在赴一场酒宴之前,在路上必已独享了两瓶啤酒,相信那时的不少公交乘客都会留下这样的印象,一个长发披肩、神情飘逸的男人,两只手各提着一瓶啤酒,旁若无人地从上车喝到下车,目光追随着他的乘客还会注意到他把空酒瓶扔到公交站旁的垃圾桶。犹记得我和魏克在广州的最后一场饮酒,那是他离开前的一个中秋节,我们在石牌的一个小酒馆从中午一直喝到将近凌晨,其时在场的只有刚来广州不久、后来成为一个相当出色的散文家塞壬,她充当了一个最真诚的看客。随后,由于我们各自喜欢外出,一直没再碰面,到下一个春节后我返回广州,听说他已收拾行囊彻底撤离。又过了两年,我来到北京宋庄,当时已先至京城、暂居香山脚下的魏克邀请我及一些朋友去看红叶,我们才再次会面,之后不久他也来了宋庄,由此再续了我们的一段喝酒厮混的难忘时光。
在世纪之交那几年的广州,可以说是诗人们诗酒相酬的一个鼎盛时期,那时,魏克、世宾、老刀、浪子和我都充当着豪气的酒客,在酒桌上常常担任着主角,广州的许多地方都晃荡着我们觥筹交错和高谈阔论的场景。只是浪子时会酒后失仪,有时会导致不欢而散,也由此导致了外界对广州诗人饮酒风气的或多或少的误解。其时我们频繁聚会饮酒的地方大致是五羊邨和圣地,这两个地点与我都有着相当密切的联系,圣地是广州大道北面、白云山下的一个城中村,其时还是一个可以列为郊区的村子。诗人东荡子最先住在那里,写下过不少优美的诗歌,那应该是他诗歌写作的一个黄金时期。那地方似乎具有某种意味的名字曾深深地吸引了我,使我生出一种择地而居的虚幻感觉。后来,我们还成立过一个“圣地文学社”,出版过一套“圣地文集”,在这套文集的总序上,我写下了这样的句子:“诗歌一直是我们内心神圣且寂静的居所。现在,我们有幸聚集在一个叫圣地的地方。……我们择地而居,就选择了与那里的火焰靠近。”
这些年,在五羊邨遇上金和楼
时间进入这些年,2010年元旦之后,我在北京、银川、沈阳、桂林等几个城市或长或短地逗留之后重回广州,“接管”了恰好离穗赴京的朋友原先在五羊新城的住处,屋子内一应俱全,在安顿上几乎没费一点功夫,这对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搬迁者来说,真是莫大的欢喜。五羊新城顾名思义是广州的新城区,但却是相对有些遥远的广州而言了,在我2000年首次闯入羊城时,也曾在此处居住过一段时间,那时的五羊新城就已经成为广州的另一個城市中心地带,而今完全称得上是老城区了。我居住的房子已相当陈旧,但却堪称居住的经典,连片的居民楼在地下一层之上有一道四通八达的公共走廊,走廊上每隔几栋楼房就有一个敞开的宽大平台,部分楼与楼之间还有着天桥连接,而下边就是繁华的街道和商铺,街道两旁的树木高大茂盛,像是公共走廊外的绿色屏风。我极其喜欢那些连片的紫荆,这些似乎是常年开花的树木铺设着一道长长的紫红花径,供我在行人稀少的空寂夜晚长久徜徉。五羊新城社区的民居一楼实际上就是二楼,这一层的居民均拥有面积较大的天台,相当于一个小小的后花园,而我接手租住的房子恰好就在这一层,一棵偌大的榕树把天台以外彻底遮住。现今在一座城市中要找出这样结构的居住社区,可谓是一件难事了。五羊新城实际上也只是通俗的称谓,这个地方真实的名字叫五羊邨,就是羊城广州五羊传说中的五羊。我喜欢五羊邨的称谓自然是远胜于五羊新城。
朋友在把房子交给我搬迁北京前夕,不忘向我推荐五羊邨一个绝好的去处——金和楼,就在住处百米开外,那是一个有着宽阔院落的餐馆,连排的桌子在院子里摆开,供食客们在开阔的环境中消磨饮食的时光。有一个夜晚,我和朋友长久占据着其中的一张桌子,饮酒间隙,抬头透过树隙望见天空中的一轮圆月,骤然生出一种恍惚。金和楼通宵营业,在每一个夜晚都人声鼎沸,那个院落实际上可视为广州著名的露天大排档,在广州传统而令人怀念的大排楼纷纷被取缔之际,这一个在城市中心罕见的露天院落自然吸引着众多食客长久流连。随着我的迁居至此,这里自然也成为广州诗友们聚会的一个重要所在。这些年,因为对家乡米酒的钟爱和留恋,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准备一个储酒的缸子,大约能装上二十斤酒,缸里的酒从来不会缺少,一旦喝得酒缸即将见底,我都会及时从家乡弄来新酒补充。我的家乡广西藤县的米酒颇为知名,在宋代曾把一代词圣秦少游彻底弄倒,在绝笔《好事近》中写下“醉卧古藤荫下,杳不知南北”后客死异乡。而我弄来的又是乡村酒厂酿制的上好酒品,此酒喝起来相当香醇,然却后劲十足,可取之处是喝醉了不会头疼,睡一觉酒性即化为乌有。记得在2001年,福建诗人康城到广州,我拿出家乡米酒与他对饮,竟至他不知不觉醉倒在地,醒来后犹自不信口感如此清香的酒居然有如此功力。顺便提一下,我每次回家乡,招待我的同学乡亲常会把一些名贵的酒带上酒桌,而我一概拒绝,只要求上家乡米酒。
扯远了。在金和楼饮酒的一大好处,就是极其方便我回家取酒,请原谅我有些吝啬,每次在金和楼喝酒,我第一次带去的都只是两斤左右的一壶,实在喝得不尽兴,才又回去再补半壶或大半壶,有时真的是兴致大发,或者在座的来了一个海量的,就得跑上两三趟。有一次,我和鲍十、老刀等人相聚金和楼,把第一壶喝光后,我主动回去补了大半壶,一转眼的工夫又喝光了,于是又回去补了半壶,没想到这半壶没多久又见了底。老刀嚷嚷着要我再回去拿,我怕大家喝醉,于是望着老成持重的鲍十,意思是在座数他年长由他说了算,没想到鲍十憨厚地笑了笑,说那就再拿点吧,于是我只好又跑了一趟。电影《我的父亲母亲》的原创小说作者及编剧、小说家鲍十是我返回广州之后才得以结识的,他从东北调来广州的时候,恰好是我北上之时,他具有诗人的性情,而热诚与酒量比诗人还要高涨。由于这个缘故,他自然而然成为广州诗人聚会酒桌上的常客。
此刻,龙口西的方向
直指粤垦路
鲍十居住在市区北面的粤垦路,那条街上还住着另一名值得提起的酒客,汕头来广州创办画室的画家和诗人林继昌,林继昌在汕头时曾与凡斯等人一起创办《原创性写作》诗刊,在广东诗坛算是一个出道较早的人物,他与我一样有着从家乡携带米酒的癖好。有一次,《人民文学》的朱零从北京来广州,林继昌相邀粤垦路,把一罐八斤的汕头米酒摆上了酒桌。地球人都知道,广州人在喝酒上大抵都不会强人所难,劝酒多是象征性的,全看客人兴致,席间敬酒,也一般只是开始时敬上一杯,接下来就不拘礼节了。其时在座的像黄礼孩等人对白酒是不沾染的,就只有鲍十、林继昌、世宾和我陪着朱零推杯换盏,开始谁也没打算要把这八斤米酒清掉,想着能喝多少就算多少,没料到随着话题和时间的推移,一整罐的米酒竟然不知不觉见了底,而推杯的几人竟然均无慌乱的迹象。然而前面说过,米酒的厉害就看后劲,我在走出饭店门口时被风一吹,开始有些迷糊,恍惚中被不沾酒的黄礼孩拉上的士,总算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粤垦路在较早以前,就成为广州文学界人士尤其是诗人出没的街道,一是因为这里离广东省作协所在地龙口西不远,省作协的内部招待所常可提供外来的文学圈中人免费入住,不少来穗的朋友基本住在那里;二是这条街道是广州著名的食街,以经营粤西的湛江鸡和粤东的潮汕菜闻名,整条街道一间接一间的饭店中,触目可见湛江鸡和潮汕海鲜的亲切招牌,当然其中也穿插着几家湘菜、东北菜,东北来的鲍十就请我们在那里吃过东北菜,那家菜馆巨大的酱骨架令我记忆深刻。因为这两点,粤垦路和龙口西就有了必然的联系,更因为粤垦路住着广州文学界可圈可点的酒客,龙口西的方向也就直指粤垦路。自然,更就近一些来说,有时接待外来朋友的酒宴也就设在龙口西,只是龙口西可供选择的饭店实在有限,大约也就一个以经营黄膳著称的黄膳世家和另一经营客家菜的清水湾,还有一个仅可供宵夜的左鳞右鲤。有一次,四川诗人梁平取道广州往深圳,事先买了下午三点多的车票,小说家魏微在清水湾张罗午饭,在座的除她之外全是诗人,世宾那段时间据说从一个关张的酒厂弄了好几箱绝版陈酿,就放在他作协的办公室内,结果上演了我在五羊邨金和楼的连续回去取酒的情景。梁平喝得兴起,几乎要在大家的说辞之下放弃去深圳,后来在火车临近发车时才由身为老警又不敢午间饮酒的诗人老刀开车直奔车站。
沙河顶,边摇晃酒杯
边观影的夜晚
全中国乃至国外的很多诗人都知道广州有个沙河顶,沙河顶有个诗人黄礼孩,黄礼孩有一份叫《诗歌与人》的诗刊,《诗歌与人》被称为“中国第一诗歌民刊”。黄礼孩和他独力操办的《诗歌与人》,在2005年之后还创立了一个诗歌奖项“诗歌与人·诗人奖”,该奖曾颁给了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老托马斯在愉快地接受了“诗歌与人·诗人奖”的几个月后,又获得了2011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由此,黄礼孩也成了被全国媒体追逐的采访对象,那一阵他简直疲于应付,纯属巧合也被寓为先见。事实上,从第一届颁给葡萄牙诗人安德拉德开始,“诗歌与人·诗歌奖”就奠定了其国际性诗歌奖的定位,这个黄礼孩一个人充当着设奖人发奖人以及终评评委的奖项,注定享受着其个性的魅力与权威。黄礼孩在广州画院八楼的工作室,除了是《诗歌与人》的大本营外,还理所当然地成为国内外诗人们来到广州的必然拜访之地。
在我与黄礼孩长达十几年的交往及前后两个时期的同城共处中,基本上可以確定他是个与酒无关的诗人,他不具备对酒的应有爱好,更不具备爱酒必备的哪怕是小小的酒量。然而且慢,这个情况在2011年有了意想不到的转变,现今的《诗歌与人》大本营,有了另一个名称——读影会。不好意思,这个名称并不是黄礼孩本人所取,而是出于区区不才。不知从何时起,在诗歌之外同时挚爱电影的黄礼孩购置了一套投影设备,规模并不亚于一个小电影馆,重要的是在此上映的影片大都不俗,也不乏一些在公开电影院难得一见不可见到的影片。再后来,这个私人的八楼影院偶然来了一个经销意大利红酒的热情观众,她一看如此风雅的观影活动如何缺少得了以酒助兴,于是自作主张送来了第一批红的白的葡萄酒,附带着还送了十数个精致的酒杯。于是,此后,前来观影的朋友们就迎来了手持高脚杯边品酒边观影的美好夜晚。而之前几近滴酒不沾的黄礼孩,也从此爱上了葡萄酒,并拥有了以最优惠的价格购到最好的意大利葡萄酒的资格。
像《诗歌与人》一样,黄礼孩的私人影院也成为国内外诗人们来到广州的一个美好体验,而广州的诗人们甚至整个文化圈的风雅之士更是常常聚集,广州的媒体也嗅到了此间的文艺气息,纷纷采访报道,一时名声大噪。我在享受了无数次的利好之外,建议黄礼孩为此取一个名字,并提供了一个应该视为较为贴切的名字“读影会”。寓意很简单,文士观影,自然非比普通观众,接近于对电影的阅读。另一方面,大家均有着共同的读书兴趣,而很多影片往往是根据优秀的小说改编,观影也是一种阅读,或者阅读和观影互为补充。接下来,我又利用暂时在媒体厮混的小小便利,在所供职的报纸副刊做了一个整版的图文并茂的报道,标题叫做《诗书酒友“读影会”》,一举奠定“读影会”的命名以及兼及诗歌、读书、饮酒、交友的多项功能。
小洲村,要喝酒到
“露天吧”去取
像“读影会”这样的美好去处,在辽阔且丰富的广州,当然不会也不应该是唯一的,还得说说诗人苏一刀创立于小洲村的“露天吧”。小洲村是广州靠近珠江入海口一个古老村落,保存着较为纯粹的老屋古榕、小桥流水的岭南水乡风貌,大约在十年前,小洲村开始聚集了一些撤出城区的画家,随后各色艺术家越来越多,成为一个国内外享有名声的艺术家聚居区,与北京的宋庄并称为“北宋庄,南小洲”。2006年,我由宋庄返回广东,在东莞偶遇小洲村的画家何继,在他的描述和引领下,首次踏入小洲村。接着,我写了一篇溢美小洲的文章《随何继去看小洲村》,由此吸引了广州诗人们的注意,苏一刀首先探访小洲村并在靠近小洲码头的地方租下了一幢房子,把他运营了数年之久的“一刀中文网”从网络落到现实,亮相小洲的“一刀中文网作家坊”分为几个部分,主体为一楼的“作家书屋”和四楼天台上的“露天吧”,“露天吧”朴素自然而又雅韵有致的装饰,包括其出入随意夜不闭户并无偿提供自助茶水的方式,使得越来越多偶遇者在此流连,并有不少人慕名前来探访,媒体煽风点火地将此喻为“共产主义”。自然,广州的诗人们更是将这里当作郊外的据点,常常不约而同在此遇上或者相约前往共度一段闲暇的时光。
大方阔气的“一刀作家坊”主人苏一刀,在“露天吧”储存了为数不少的各色好酒。据说,一刀的哥哥就是广州的一个酒类经销商,他为“露天吧”提供了物美价廉的酒源。小洲村边上就是广州除白云山外另一著名的“绿肺”——万亩果园,这一片辽阔的果园在今天寸土寸金的广州,侥幸得以留存并据说不会遭受房地产的侵略,政府方面有明文规定不予开发,假如不会朝令夕改,那么此处肯定就是广州今后越来越珍贵的绿色天堂。起先在靠近村庄的果林内,有着不下于二十处仅限于吃饭的所谓“农家乐”,以烧鸡、烤鸽子而散布噱头,事实上味道也的确不错,当然更主要的是拥有新鲜的开放的环境。后来,这些果林内的“农家乐”纷纷被撤销,只剩下小洲村口的公路高架桥下空阔地可充当食肆,从万亩果园延伸而来凌空穿过村口的高速公路,为小洲提供了一个特别的区域,桥底被充分利用作为市场、饭店、停车场等空间,还有一部分桥底被划为创作区,搭建了画室,出租给越聚越多的画家们。只是,我实在难以想象这些画家如何在头顶此起彼伏的车轮轰鸣中潜心创作!
关于公路高架桥底的伟大创举,属于2008年起每年一度的小洲艺术节,弄不清从哪一届起,艺术节的主要展示区,就搭建在延伸遥远的高架桥底,宛如一道处在乡野间的艺术长廊,供每一位揣着艺术爱好或好奇的人在其间长久游逛,而2010年的第三届小洲艺术节,主题就叫“野生动物园”。艺术节期间,我们一些写诗的朋友们自然不免会相约前往小洲,一是可看看画展,二是可到“露天吧”小聚,然后从那里揣上两瓶或几瓶美酒到桥底、果林间,或者水边的饭店舒适地饮酒交谈。很惭愧,苏一刀收藏于露天吧的酒,有不少就是被我们这些不拘礼节的朋友捎到饭店分享了。
2012年春季,苏一刀将“一刀作家坊”再次擴张,在保持原有的露天平台外,还在室内设置了一个纯粹的酒吧型场所,他斥巨资用船木定做了茶座、酒吧长台以及酒柜,中间还有一个可供泼墨挥毫的长桌。不得不提其中一个隐秘的所在,就是一个关闭着的小房间,实际就是酒库,我有幸窥探过里面琳琅满目的藏酒,那用船木定做的大酒桶牵引着每一位酒鬼的遐想。还有一点我必须得意地提起,作为诗人苏一刀的朋友、广州一个资深的文艺爱好者和名声尚好的酒徒,我特被授予拥有可自行取酒的权利,不管主人在此与否,都可以不客气地指使在那里看管场地的小兄弟,不用任何手续和保证,更无须交纳哪怕是成本费,想喝多少就拿多少。
此外的此外,广州还有着众多沾染着文艺气息的可供饮酒的所在,这些年,在或远或近的各处,冒出来的创意艺术区越来越多,在商业化一向占着主导的广州,每个创意艺术的最终落点,必有一项切实地指向吃饭饮酒,而这一项与我们这些以文艺的名义活跃于这座城市的人来说,或迟或早总不免会沾上关系。当然,就我个人而言,我最热衷的还是前面说到的金和楼和粤垦路这样的场所和我们这些惯常以诗歌的名义聚在一起饮酒的朋友。在广州这个拥挤和凌乱的城市,这些场所和这些聚会,更多必将留下记忆,而这些记忆才是永恒的,是诗酒广州最重要的内容和不断发生延伸的往事。
责任编辑 杨 希
安石榴:1972年生于广西藤县石榴村,2005年入籍广东增城。中国“70后”诗歌运动主要发起人之一。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写作,著有诗文集《边缘》《不安》《我的深圳地理》《泡》《莲花塘》等。曾游走居留两广、西南、西北、东北、北京等十数个城市,现居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