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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云楼书目》与钱谦益学术思想刍议

2017-03-12李小博靳伟燕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云楼钱谦益钱氏

李小博, 靳伟燕

(1.重庆交通大学 党政办公室,重庆 400074;2.新乡市第十二中学 政史地教研组,河南 新乡 453000)

《绛云楼书目》与钱谦益学术思想刍议

李小博1, 靳伟燕2

(1.重庆交通大学 党政办公室,重庆 400074;2.新乡市第十二中学 政史地教研组,河南 新乡 453000)

绛云楼是明末清初江南最大的藏书楼,其所藏书籍种类与数量堪称一时之盛,而据此编纂的《绛云楼书目》继承和发展了四部分类法,对传统目录学和明末清初学术源流演变做出了重要贡献。作为民间藏书目录,《绛云楼书目》部次设置存在诸多疏漏,这与钱谦益个人经历和学术思想是分不开的。

钱谦益;绛云楼书目;学术思想

《绛云楼书目》又称《牧斋书目》,是钱谦益编纂的私家藏书目录。钱谦益(1582—1664),字受之,号牧斋,江苏常熟人,明万历庚戌进士,后降清。钱氏时为文坛领袖,斯文宗主,他对书之爱已成癖,“不惜重资购古书……用是所积充牣,几埓内府”,晚年重加缮治,区分类聚,藏于绛云楼上,凡“大椟七十有三”,奈天有不测风云,清顺治七年(1650)“其幼女中夜与乳媪嬉楼上,剪烛灺落纸堆中,遂燧。宗伯楼下惊赴,焰已涨天,不及救”①。“凡宋元精本,图书玩好,及所襃辑《明史稿》一百卷,论次昭代文集百余卷,悉为煨烬”[1]。

现存《绛云楼书目》抄本64种,刻本5种。通行本是钱谦益撰、陈景云注,1935年上海商务印书馆依据道光三十年(1850)“粤雅堂丛书刻本”刊刻的“丛书集成初编本”,分为四卷,书前有钱谦益弟子曹溶的序文,按照四部分类法分为73个类目,著录书籍3499种。文章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结合钱谦益个人经历及学术思想,对《绛云楼书目》分类部次设置原因展开讨论。

一、《绛云楼书目》部次设置

《绛云楼书目》除了按照四部分类法分为经、史、子、集四部外,还设有本朝部。其中经部16类,史部10类,子部27类,集部14类,本朝部6类。书目流传版本甚多,当系各家传抄所致,造成各版本收录藏书数量不一。②从目录学角度来看,“《绛云楼书目》并非如晁公武《郡斋读书志》、陈振孙《直斋书录题解》那样的正式著作”③,故《绛云楼书目》多有编纂草率之讥,张之洞认为“非切要”[2],严佐之认为“其学术价值是不高的”[3]。论者主要从分类部次、类目设置、款目著录等方面考察《绛云楼书目》的目录学价值。

就分类部次而言,书目分类混乱,标准不一者有之,以史部为例,将《穆天子传》《汉武故事》《赵飞燕外传》等志怪传奇小说列入“史传记类”,显得不伦不类。同一书籍被同时归入两类者有之,以子部为例,《酒经》同时归入“子农家”和“杂艺类”,而本应归入“子农家”的《耒耜经》《蚕经》《种芋法》却被归入“杂艺类”;款目粗陋,体例不统一,著录极其简单,除包含著者的书名外,只书册数,极少数的加上朝代,如“诗类”《成伯玙毛诗指说》,一册,唐;“礼类”《丘葵周礼订正》,二册,元人。重复排列者有之,《道德经传》在“子道家”竟然出现两次;款目组织顺序杂乱,没有明确的排列原则,以“子道家”为例,《道德经传》没排在最前,而处在《老子鬳斋口义》《庄子口义》后面,更甚者,《庄子郭象注》几乎位列“子道家”最后,无论从时间先后还是代表性方面,都不应该如此排列。另钱氏偏爱宋元刻本,常常将宋元刻本排在最前面,本也无可厚非,但有时元版书却在宋版前面,以经部“礼类”为例,《元版礼记注疏》排在《宋版礼记》之前。总体而言,编排似较为随意。

《绛云楼书目》编纂如此草率,为何传抄如此之多,在中国古代目录学史上地位如此之重,就不得不提起钱谦益。

二、钱谦益与《绛云楼书目》

绛云楼成于明崇祯十六年(1643),清顺治七年(1650)遭火焚,前后存七年时间。《绛云楼书目》编于何时及编纂过程,目前主要有两种观点:一种认为是绛云楼焚后钱氏暇日追思之作;另一种则认为书目编于绛云楼存世的时间段内,“自藏书之日起,随藏随录,随录随编”[4],或“并非专意编纂,而是在顺治六年到七年一年时间内,出于治学需要和方便自己使用典籍而作的书目”[5]。就“追思”说而言,实不大可能,即使钱谦益再博闻强识,3000多种书籍也不可能记得只字不差,“追思”说之出现很可能是传抄者对钱氏大儒身份的附会,况绛云楼火焚本身对钱氏就是一大打击,其精神状态也不容许他回忆得如此清楚。“随录”说有合理的地方,不过是否自藏书之日起,则有待商榷。绛云楼落成后钱氏和柳如是搬入,才有可能系统地进行编目,“读书编目”说大致令人信服,可以肯定的是,书目的编纂时间跨度是很大的,大致来说,《绛云楼书目》是钱谦益事清失意辞官后到绛云楼遭火焚之间著就的,其愤懑情绪无处宣泄,唯有寄情于书阁,阅读大量书籍,“每及一书,能言旧刻若何,新板若何,中间差别几何,验之几悉不爽,盖于书无所不读,去他人徒好书束之高阁远甚”①,并做了大量题跋,除去火焚之外,尚余二百六十多篇,其数量之惊人,可以想见。读书之时,自然分门别类的加以编纂记录,实际阅读过程中,因阅读顺序有差及难以避免的疏漏,才会出现元版置于宋版之前、代表性书目重点不突出等情况,况钱氏编纂目录的目的,主要是为己所用,故他和柳如是才能“临文或有讨论,柳辄上楼翻阅,虽飘渺盈栋,而某书某卷,随手抽拈,百不失一”④。修建绛云楼之前,钱氏一意迎娶柳如是,故有此楼之建。其结构为前堂后楼,左右厢房,堂供人住,楼供藏书。也就是这时,钱氏夫妇才对以前所藏之书进行了比较系统的整理。再者,考察同时期之私藏书目,其编目分类也与《绛云楼书目》大致无差,作为非正式的家藏书目,我们不必苛之太严,另外,以清代成熟目录学体例来要求民间家藏书目,未免有失公允。

钱氏尤好宋板书,“所收必宋元板,不取近人所刻及抄本,虽苏子美、叶石林、三沈集等,以非旧刻,不入目录中”④,他的这一癖好,直接影响到钱曾,进而对有清一朝重宋元板的特征产生巨大影响。钱氏酷爱宋板,除了宋板书精良之外,或许还有民族因素包含在内,他在《北盟汇编》后叙中写道:“崇祯己巳(二年)冬,奴兵薄城下,邸报断绝。孤愤幽忧,夜长不寐。翻阅宋人三朝北盟汇编,偶有感触,辄乙其处,命童子缮写成秩,厘为三卷。古今以来可痛可恨可羞可耻可观可感,未有甚于此书者也。”其激愤之情,可见一斑,而他对宋板书的喜爱或许正掺杂着强烈的民族情绪。

《绛云楼书目》编纂草率,却也有开创风气之功。最早收录“天主教类”和“伪书类”,被后世《四库全书》效法,钱氏著录题跋以及在题跋中鉴赏版本开启了清代版本目录学。同时,钱谦益在常熟的藏书活动成为一时之风气,“自宗伯倡为收书,虞山遂成风俗”①。从这个角度来看,钱谦益《绛云楼书目》在推动目录学发展成熟的道路上意义重大。

三、钱谦益学术思想

有明一代,理学泛滥。明中叶以后,以王阳明为首的心学逐渐取代理学,改变了理学的僵固不化,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思想的解放,心学学者遍天下,在明嘉靖、隆庆以后,百余年间“笃信程朱,不迁异说者,几复无人矣”⑤;但却矫枉过正,日益发展到空谈心性,空虚简陋,脱离现实的死胡同中。面对明末的内忧外患,这样的学说显然无能为力。

作为一代文宗,钱谦益显然不满意,大致论之,钱氏学术思想可概括为:经世致用,贬抑理学、推崇汉学,晚年奉佛。崇祯四年(1630),钱谦益在《苏州府重修学志序》中明确了经世致用的思想。他说:

古之学者,九经以为经,注疏以为纬,专门名家,各仞师说,必求其淹通服习而后已焉。经术即熟,然后从事于子史典志之学,泛览博采,皆还而中其章程,檃其绳墨。于是儒者之道大备,而后胥出而为名卿材大夫,以效国家之用。师以此教,弟子以此学。岂独安定之于吾苏也哉?

钱谦益认为研读经书是为国家效力,士人读经不能抛开儒家经传,转而服膺义理注疏,漫无边际,如空中之楼阁,义疏越发发散,学说愈注愈多,士人会丧失基本的价值判断,久而久之造成学风不稳,进而影响社会风气,造成政局不稳,而应该重新研读经传,体会领悟先贤致君泽民之思想,挽救国家于危亡,这正是儒家经世精神的反映。《绛云楼书目》中“道学类”收录的全是诸如《朱子语录》《伊洛渊源》等程朱理学和心学书籍,更将严格意义上属子部“儒学类”的《性理杂要》《性理大全》《性理群书解》《小学集注》《小学大全》等,悉归于道学类,可见钱谦益对程朱理学之反感,同样也是对当时学术风气的不满。而“本朝部”的设立表明了钱氏对现实的关注,更是他经世致用的思想的直接体现。

他在给其弟子毛晋《新刻十三经注疏》作的序中明确指出:“凤苞(毛晋)之校刻也,表遗经也,遵圣制也,砥俗学也,有三善焉。”这是他对当时学术风气的基本思想。而在《初学集·新刻十三经注疏序》中,他接着说道:

经学之熄也,降而为经义;道学之偷也,流而为俗学。胥天下不知穷经学古,而冥行摘埴,以狂替相师。驯至于今,辁才小儒,敢于嗤点六经,訾毁三传,非圣无法,先王所必诛不以听者,而流俗以为固然。生心而害政,作政而害事,学术蛊坏,世道偏颇,而夷狄寇盗之祸,亦相挺而起。

由上引可知,表遗经,就是要尊重六经原典,而非随意的对经典进行解释,要“溯经传之源流,订俗学之舛驳,使世之儒者,孙志博闻,先河后海,无离经而讲道,无师今而非古”,即要溯流而上,条分缕析,“穷经学古”;遵圣志,就是遵循孔孟之道;俗学,在钱氏看来,就是脱离经传空谈性理,“俗学之弊,能使人穷经而不知经,学古而不知古,穷老尽气,盘旋于章句占毕之中,此南宋以来之通蔽也”,直指程朱理学和八股文。钱氏主张穷经学古,“诚欲正人心,必自返经始;诚欲返经,必自正经始。”实际上就是要重返汉学,重视博学苦读,以章句之学为根基。而这都要在尊经的基础上,“辁才小儒,敢于嗤点六经”,经传成了任人演绎的工具,这是钱谦益所不能忍受的。《绛云楼书目》设“伪书类”,《颜子》《曾子》《子思子》《孟子内外篇》均归入此类,可见钱氏身体力行,维护经学权威和纯洁,以尊经复古为己任,着力扭转浮夸漂浮的学风,清儒阎若璩极推崇钱谦益,“吾从海内读书者游,博而能精,上下五百年,纵横一万里,仅仅得三人焉,曰钱牧斋宗伯也,曰顾亭林处士及黄南雷而已”[7]。他穷其一生判定《古文尚书》为伪书,就是受到此风气的影响。

钱谦益奉佛也是其学术思想的一部分,佛家之清净无争对钱氏编纂《绛云楼书目》具有一定的促进作用。钱钟书引用《有学集》所收篇章,指斥钱谦益以明朝旧臣投靠清廷,既不容于清议,身自愧悔,于是借奉佛以引愧桑节。谢正光氏以为钱说不周全,他认为钱谦益奉佛是从小受家族乡党成员之诱导,继得其众相知之推激以致。或可综合二氏之说法,钱氏从小受家庭影响,受佛教浸润较巨,中年目睹明末清初混沌大乱,生灵涂炭,且背负贰臣名号,受天下人讥讽,心理压力不可谓不大,事清失意罢官终使钱氏心灰意冷,远离政治漩涡,也乐得寄情于书阁,与佛禅、经书为伴,专注于书目编纂。钱氏在《一树斋集序》中写道:“余观有宋诸儒辞辟佛氏之说,心窃疑之。至于张无尽、李纯甫之徒,张皇禅学,掊击儒宗,亦未敢以为允也。”他反对崇儒辟佛和崇佛黜儒,在益佛与尊经作用力下逐渐趋向儒禅合一[6]。

四、小结

从目录学言之,钱谦益《绛云楼书目》颇遭讥讽,以私家藏书目录目之,则不必严苛。钱谦益开创了藏书注目之风气,为有清一朝的版本学奠定了基础,而他通经汲古之主张则开启了明末清初新的学术潮流。

注释:

①曹溶《绛云楼书目·题词》,钱谦益撰,陈景云注,日本京都大学东方文化学院京都研究所藏。

②黄永年藏《绛云楼书目》著录3951种,台湾“国立故宫博物院”藏《牧斋书目》著录3939种,上海图书馆藏《虞山钱牧斋绛云楼书目》著录3680本,《粤雅堂丛书本》,即陈景云注本,也就是本文讨论的版本,著录3499种,鲍轸《亚谷丛书》著录3427种。

③《影印清顺治抄原本<绛云楼书目>缘起》,第399页。

④《牧斋遗事》,第735页。

⑤黄宗羲:《答恽仲升论子刘子节要书》。

[1]钱谦益.钱牧斋全集:第八册:钱牧斋先生年谱[M].钱曾,笺注.钱仲联,标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43.

[2]张之洞.书目答问补正[M].范希曾,补正.扬州:广陵书社,2007:105.

[3]严佐之.近三百年古籍目录举要[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4.

[4]王红蕾.《绛云楼书目》各抄本互异原因略考[J].文献,2010(3):65.

[5]李光杰.《绛云楼书目》研究[D].郑州:郑州大学,2012:36.

[6]丁功谊,邱峰.钱谦益与天启、崇祯年间社会思潮[J].求索,2005(12):221.

A Study on Jiangyunlou Catalogue and Academic Ideas of Qian Qianyi

LI Xiɑobo1,JIN Weiyɑn2

(1.Party and Administration Office,Chongqing Jiaotong University,Chongqing 400074;2.Research Group of Politics,History and Geography Teaching,Xinxiang No.Twelfth Middle School,Xinxiang Henan 453000,China)

Jiangyunlou is the biggest library in southern China during the late Ming Dynasty and early Qing Dynasty,and the number of its book collections and categories were unprecedented for a time.Based on this fact,the Jiangyunlou Catalogue written by Qian Qianyi inherited and developed the Four-Branch Classification,contributes a lot on the study of ancient bibliography and the academic evolution of that time.As a folk collection catalogue,the design of“Jiangyunlou Catalogue”still exists many loopholes,which is closely related to Qian Qianyi's personal experience and academic thoughts.

Qian Qianyi;Jiangyunlou Catalogue;Academic Thoughts

G256.1

A

1009-8666(2017)05-0082-04

10.16069/j.cnki.51-1610/g4.2017.05.012

[责任编辑、校对:王菁]

2017-03-11

李小博(1988—),男,河南漯河人。重庆交通大学党政办公室秘书,硕士,研究方向:历史文献及文化;靳伟燕(1988—),女,河南林州人。河南省新乡市第十二中学教师,硕士,研究方向: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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