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世纪”
——论泛娱乐时代下传媒女性化趋势
2017-06-19周子渝
周子渝
(成都大学 美术与影视学院,四川 成都 610000)
“她世纪”
——论泛娱乐时代下传媒女性化趋势
周子渝
(成都大学 美术与影视学院,四川 成都 610000)
传媒经济时代的来临,使之从“文化生产中心”向“文化消费中心”过渡。因此,长期以来存在于大众传媒之中的男性“菲勒斯”中心主义也随之稀释,“女性与传播”这一议题逐渐从“边缘”走向“中心”。可是,作为一股正在崛起的力量,越来越多进入到新闻传媒领域的女性却发现仕途并非一路畅通,困境与机遇并存。文章将关注点放到传媒娱乐经济大时代背景下,从一个完整的产业链入手,从女性主义媒介的生产(幕后女性新闻人士外显与内隐的冲突),到其内容的呈现(女性编导、记者及其成果节目),再到其媒介接受(女性、男性观众对于出境女主播、记者的形象受众分析),进行系统性研究。逐步阐释女性在媒介意义构建与生产阶段的角色异化,以及当代女性报道者角色的演变和崛起。论文最终目的是试图在当代中国“泛娱乐化”消费社会中,寻求女性媒体人士的新突破。
刻板形象;女性传者;话语权;娱乐时代
《新周刊》在1996年时就试图为新女性定性,但却只能给出一些模糊的描述,5年后他们又做了一期关于“她世纪”①的专题策划,论证当下社会性别角色的变迁与对换,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女性新闻从业者群体。诚然,《新周刊》所做的报道与策划呈现了某种夸张性,但不可否认的是,自21世纪女性自我意识开始觉醒以后,女性力量渐渐崭露头角,女性作为传者②的身份正呈现出多元化、个性化、感性化、娱乐化的趋势特征,甚至演变为影响新闻及信息传播的主导力量。
但是反观之,在传媒的影响下,新的关于娱乐精神和消费主义的现代女性形象又在不断地被构建,而依旧遭受男权意识审视和支配的某种固定性女性新闻人形象仍在不断被强化。因此,在传媒的“她世纪”,女性传者虽已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主要传播者,但却仍难以逃脱媒体的强大作用和影响力,陷入了被消费和消费自我的双重诱导之中。
本文正是试图就相关现象阐释分析女性在媒介意义构建与生产阶段的角色异化,以及当代女性报道者角色的演变和崛起,试图在泛娱乐化的当代消费社会中,寻求女性媒体人士的新突破。
一、消费社会,娱乐至死——传媒“女性化”新趋势
当波兹曼忧心忡忡地宣告“娱乐时代已经到来”之时,当鲍德里亚控诉着消费文化所产生的“拜物教”逐渐走向异化之时,我们应该已经洞察到他们所指示的某种“活色生香”背后所埋伏的隐患。在西方社会,早有人从新闻价值学说的角度出发,提出一条“成功”的新闻在于三 W:女人(Women)、金钱(Wage)、罪恶(Wrong)。更进一步说,当一个女人由衷地发出“Oh my god”之时,这堆无所谓是文字还是图像的东西,才够格被称为是新闻。象征着同情、身体、美丽、感性、细腻、好奇、交流、亲和力的女性,就这样和传媒达到了某种程度的共生,尤其是在电视媒体作为主流的当下,“传媒女性化”趋势愈演愈烈。
(一)新范式:后现代化的新闻报道
伴随着后工业时代、消费社会及大众休闲文化的到来,后现代主义于20世纪60年代开始,这种特殊时代环境所孕育出来的“反”思潮——反传统、反中心论、反必然性、反整体论、反一元化都是其具体表现,对当代文化、艺术乃至新闻报道产生了巨大影响。
就我国而言,一般以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都市报以及央视《东方时空》的诞生作为新闻报道后现代景观开始出现为标志。笔者将这种具有某种可遵循形式的新型报道模式称之为是“后现代化的”,具体特征做如下归纳:
1.个体的故事性
“向总体性宣战”③的论点不仅在西方后现代主义思想界行之有效,用于当今新闻播报之中也同样贴切。多元并存的后现代状况要求我们海纳百川,接受并且同时要求多种声音站在不同的阵营、立场摇旗呐喊。因此,宏大叙事被个体微小叙事所取代:新闻线索不再仅局限于“危及国家利益”的惊天大事之中,新闻访谈的对象常常就是路人甲乙丙丁——从个人际遇切入,娓娓道来已成为新闻播报形式的一大特色。
即便是最能代表、也必须是“权威”的央视,亦开始走向一条阴柔化的亲民路子:“以小我共同构建大我”“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例如2012年国庆节期间连续9天在央视《新闻联播》频道播放的《你幸福吗》街坊纪实节目。
除此以外,硬新闻向软新闻转变的特征也十分明显,具体表现为故事性增强,带上一种“伪预言”的形式来传递信息。这里所提到的“故事性”,既包括叙述方式、节目形式的板块线索性、文学性,如一些策划、包装精良的新闻专题报道和调查报道,有些甚至剪辑成上下两集来分集叙述;也包括其内容和题材的戏剧性、隐秘性和追求刺激性,例如“黄赌毒”、不可思议事件和一些关于边缘人群、地带,甚至大尺度的“丑闻”报道——似乎是只有在成为一名热衷于八卦的“绯闻女孩”之后,报道才能是博人眼球的头版头条。
2.上镜的视觉化
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中举过这样一个例子,1981年8月,美国女主持人克里斯汀·克拉夫以性别歧视的罪名把自己的老东家——KMBC电视台——告上了法庭。克拉夫被解聘是由于没有一张受欢迎的脸。根据该电视台所做的一份调查报告表明,女主持本人的相貌“妨碍了观众接受程度”。电视台的辩解之词也着实“情真意切”,表明此种行为是为了节目收视率着想,得想方设法吸引尽可能多的观众,换言之,“你要做的就是集合一群会说话的时髦脸蛋儿,至少,你不会选择那些在杂志封面上不受欢迎的脸。”[1]87
在当今影像呈现流量状态的时代,视觉中心主义势必要求某种直观、瞩目、上镜的被观看对象相配合,而历来作为被凝视对象的女性,在这一刻理所应当地转化成了荧屏中心主角。当然,这同时也符合长久以来社会对两性的不同要求: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例如我们一定会对一名拥有且凭借明媚皓齿、凝脂肌肤而出名的男主持人颇为反感及不解,但是具备如此“上镜头性”正是电视台选拔女主持人的必要(也许不充分)前提之一。
国内学者赵先权就电视媒体、受众、视觉性三者联系下过定论:“由于电视是‘视觉艺术’,而女性特别是美女,几乎就成为争夺观众眼球的武器。‘超级女声’的走红,各类模特大赛的纷纷登场,还有‘女性话题’的暧昧,使得电视具有了某种‘女性媒体’的特征,极尽‘声色’之能事,追求经济效益是主要目的”[2]。
3.内容的拼贴性
波普艺术(Pop Art)带给我们批量生产、任意拼贴的“新新艺术”,鲍德里亚则把当代“消费社会”看作是将以往以生产为中心的现代社会转变为无穷复制的产物。这种拼贴和复制除了包含技术层面(例如数字、摄影、剪辑技术等)外,也包括媒介传输方式或其形式趋向瞬息化、碎片化、短平快、追求现场报道的层面,甚至将由其所衍生出的观众与传播者心智和精神方面惰化、非理性化趋势也涵盖其中。
波兹曼阐释过一种叫做“好……现在”的播报方式,这种常在当下新闻播报中所采用的表达方式似乎是在向我们暗示:“在这个由电子媒介勾画出来的世界里不存在秩序和意义,我们不必把它当回事。再残忍的谋杀,再具破坏力的地震,再严重的政治错误,只要新闻播音员说一声‘好……现在’,一切就可以马上从我们的脑海中消失。”[1]86
不过这又的确是事实,电视屏幕上“东边地震,西边打仗”如此耸人听闻的大事件兴许只能在30分钟(甚至更短时间)之内吸引你为之动容。但“蒙太奇”式大量复制、拼贴的画面、声音碎片,常常是极为短暂的,或者是冰山一角,使得这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远离理性和深入,反倒重视起“人情味”起来,新闻敏感与新闻冲动并存。“这就要求新闻播报员至今为止严肃的播报模式应该转换为更加人性化和具有亲和力的风格”[3]80,甚至对于播报事件的主播们来说,似乎也被要求随之澎湃,由此所带来的“落泪播报”“煽情主持”屡次成为争议中心。
4.情感的娱乐化
后现代的核心乃颠覆和解构,似乎不再存在所谓永恒、至高无上、不容侵犯的终极追求,这在新闻播报中则表现为一反之前正襟危坐的宣教风格,注重畅所欲言和欢乐开怀,播报的重点则是从生产和单向传播的形式朝接收和双向互动过渡。因此当前新闻评论性增强、访谈类节目增多、互动参与性明显、主播亲和力要求提升、方言新闻大放异彩。这其中也不乏走向极端的调侃新闻,例如短信竞猜灾难死亡人数事件的发生,实在是极为讽刺地印证了波兹曼“我们终是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的言论。
(二)新主题:聚焦和窥视女性题材
正如前文所提到的“三W”新闻价值说,打头的“Woman(女性)”不仅成了新闻报道的主要接收者和迎合对象,还成了新闻价值元素的重要内容之一。中国古代“养在闺中人不知”的女性很少会成为街头小巷的话题人物,对于她们来说,抛头露脸几乎就等同于丢人现眼。类似的例子在西方封建社会同样有迹可循,只因菲勒斯男权中心主义根深蒂固,这就成了传统社会里的正式规范,就像波伏娃说的那样:“一个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4]18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女性却反过来成了被曝光和被关注的焦点。
图1 1993—2002年《解放军报》涉及女性题材的报道数量变化
女性题材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具体表现在涉及女性报道数量的激增上。笔者特意选择军报这种不太具有女性气质的“硬性”报刊来作为参照对象,目的就是为了避免选取时尚杂志、妇女报刊等必然涵盖大量关于女性内容的刊物所可能带来的片面化效果,以削弱数据的可论证性。根据已有的对《解放军报》十年来(1993—2002)军事新闻中关于女性报道的抽样调查结果,《解放军报》上刊登的涉及女性(包括消息、通讯、照片等其他形式)的报道,同期(3月)的数量统计见图1。
图1的统计结果表明,20世纪90年代时,军报关于女性报道的数量并没有明显增多,进入新世纪后才异军突起,2002年已是十年前(1993年)的4倍之多。[5]19-20
但是,单纯的激增数量却并不能说明全部意义。就全球媒介监测项目发表的数据结果显示:2005年2月16日,全球76个国家和地区的电视、广播、报纸的12 893条新闻,39 944个新闻人物中,女性的比例为21%,仍然仅占1/5。而中国的监测数据显示,女性所占比例(19%)比全球平均数还要再低两个百分点。在这些新闻主题、人物中,政治和政府新闻女性只占14%,经济和商业新闻女性仅占20%。调查还表明,女性只在两种职业范围内出现的概率比男性高,即家务劳动者(75%)和学生(51%),而女性被描述为受害者的几率是男性的2倍,女性身份出现在报道中似乎仅仅可以区分为“普通人”和“明星名人”。[6]
鉴于此,前者的身份模糊不清已成现实,诸如“某受害人的妻子”“某校女学生”——代指的结果是他人(或者说是男性价值判断)的附属,正如这句肺腑之言:“问题总是在于孩子的妈妈,或是部长夫人,而永远不会是我自己。”[7]14“脱颖而出”的条件则往往与传奇、恶毒,或是备受侮辱、压迫之类的极端标签相关,例如“芙蓉姐姐”“二奶”“失足少女”等,而对于后者的聚焦和关注不如说是窥视更为贴切。女明星、名流的桃色、花边新闻一直以来就是媒体及大众关注的焦点,就算高贵如戴安娜王妃,也难免罹难于狗仔队的围追堵截之下。
近年来“出尽风头”的女性似乎已俨如女神一般挺立于聚光灯之下,只是这尊神像除了用来凝视和观察以外,更像是一件展品,只因这具躯体“比其他一切物品都更美丽、更珍贵、更光彩夺目,它比负载了全部内涵的汽车还要更具内涵”[8]120——就这样,女性终是成了最美的消费展览品,够格荣登头版头条。
二、刚柔并济,巾帼之势——“她世纪”正在崛起
2000年1月美国方言学会举行了一次“世纪之字”的评选活动,最终“她”以绝对优势选票战胜了诸如“自由”“科学”等词,成了“21世纪最重要的一个字”[9]。“她”之势扩展到传媒领域里来,引发了此行业内的性别转向大趋势。
首先是女性传媒人士数量的激增,中国的传媒行业可堪称是女人的天下,具体数据显示为:在影视广播传媒领域,女性专业编播人员的比例达到69%,而平面媒体的这一比例则为54%[10]。再来则是大量涌现的知名女记者、女主播,各具特色,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虽然“表面光鲜、背后不易”早已成了传媒行业人尽皆知的潜规则,尤其是在当下这个传媒经济火爆竞争的时代里,传媒工作者们——无论男女,可谓是困难重重、压力颇大。但值得庆幸的是,“传播”二字在某种程度上的确与女性“八字相合”,这不仅在于信息本身和传者方式,更在于信息的接收。
(一)呈现:“幕后铁娘”撑起半边天
综合上面的论述,如果生动、直观、感性的电视要是有性别的话,为女性的可能性会比较大。例如曾有收视长虹之称却又不乏品牌魅力的优秀电视节目《杨澜访谈录》,是知性代表女主持杨澜在中国首创以个人名字命名的高端访谈节目,访谈对象定位为遍及世界各国各地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多领域内的精英人士。而作为灵魂核心人物的杨澜(身兼制作人、主持人数职),凭借其成功完美的女性形象和睿智深入的访谈方式,深入人心。诚然,作为“时代妇女楷模”的杨澜,个人经历及气场不可复制,但纵观其节目主持呈现,仍可以提炼一些值得借鉴的采访技巧和方式总结。比如杨澜常采用的引入话题式提问方法,大量出现“你觉得”“跟我们说说”“有人说”“那”“是吗”此类带有明显话语标记、谦虚意味浓厚的“求证式陈述话目[11]92-97”。这种让步式提问方式在笔者看来犹如“温柔一刀”“绵里藏针”:一方面承上启下表达了个人陈述;另一方面又在企图求得访谈对象更多认可和补充的情况下,兼具沟通与攫取双重效果。
在2012年11月30日对导演陆川的访谈中,杨澜在问到片场冲突之时的原话是:“听说你们最后其实闹得有点不愉快了,他还带着其他演员离开过。是吧?”迂回战术外柔内刚,但紧扣重点,抽茧剥丝。不得不承认,目前备受观众喜爱的各类访谈节目,确实是凭借着女性主持人适时示弱又善于沟通的天性而日趋成熟,也几乎快成为女性传媒品牌的最佳代表。
除此以外,还有因1995年世界妇女大会号召而惊鸿一瞥过的新锐女性节目《半边天》,三位女性编导孙素萍、寿沅君、王娴逐步确立起“关注社会性别,倾听女性表达”的节目定位,将新锐视角投射到孩子、护肤品、婚姻法、广告、家庭暴力这些备受女性关注但又颇为敏感禁忌的话题中去。与此同时还分版块、时间段地打造出了诸如“传媒广场”“女人故事”“生活课堂”等,像极了一本“新新女性”的百科全书。但是,唯有“平等对话”才是节目的生存原则,因此,虽然顶着“女人也能撑半边天”这样强硬女性主义意味的大标题,女编导们却也懂得刚柔并济的智慧道理,也说体育、赛事、教育、污染、男性避孕药。尤其是在赵淑静作为1996年以后的新总制作人之后,对节目进行了一定改版,旨在消除一定程度上的节目性别意识,向丁玲女士所说的“不被特别提出来的女性”[12]的立场上靠拢,促进两性沟通和谐。
不过,“程度”二字历来最难把握,作为最具现代女性风采的节目代表,《半边天》或许是想跳出桎梏走得更远,却反倒疏离了与体制的接轨磨合:央视于2010年7月对该节目进行“整改”,时至今日也未曾有幸见证其幡旗重扬,这难免让人联想到女性主义的新闻之路本来也犹如荆棘之道一般,困难与挑战并存。
(二)受众:“美女主播”的形象审美奇观
巴黎欧莱雅的广告词“你值得拥有”,一句话就道出了电视范式的实质,即把荧屏上的一切当做真实,不知不觉之中就被某种刻意制造出来的“象征性符码意义”[8]7所诱惑,从而引起一连串欲望逻辑和后续模仿。媒介中关于女性刻板形象批判的研究早已遍地开花,但对于荧幕上的节目女主播、出境女记者们,却未有过系统的归类和分析。
荷兰学者凡·祖仑见证了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荷兰国家电视新闻逐渐都由妇女来播报的事实,她肯定这包含妇女解放的象征,但“除了播报员的身份以外,她们的这种出镜仍含有一种不可否认的社会性别特殊性的成分,这可以认为是媒介机构目标和国家新闻编辑政策的一种副产品”[3]79。再加之,诸如影视这一类想要在有限的时空里迅速传达意义,就需要充分利用社会中已存在、特别显著的符号,例如,象征“平易近人、优雅从容”的女主播形象符号。央视女主持审美标准虽然由倪萍时代“珠圆玉润泪点点”,到周涛时代的“柳眉杏眼笑点点”,再到当下流行的“瓜子小脸一点点”,风格走势不尽相同,但是像“整齐白牙”“明媚大眼”“精巧小鼻”“笑容明媚”等审美共性却始终没变过。鉴于此,男女观众的回馈、反应和审美趋向可以借女权主义影视批评中所构建的观看模式加以阐述。
首先,对于男性观众来说,津津有味地看美女主播在荧屏上播报新闻符合传统父权文化的固定模式,即“将妇女置于男性受众的凝视之下,作为被观看的对象来展示”[3]116。也许这种凝视,或者说是审视,就是凡·祖仑提到的某种“特殊性成分”。虽然职场特征明显的女主播、出镜女记者们已经摆脱了传统电视剧、广告中所塑造的那种“家庭妇女”“好太太”“聆听者”的形象,但就如之前所述,审美共性却并未有所改变,笔者的理解是,这不过是通过某种相对妥协的让步而走向另一层面上的极端视觉快感体现,在这一点上,也许可以借助“制服癖”的隐喻来说明。至于这种审美共性的存在——例如:严肃新闻播报的女主播大多端庄大气,颇具(女性)长者风范;文娱节目或晚会的女主持人总是花枝招展,令人赏心悦目,甚至有的直接沦为“花瓶角色”;民生、访谈新闻的出镜女记者也许称不上惊艳漂亮,但一定全身上下充溢着关怀他人的光环,亲切有加——这些都与社会已有的男女权力关系所构建的女性气质相协调。因此,如果把女主播所面对的镜头称为是“代表男性凝视的目光的观点”[13]153,可一点也不为过。
对于作为同样性别的女性观众而言,除了劳拉·穆尔维等人所提出的“自恋裸露癖”心态,甚至就算仅从生理构造出发,“一种基于阴唇的闭合而允许女性无需其他媒介而是自己抚弄自己的一种自体性行为”[14]663,也是说得通的。约翰·伯格在《观看之道》里以丁托列托在其画作《苏珊娜》中主角苏珊娜自己本人在沐浴时对着的一面镜子,来阐释关于女性被凝视以及自我审视的模式:“女性将自己一分为二,作为换取这份独特气质的代价:她既是被观看的一方,又是持续观看自我的一方”[15]47。这枚镜子就好比是镜头前的女主播、女记者们,她们早已和“消费偶像”(如女明星、女模特)一并成为女性观众打量、评头论足甚至是模仿和想要成为的对象了。另一方面,还应看到的是这其中包含的消费主义倾向。镜头前干练的“主播范”之所以可以被无限的放大,是因为随着消费经济文化时代的到来,越来越多作为“Office Lady”的女性观众,其购买力和消费欲望都在日益增长,更何况在西方社会看来,“由于女性从文明的最初阶段就承担着消费者的角色,人们认为叫唤和消费行为长期以来被性别化了,被视为女性”[16]。
(三)生产:为角色而困的内外冲突
诚然,女性的特质与新闻采访、写作的特殊要求天然结缘,再加之女性新闻从业人员在传媒领域内主动或被动的“社会化”,这支队伍在理性思维、专业素质等方面已有相当大的进步。但是谁人的“社会化”又是一帆风顺的呢?鉴于此,社会学“角色冲突”理论认为:在社会角色扮演过程中,角色与角色之间或角色内部总是会发生矛盾、对立和抵触,从而妨碍角色扮演的顺利进行。[17]122对于新闻职场女性来说,这种角色冲突实质就是宏观外显与微观内隐两方面的冲突。
从宏观上来看,即社会组织这个大环境对女性传播者个体的影响作用——“玻璃天花板”(Glass Ceiling)④概念就可以很好地概括。尽管女性新闻从业人员的足迹和笔锋铺天盖地,遍及各处,传媒产业甚至看似“已然成为由女性掌控的‘天鹅绒’或者‘粉领’的天下”[3]68,但是人们似乎忽略了另一个现实:媒介生产中担任决策、高官要职的妇女,少之又少。具体数据显示为“媒体中高级、中间决策层中的女性比例分别占4.4%和9.6%”[18]51-52。即便是那些凤毛麟角的女性高管,也多分布在那些被看做是她们家庭职责的延生的领域里,例如与儿童、教育、消费、娱乐、广告、人文报道相关的部门和栏目,以便支持和服务于那些“真正的”严肃新闻、信息和评论。“真正的”新闻之所以被媒介组织中的男同事、决策者们所垄断,从而形成某种无形的角色排挤现象,归纳来说是两层递进关系:首先是因为新闻传媒这个行业的特殊性,即“新闻工作强调创造性、竞争性和关系圈,新闻人员应24小时随时待命”[19],连前辈范长江也感叹道,“不是一般的职业”,“关系社会太大”。学者史密斯则声称英国女新闻记者往往会被排除在一些“关键学习领域”之外,诸如做夜班、获得硬新闻的经验、非正式酒馆和俱乐部文化之外,结果她们在技术性、规范性以及整个组织的圈内文化中处于劣势;第二则是在第一点的基础上,男性的惯性思维如“女人不具备独立决策的能力”,被发散和扩展为媒介产业内部的无形职业性别歧视政策,“玻璃天花板”圆满筑成。
从微观出发,则是女性新闻职场人士角色内部冲突的结果,在这一点上,笔者认为“成就顾虑”(Fear of Success)⑤一词乃关键所在。这是性别社会学中有一个概念,即女性往往有避免成功的动机。这是因为一方面整个社会倾向认为女性的幸福与事业无太大关联,而与家庭却密不可分,就如张爱玲笔下各色各异的女性形象一样:如愿收获了爱情的,即便颠沛流离如白流苏,那也堪以“倾城”来匹配;得不到爱的,即便拼死拼活守住了一屋子钱财,到头来曹七巧仍是人见人憎的疯婆子。爱的产物是家庭和孩子,妇女们必须履行的家庭义务至少到目前为止,并未有过根本性的改变。因此,慈爱母亲、贤惠妻子、随时待命之坚韧女记者这三重角色同时上阵,角色紧张在所难免。而另一方面,女性对于事业成功的期待往往要以牺牲自身某些特质作为代价。譬如关于女强人的联想总是与“非女性化”脱不了干系,而有关“女性气质”的论述诸如同情心、善良和有人情味,与新闻记者应具备的诸如一定程度的直率、善于质疑和坚强等品质相冲突——因此,妇女们要么索性忽略女性气质,要么强烈谴责批判这种标准,但无论如何,不是“真正的女人”这样的评价依旧此起彼伏。另外,就专业角度出发,女性新闻记者、编导难得的成功又常常是由于她们是女性而变得更“成功”,因为“她们做得甚至远远超过了社会对女性的期望值”[19]。对此“战地玫瑰”闾丘露薇发表过一句呼吁:“大家应该把这看成是一个中国记者去过了,这样已经足够。”
简而言之,女性传者在通往真正崛起的荆棘之路上,的确难以摆脱男性沙文泥沼所构建的媒体丛林,女性新闻工作者也由此陷于雄性竞技和雌性献媚的的尴尬境地之中。
三、结论:关于女性新闻从业人员未来职场思考
综上所述,在当代中国传媒生态中,探寻出一种既不被男权媒介遮蔽,又尽可能保持“超性别立场”,同时自觉抒发和展示具有女性意识的话语权方式,对于数量日益增长的女性传媒人士以及整体传媒生产构建来说,都很必要。首先从媒体业界来说,应弱化从业人员社会性别的偏激意识,增加且平衡媒介中关于女性的报道(尤其注意克服女性刻板形象的塑造),加强对女性工作人员的专业培训,以求得其在决策层中的比例相对扩大,营造性别平等的良好生态环境。就女性新闻从业人员自己而言,心态与立场应当放平,在顺应传媒娱乐化发展的前提下,充分发挥个人优势,把天然馈赠的资本用于投资,积极争取和维护自身应得权益,寻求可持续的同步发展。这样一来,归根结底还是急需完善相关法律、法规、政策,使得这些“纸上谈兵”最终能“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注释:
①“她世纪”:英文“Hertory”是以女权主义的立场来阐释的、强调妇女作用,反对“历史(History)”只“阳”不“阴”。此外,2010年由中国女作家杜冰冰所著的同名小说,以及2010年3月8日香港《大公报》刊文《中国政坛已迎来“她世纪”》,正式提出了“她世纪”这一概念。
②本文所指的女性传者主要指在新闻机构从事记者、编辑、播音、主持、编导等专业工作的女性代表,并以电视传播为主要媒介进行探讨。
③法国思想家让-弗朗索瓦·利奥塔在其著作《后现代状况——关于知识的报告》中提出该观点,这同时也是其后现代理论的核心,即对权威、统一、普遍性的强烈反抗,主张从一元论向个体化的多元差异过渡。
④20多年前《华尔街日报》曾用“玻璃天花板”(glass ceiling)一词描述对职业女性的无形壁垒。1995年时,美国政府特别任命的玻璃天花板委员会(GCC)明确表示,阻止女性到达公司高层职位的壁垒“剥夺了私有部门许多合格人员竞争并保持高管职位的机会”。
⑤1969年,社会学家霍纳首次提出了“成就恐惧”的概念,是指个人对其行为获得成功结果的一种带有恐惧的消极心态。
[1]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2]赵先权.观众收视心理变迁与电视栏目及节目创新[EB/OL].2007-08-09[2017-01-20].http://www.zjol.com.cn/05cjr/sys-tem/2007/08/09/008684681.shtml.
[3]凡·祖仑.女性主义媒介研究[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4]西蒙娜·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4.
[5]程艳粉.军事新闻中的女性报道:对《解放军报》十年来军事新闻女性报道的分析[J].军事记者,2005(3):19-20.
[6]亦平.联合国倡议:今天让女性制作新闻 [EB/OL].2006-03-08[2017-01-20].http://media.people.com.cn/GB/40606/ 4177613.html.
[7]弗里丹.女性的奥秘[M].广州:广东经济出版社,2005.
[8]鲍德里亚.消费社会[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0.
[9]葛洛夫.21世纪最重要的一个字[J].语文天地,2002(7).
[10]林新华.女性笑傲媒体的标本意义[N/OL].中国妇女报,2006-06-07[2017-02-20].http://www.china-woman.com/rp/main? fid=open&fun=show_news&from=view&nid=2161.
[11]盛永生.电视谈话节目主持话语的基本话目分析[J].暨南学报(人文科学与社会科学版),2004(4).
[12]丁玲.三八节有感[J].解放日报,1942-03-09.
[13]南野.影像的哲学:西方影视美学理论[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9.
[14]李恒基,杨远婴.外国电影理论文选[C].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
[15]约翰·伯格.观看之道[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16]郭健.从女性受众到女性文化消费:论传媒经济中的女性效应[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2006.
[17]郑杭生.社会学概论新修[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
[18]卜卫.媒介与性别[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
[19]胡蕾.论女性新闻从业者的职场崛起和现实困境[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06.
“Herstory”—On the Feminization Trend of Media in the Era of Pan Entertainment
ZHOU Ziyu
(School of Fine Arts and Films,Chengdu University,Chengdu Sichuan 610000,China)
With the coming of the era of media economy,the media has transitioned from“culture production center”to“culture consumption center”.Therefore,the long-standing Phallocentrism in mass media has been weakening and the issue“women and spread”has gradually stood from the edge to the center.However,as a rising power,more and more women in the field of news media found that their career have not been smooth all the way,with the coexistence of dilemma and opportunities.Focusing on the economic background of the media and entertainment era,this paper intends to start from a complete industrial chain,from the production of feminist media(the explicit and implicit conflict of the behind-the-screen female journalists),the content presentation (female directors,reporters and final programs),and to the media acceptation (the analysis of female and male audience acceptation toward the images of female broadcasters and female reporters).Then,a systematic study is conducted.This paper also explains the role alienation of women in the construction and production of media meaning,and the evolution and rise of the role of women in contemporary times.The ultimate purpose of the paper is to seek a new breakthrough for female media people in the contemporary China's“Pan entertainment”consumption-oriented society.
Note:The female media people in this paper mainly refer to women representatives who undertake professional work,such as journalists,editors,broadcasters,hosts and directors.And this paper takes TV transmission as the main media to make discussion.
Stereotyped Images;Female Media People;Rights of Speech;Entertainment Era
G206
A
1009-8666(2017)05-0092-08
10.16069/j.cnki.51-1610/g4.2017.05.014
[责任编辑、校对:王菁]
2016-11-02
周子渝(1991—),女,四川乐山人。成都大学美术与影视学院助教,硕士,研究方向:视觉文化、影视分析与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