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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个人主义与鲁迅小说的自省精神

2017-03-11

关键词:国民性个人主义阿Q

徐 红 妍

(洛阳理工学院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河南洛阳471000)

论个人主义与鲁迅小说的自省精神

徐 红 妍

(洛阳理工学院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河南洛阳471000)

个人主义作为一种外来文化,对鲁迅的创作有着深远的影响。在个人主义思想的影响下,鲁迅的小说一方面对国民性进行深刻批判与反省,另一方面又深入挖掘了民族文化心理的阴暗面,进而对整个中国传统文化做出了全面的剖析与反省。在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反省中,鲁迅以西方个人主义思想为参照,始终贯穿着“立人”的命题。

鲁迅;个人主义;自省精神;国民性;民族文化心理

对中国来说,个人主义完全是一种异质文化,在价值取向上与中国传统文化有许多不同的选择。个人主义的基本理念是尊重个人具有至高无上的价值和尊严,“个人主义意味着个人的自主、自由和尊严”[1]9, “个人主义的基本特征,就是把个人当作人来尊重;就是在他自己的范围内承认他的看法和趣味是至高无上的”[2]21。中国是一个有着几千年专制历史的国家,以儒家为代表的主流文化则是一种以抑制个体独立意识为特征的文化,“作为帝制中国的意识形态,儒家文化是一套整体主义价值体系。其威权主义政治伦理、家族主义宗法伦理和反商主义经济伦理,无不以抑制个人和整体和谐为价值目标”[3]5。鲁迅在年轻时便接受并推崇西方的个人主义思想,以个人主义的价值取向来反观中国传统文化,意识到中国文化的病因所在和国民精神愚弱的根源,促成其在文学作品中对传统文化的深刻反省。鲁迅小说的自省精神不仅突破了中国传统自省的窠臼,还融入了西方忏悔文化中的个人意识,以一种宏观的眼光对传统文化、国民性等问题进行思考与批判,并将这种思考与批判建立在个人主义思想基础之上。鲁迅以突出的小说创作实绩,通过一系列经典的文学形象对整个传统文化和民族病态进行深刻的反省,对传统文化在历史积淀中形成的民族文化心理进行深刻反思。

一、个人主义思想对国民性的透视

鲁迅留给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之一,是对国民性的批判与反省。在鲁迅的小说中,中华民族的国民性主要是负面的劣根性,具体表现为冷漠麻木、卑怯虚伪、保守自私、恃强凌弱、主奴根性等。鲁迅深入到民族文化深处对国民劣根性进行批判与反省,指出造成国民劣根性的病根所在。

中国传统文化中最缺乏的是“个人”的文化。以儒家为代表的传统文化以血缘人伦为逻辑起点,强调“三纲五常”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理关系及等级秩序,这种人伦关系和等级秩序对个体来说是先验的,每个人都要按照传统秩序早已规定好的模式来塑造。鲁迅在《灯下漫笔》中异常沉痛地说:“我们自己是早已布置妥帖了,有贵贱,有大小,有上下。自己被人凌虐,但也可以凌虐别人;自己被人吃,但也可以吃别人。一级一级的制驭着,不能动弹,也不想动弹了。”[4]227这种严苛的等级秩序与伦理关系最终形成了一套人人恪守本分的专制文化,这样的文化很难形成独立的个人意识和真正意义上的个人。

西方文化中的个人主义思想首先把个人作为独立的个体,承认个人作为主体存在的独特性,强调个人具有至高无上的价值。鲁迅很早就接受了个人主义思想,并通过介绍尼采、施蒂纳、叔本华、克尔凯郭尔等人的观点,表达了自己对西方进步个人观的认同和个性解放的重视,“个性张,沙聚之邦,由是转为人国。人国既建,乃始雄厉无前,屹然独见于天下,更何有于肤浅凡庸之事物哉”[4]57。而中国腐朽落后的专制社会却使“个人之性,剥夺无余”[4]58,国人基本上都处于麻木不仁的奴隶状态。因此,鲁迅强调:“是故将生存两间,角逐列国是务,其首在立人,人立而后凡事举;若其道术,乃必尊个性而张精神”。[4]58这就是鲁迅提出的“立人”命题,即个人是作为个体而存在的有灵明、有精神、有意力的总体。“立人”思想是鲁迅坚持了一生的主张和信仰,在批判与反省国民性时,鲁迅总是以西方个人主义思想中的“人”为参照。

《狂人日记》《在酒楼上》《孤独者》《祝福》等作品中的狂人、吕纬甫、魏连殳等都是个性强烈的人,他们清醒地意识到中国传统文化造成了“非人”的国民性。《狂人日记》中的狂人是一个有高度象征的艺术形象,喻示了一个清醒的叛逆者对其生存环境的敏锐直觉和戒备:“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狂人这一形象象征着西方个人主义内涵中“独异的个人”,“敢说,敢笑,敢哭,敢怒,敢骂,敢打”[5]45,是敢于破坏僵化庸俗的传统的觉醒者。吕纬甫、魏连殳、疯子等人如狂人一样,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叛逆者,作为新式的现代知识分子,接受过新文化的洗礼,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和与众不同的个性,却被周围的人视为异类,最终被“吃掉”,“在坏了下去的旧社会里,倘有人怀一点不同的意见,有一点携贰的心思,是一定要大吃其苦的。而攻击陷害得最凶的,则是这人的同阶级的人物。他们以为这是最可恶的叛逆,比异阶级的奴隶造反还可恶,所以一定要除掉他”[6]195。从狂人到吕纬甫、魏连殳再到疯子等人的个性最终被愚妄、冷漠、残忍的国民性“吞噬”。

中国传统文化所造就的国民性不仅不容许异端存在,即使对那些如祥林嫂、闰土、爱姑、阿Q、华老栓等“沉默的大多数”人的不幸,周围的人也不抱任何同情之心。祥林嫂接连遭到丧夫与丧子的悲痛,其悲惨遭遇却成为鲁镇人的“盛宴”;孔乙己因偷窃被人打断腿后换来的是周围人的取笑;夏瑜被杀头后的血被当作治病良药,其遭遇成为华老栓茶馆的谈资;阿Q临刑前的游街示众引来了“蚂蚁似的人”围观……鲁迅通过这些人物形象对中国人的冷漠、麻木、自私等国民性做了深刻剖析。

国民劣根性在中国人身上的种种表现实为人性的沉沦与堕落,鲁迅洞察到国民的奴性、愚昧、麻木、卑怯、冷漠、自私、巧滑、无特操等,与西方个人主义思想倡导的人性形成鲜明对比,个人主义强调人的独特性、自主性和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性,重视人的个性自由,主张每一个人应以不同的方式表现自己的个性,“你表现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一个更尊严、高尚、伟大的人,与他人相比更成其为人的人”[7]144。这种对人的个性、尊严、自由等价值的充分尊重,使人性朝着更为健全的方向发展。儒家文化要求“自我”融入到“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礼治秩序与等级关系中,儒家学说“极力强调名教礼数和忠君奉上等。尊礼就是克己和非礼勿动”[8]83。这样的文化不仅无法体现人的尊严、自由与个性,还最大限度地压抑人的尊严、自由与个性,以使每个人都符合文化秩序要求的“角色”,在长期的压抑中,人性逐渐走向了道德要求的背面,形成了冷漠、自私、麻木、虚伪、愚妄等国民劣根性。

鲁迅的小说通过鲜明的人物形象和场面,将批判的锋芒直指人性的黑暗面,并对传统文化做出深刻反省,在批判与反省中,始终贯穿着鲁迅的“立人”思想与重铸国民灵魂的启蒙意识,号召人们摒弃愚昧、麻木、卑怯、苟且偷安的奴隶性,积极勇猛地反抗一切违反人性的压迫,追求人格尊严与个性自由,做一个“真的人”。

二、个人主义思想对民族文化心理的剖析

中西两种不同形态的文化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不仅形成了不同的国民性,也造成了不同的民族文化心理。“东西洋民族不同,而根本思想亦各成一系,若南北之不相并,水火之不相容也”,“西洋民族,自古迄今,彻头彻尾个人主义之民族也”[9]。西方社会的个人主义思想与中国文化的最大不同在于对人的态度,个人主义将个人自由、个性、尊严等视为至高无上的价值,这种高扬人的主体性的个人主义思想是西方文明的表征,也构成了西方社会文明秩序的基石,如天赋人权、社会契约、信仰自由、经济自由、法治精神等无不基于个人主义思想。因此,在西方民族文化心理中,崇尚自由、追求个性、重视权利、强调独立等精神是其主要内涵。中国人的个性在礼治秩序中遭到压抑与扭曲,逐渐丧失了独立意识,所以鲁迅说中国人“向来就没有争到过‘人’的价格”[4]224。鲁迅在认识并体验到中西文化的不同之后,进一步深入到民族文化心理的深层,发现封建文化对民族心理与民族性格造成了巨大创伤,形成了麻木不仁、看客心理、虚伪自私等阴暗心理,这种民族文化心理已经积淀为“集体无意识”,每个人身上都有阿Q或祥林嫂的影子而不自知。

在鲁迅小说中,无论是社会底层的阿Q、祥林嫂、闰土、华老栓,还是鲁四老爷、赵太爷、高尔础、四铭等人,都有着精神与心理上的疾病,这是中国封建专制文化所导致的病态文化心理,也是中国人巨大的精神奴役内伤。鲁迅以锋利之笔,入木三分地揭露了在专制文化规范下隐秘的民族文化心理。作为艺术形象,刻画和暴露民族文化心理最生动、最深刻的非阿Q莫属。阿Q是中国人自省的一面镜子,是一个供自我认识、自我反省的标本。

阿Q病态民族文化心理的典型表现是精神胜利法。阿Q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一生都备受欺负与凌辱,但阿Q主观上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屈辱与失败,即使失败了也很快翻转为心理上的胜利,他靠的就是精神胜利法这一法宝。阿Q身上还有着主奴根性,即一方面对比自己强的人逆来顺受,自甘屈辱卑贱而不自知;一方面对比自己更弱者加倍欺凌,“他们是羊,同时也是凶兽;但遇见比他更凶的凶兽时便现羊样,遇见比他更弱的羊时便现凶兽样”[5]63。鲁迅对阿Q主奴根性的精彩刻画主要表现在阿Q革命一事上。本来阿Q对革命是深恶痛绝的,但看到革命能让举人老爷害怕,也能让未庄的男女慌张时,阿Q就向往起革命来了,并想象着令其“快意”的“革命”情景:报复杀戮、掠夺财物、抢占女人和作威作福,“我要什么就是什么,我欢喜谁就是谁”。对于阿Q革命的心理,鲁迅早已有着清醒的认识:“古时候,秦始皇帝很阔气,刘邦和项羽都看见了;邦说,‘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羽说,‘彼可取而代也!’羽要‘取’什么呢?便是取邦所说的‘如此’。‘如此’的程度,虽有不同,可是谁也想取;被取的是‘彼’,取的是‘丈夫’。所有‘彼’与‘丈夫’的心中,便都是这‘圣武’的产生所,受纳所。”[4]372这也是阿Q的革命逻辑和革命对于阿Q的意义。

传统文化在造成阿Q式民族文化心理的同时,也让人变得冷漠自私。对民族文化心理中冷漠自私的阴暗面,鲁迅有着极深的认识与体验,批判也是冷峻和不留情面的。鲁迅的小说经常写到杀头,《阿Q正传》《药》《示众》等都有与杀头相关的场面,与杀头相关的是中国人的看客心理。对中国人来说,杀头不是要结束一个人的生命,而是一台可供娱乐、鉴赏、谈论的大戏,中国人对杀头的玩赏乐此不疲、百看不厌,人们能够在残忍中看出快乐和满足,在头颅和鲜血中得到愉悦和享受,这些看客暴露了民族文化心理的冷漠、自私与残忍。如同鲁迅所说:“群众,——尤其是中国的,——永远是戏剧的看客。牺牲上场,如果显得慷慨,他们就看了悲壮剧;如果显得觳觫,他们就看了滑稽剧。北京的羊肉铺前常有几个人张着嘴看剥羊,仿佛颇愉快,人的牺牲能给与他们的益处,也不过如此。而况事后走不几步,他们并这一点愉快也就忘却了。”[4]170在观看别人的不幸与各种血淋淋的场面过程中,人们通过心理的施虐获得了快慰和满足,“中国的筵席上有一种‘醉虾’,虾越鲜活,吃的人便越高兴,越畅快”[5]474。从中国人吃“醉虾”的畅快场面里,鲁迅看到了冷血自私、幸灾乐祸的变态心理,这种变态民族文化心理的产生是正常人性长期遭受压抑所产生的暴戾情绪,当这种暴戾情绪无处宣泄时便通过观看别人的不幸进行心理上的施虐,从而获得某种快慰与满足。

鲁迅对民族文化中的虚伪心理也做了批判性反省。在《破恶声论》中,鲁迅曾提出“伪士”的概念,并指出“伪士”们表现为“精神窒塞,惟肤薄之功利是尚, 躯壳虽存, 灵觉且失”,但又“执己律人,以他人有信仰为大怪, 举丧师辱国之罪, 悉以归之”[10]30。自己无信仰却又要扼杀别人的信仰,表面装作是正人君子,暗地里却虚伪自私、男盗女娼,“时势既迁, 活身之术随变,人虑冻馁,则竞趋于异途,掣维新之衣, 用蔽其自私之体”[10]27。鲁迅在小说中刻画了几个伪君子的形象,这些人表面上的言辞与行为冠冕堂皇,内心世界却十分肮脏刻毒。《祝福》中那个假道学的老监生鲁四老爷,《长明灯》中贪婪虚伪的四爷,《肥皂》中那位言行不一的遗老四铭,《高老夫子》里不学无术的高尔础等,这些假装满腹经纶的老夫子,满嘴仁义道德的虚伪行为其实是一种文化病。鲁迅通过鲁四老爷、四铭、高尔础等人的言行对民族文化心理的虚伪进行了深刻透视与批判,对专制文化制度下的人性异化与扭曲做了深入反省。

鲁迅所反省的令人触目惊心的国民劣根性与民族文化心理是一个长久的历史演变过程,其根源是中国传统社会的专制文化,它使个体生命屈服于奴役状态,导致了整个民族的国民劣根性和变态的民族文化心理。而个人主义思想重视人的尊严,将人视为最高的价值与社会发展的最终目标,肯定人的现世幸福与自然权利,这与中国传统文化“克己复礼”“修身养性”等要求完全不同。在中西文化的对比中,鲁迅体验到在无视人的权利的情况下高谈“克己”“修身”“为公”,造成了病态的国民性与民族文化心理。

三、个人主义与文化自省

鲁迅的小说通过对国民性与民族文化心理的批判,进而对整个中国传统文化体系进行了总反省,鲁迅把这种总反省用“吃人”二字做了高度形象化的概括。鲁迅在小说中对国民劣根性鞭辟入里的分析以及对民族文化心理的深入挖掘,其矛头均指向整个中国传统文化,是整个传统文化体系与机制造成了中国人的精神病态与心理病态,将人变成了“非人”,鲁迅形象化地称之为“吃人”。而西方个人主义文化却是一种尊重人、有利于人的生存与发展的文化,这种文化不仅使西方社会在制度、科技等方面远远领先于中国,而且成为文明社会的主要象征。在鲁迅看来,中西文化的根本差异是“人”与“非人”的文化。因此,鲁迅在青年时代便提出了“首在立人”的重要观点,并以“立人”为价值参照,对国民性、民族文化心理乃至整个中国传统文化进行剖析与反省,并揭露出病根所在,这也是鲁迅的反省既区别于古代知识分子,也不同于近代知识分子的原因。

中国近代知识分子的自我认识与自我反省始于两次鸦片战争的失败。清王朝在历经两次鸦片战争的失败后开始反思落后的原因。首先是魏源、冯桂芬、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等洋务派思想家的反省。洋务派思想者认为中国的失败是因为与西方比起来,中国在技术、工艺方面的落后所致,并因此发起了自上而下的自强运动,企图通过经济与军事实力的增强以挽救颓局。如魏源提出的“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承认西方在技术上的优势,“夷之长技三:一、战舰,二、火器,三、养兵、练兵之法”[11]26;再如,张之洞的“旧学为体,新学为用,不使偏废”[12]144,“中学为内学,西学为外学,中学治身心,西学应世事,不必尽索之于经文,而必无悖于经义”[12]220。这种反省不但拒绝对自己的思想文化体系进行反省,反而认为中学有无限的优越性,只要学习西方的技术就足够了。在这种反省的背景下,终于有了长达30年的洋务运动,使中国拥有了第一批近代工业,但洋务派的自强运动在甲午战争中受到致命打击,自强的幻影也随之破灭。甲午战败,在暴露出自强运动局限性的同时,也反映了洋务派时期自我反省、自我认识的表面化。

几乎和洋务派同时进行反省的是另一批对西方文化比较了解的知识分子,如王韬、郑观应、康有为等,他们进一步认识到中国主要是在政治体制上的落后,但并没有认识到中西文化的根本差别。直到严复、梁启超等人才开始反省民族文化机制本身,认识到国民改造的重要性,于是有了严复的“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的主张和梁启超的“新民”说。鲁迅的反省比严复、梁启超等人要深刻且全面,鲁迅深刻地认识到封建专制体制与封建文化的一致性,从而对封建文化进行了彻底的批判与反省,并采取“刨祖坟”的方式将这种批判与反省贯穿到底。鲁迅的反省已超越文化理论而深入到民族文化心理内部,发现封建文化已经造成民族灵魂的巨大创伤并已积淀为全民族的集体无意识。

鲁迅的反省之所以不同于古代知识分子,也不同于近代其他的知识分子,主要是鲁迅对传统文化展开反省与批判的武器是西方的个人主义思想。虽然洋务派以及后来的郑观应、康有为等人均以西方为参照物而认识到中国的落后,但他们并没有深刻地认识到中西方差别的主要根源在于文化的差别以及“人”的现代化。鲁迅较早便接受了西方个人主义思想,一开始便认识到中国落后的根本问题在于国民素质的落后愚昧,于是,鲁迅提出了“首在立人”的个人主义思想,这种思想远远超越了前人,也比同时代的人更为深刻。

个人主义对鲁迅来说也是一种生命体验,可以说,鲁迅小说的自省精神是在个人主义思想影响下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体验与表达。王一川在《中国现代性体验的发生》一书中研究了中国文学现代性体验的发生,在对《老残游记》的分析中提到现代性器物望远镜的重要作用。老残和朋友外出旅行时必带的西洋宝贝就是望远镜,而老残通过望远镜“发现”了许多以前看不到的风景,还看到了帆船的潜在危机和破败相,帆船的危机是现实中国的隐喻。“望远镜起到了微妙的然而重要的作用:它成为老残和朋友们一次次观察东边海上情景,尤其是帆船上的危机状况的绝佳工具。试想,假如没有望远镜这现代器物的强大透视力,是无法‘看’出上述景致的。这样的描写似乎隐喻地披露出刘鹗心目中的一个无意识主张:中国社会的深重危机需要借助现代性意识和器物手段去透视。要观察、解剖并且拯救中国社会,离开了现代性意识和现代器物是无法成功的……以现代性视角去透视现实中国社会,对于中国的现代性进程来说具有超乎寻常的重要作用”[13]328。如果说刘鹗是借助望远镜发现了中国社会的破败现状,那么在鲁迅这里,是用个人主义的思想武器找到了中国积病积弱的根源。个人主义对鲁迅来说不仅是发现中国落后的一种工具,还是一种改造国民性的价值尺度与标准。鲁迅小说反省精神的背后有着西方个人主义的背景,正是对西方个人主义思想的深刻理解,鲁迅才认识到一个民族的现代化,首先应该重视人的现代化与国民素质的提高。有了这样的认识,鲁迅以“刨祖坟”的方式不断地清理民族文化中积淀的糟粕,对整个民族文化进行理性的自我反省。因此,鲁迅以西方个人主义为参照形成了小说中深刻的反省精神,而我们民族文化内部的思想资源是无法让其形成这样的思考与反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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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鲁迅.鲁迅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5] 鲁迅.鲁迅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6] 鲁迅.鲁迅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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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鲁迅.鲁迅全集:第8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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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张之洞.劝学篇[M].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1.

[13] 王一川.中国现代性体验的发生[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 闫丽环)

Comment on Relationship Between Individualism And Self-reflection Spirit of LU Xun′s Novels

XU Hongyan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Luoyang Institute of Science & Technology, Luoyang 471023, China)

As an alien culture, individualism has a profound impact on LU Xun′s writing creativities. Under the influence of individualism, LU Xun′s novel, on the one hand, criticized and reflected profoundly the national characters, and on the other hand, his novels excavated the psychological dark side of national culture and further made a comprehensive analysis and reflection on the whole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In the reflection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LU Xun took the western individualism as the reference, and ran through the statement of "Establishing People" all along in his writings.

LU Xun; individualism; spirit of self-reflection; national character; national cultural psychology

2017-03-01

徐红妍(1978-),女,山东潍坊人,博士,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10.3969/j.issn.1674-5035.2017.03.011

I210.6

A

1674-5035(2017)03-005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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