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锵鸣、李鸿章师生交谊考
2017-03-11谢作拳
谢作拳
(温州博物馆,浙江 温州 325014)
孙锵鸣(1817—1901年),字韶甫,号蕖田,晚年自号止园老人、止庵退叟,瑞安人。他是我国近代值得重视的政治家、教育家和学者[1]1。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考中进士。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出任丁未会试第十一房同考官,初次考差即识拔真才,举荐了后官至傅相、直隶总督的李鸿章和官至船政大臣、两江总督的沈葆桢。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六月,典试广西,并留任广西学政。后升任侍讲学士、侍读学士。因为民请命,请劾温州知府周开锡,遭到左宗棠的反击,被朝廷“勒令休致”。孙锵鸣告别了仕途,却在门生李鸿章、沈葆桢等帮助下,开始了新的生涯,主苏州紫阳书院、金陵钟山书院、惜阴书院、上海龙门书院等,专力教育和治学,培养学生无数。孙锵鸣的仕途止步于侍读学士。而李鸿章则步步高升,官至两江总督、直隶总督、傅相,可谓位极人臣,但他对孙锵鸣的恩情丝毫不减。两人见面机会虽然不多,但书信往来频繁,其师生情谊还体现在李鸿章对孙锵鸣后辈的深切关怀上,应引起学者对近代温州历史文化研究的关注。
一、科举场上的师生
道光二十七年,孙锵鸣31岁,出任丁未会试第十一房同考官。而李鸿章于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考中举人后,参加是科会试,其考卷为孙锵鸣所叹赏,予以推荐,得中第25名进士。从此李鸿章以孙锵鸣门下士自居,两人结下深厚情谊。
同治二年(1863年),孙锵鸣抵京复命,因牵挂家乡温州的情况,致函升任闽浙总督的左宗棠:“新守周君开锡,于办捐一切,未免操之稍急,不肖绅董又从而假公营私,遂成苛扰,各城均有罢市之事。”并述及金钱会始末,请求参处“纵寇殃民”之官吏,奖赏“劳绩卓著”之团练士绅[1]69。此函即是通过时任江苏巡抚李鸿章转达。同年七月八日,孙锵鸣致函李鸿章,函中先叙于抄报中得知其消息:“别逾一纪,频听佳音,驰慕奚似。抵都后数于抄报中仰觇硕画荩筹,勋德日楙,欣忭尤深。昆、新、常、昭得手以来,又闻震泽、吴江之捷,苏城已在掌握中矣。苏城复,则浙西之寇立见破坏,从此江浙两军合从西上,即可会合皖师,同取金陵,中兴东南第一奇功,深为我弟拱而俟之。”又述说自身情况:“兄此次重入修门,逐队少年,有何意味?心衰精挫,更自分无补于时。且二亲年垂八十,虽留三舍弟于家供职晨昏,而喜惧之怀,难安寝食,当不过一二载间,仍须乞养而南耳。家兄应湘乡之召,于二月初旬赴皖。总因乡园荡析,无以为家,不得已强作此行。但河阳幕下,英彦如林,未审有何位置?然既已出场,似不能不稍图立脚之处,我弟将何以进而教之?”最后说托童圭农带上此信及致左宗棠信札,并请转递:“圭农航海赴粤,道出贵疆,草布数行。外致左制军一函,祈加封转递浙营为幸。”[3]李鸿章在接此信后,于八月三十日给孙锵鸣复信,表示已将信送与左宗棠,“圭农观察至沪,奉手教,顿慰驰系!”“左制军函已递去”[2]681。李鸿章信中对孙锵鸣儿子的出生表示恭喜,并非常细心地安顿好恩师的家眷:“前世伯来信,略悉旅寓清吉。三月间有钟毓石麟之喜,晚年离乱,可助堂上欢心。并验移家皖垣,已属舍弟等妥为照料,寄去百金,聊佐甘旨之奉矣。”随后讲述自己目前的情况及期待:“鸿章谬管吴疆,勉承军事,枕戈尝胆,竭蹶赴机。年来幸克十数城,虚誉遂至。而巨寇未灭,巢穴未除,惟戒慎悚惧,激厉兵将,渐次图功,勿稍疏虞,致负中外责望耳。苏、常贼数尚不下二十万,我军日与搏战,其气虽衰而心不死。但冀各路渐逼渐紧,或者可以得手。”[2]681李鸿章还在重阳日(九月九日)致函孙衣言:“接蕖师手书,雅不欲逐队少年终有载笔归来之想。窃谓京朝官后起人才殊日薄弱,如吾师之深心卓识,扬历华资,必播为济时霖雨。盍不以‘少安毋躁’讽之耶!”[4]即是对孙锵鸣来信所说“逐队少年,有何意味?”的补充答复。
因此函未引起左宗棠的关注,孙锵鸣义愤填膺,于是年十月中旬上奏朝廷,揭露劣员酿变,请饬查办。孙锵鸣的奏折引起皇帝的重视,很快于十月二十日上谕议政王、军机大臣等曰:有人奏“温州吏治之坏,其始由于前署温州府知府黄维诰、已革平阳县知县翟维本、前署瑞安县知县孙杰等纵匪殃民,酿成会匪之乱,旋被发逆窜陷。……永嘉所辖之安溪地方,以盐税过重,偶有违言。……捕得一人,立时斩首……百端剥削,致令盐丁激变毁卡。”“孑孑遗黎仅延残息,急需循良牧令,善为抚循,培养元气,方足以资安辑。”[5]并着闽浙总督左宗棠查明参办。此事导致左宗棠激烈反击。同治三年(1864年)正月初二日,上谕:“左宗棠查明具奏……黄维诰等被参各款,既据该督查无其事,孙锵鸣所奏著毋庸议。”“今据所奏各情,是其徇私挟嫌,居心实属险诈。孙锵鸣著即勒令休致。”[6]孙锵鸣得此消息,无疑于晴天霹雳,正值壮年的他从此绝路于仕途。孙锵鸣没有申诉,于收到上谕当晚作《开岁二日以言事罢官将南归叠三字韵》赋诗言事,感叹“我生孤僻俗眼白,人事险巇鬼面蓝”“誓与老农同击壤,息影不离山中庵。”[1]169-170言明归隐之志。正月二十二日,李鸿章获知此消息后,致函孙衣言:“浙帅于奉查温守一节,师门竟干严谴,元规尘污人,居是邦者未经却避,廿年清望,两浙正人,因当道一言遂被摧沮,岂独吾党之不幸也。身虽可隐,家无所归,吾师何以为怀。念之焦切。”[7]2452对恩师遭此噩运深表同情,然又无能为力。随后李鸿章多次致函左宗棠:“孙蕖田先生锵鸣系弟与幼丹丁未房师,稔知其品学端粹,浙中称为正人。会匪一案,以多言获咎,闻尊疏并未纠劾,而时论颇以为疑”,盼望左宗棠能为恩师“续为昭雪,或代谋书院。”[7]2469随后再致函左宗棠:“蕖田先生前事,敝处实未悉原委,蕖翁亦未自鸣冤,然道路啧啧,颇以大贤误听为疑。既蒙详示,即作罢论。惟其人素行端谨,决不至为暴于乡里,此则远近所共信耳。”[7]2469不断努力为恩师昭雪。
同治四年(1865年)正月十四日,李鸿章为恩师谋书院一职致函沈葆桢:“蕖田师回浙,眷属尚寄吴门,急欲谋一馆席,浙苏皆不易,西江犹可图乎?”[7]2473此事因沈葆桢丁忧而未果。同年三月,孙锵鸣来到苏州,时任江苏巡抚李鸿章留孙锵鸣主苏州紫阳书院,“紫阳关书业属薛世香太守订呈,下月再商请到馆日期”。并把与冯桂芬酌议的《正谊书院规条》请座师“代为厘定”,“当即刊给诸生,俾共遵守”[2]682。自孙锵鸣被罢官后,李鸿章一直想为恩师代谋书院的想法终于在他治下实现,足以体现李鸿章的品格。虽然此次任职孙锵鸣因奔父丧归家,只有短暂的逗留,但从中可见李鸿章对孙锵鸣的情谊。
此次分别后,两人见面机会越来越少,但李鸿章不时写信把自己的情况告知孙锵鸣,一直保持与恩师的联系。同治六年(1867年),李鸿章把自己目前剿捻及升职的情况告知孙锵鸣:“鸿章六年正月,接办剿捻,是冬幸平东股,任、赖伏诛。张捻复自关西逸出,直闯畿甸,提师赴援,今岁六月蒇功,仰赖圣主威福,将士用命,鸿章何力之有,乃蒙恩忝晋参知,资浅力薄,只增愧悚。”[2]682
光绪三年(1877年),李鸿章又写信告知孙锵鸣:“鸿章猥以菲才,久点高位,时艰愈棘,责望愈深。张皇补苴,毫无实济。自顾精力日渐颓唐,覆餗堪虞,偾辕滋惧。畿境积岁灾歉,今夏秋亦苦久旱,收成大减,流殍载途。晋、豫邻疆则更赤地千里。天时人变,在在可忧,虽竭力营救,恐于大局无裨,洋务幸尚平静。”[2]683将目前京畿发生的灾情及自己竭力救灾的情形告之。此时李鸿章已在直隶总督任上,位极人臣,但信中语气仍非常谦恭。
光绪四年(1878年)正月,孙锵鸣出任南京钟山书院山长,李鸿章获悉消息后,于十一月二十一日致函:“南中人至,询悉钟山讲席,适承其乏,经师人师,海内宗仰,不第为江左诸生庆幸已也。”[2]684为恩师重出任教,感到万分高兴,还为江苏的学子能受到恩师的教育感到庆幸。足见孙锵鸣在李鸿章心目中的地位,最后不忘“附呈菲敬百金”,作为节敬。
光绪六年(1880年)四月二十三日,李鸿章致函孙锵鸣:“鸿章谬膺重寄,时局日艰,事杂言庞,毫无裨补,欲力维中外治平,稍培元气,而生事者多,解事更少,空拳只手,转不如置身局外可以委心任运耳。”不忘“奉呈菲敬湘平银二百两,聊佐餐卫和”[2]685。孙锵鸣有复信。六月二十五日,李鸿章又有来信,分析当前政治形势:“俄事发言盈廷,鲜中窾要。近日谍报:伊犁、黑龙江两路添调多兵,又遣大将带铁甲兵船多只东来,专候曾劼侯至彼。所议不合,即另派公使赴京要挟,计其用费已数千万,岂能空手而回?”介绍朝廷情况及自己只能固守天津、不轻言主战的心路历程:“禧圣病情似难遽起视事。当轴无主持大局之人,内忧外患,岌岌可危!鸿章兵单饷竭,其力只能固守津沽,他未遑及。是以自去冬以来,不欲轻言主战。明知四海困穷至此,岂可浪掷孤注以自豪。未知此后尚有挽回之术否?”[2]685-686
光绪八年(1882年)三月,李鸿章母亲病逝。孙锵鸣获悉消息后,即撰挽联吊唁:“为一代笃生良弼,敷文调鼎,戡乱剖圭,忠孝大门闾,埙篪名在元勋籍;受四朝极品褒封,问疾颁参,饰终赐祭,哀荣动蛮貊,环佩声归洞府天。”[1]253给予高度的评价。李鸿章七月初二日复信感谢:“接奉四月廿一日手教,猥以先慈之变,重蒙唁慰殷拳,寄赐挽联,褒荣逾格,敬悬灵座,哀感殁存。”并将自己奔丧的情况相告[2]686-687。十月初一日,李鸿章又致函孙锵鸣,向恩师推荐保定莲池书院主讲一席:“前函奉询远就讲席。兹适有保定莲池书院,向系黄子寿同年彭年主讲,子寿观察襄郧,延请林颖升方伯接替。颖升初允继辞,振轩制军属为代订名师。首善之区,近兼课制艺、经古,修俸约及千金。非得吾师学行醇正,不足以资矜式!莲池闲房颇宽,倘蒙挈眷远游,鸿章即告知当事,敬具关聘,明春解冻后附轮舟航海来津,甚便也。”[2]688关心恩师的境况,代为谋求书院主讲之职,而且待遇从优,但孙锵鸣因故并未赴任。
从这些信札内容看,李鸿章对孙锵鸣的评价非常之高,也十分关心恩师的状况,还时常将自己的消息告知恩师,两人一直保持联系,关系非同一般。
光绪十二年(1886年),孙锵鸣七十大寿,李鸿章集联“修日朗月,领袖后进;左篪右笙,甄陶国风”[2]752以赠。李鸿章作《蕖田夫子七十寿序》:“道光二十七年,鸿章举礼部试,与侯官沈文肃公同出吾师蕖田孙先生之门。”再叙及孙锵鸣的经历,为其去官不能据理力争而愧疚:“先生之去官,鸿章方治兵……鸿章于先生既有师弟子朋党之嫌,又惧涉于岐梁、洛蜀交争之迹,不能执公论以明天下之是非,至今思之,愧负明义。”随后又为孙锵鸣任教书院,为国家培育人才而感到万幸。其序中高度赞扬孙锵鸣:“伟矣先生,为讲官数言事皆天下至计”“既去官,天下想望风采,以为当复出、至于今日论人材者惜之”。最后借梁同书长寿之事为孙锵鸣祝寿:“山舟寿最高,与夫人百岁齐眉尤为殊祥,敢以为先生及恭人寿。”[2]693
孙锵鸣罢官后,极少有私事麻烦李鸿章,但涉及家乡福祉之事,孙锵鸣则义不容辞。光绪十二年“七月间,永宁轮船从温途中遇飓风几酿巨祸,此舟艇小且朽坏,屡致误事。大人(孙锵鸣)函商荃相,嘱饬招商局马道(马建忠),易永宁轮来往长江,而以江表来往温沪。此议如成,吾温民之福也。”[8]李鸿章也积极促成此事,江表轮开始航行在温州至上海的海面上,为温州百姓的出行提供安全保障。
孙衣言75岁高龄时,于玉海楼西侧建“野航斋”设榻待客,以颐养天年,故又名“颐园”。颐园完工后,孙衣言亲笔书写“野航斋”匾及楹联。孙锵鸣常扶杖至此与兄谈心论学,秉烛夜谈。光绪十八年(1892年),孙锵鸣请平阳陈昙为作《颐园春宴图》,以此画向海内征诗,传为佳话。光绪二十年(1894年)春,李鸿章应孙锵鸣之令,题写引首及填二阕百字令以纪此事:“池台大好,看花枝争袅、月轮初吐。乐事良辰当秉烛,合有青莲诗序。二老东南,四朔侍从,归作湖山主。龙门百尺,雄深如接堂宇。闻道新锡鸾章,崇阶金紫,再预嘉宾赋。漫向苏斋征故事,双玉还推崑圃。待到他年,琼林重宴,竞羡神仙侣。图成洛社,名园应共千古。”“翩然杖履,记年时来往,扁舟吴越。曾指灵门开瑞室,况有大山争杰。酒国长春,花天不夜,此外无须说。未妨沈醉,庭前奇石森列。应念白发希文,忧边对酒,犹梦圭峰月。同是乡枌人未返,更忆炎风朔雪。四海相望,五湖何日,共饮花时节。平泉归思,灵山空寄千叠。”(温州博物馆藏)落款均为“门下士李鸿章”。
二、李鸿章关注孙锵鸣后辈成长
同治二年三月,孙锵鸣的长子孙诒钧出生,李鸿章获悉后表现出关切之情:“三月间有钟毓石麟之喜,晚年离乱,可助堂上欢心”。因孙锵鸣的长子出生在江西,而孙锵鸣此时已到京复命,不在身旁照料,李鸿章随即做出了“移家皖垣,已属舍弟等妥为照料,寄去百金,聊佐甘旨之奉”[2]681的举措,让自己的兄弟加以照料,且寄百金以做家用,可谓尽心尽情。李鸿章密切关注孙锵鸣后辈成长,在致孙锵鸣的信札中不时有提及。同治六年八月二十九日信札:“世兄等以次成立,读书当有进境,家务尚不烦擘画否?倦游之期,约在何时?惜东南各处尚无美馆可以羁留名贤、提倡风雅耳。”[2]683十一月二十一日信札:“世兄辈已有七人,大者读书当已露头角,金陵既可久住,是否移家远来?抑有一二随侍耶?”[2]684光绪六年四月二十三日信札:“世兄等渐已成立,亲承提命,造诣必有可观。守道绩学,不获报于其身,未有不光大于后者也。”[2]685从这些信札的内容可看出,李鸿章极为关注孙锵鸣后辈的成长。
光绪八年七月,李鸿章致孙锵鸣信札中“细询又堂,世弟嘉礼告成,函丈提挈回瓯,佳儿佳妇,绕膝承欢,神明倍增矍铄,欣颂莫名。道远未及闻知,少助奁费为愧歉耳。”[2]686此信札中世弟指孙诒绩,嘉礼则指孙诒绩在江宁与张又堂外孙女结婚之事,李鸿章写信祝贺。同时信札中还提及孙锵鸣大儿孙诒钧、二儿孙诒绩到了考举功名的年纪,预祝成功。“大、二世弟,文笔英隽,养到功深,转瞬秋闱鏖战,定有好音,拭目以俟。”[2]686李鸿章更是为孙锵鸣的三儿孙诒泽和四儿孙诒谌的成长出谋划策,详细分析学习西学的好处,尽显李鸿章的细心与关爱。“三、四世弟年华方富,正可勉图上进。尊意仿邓高密分授一业,欲其兼习西学。夫西学在它日必有实用,惟门径甚多,要自语言文字入手。津郡学堂重在造就水师人材,自十五至二十岁,素习汉文、质干朴健者乃得入选,肄习五年后上轮船操演,再令出洋学艺两年,备充管驾及大、二副之甲。西国以水师为第一等人,中华虽稍轻武,然他日轮舶盛兴,将材难得,亦必推重是途。如闽中世家子弟入学堂者既皆有所成就,其明证也。其次兼习西学,华、英文法并精,可充翻译及参赞机器各局,亦小用小效。世弟如性情相近,志趣不凡,似不妨酌择,派往入堂肄业,惟夫子裁之!”[2]687也提及“学堂规矩严谨,较甚家塾,亦不患沾染陋习也”[2]687。随后,李鸿章还不忘问“世兄等秋赋有获隽否?”
光绪十二年,孙锵鸣二儿孙诒绩从京回乡途中,抵津时,于八月十八日往谒李鸿章,未晤。次日“谒荃相倾谭良久,极道文襄晚节不终,远贤暱奸,为时论所厚非。且许接济余居京用度每岁百金。”[8]两人倾谈良久,且论及大臣左宗棠的得失,可见李鸿章对孙诒绩的器重。次年孙诒绩回京途经天津,于三月二十二日“往谒李荃相,与商假周海舲金陵住宅为大人寓庐”,于三月二十五日“荃相馈赆四十金”。这些均可见李鸿章对孙锵鸣后辈的关爱之情。而孙锵鸣亦交代在天津任职的孙诒泽“半月为傅相及次丈请安一次……傅相要看汝字,理应呈阅”[1]305,“傅相处必须入谢”[1]307,保持与李鸿章的联系。
三、孙锵鸣与李鸿章交谊的延续
孙锵鸣和李鸿章于1901年相继去世,但两人之间深厚的情谊并没有随之终止,他们的后人仍保持联系,不时有交往。
孙锵鸣三儿孙诒泽之子孙越留学美国期间,曾到李鸿章访美时所栽银杏树前摄影留念,并寄赠李鸿章之孙李国杰。1930年六月初六日,孙越致函孙锵鸣六儿子孙诒揆之子孙宣中提及:“兹附上近影一张,以为纪念。该片中二树乃李文忠公出使美国时手植于美故大总统葛兰脱之墓道内,有碑志。窃思文忠公与我家累世交好,故摄照影以留纪念。弟曾寄一张赠李伟侯(指李国杰)先生矣。”[9]信中明确指出了孙家与李家的“累世交好”,以及一直保持联系的情况。
孙宣一直与李鸿章之侄孙李国松(李经羲之子)保持联系,相交甚笃。在孙宣的日记中多次记载两人见面的情况,或饮酒,或摄影,或赠拓片等,李国松还经常携子与孙宣相见,似乎想将这份友谊延续下去。1932年十二月初五日“晚伯夔招饮。……坐间晤李木公。木公,悔庵子也,久谈。”初六日“下午灨一来,伯夔来,偕访木公。”初八日“晚木公招饮,同坐唯伯夔等三四人。木公挈其少子出见,年十二,能画。……木公将刊刻马先生文续集,但代作者不复录,余指所录有四五首系前代作,然不止此耳。深夜归。”[10]1933年二月初三日,“本不出门,唯木公今夕招饮,前数日约也,遂勉命驾。诣君任,偕诣伯夔久谈。木公至,共谋摄影,识一时会合之盛,因往汇芳馆摄一影,四人者序齿以次坐焉。盖木公将移家吴中,而君任复有湘楚之行,虽二人非辄行,而别之意多也。摄影毕,即同诣李氏,木公挈少子二人来见,曰家煐、曰家炘,年财十五六,而书画并妙,念宇儿辈真豚犬耳。……木公以《集虚草堂丛书》并《晋建宁太守爨府君墓碑》拓纸见赠。”二月十二日“晚伯夔邀招,诣之,木公、君任在坐,剧谈。”二月十九日“晚诣伯夔闲话,同坐木公、彦通、君任。”二月二十一日“晚木公遣车迎迓,诣之。”二十二日“晚赴木公之招饮东兴楼,饮后再诣李氏,木公以刘逊甫《龙慧堂诗》见赠。”三月初四日“上午接木公简。……晚诣木公,盖饯君任也。君任为其外家葬事即有长沙行耳。”[11]“公达世丈先生侍史:君任将有长沙之行,明晚六时奉屈过舍便饭,藉图一聚,谨此预订。即颂道祺。世愚侄李国松顿首,上巳。”李国松邀请孙宣为陈君任饯行,从中也可看出两人的关系,且落款为“世愚侄”,秉承了先祖之志。之后两人交往颇多,一直延续到孙宣回乡为止。1933年七月二十七日,李国松致函孙宣,回忆同居上海时交游情况:“闻彦通言尊驾一时不复莅沪,半载以来同居海上,幸得常承教论。荖慰积年慕仰之私,暂合仍离,岂胜怅惘。忝附累世之交,又托同门之谊,此后惟冀不以愚陋见弃,时锡教言,是所企祷。”[12]强调两人“累世之交”,以及同为马其昶学生的“同门之谊”。
初次任考官即识拔人才,这是孙锵鸣之幸运;而终其一生未尝掌文衡,则是李鸿章之遗恨。在封建社会中,由科举而结成的师生、同年纽带,实为最重要的社会关系。孙锵鸣是翁心存的门生,李鸿章因孙锵鸣而结识翁心存,这对李鸿章仕途的发展十分有利。李鸿章一生都保持着对孙锵鸣的敬重之情,哪怕两人地位悬殊,李鸿章为封疆大臣,而孙锵鸣被罢官为平民,从中可看出李鸿章深受尊师重道传统文化的影响。孙锵鸣、李鸿章两家从道光二十七年开始结下深情厚谊,延续近一个世纪,在当时乃至现在都有重要的文化意义。
[1] 孙锵鸣.孙锵鸣集:上册[M].胡珠生,编注.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
[2] 孙锵鸣.孙锵鸣集:下册[M].胡珠生,编注.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
[3] 谢作拳.孙锵鸣致李鸿章信札一通[M]//温州市图书馆.温州历史文献集刊:第二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35.
[4] 谢作拳.李鸿章等致孙衣言手札浅释[J].收藏家,2005(7):39.
[5] 大清历朝实录:穆宗实录:卷八二[M].影印本.北京:中华书局,1987:707-708.
[6] 大清历朝实录:穆宗实录:卷九〇[M].影印本.北京:中华书局,1987:1-3.
[7] 李鸿章.李鸿章全集:第5册[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7.
[8] 仲彤日记[M].稿本.温州:温州市图书馆藏,1886(光绪十二年).
[9] 谢作拳.孙越致孙宣信札八通[M]//温州市图书馆.温州历史文献集刊:第三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3:151.
[10] 孙宣.宜楼日记[M].稿本.温州:温州市图书馆藏,1932.
[11] 孙宣.淞滨横舍日记[M].稿本.温州:温州市图书馆藏,1933.
[12] 信札原稿[M].温州:温州博物馆藏,1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