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庆历革新与献赋新变论
2017-03-11马言
马言
(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贵阳550001)
北宋庆历革新与献赋新变论
马言
(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贵阳550001)
天祚有宋四百余载,献赋活动盛衰不息。北宋前期,祥瑞频现、封禅活动、南郊祭礼等使献赋活动呈现出颂的特质,而北宋中后期,尤以庆历革新为关捩,献赋活动表现出新的特征。庆历新政改革时弊,要求文学能反映现实,解决问题。朝臣奏赋如政论文一样,议论时弊,阐说良策。科举罢赋降低辞赋地位,文士不再习赋,转习策论经义,赋家作赋能力下降甚至不会作赋,赋家群体逐渐缩小,献赋者日少,献赋活动益衰。
北宋;革新;罢赋;献赋;新变
献赋,又称“奏赋”,指文士主动或受诏将自己创作的辞赋投献给帝王、重臣及友客等,以达到炫才、讽颂或干禄的目的(马言,2015)。有的学者从政治体制和文学风气两个方面探讨了献赋活动的内在体制和功能转变(刘青海,2012),有学者讨论了汉代献赋到唐代试赋的演变(王士祥,2010)。政治因素对献赋活动的影响巨大,基于此,我们探讨了北宋庆历革新对献赋活动的影响。北宋前期,由于帝王悦好、郊祀行礼、皇帝巡狩、宫观节庆等因素,基于“功由赋宣”的思想,群臣奏赋多颂。而庆历革新,则一扫虚颂之气,转而以实用的讽谏之文代替,献赋活动受此风影响,亦奏赋以讽,成一代之新,具有重要文学史意义。另外,需要说明的是,本文所引辞赋原文,以曾枣庄和刘琳先生所编《全宋文》为要。
一、献赋以讽
庆历时期,北宋王朝进行了轰轰烈烈的政治革新运动,为时造文、针砭时弊的文学观成为主要的文学思潮,一味歌功颂德、粉饰太平的赋作逐渐沉寂。王珪谓彭城郡世延“庆历中,上方乡文学,而尝进所著诗赋,赐书褒谕”。(四库全书本《北宋建隆至靖康·华阳集》卷五十五)此时仁宗行文学之要在于纠补政阙,改革时弊,沈遘进《本治论》,仁宗即谓之“近献文者率以诗赋,岂若此十篇之书为可用也”(脱脱,1975)10651。文臣针砭时弊,献赋劝诫之风逐渐兴起。
庆历二年(1042),欧阳修以当年进士科举题目为题奏赋以谏。其《进拟御试应天以实不以文赋》数百之言,尽述近年的各种天灾,详述当今之要务,劝诫天子修德修政。赋引状谓“臣闻古者圣帝明王,皆不免天降灾异,惟能修德修政,则变灾为福,永享无穷之休”(曾枣庄和刘琳,2006)346。庆历六年冬十一月,仁宗畋猎城南之东韩村,交趾李徳政遣使献驯象,群臣观赏,“于是群臣争献赋颂,有以田猎为戒者,明年有司复以请,上曰:‘罢之,吾不复猎也’”(王应麟,1987)2680。又范仲淹献《明堂赋》,围绕明堂之道劝诫仁宗慎思笃行,不偏不倚。明堂为天子布政之宫,可祀先王而配上帝,坐天子而面诸侯。范赋铺述明堂春夏秋冬之景,期天子顺时而尊理。巍巍明堂,设之在道。汉魏以下,隋唐之际,明堂之中享配之文不分,政教之烈不闻,所以帝道不施,故而劝道:“夫明堂之设也,天子居之,日慎日思。思之何也?万微存乎消息;慎之何也?兆灵系之安危。繇是惟克念以作圣,思尧舜之齐名。惧巍巍之弗逮,乃孜孜于鸡鸣”(曾枣庄和刘琳,2006)5。又谓明堂之道在于天子平待万物,不分参差,怀诚衡之心,含哺而嬉之仁,无反无偏之力。终又针对时下之弊建议仁宗“考列辟之明术,举处上之横议。约其制,复其位,俭不为其陋,奢不为其肆,斟酌乎三五,拟议乎简易,展宗纪之礼,正朝会之义,广明堂之妙道,极其人之能事,以至圣于神孙亿千万期”(曾枣庄和刘琳,2006)6。明堂之所,本宜歌颂先圣,称赞君上,以显肃严,然希文反其道而劝,这对警醒仁宗,消解经久之积弊,具有重要意义。
李观未为官时曾作《长江赋》针砭朝廷重西北而轻东南的国策,是赋虽未直呈仁宗,然其以古有采诗之官,而赋亦古诗之流论,希冀得到皇帝垂听。是赋以子讬命于父母阐述浩瀚长江于东南诸地之恩,又以历史典故阐述东南之重,继而批判时下朝廷重西北而轻东南的国策,以及由此而带来的隐患:“惟国家重西北而鞭东南。臣何以知之?彼之官也特举,此之官也累资。敛于此则莫知其竭,输于彼则唯恐不支。官以资则庸人并进,敛之竭则民业多隳。为贪为暴,为寒为饥,如是而不为盗贼,臣不知其所归。”继而又谓诸夏内为腹心,蛮夷外为手足,是宜重腹心而轻手足,不宜本末倒置矣,秦备胡而陈吴起,唐戍蛮而宠勋乱(曾枣庄和刘琳,2006)326。足可诫之。
《全宋文》录有司马光《交趾献奇兽赋》与《进交趾献奇兽赋表》,在讨论司马献赋情形之前,首先需要明辨其献赋时间。《全宋文》据《司马公文集》谓《进交趾献奇兽赋表》“嘉佑八年九月初三日上”,然所录《交趾献奇兽赋》据《司马公文集》等六种书皆谓“嘉佑三年八月二十七日上”,况赋文首句即云“皇帝御天下三十有六载”。问题即在于为何赋与表在《司马公文集》同本别集中时间不同,司马不可能嘉佑三年作赋,等到五年后的嘉佑八年才进,如果说司马在嘉佑三年献赋后,于嘉佑八年又进赋,则亦不成立。其表首句“今月二十五日有诏诣崇政殿观交州所献异兽曰麒麟者”(曾枣庄和刘琳,2006)147,说明这应该就是嘉佑三年八月二十五日的观兽,“今月”一词说明是表作于八月,而赋文正是“嘉佑三年八月二十七日上”。再者,对照表与赋文的内容,发现其表完全就是对赋文的概括,二者所述一致无误。又表末谓“谨述《交趾献奇默赋》一篇,奉表投进以闻”(曾枣庄和刘琳,2006)148,所以表与赋应该都是在嘉佑三年八月二十七日上。至于表题下的“嘉佑八年九月初三日上”,无论是年代还是月份都与赋和表的内容相异,故不宜采之。当然,司马光不会在嘉佑三年八月将上表时间写成嘉佑八年九月,这应是后人整理时而产生的讹误。
据《玉海》卷一百九十八,嘉佑三年六月丁卯,交趾国进贡两头异兽,八月二十五日癸亥,仁宗“御崇政殿召辅臣等观之,司马光作《交趾献奇兽赋》”(王应麟,1987)3633。又《宋史》卷三百三十六云:“交趾贡异兽,谓之麟,光言:‘真伪不可知,使其真,非自至不足为瑞,愿还其献。’又奏赋以风”(脱脱,1975)10758。苏轼《司马温公行状》亦云:“交趾贡异兽,谓之麟。公言:‘真伪不可知。使其真,非自然而至,不足为瑞,若伪,为远夷笑,愿厚赐其使而还其兽。’因奏赋以讽”(曾枣庄和刘琳,2006)415-416。司马光实于嘉佑三年八月二十七日作赋进之。司马首述因仁宗“化治于人,德通于神。迩无不协,远无不臻”(曾枣庄和刘琳,2006)117,故交趾贡兽。中以臣颂君谦营造欢乐之景,继而群臣欲讽还颂,故意夸张炫耀仁宗之功,以此令皇帝思过而远离交趾异兽。“臣等谓宜命协律,播之声歌,诏太史编之简策,以发挥不世之鸿休,张大无伦之丕绩……皇帝乃穆然深思,揪然不怡”(曾枣庄和刘琳,2006)117-118。至此,皇帝又追思古圣正心修身以治国,况今邦虽康而未复汉唐之宇,俗虽阜而未有尧舜之风,物有瑕疵,民有怨言,其岂能未安而忘危,未治而忘乱,乐享四方献贡。又岂能令番邦异兽玷污盛德之地,为“蛮夷”所笑。转而以迎兽之物用招选茂异,君臣一心,则国富民强,物种祥瑞,亿兆难数,如此蛮夷之凡禽,瘴海之怪兽“皮不足以备车甲,肉不足以登俎豆”(曾枣庄和刘琳,2006)119,故今日不必造百里之水衡以令其污。司马以君臣对话形式,通过臣子极颂以令天子自醒,不同于往日臣子单纯地说教。
仁宗春秋高而无嗣,大业无继,文臣因之献赋以讽,或期仁宗修德养身以待子福,或冀早定大计,以续炎宋。《宋史》卷三百〇二:“仁宗春秋高,未有继嗣,(李)绚因祀高禖还献赋,大指言宜远嬖宠,近贤良,则神降之福,子孙繁衍,帝嘉纳之”(脱脱,1975)10028-10029。司马光《龙图阁直学士李公墓志铭》亦云:“仁宗春秋寖高,未有继嗣,公因侍祠高禖,还奏赋,大指言王者修身治国家,远嬖宠,近柔良,则神降之福,子孙繁衍。上深嘉纳,命内侍石全育宣召慰抚之”(曾枣庄和刘琳,2006)308。《玉海》卷九十九:“仁宗未有继嗣,绚因奉祠髙禖,还奏赋,大指言王者逺嬖宠,近柔良,则神降之福,子孙繁衍,帝嘉纳”(王应麟,1987)1816。诸般文献所载文字虽异,然皆谓李绚祀高禖而献赋以讽,劝谏仁宗远小人近贤良,则天降子福。又《宋史》卷三百三十七:“(范镇)见帝春秋益高,每因事及之,冀以感动帝意。至是,因入谢,首言:‘陛下许臣,今复三年矣,愿早定大计。’又因祫享,献赋以讽。其后韩琦遂定策立英宗”(脱脱,1975)10786-10787。苏轼《范景仁墓志铭》亦曰:“以仁宗春秋益高,每因事及之,冀以感动上心。……明年,又因袷享献赋以讽。其后韩琦卒定策立英宗”(曾枣庄和刘琳,2006)49。两则材料都说明范景仁献赋讽劝仁宗早定后继之君。绾和而论,臣子借典礼祭祀,藉事依情,劝谏天子修身正心,选材治国。
仁宗政治革新,纠补时弊,提倡为时造文,这一系列举措促使献赋情形发生变化。奏赋者多是已获取高官利禄的大臣,不再需要献赋拜官,而是汲汲于朝事,常思治国之策,故此时的赋不再是揄扬国体,宣上国声威,而是发挥政论文的功能,直言时弊,直刺皇帝。讲究辞藻典章的艳赋不再,受时文影响而多议论古来朝政得失,以大量典故与时下情形说理劝诫。这不同于汉赋劝百讽一,而有着鲜明宋文“好议论,喜说理”的特征。
二、献赋活动衰弱
自从庆历政治革新以后,政治对文学的要求就是具有实用性,能够解决现实问题,这不仅使辞赋的风格发生变化,而且逐渐将其剔除官方序列,尤其是在进士科考中,围绕经义与诗赋的争论喋喋不休,但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策论成为进士去留高低的主要标准,诗赋或降至次要地位,或直接废除,由此导致文人不习赋,“教授”不评赋,进而致使献赋活动的衰败。
其实,自真宗至哲宗,不断有臣子要求进士科考增加经义内容,减少辞赋甚至废除辞赋。真宗《特旨召试者问时务策并别试赋论或杂文诏》(天禧元年九月甲寅):“自今特旨召试者,并问时务策一道,仍别试赋论或杂文一首”(曾枣庄和刘琳,2006)420。天圣五年,贡院取进士“参考策、论以定优劣”。宋祁《详定贡举条制奏》(庆历四年三月)谓进士试三场,先策,次论,再诗赋。范仲淹《答手诏条陈十事》:“先策论以观其大要,次诗赋以观其全才,以大要定其去留,以全才升其等级”(曾枣庄和刘琳,2006)105。嘉佑四年何群谓赋体害道,宜罢去。上官均元佑元年四月上《不可以诗赋取士奏》《乞仍以经术取士奏》,元佑五年十月上《论取士不当专以诗赋定去留奏》《再论取士不当专以诗赋定去留奏》。李常元佑三年润十二月上《乞经义诗赋各设一科奏》。刘唐老元佑五年十一月上《乞经术词赋二科各有所主以定去留奏》。邹浩元佑四年十二月上《上哲宗皇帝书》。姚勔元佑七年四月上《乞并立诗赋经义各为一科奏》。彭汝砺《乞诗赋经义策论并重奏》。治平元年司马光《贡院定夺科场不用诗赋状》乞科场不用诗赋。王安石熙宁二年上《乞改科条制》去声病对偶之文而专于经义。熙宁三年三月己亥,“始策进士,罢诗、赋、论三题”(脱脱,1975)275。四年,礼部试进士,“罢诗赋及明经诸科”(脱脱,1975)278。绍圣元年五月甲辰,宋哲宗下《罢进士试诗赋诏》,以令进士专二经。以上诸奏主要分为三类,一是进士科考首试策论,不以辞赋定去留;二是进士科考罢去诗赋;三是针对罢诗赋的弊端,调和而论,经义诗赋并重,分“经义进士”与“诗赋进士”,各以所试定去留。这场论争不仅影响进士科考,而且也因罢赋与复赋而影响辞赋在整个宋朝地位。如自熙宁四年罢赋到元佑二年复赋,期间长达十六年,而在复赋之后仅八年时间,绍圣元年又再度罢赋,直到建炎二年才复赋,时长三十五年之久。这两度罢赋致使辞赋教育中断,不仅文士不会作赋,太学博士及州郡教授也只知经义,不知章句。辞赋地位的下降也使即使会作赋的臣子也不愿献赋,以免被人讥笑。这便是神宗、哲宗等朝献赋活动衰弱的关键因素。
因熙宁罢赋,神宗朝十八年,概惟有周邦彦、关景晖、王子韶、张耒、邓忠臣等人献赋。神宗朝献赋最显著者莫过于周邦彦于元丰年间奏《汴都赋》。然其献赋的具体时间首需明辨。史料所载,概有元丰初、元丰中、元丰七年及神宗年间等。《宋史》卷四百四十四云:“元丰初,(周邦彦)游京师,献《汴都赋》馀万言,神宗异之,命侍臣读于迩英阁,召赴政事堂,自太学诸生一命为正,居五岁不迁,益尽力于辞章”(脱脱,1975)13126。《诗话总龟》与《御选历代诗余》等七种文献亦如是载。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百四十四云:“(元丰七年三月)诏太学外舍生周邦彦为试太学正,寄理县主簿、尉。邦彦献《汴都赋》,上以太学生献赋颂者以百数,独邦彦文彩可取,故擢之”(李寿,1985)。《宋史全文》并《文献通考》等四种文献亦谓元丰七年三月。而《钦定四库全书总目》和《宋诗纪事》等九种文献率谓元丰中。《玉海》卷一百八载元丰六年五月二十六日召见米脂寨所降蕃乐人,《汴都赋》呈现于庭。《郡斋读书志》卷五下谓神宗朝。元丰年间自1078至1085共有8年,因此,元丰初、元丰中与元丰七年所指当不同,然周邦彦究竟是哪一年献赋?我们据《全宋文》卷二七七五所录周邦彦奏于哲宗的《重进汴都赋表》,发现了确定的献赋时间,其谓“其元丰元年七月所进《汴都赋》并书共二册,谨随表上进以闻”。此表为邦彦亲奏哲宗,所云“元丰元年七月”当无误,这又与《宋史》等“元丰初”时间相符,因此周邦彦献《汴都赋》时间当为元丰元年七月。
《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九云:“神宗修汴城成,甚喜,曰:‘前代有所作时皆有赋。’周美成闻之,遂撰《汴都赋》进上”(梨靖德,1986)。《古今事文类聚·别集》卷十一亦如是载。周邦彦因献《汴都赋》而命为太学正,足令其他太学生艳羡而作赋以献。吕陶《周居士墓志铭》谓“邦彦有轶才,在太学久,献赋阙下,天子嘉之,命以太学正,诸生莫不荣愿焉”(曾枣庄和刘琳,2006)121。此赋模孟坚拟子平,极铺张扬厉之能而颂太平。楼錀《清真先生文集序》谓“极铺张扬厉之工,期月而成,无十稔之劳,指陈事寅,无夸诩之过。赋奏,天子嗟异之,命近臣读于迩英阁。由诸生擢为学官,声名一日震耀海内而皇朝太平之盛观备矣”(曾枣庄和刘琳,2006)100。周邦彦虽然奏赋而为太学正,然“居五岁不迁”,这当与他奏赋得官,而非通过进士科考而来有着密切的联系,毕竟辞赋地位已经下降。
与太学生邦彦极颂揄扬盛都之不同,奉议郎关景晖奏《汴都赋》讽谏,今佚。晁补之《汴都赋序》:“至熙宁、元丰间,积累滋久,于是天子方奋然有意修法度、齐庶宫,正宗庙、宫室、井衢、城域,使各有体,以隆中兴,示天下为太平观。而奉议郎、前知亳州谯县事关景晖初奏《汴都赋》以讽,天子嘉其才,命对便殿。”又谓“景晖言:‘天子盛德,焦劳天下,盖四方之政所以行,而其末归之清净。’谏上爱民力、固基本,如所奏赋旨”(曾枣庄和刘琳,2006)110。
元丰四年(1081),王子韶作《六圣原庙赋》以颂。赋序交代作赋之由在于六圣原庙,满朝臣子,无人操简肄言,褒德显功:“禁密侍从、经师词宗、游谈辩博之臣,未闻操一简、肄一言,褒德显功,缉熙圣世之光明,以极来人之所矜,新天下之耳目,且使后世有述焉,亦臣子之阙也”(曾枣庄和刘琳,2006)47。于是其作赋“光扬国美”。此赋亦如张耒《大礼庆成赋》,并未出脱时下颂美赋风。其多述六圣之功,宫殿之肃,对神宗的颂赞却较少,不再详述。张耒、邓忠臣奏赋情形上文已明,可不再赘。
三、献赋徒形
哲宗朝十五年,概惟有周邦彦、张舜民、刘弇和吴彦律等四人献赋。有意味的是,周邦彦所献之赋竟是元丰元年进献神宗的《汴都赋》。《宋史》卷四百四十四云:“哲宗召对,使诵前赋,除秘书省正字”(脱脱,1975)13126。周邦彦《重进汴都赋表》云:“六月十八日,赐对崇政殿,问臣为诸生时所进先帝《汴都赋》……即敕以本来进者……其元丰元年七月所进《汴都赋》并书共二册,谨随表上进以闻”(曾枣庄和刘琳,2006)231。因其所奏为原赋,上文已明,不再赘述。
宣和四年(1122)六月二十九日,李长民上《广汴都赋》以颂。是赋因周邦彦《汴都赋》“所纪述,大率略而未备。若乃比岁以来,宫室轮奂之美,礼乐声容之华,则又有所未及”(曾枣庄和刘琳,2006)333,故在其基础上广而论之。赋序谓“辄鼓舞阴阳,以鸣国家之盛,因改前赋而推广焉”(曾枣庄和刘琳,2006)333。全赋始以不同的方位维度颂其繁盛,中述宫殿之制,圣上之贤,后赞天子兢业克勤。亦即“始则本制作之盛者,分方维而第之,中以帝室皇居之奥、任贤使能之效,而终之以持守,冀备乙览之末”(曾枣庄和刘琳,2006)333-334。
傅共模拟张衡之作进《南都赋》以颂。赋序:“臣谨仿张衡之作,撰为《南部赋》,以纪一时之盛,而后万世之名焉。上观星纪次舍之文,下考山川城邑之图,中采民风里俗之异,傍搜海岳动植之产,泛取四大夷夏之声,详述斯民爱戴之情,作为此赋,是亦诗人比兴之义焉”(曾枣庄和刘琳,2006)315。其虽谓征实状景,然观其所赋仍然是相如主客对话,凭虚夸饰之法。征实之说正如其所言,只为令后世相信一时之盛景而已。是赋以“公子”的无知,“先生”的博才来表现南都之盛。赋文先追述长安、河洛、睢阳、汴京等开朝辟世之城的繁盛,继而追论南都之史以赞今上“膺图御世,席列圣之基绪,临诸夏而控制。参合两仪,包涵四裔。顷膺中运,遗大投艰,省方侯邦,舜历蛮荆,万国玉帛,禹会涂山……”(曾枣庄和刘琳,2006)316-317,瞬时,京畿之盛,建国之体,官府之属,朝廷之礼纷至沓来。又述南都之广,东南西北四方之物罗列而出。又述险阻之守,天险之关,君相之造成之。在“先生”夸饰南都国制礼乐、广大园囿和险关强师之后,“公子”“乃知道德之威而成乎安强”。概而言之,其所夸亦未出脱子虚上林之法,山川草木,虫鱼鸟兽,江河湖海,神灵仙道云云,不一而足,而这一切皆归功于圣上之德。
崇宁二年(1103),徽宗收复河湟之地,翌年,取西平而设州县,这对积贫积弱的北宋来说,无疑是天降瑞福,徽宗之德刹时冠古,群臣上万年之觞,毛滂奏《恢复河湟赋》以颂。其《进恢复河湟赋表》谓河湟之地,地形险要,兵甲锋利,将士敢死而善战,我朝之兵畏之而不敢有老羌之心,然天声降临,地动山摇,鸟惊鼠窜,游魂穷山,故地归矣。赋文首述徽宗自潜宫至即位三年之盛德,中述圣君神武雷断而出师,圣师军威浩荡,故地黎民弃作而迎,后述排兵布阵,十三日而灭老羌,末又赞天子之德,炎宋之兴。理宗朝,罗椅奏《明堂赋》,以数百言论明堂历代沿革,否古称而谓宜从今之制。其就制言制,毫无范文正辈的浩瀚之气,犹如枯叶。
北宋后期,国家积贫积弱,亡国之象不断显现,亟需解决时弊,挽救颓势,策论等实用之文地位日升。诗赋等讲究辞章的艳体备受冷落,成为时人批判的对象。熙宁、绍圣两度罢赋,使辞赋地位陡降,文士词臣少有作赋,即使勉强为赋,也只是模拟前人,无病呻吟而已,献赋活动衰败至此。
概而言之,庆历新政不仅影响宋代的政治格局,而且也对献赋活动有深刻影响。庆历革新批判浮华艳丽之文,无益国运,主张学习时文,针砭时弊,建言献策。此时的献赋不再是歌功颂德,转而以讽谏为要,如贞观献赋,文臣纷纷奏赋直刺时弊,不同于汉代“劝百讽一”。这时的赋文不再铺夸炫耀,罗列物产,而是如策论一样,讲求实用,于时有益。宋代进士科承唐代旧制,以诗赋为主,然而诗赋与经义牵缠不断,熙宁、绍圣两度罢赋不仅影响科举考试,而且也使献赋活动逐渐衰弱。科举罢赋使文士不再学习诗赋创作,一心习经断义,教授也不再研究声病章句之学,这导致文士不会作赋,教授不会评赋,献赋群体逐渐减小,这是北宋后期献赋活动衰败的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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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New Change of Offering Fu and Innovation of Qingli in Northern Song Dynasty
MA Yan
(School of Language and Literature,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Guiyang 550001,China)
There is no end for xianfu activities in Song dynasty which lasted four hundred years.Literature can reflect reality,and solve the problem due to Qingli reform’s effect.Ministers offered fu to discuss malpractice,and illuminate good recommendation as well as political essay.Fu was abolished in imperial competitive examination.As a result,the scribe studied discourse on politics and Confucian-classics argumentation instead of fu.Therefore,Fu writers gradually droppe Fu.What's worse,they couldn't do it.Of course,the group of fu writers was becoming small and small,the people of offering fu tapering,offering fu activity decaying.
Northern Song Dynasty;innovation;abolishing fu;offering fu;new changes
I 207.224
A
1671-055X(2017)02-0016-05
10.16595/j.1671-055X.2017.02.005
2016-09-24
贵州省教育厅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项目(2015DXS06)。
马言(1990-),男,河北邢台人,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诗赋研究。E-mail:1402074629@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