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总里见八犬传》中的汉语修辞研究

李艳

（黄山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黄山 245041）

《南总里见八犬传》中的汉语修辞研究

李艳

（黄山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黄山 245041）

曲亭马琴作为日本近世作家的代表人物，留下了许多优秀的作品。《南总里见八犬传》作为其后期的代表作，描写了江户时代的武士为了守护正义与邪恶势力战斗的故事。在作品中，曲亭马琴大量使用了当时日本还未广泛熟知的中国近世汉语，如“却说”和“再说”之类的表示话题转折的接续词、“什么”这样的疑问代名词、“一个”这样的表示人数的数量词都频繁地出现过。曲亭马琴通过大量引用中国近世汉语，表现了对中国文学的深刻关心。

《南总里见八犬传》；修辞特征；江户文学

曲亭马琴是日本江户时代最著名的畅销小说家。1791年因发表《尽用而二分狂言》而初登日本文坛，此后作为文学家的他为后人留下了无数优秀的文学作品。回首曲亭马琴60年的文学创作生涯，大体可以将其作品分为三类：第一类以《冰月奇缘》为代表的善恶分明的复仇小说；第二类是以三部曲——《三七全传南柯梦》《常夏草纸》《丝樱春蝶奇缘》为代表，围绕男女爱情展开描写的巷谈小说。这类小说虽然取材于歌舞伎，但是曲亭马琴却向世人表达了忠孝仁勇的道德观念。第三类是曲亭马琴文学作品中最具有代表性的长篇历史传奇小说。由于受到《水浒传》《三国演义》等中国白话小说的影响，曲亭马琴的文学创作开始倾向于长篇历史传奇小说，随后陆续发表了《椿说弓张月》《俊宽僧都岛物语》《朝夷巡岛记》《近世说美少年录》等一系列优秀作品。但从创作的构想规模来看，这些作品远远不及《南总里见八犬传》(以下简称《八犬传》)。曲亭马琴丰富的汉学素养和高深的文学造诣在 《八犬传》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同时穿插中国俗语的和汉混交文体成为它的一个鲜明特征。

自这部作品问世以来，关于它的文学研究一直从未间断。总体来说分为以下两类：一类是围绕作品内容展开研究，另一类是对于作品遣词造句方面的研究。围绕作品内容展开的研究是以某一出场人物为主，将其与中国《水浒传》中的相似人物进行比较；而对于作品遣词造句方面的研究主要是同《水浒传》《三国演义》等白话小说进行比较，分析中日两国不同语言环境下汉语运用的相同点与不同点。从语言本身（或者说语法方面）对《八犬传》中大量使用的中国俗语进行分析，进而更加深入地把握这部作品对汉语言的运用，同时考察汉语言对江户文学的整体影响。

一、曲亭马琴和《南总里见八犬传》

曲亭马琴于1767年出生在日本江户深川的一个官僚之家，但他的父亲仅仅是这个家中的仆人，马琴从9岁父亲突然去世开始就过起了穷困潦倒、颠沛流离的生活。在此期间他游历了日本各地，积累了丰富的学识见闻。随后家中母兄相继病逝，这激发了马琴谋求一份稳定工作的念想，并以此为契机开始了文学创作生涯。而之前游历所累积的学识见闻更给予他创作的灵感，让其踏上了读本小说的创作道路。

曲亭马琴不仅是江户时代有名的畅销小说家，同时也是与上田秋成齐名的读本小说家，在日本文坛上举足轻重。在60年的人生中，他创作出《尽用而二分狂言》《月冰奇缘》《三七全传南柯梦》《南总里见八犬传》等许多优秀的作品。他一如既往地用自己的文学作品揭露当时日本社会封建统治的腐败、民众的愚昧和人性的善与恶，并且展现了引导民众走上正确道路的责任感。

伴随着当时剧烈的经济变革，海外贸易空前繁荣，大量中国白话小说被翻译后在日本民间广泛流传。许多日本作家也深受其影响，开始研读中国白话小说，并创作出日本本土的读本小说。曲亭马琴也是其中之一，从他的笔名中就可以窥见其熟悉中国文化：曲亭是中国的一座名山，马琴则是引用司马相如的故事。他反复研读众多的白话小说作品，将大量的中国俗语引用到自己的文章中，不断创作出深受民众喜爱的读本小说。即便是人到晚年双目失明也从未中断创作，因此他也成为日本第一个靠稿费维持生计的作家。

《八犬传》是马琴受到他的导师山东京传的影响执笔创作的作品，是日本文学史上长篇历史小说的杰作，共180回，达106册之多。作者从48岁时(1814年)开始写作，直至76岁(1842年)才完成全书，前后达28年。[1]72在此期间，马琴经历了双目失明、二度失子种种艰难困苦，但仍通过自己口述、儿媳妇阿路的执笔完成了这部旷世之作。作品从构思、结构、体裁和写法等方面全面借鉴演义小说的特点，把它巧妙地运用到《八犬传》中去。这便是《八犬传》的独特风格，开创了日本演义小说的新局面。[2]35

《八犬传》的故事发生在日本战国时代初期的关八洲，里间家的女儿伏姬因为妖犬八房的妖气而无故怀胎，自杀以证自身清白，之后从她的身体里升起一团白雾，飞散出刻有“仁义礼智忠信孝悌”的八块玉珠。持有这八块玉珠的八位犬姓少年聚集在一起，克服重重困难，战胜了邪恶的妖物，最终拯救了这个国家。《八犬传》通过描写这八位勇士的英勇事迹宣扬民众惩恶扬善的品质。

二、《南总里见八犬传》中汉语表现的研究

当现代读者阅读《八犬传》时，会出现许多不太熟悉的汉字。但是对这些汉字加以考察，就会发现它们源自中国的俗语，即白话文。

（一）接续词

在说话中用于转换话题的语言在各国语言中都存在。在日语中，有さて、ところで、かくて等。这些被称为接续词，实际上在日语中有很多是用汉字来进行表现的。在中文里也有却说、再说、闲话休提、话分两头等很多说法。

在《八犬传》中，用于转换前文的话题时，多数使用接续词“却说”。

原文：却説(かくて)安西三郎大夫景連は、近習のものの告るを聞て、結城の里見落人義実、主従三人水行より、ここに來れる縡の趣、大かたは猜しながら、後難はかりかたけれは、速には回答せず。[3]15

译文：却说安西三郎大夫景连，听侍从禀告得知，结城的里见落人义实主仆三人将从水路来访，侍从不明所为何事。

原文：却説(かくて)義実主従は、此の池、彼川と、淵をたづね、瀬に立て、途より途に日を消せば、白濱の旅宿へかへらず、ゆきて長挾郡、白箸河に渉猟ほどに、はや三日にぞなりにける。[3]20

译文：却说里见主仆一行，游历了此处的湖泊、山川。一时间不知去所荒度时日，又无法回到白滨的旅馆，因此在长挟郡、白箸河等待狩猎。持续三日之久。

由此可以看出，“却说”都是出现在文章开头，表示由此的意思，是“かくて”的训读形式。在现代日语中，“かくて”的汉字写作“斯くて”，但马琴在文中却不用斯くて，而是直接引用了在近代汉语中表示“由此”含义的“却说”。这样类似的引用在《八犬传》中有16例。此外如“再说”等接续词，在《八犬传》中也有8例之多。

译文：却说，犬冢番作有一子已九岁，身材健硕臂力惊人。

原文：再説(さておき)大塚蟇六は、信乃を迎とりてより、女房亀篠共侶に、いと愛々しく管待すものから、只外聞を飾るのみ。[3]80

译文：却说大冢蟆六迎信乃至家中，并让自己的老婆龟筱共侣对其热情招待，其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再说”这一接续词有“ふたたびとく”“さておく”“さても”等多重含义。在前面的例文中出现的“再说”，与现代日语中的“再说”意义并不相同。但却与近现代中文中的“再说”相似，都含有“之后再说”的意思。

在《八犬传》中，起到起承转合作用的也有“闲话休提”“话分两头”等词语。

原文：話分両頭、寂寞道人肩柳といふ、怪有の行者ありけり。[3]115

译文：话分两头，有一位人称寂寞道人，行径古怪的苦行僧。

图书馆信息素养教育师资人员主要以图书馆工作人员为主，学历要求也较高，需要本科以上学历，具备中级职称，因此一般图书馆的专业信息素养教育人员在六人以下，达到十人以上的不足15%。并且，图书馆的实际工作人员以兼职为主，主要工作重心都不在图书馆信息素养教育上，因此图书馆信息素养教育事业的发展受到限制。

原文：閒話休題、左母二郎は辛くして、土太郎を撃果しつ、刃の鮮血を推拭ふに、生血をば引かで、白露に濡たり。[3]122

译文：闲话休提，左母二郎历经艰辛手刃土太郎后，拂去刀刃上的鲜血，草上的白霜都被鲜血染红了。

对这些接续词进行分析可以发现，《八犬传》中存在许多中国俗语，马琴在《八犬传》中融入了相当多的近代汉语元素。

（二）疑问代词

在日语中，疑问代词一般以“何”居多。

原文：這奴なほかくてあらんには、我も人も何をもて、ここに妻子を養ふべき。[3]13

译文：这厮用什么来养活一家老小。

原文：畜生の為、子を棄て、恥辱を遺さば、國あまた、討従へて長久に、百世富貴を受るとも、何か樂く思ふべき。[3]46

译文：为了这混账东西，抛妻弃子、臭名远扬。征讨各国而换的富贵，我认为有何乐趣。

提出问题的疑问代词“何”在《八犬传》中被频繁地使用，达到192次之多。上面的例句中出现的“何”全都是“什么”的意思，同时也有“什么意思”的含义。“何”这个词也有音读，即“なん”的发音，但意思并未改变。

然而同为疑问代词的汉语“什么”和“甚么”也在日本的佛教资料中出现，是较早传入的语言，所以在江户时期的文学作品中也有汉语的 “什么”作为疑问代词使用的情况。在《八犬传》中也不例外，曲亭马琴在这部作品中使用了10次相同含义的疑问代词“什么”。

原文：什麼(そも)汝等は何の為に、正なき事をしたるぞや。[3]16

译文：说来，你等是为了什么而从事正义之事。

原文：什麼(そも)いかなる打扮ぞ。ふり乱したる髪は、春の末黒の芒の如く、掻垂たる裳は、秋の浦による海松に似(に)たり。[3]22

译文：说来，这是个怎样的打扮？凌乱的发型，如同春天被火烧焦的野草；皱巴巴的衣服，如同秋天的海藻。

“什么”最基本的有“啥”“到底”“为什么”的意思，其他也有很多用法。由以上例句可知，在《八犬传》中“什么”的主要用法倾向于它的惯用音“そも”。

在考察了这两个疑问代词之后，可以明白尽管在日语中有用于提出问题的疑问代词“何”，但曲亭马琴还是特意多次在《八犬传》中使用了“什么”来表示疑问。由此可以看出他十分热心于中国的俗文学。

（三）数量词

在表示人与物的数量时使用的词即为数量词。在现代日语里，表示动物、植物和人的数量词被详细地区分开，但大多数还是使用“个”这个数量词。“个”在现代日语中表示物体的数量，但在汉语里却既可以表示物体的数量，也可以表示人的数量。

原文：父季基は討死し、その身は杦倉堀内といふ、両個(ふたり)の老黨とともに、相模路へ没落し、三浦より渡海して、當国白濱へ來着せり。[3]10

译文：父亲季基战死后，其手下的杦仓堀内和两位老人一同前往相模路，打算到三浦处渡海前往当国白滨。

原文：譬ば一個(ひとり)の子を失ふて、後に夥の翼を得ば、その禍は禍ならず。[3]38

译文：例如，失去了一个儿子，之后却得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在《八犬传》中，“一个”“两个”的使用有32处，从其中选出的这两个例子都是表示人数的数量词。然而在日语中表示人数一般使用“人”这个数量词。

原文：僮僕們を走らして、只管醫師を請來せども、小夜の事なれば、醫師はさら也、人橋かけたる僮僕們さへ、一人も帰り來ず、心苦しくこそ候へ。[3]148

译文：命随从请来医生，到了下半夜仍不见随从、医生归来，却依旧苦苦守候。

在《八犬传》中，“一人”“二人”“两人”这样表示人数的量词有179个。但是马琴还是在文中引用了“数字加上个”的组合用法，不难看出这全都是因为中国汉语的缘故。在自己的小说创作中运用中国章回体小说的表述方式，这使他的文章别具特色，体现出他受到中国小说的深远影响。[4]7

三、结 语

日本近世文学作品中或多或少地都引用了中国俗语，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曲亭马琴的《八犬传》。作品中大量使用接续词“却说”“再说”，表示疑问的疑问代名词“何”“什么”，还有人数量词“个”和“人”等，再次证明了中国俗语对江户读本小说的巨大贡献，而《八犬传》也成为世界文学史上不可或缺的文学珍宝。在近代汉语方面曲亭马琴也大胆尝试

[1]周以量.《八犬传》的文章表达与中国的白话小说[J].日语学习与研究，2007(2).

[2]李树果.《八犬传》与《水浒传》[J].日语学习与研究，1995(2).

[3]曲亭马琴.南总里见八犬传[M].东京：岩波书店，1900.

[4]李艳.论《南总里见八犬传》受到中国白话小说的影响[J].文教资料，2010(14).

责任编辑：吴 夜

A Study of Chinese Rhetoric in Legend of the Eight Samurai

Li Y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Huangshan University,Huangshan245041,China)

Quting Bakin,a representative writer in the modern times of Japan,has left many outstanding literary works.Legend of the Eight Samurai is a representative work in his later period, describing the warriors in Edo period who were struggling with evil forces in order to defend justice.Bakin largelyapplied modern Chinesewordswhich werenotwidelyknown in hisperiod.ManyChinese adversative conjunctions like“queshuo”and “zaishuo”(however),interrogatives like“shenme”(what)and quantifiers like“yige”(one)were frequently used in his novel.In brief,Bakin expressed his deep concern about Chinese literature by using a lot of modern Chinese.

Legend of the Eight Samurai;rhetoric feature;literature in Edo times

I152.1

A

1672-447X（2017）02-0077-004

2016-11-10

黄山学院校级科研项目(2011xsk002)

李 艳(1982—)，安徽黄山人，黄山学院外国语学院助教，硕士，研究方向为日语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