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黑人高犯罪率问题述评

王勇哲

(南阳市公安局，河南 南阳 473000)

美国黑人高犯罪率问题述评

王勇哲

(南阳市公安局，河南 南阳 473000)

美国黑人是该国犯罪率最高的族群，国内外学术界对此现象都颇有兴趣，并在其原因的探究上分别形成了许多说法。相关说法大都有合理性甚至数据支持，然而又是见仁见智，而且多有可供质疑和相互矛盾之处。之所以存在这样的情况，既在于美国黑人的高犯罪率原因本来就是极为多样和复杂的，还可能在于不同论者的知识结构、观察角度、价值倾向等存在差异，以及对相应现象的复杂性认识不足。而近年来美国黑人犯罪率有所下降，也可能是美国人口结构有所变化以及更加强调打击犯罪所致。

美国黑人；高犯罪率；原因；综述

一、美国黑人犯罪的基本情况

在美国，黑人犯罪问题一直比较严重，或说黑人犯罪率一直较高或很高。*2016年美国法律为了避免有种族歧视之嫌，已统一以“非洲裔”谓之，本文称“黑人”是为了表述方便。据有关资料，平均每15名美国黑人中就有1人犯罪，该族群的犯罪率分别是美国拉美裔的2.3倍、欧洲裔的7倍。美国黑人仅占总人口的12%左右，但在全部被捕人员中则占30%左右；在全部犯罪人口中，则有近一半是黑人。

犯罪行为是应受刑事处罚的行为，而刑事处罚则总要使一定比例的人处于被关押状态，并由此形成关押率。一般来说，不同国家关押率的高低会分别受到相应国家犯罪严重性、破案率高低、刑罚严厉程度等因素的影响，并不一定就是犯罪率高关押率就高。但是，由于只有在强调刑罚的严厉性(包括重视刑罚的普遍性和必定性)时破案率才会上升或较高，而刑罚的严厉程度则是相应国家在犯罪现象趋于严重时产生的反应，所以，关押率的高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一个国家犯罪的严重程度。据有关资料，近几年来，美国有约230万人被关押，关押率为7.3‰左右，在世界各大国乃至所有国家中都是最高的。而美国的高关押率也主要是黑人的在押率极高造成的。譬如，在20世纪后期美国黑人男子的在押率即达3408/10万，为白人男子的8.17倍(417/10万)；在1999年的25～29岁的美国人口中，有1%的白人男子在监狱服刑，而黑人男子则达9.4%。据称，在美国的成人监狱中，黑人罪犯的比重曾经高达58%；在美国的社会人口中，将近一半的黑人成年男子有被关押的经历。在美国的50个联邦州(另有一个联邦直属区——哥伦比亚特区)中，曾有11个联邦州的黑人男子被监禁率为白人男子的12～26倍；在美国地方拘留所和州教养系统监禁的青年中，黑人更是曾经高达67%，等等。

根据掌握的资料，美国黑人犯罪严重性主要表现于以下3个方面：一是黑人青少年犯罪严重。在美国的18岁以下人口中，黑人约占15%，而在该年龄段的被捕人员中，黑人却占26%。在首次被关押的青少年中，黑人是白人的6倍；在教养关押的青年中，黑人是白人的48倍。在全部黑人青年中，有1/3的人被在押或者处于保释的状态。二是黑人暴力犯罪严重。据不同年份的美国《统一犯罪报告》，在全部谋杀案作案嫌疑人中黑人可达52%(被害人为黑人的占50%)，黑人成为谋杀犯的比重是白人的近7倍。据美国的联邦法律实施援助中心的报告，美国87%的暴力犯罪作案人(和受害人)都是黑人；黑人青少年因暴力犯罪的被监禁率是白人的9倍。三是黑人毒品犯罪严重。在美国与毒品有关的罪犯和根据联邦法律而科刑的毒品罪犯以及在州监狱关押的男性毒品罪犯中，黑人是白人的13.4倍。其中，在至少15个州从事毒品犯罪的人中，黑人是白人的20～57倍，有7个州因为毒品犯罪而科刑的黑人罪犯占80～90%。

另外，在黑人较多的大城市(洛杉矶、纽约、费城、芝加哥、底特律、华盛顿等)的中心区，大都因为黑人犯罪率高，特别是黑人的抢劫、杀人、枪击等犯罪率高，而成为人们“谈虎色变”的地方。以至于那里原有的白人和进入中产阶级的黑人，都纷纷迁往城市的郊区。其结果是黑人的集聚程度不断上升，而相应地区的犯罪现象也更加严重，甚至不时出现以黑人为主体的种族暴乱。

二、已有关于美国黑人高犯罪率的原因说

或许是美国黑人犯罪问题具有某种“魅力”，或许是对美国黑人犯罪的危害有切肤感受，许多国家的观察者、学者甚至记者，都喜欢谈论美国的黑人犯罪现象并寻求其中的原因。在美国，这种现象当然更为突出，犯罪学、刑法学、社会学乃至医学、心理学、历史学、经济学、人类学等学科的一些研究者，也早就关注黑人的高犯罪率的问题，并就其原因形成过许多说法。

(一)着眼于美国黑人自身因素的有关说法

分别有“种族劣性说”“经济贫困说”“消极榜样说”“家庭教育缺失说”“家庭结构不全说”“教育水平低下说”“文化冲突说”等。*有关学者关于黑人犯罪原因的说法各有不同表述，其中许多学者指出的原因也不是单一的，本文将有关学者所述原因分拆开来，并分别冠以 “某某说”，仅是为了表述和讨论的方便。其中，“种族劣性说”认为美国黑人犯罪率高的原因，在于黑人比白人有更为普遍的诱发犯罪的智力、性格等生理因素。甚至有“基因论者”认为美国黑人的高犯罪率是由黑人这一族群的基因决定的。“经济贫困说”强调美国黑人犯罪率高的原因在于黑人更多地处于绝对贫困或者相对贫困的状态，这使他们中有更多人物质生活资料匮乏、精神生活空虚，也更加容易涉足犯罪活动。“消极榜样说”强调聚居于黑人区的黑人难以找到工作，普遍处于失业或半失业状态，从而使犯罪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或职业选择，这就像郊区富人的孩子更可能成为医生或律师一样，而“成功的罪犯”的“榜样”作用又使更多黑人起而效尤。“家庭结构不全说”根据的是从事暴力犯罪的黑人多为城市和单亲家庭的青少年，认为黑人犯罪率高在于结婚率低、离婚率高以及少女未婚先孕现象更加普遍，从而使黑人家庭结构单亲化、户主女性化更加明显。“家庭教育缺失说”认为黑人犯罪率高，在于黑人家庭的家长在生活中没有教导孩子倾听别人意见和继承传统价值观，使黑人年轻人更加冲动、任性，不顾社会、他人的感受，习惯于以个人喜好决定一切等。“教育水平低下说”认为个人奋斗的成功需以受到良好教育为重要前提，而美国黑人儿童的入学率以及黑人家长完成高中、大学教育以及获取学位的比重等，都明显或者依然低于白人。黑人单身母亲大都依赖福利救济生活，致使育而不养、养而不教现象更普遍。“文化冲突说”认为美国黑人的社会文化与占据统治地位的白人社会文化相互冲突，而犯罪主要是由主流文化的价值判断所规定的。特别是有人强调美国黑人高犯罪率的原因并不在于经济或家庭生活方面，而是黑人中有更多人形成了与主流社会价值观相对立的“暴力亚文化”“变异亚文化”所致。

(二)着眼于美国的社会问题的有关说法

分别有“教育不公说”“社会不公说”“司法不公说”“种族歧视说”等。其中“教育不公说”指出，制度化的种族隔离被打破后，许多学校可以同时有白人和黑人学生，但这些学校的多数老师仍是白人，而白人老师往往更关注、鼓励白人学生，而不愿意鼓励黑人学生甚至对之放任自流。同时，黑人聚集区的小学、中学的师资水平、教学设施和图书资料等，都逊于白人为主地区的学校。“社会不公说”认为黑人犯罪率高的原因，在于美国存在的社会不公使黑人的经济机会比白人少得多，面临更大的生活生存压力，无力用合法手段获取正当利益，形成了“穷人的孩子永远都是穷人”的恶性循环，从而使更多黑人感到失望，认为在犯罪之外没有成功机会。“司法不公说”认为黑人的犯罪率高是因为美国警察把注意力放在黑人区内，主要在黑人居住区巡逻，也更易发现由黑人实施的犯罪，并导致对黑人犯罪人的逮捕率上升。而比起黑人来，白人即使被发现犯罪，警察也不愿意逮捕，检察官和法官也不愿起诉和定罪判刑。伊利诺斯上诉法院的黑人法官皮查姆还指出：黑人对白人犯罪的，得到的惩罚最为严厉，而黑人对黑人犯罪的，得到的惩罚则较为温和，这也在一定程度纵容了黑人对黑人的犯罪。“种族歧视说”认为，美国黑人犯罪率高甚至更多人以犯罪为职业，都在于曾有的种族歧视制度和仍有的非制度的种族歧视导致了对于黑人的社会不公、司法不公、教育不公，使黑人普遍处于贫困或相对贫困、平均受教育水平较低、更多地失业或存在就业难，等等。

(三)着眼于有关社会变化的说法

分别有：“黑人内城化说”“教育状况恶化说”“就业困难增加说”等。其中“黑人内城化说”指出，上世纪60年代民权运动使更多农村黑人进入城市，70年代种族隔离被打破后又有更多进城黑人入住城市中心区，而这又使白人纷纷迁往城市郊区，*1990年美国83.7%的黑人住在大都市，76.4%的白人住在郊区。在黑人超过50万的12个都市地区就居住着全美国43%的黑人。并导致了新型产业的外迁。这使城市中心区在逐渐成为黑人区的同时，出现经济增长乏力甚至停滞不前，失业现象更为严重，贫困程度往往超过农村地区等情况。加之黑人大都住在非常破旧的城市街区，彼此接触更加频繁，小事结怨、仇恨报复的现象增加，从而使这里的黑人犯罪特别严重。“教育状况恶化说”源于“黑人内城化说”，它指出，在黑人大量涌入大城市中心区，使大城市中心区成为黑人区的同时，也出现了商店关门、银行搬家、税收减少等情况，使主要依靠税收和家长捐赠来维持的中小学学习环境、师资质量和教育水准日益恶化，黑人也更难得到良好教育，并出现失业率高，挣钱少，难以维持家庭基本生活的情况。“就业困难增加说”认为，20世纪80年代以来，数百万非法偷渡进入美国的拉美裔移民经大赦获得合法身份，他们吃苦耐劳，不计较工资、工时和福利待遇，使美国黑人在低技术劳工市场上处于明显劣势，找不到工作的黑人贫困阶层子弟更多，也更容易沦落街头，打架斗殴，实施抢劫、盗窃、贩毒、吸毒等犯罪。上述原因说主要是在贫民窟长大的哈佛大学黑人教授威尔逊提出的，他甚至认为这使在解决黑人贫困难题的艰巨道路上出现了极为复杂的“结构性障碍”，而黑人就业更加困难，贫困程度加深，也影响到了黑人的婚姻和子女教育。

(四)其他关于美国犯罪原因的说法

主要是“综合因素说”，与其他学者一般化地罗列一些因素甚至只是提出单一原因说不同，它特别强调美国黑人犯罪率高是多方面的因素综合作用造成的。其中，美国学者辛普森等人认为，失业、经济贫困以及家庭不完整这三个因素之间存在结构性联系，与白人相比，它们对黑人犯罪的影响更大。亚特兰大疾病控制中心博士罗森伯格和罗格大学社会学家斯塔克认为，导致黑人高暴力犯罪率的要素，是“过度的贫困、种族歧视、性别不平等；视暴力为摆脱困境的一种方式的文化；在针对他人或自身的暴力中准备使用致命的手段”。另外，还有人认为美国的麻醉品泛滥和存在比较严重的帮派活动等，也都加剧了黑人的暴力犯罪，等等。

三、美国黑人高犯罪率已有原因说辨析

应当说，美国学者关于黑人高犯罪率原因的说法，大都有一定的根据或合理性。譬如：(1)1960年以来美国黑人合法夫妻的数量急剧下降，在超过1000万的黑人家庭中，有合法夫妻关系的不到50%；1980年到1999年，美国不同族群的婚姻稳定性，以西班牙语裔最高，白人次之，而黑人最低；在美国的某些城市，年轻黑人的失业率高于50%，那里超过一半的黑人儿童是非婚生育，1/4的非婚生子女完全没有保障等，都可以支持“家庭结构不全说”，甚至还能支持“家庭教育缺失说”和“就业困难增加说”。(2)上世纪70年代美国罪犯平均服刑时间约50.2个月，其中黑人罪犯平均达57.5个月，而白人罪犯平均只有42.9个月，*也有资料说1990～1997年美国被判刑者的平均刑期由22个月增为27个月，每年获得释放的由37%降为31%。至于在此期间美国被判刑人的平均刑期为何大幅低于上世纪70年代，可能是美国在上世纪80年代初实行更严厉的刑事政策后，有更多轻微犯罪人被判刑而徒刑则较短等。以及美国的多数可卡因使用者是白人，但是与毒品犯罪有关的人员中黑人却占90%等数据，都似乎可以说明美国刑事司法实践中确实存在针对黑人的种族歧视，也就是说可以支持“司法不公说”。(3)美国黑人儿童的失学率通常是其他肤色儿童的3倍，1980年到1982年美国25岁以上白人、黑人的高中毕业率差距由20%降为13%，但仍有近半数黑人低收入家长只完成高中一年级学业，仍有73%的黑人家长没有上完高中；1984年仍有70%的黑人大学生辍学，而能完成大学学业的仅为12%；1990年全美大学毕业生占总人口的20%，而黑人大学毕业生占本种族人口的比例仅为11.4%，至少获有一门学科学士学位的只有10%。这些数据也都在一定程度上使人认同“教育水平低下说”。(4)目前，美国黑人的平均受教育水平、平均收入水平仍在总体上低于白人，黑人区中小学校的师资等条件也不及白人区学校，以及黑人罪犯的平均刑期也明显高于白人罪犯等“黑”、“白”差异，都说明美国仍存在对于黑人的社会不公和种族歧视，也就是可以在相当程度上支持“社会不公说”和“司法歧视说”。(5)据美国人口普查局2008年统计，美国欧裔、拉裔、非裔(黑人)的家庭年均收入分别为50622美元、36278美元和30940美元，欧裔比拉裔高40%，比非裔高出63%。*参见《参考消息》2008年3月25日文章《美种族贫富差距扩大》。同时，有调查显示，美国黑人的失业率通常是白人的两倍多，这也可以支持“经济贫困说”和“就业困难增加说”。另外，还有学者指出：尽管黑人大学毕业生和只念过小学的白人在收入上不再一样，但黑人与白人相等的教育成就在收入水平上仍然不能反映出来。就可比工作而言，黑人所得仍旧低于白人；虽说黑人、白人都因低水平的教育而遭受种种困难，可受过大学教育的白人则较少遇到实现其谋职愿望的障碍。这种教育功效对黑人和白人并不相同的说法如果属实的话，也表明美国社会仍然存在着明显的针对黑人的机会不公，从而可以支持“社会不公说”，等等。

然而，许多学者关于黑人高犯罪率原因的说法也不是无懈可击的。譬如：(1)1990年美国白人大学生的比重只是黑人大学生比重的1.8倍，而黑人大学生比重(11.4%)仅略低于其占总人口的比重(12.6%)。由于美国的欧裔(白人)、亚裔大学生的比重都分别高于其占总人口的比重，而黑人大学生比重仅是略低于其占总人口比重，还可以推断拉裔大学生占本族群人口比重至少不会高于黑人。然而，在此前后，美国黑人犯罪率却是美国总人口的4倍、拉裔人口的2.3倍。因此，虽然美国白人和亚裔的受教育水平高而犯罪率均低，但由于黑人的犯罪率和受教育水平都高于拉裔人口，而使“教育低下说”显得似乎并不周延。考虑到各国民众的受教育水平都在提高，而许多国家的犯罪率却都在上升，就更是这样。(2)美国黑人更多的是实行暴力犯罪，而暴力犯罪的量刑通常都是较重的，所以，美国黑人罪犯的平均刑期也应当高于白人罪犯；美国90%的犯罪和87%的暴力犯罪都是黑人对黑人，如果对于黑人对黑人的犯罪漠然置之，也是司法不公或种族歧视；任何国家的警方都对犯罪高危群体和高危地区有更多盘查和更频繁的巡逻，而美国黑人和黑人区也正是犯罪高危人群和地区；美国对严重犯罪普遍实行陪审团制度，陪审团成员都来自发生犯罪的社区，黑人在黑人社区被指控犯罪的，陪审团成员也应当大都是黑人等，也都是可以质疑“司法不公说”的。(3)至少是从乔治·布什总统以来的历届美国政府都有黑人接任国务卿等重要职务，奥巴马还在2008年击败白人竞选对手而当选美国总统，担任美国国会议员和州长的黑人比重，也可能是高于亚裔和拉裔的，而上文提及的黑人教授威尔逊也坦言一直与白人同事相处融洽，未受到社会歧视和不公对待等，这些情况也都可以成为“种族歧视说”的反证。另外，据美国援助妇女组织埃利诺基金会于2009年5月公布的调查，美国的单身母亲更多的是白人，而不是此前人们认为的是黑人。*该报告显示，美国约40%的孩子是非婚生，2/5孩子生活在离婚家庭。头胎是未婚者的，在黑人女性中占80%，在拉裔、欧裔、亚裔女性中分别为53%、34%、13%。参见《参考消息》2009年5月15日文章《美单身母亲多是白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则“家庭结构不全说”就显然存在误用资料或失去论据的问题。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黑人教授威尔逊曾对芝加哥市某黑人社区进行25年调查，而他的生活经历也会使他的原因说比较公允。然而，他的“就业困难增加说”“教育状况恶化说”也有一些难以解释的问题。譬如，他认为美国下层黑人的犯罪问题，并非在求学、就业和司法等方面遭受种族歧视，而是高科技产业的飞速发展和经济全球化，传统工业中大量低技术工作消失，才造成了当地黑人大量失业，陷入贫困。然而，自上世纪80年代大批拉美裔移民涌入美国以来，美国犯罪率的走势却是在波动中大幅下降。同时，也没有具有完整性的数据显示，在此期间美国黑人失业率和犯罪率都又有上升。相反，在此期间，美国黑人受教育水平也是有提高的，与白人的差距也是在缩小的，但也没有资料显示美国黑人犯罪率在下降中趋同于白人。特别是还有大量资料显示，2008～2010年美国失业增加但犯罪率仍在下降，而且充斥着失业、拖欠工资的黑人区下降幅度更大。

甚至即使同一个问题，也有大相径庭的说法。譬如，既有人说美国存在“穷人的孩子永远都是穷人”的情况，认为黑人高犯罪率主要是较低的经济地位(阶级)造成的，又有学者说美国是个鼓励竞争、强调机会公平，崇尚白手起家和个人奋斗的社会，阶级界线极不固定。又如，对于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的“肯定性行动”，*指美国政府为了补偿此前的种族歧视对黑人等少数族裔的伤害以及降低紧张的种族关系而进行的立法、修法等活动。威尔逊认为它促进了社会公正、种族平等，使美国形成了在思维方式、价值观念、行为举止以及暴力、毒品等犯罪率方面，都与白人中产阶级没有明显差异的黑人中产阶级。相反，贫困潦倒的白人的行为举止和犯罪率则都与贫困黑人相似。*美国《大西洋》杂志高级编辑理查德·佛罗里达在2011年7月11日为英国《金融时报》的撰稿中，也说布鲁金斯学会的研究证明，在过去二三十年里美国犯罪率与种族之间的关系出现显著减弱。然而，也有学者认为白人种族主义对黑人的偏见根深蒂固，隐性种族歧视仍然广泛存在于美国社会之中，而“肯定性行动”只是达成了形式上的平等和表面化的优惠。

至于“种族劣性说”，虽然美国黑人中确有更多人具有龙勃罗梭在其《犯罪人论》中描述的“天生犯罪者”的容貌，但是，由于人类基因的变异是极其缓慢的，不同种族的基因差异也是很小的，以及美国黑人的祖先都只是300年前的非洲黑人，而许多非洲黑人国家并不具有高犯罪率，所以，也可以认为这是有关人员把种族偏见用于分析黑人犯罪问题所致，而不知道犯罪原因的复杂性，也忽略了犯罪原因的社会性，等等。

四、关于美国黑人犯罪问题的再讨论

(一)关于美国黑人高犯罪率原因的再讨论

在此，必须首先指出以下几点：(1)许多美国学者在论及美国黑人高犯罪率的原因时，仅指出一种因素的是个别或少数，而大都列举两个或更多的因素，只是不同学者的因素组合各不相同，也大都没有强调是由多种因素综合所致。本文在上文列举的各种原因说都是单一的，往往是由于将美国有关学者的原因说分拆而成的缘故。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如果将每个学者所列举的原因都在一处全面介绍的话，则会在文中出现大量的重复性内容。(2)许多美国学者谈及的美国黑人高犯罪率的原因，大都具有相当的合理性。就是一些可以质疑或找到反证的说法，也并不认为完全是臆断的、错误的。只是相应说法可能不甚全面，或者并不是美国黑人高犯罪率的重要原因。就如没有绝对真理一样，任何具有相对合理性的说法，都是可能找到反证的。(3)在认识犯罪现象上，确有不直接与犯罪有关的学科的学者(“门外汉”)，提出过连许多犯罪学学者都未提出的真知灼见。但要比较全面地认识犯罪问题，没有对于犯罪现象的长期观察和研究，不注意用长期的、全面的、连续的犯罪统计数据以及经济、人口等统计数据来进行分析，就会有意无意地利用单一方面的知识或情况来进行述说，而“窥一斑而知全豹”的情况并不是很多的。(4)同时列出多种导致美国黑人高犯罪率原因的学者，可能对犯罪问题进行过长期观察和研究，但也仍会由于观察、研究的角度、方法、资料不够全面，而使所列举的因素不全面不确切，等等。

在上述情况、认识或判断的基础上，笔者认为导致美国黑人高犯罪率的原因，可能还有以下几点：(1)美国黑人的平均生育率较高使该族群中青少年比重一直较高。一般来说，在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基本相同的情况下，青少年比重较高的国家和或人口群体的犯罪率都会较高，青少年比重的上升也会推高犯罪率。上世纪60年代后期到70年代中期，美国犯罪迅猛增加，最重要的原因是战后生育高峰的出生人口相继进入犯罪率最高的青少年阶段。*上世纪60年代中期和70年代，美国犯罪增加还有其他许多原因，譬如：经济危机频率增加、程度加重，失业率居高不下，刺激经济的政策措施又导致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在冷战中暂时处于下风，“水门事件”等政治丑闻增多；各种反传统的文化思潮广泛和快速传播，社会解组和社会失范的状态尤其明显，等等。但上述情况的出现和持续，又都与战后出生高峰出生人口相继进入青少年年龄，从而使社会总人口的青少年比重持续明显上升有一定的关联度。而美国的刑事政策仍是和缓的，没能充分发挥刑法的预防功能，则是当时美国犯罪增幅大的法律因素。而据有关资料，1972年～2013年，美国总人口由2.08亿增为3.09亿，增加了48%，而黑人由约2200万增为3900万人，增加了77%，黑人占总人口的比重也由10.6%增加为12.8%。粗略估算，在此期间美国黑人的生育率大致是美国平均生育率的2倍。由于黑人的高生育率必然使黑人中青少年的比例较高，而青少年的犯罪率通常是总人口的3倍左右，所以，美国黑人的犯罪率也要大幅高于总人口的犯罪率。(2)美国社会平等程度的增加与黑人权利意识的增强仍有较大反差。上世纪60、70年代，是美国黑人民权运动最活跃的时期，而在此期间黑人犯罪问题也更加突出，所以，可以认为随着美国黑人权利意识的觉醒，美国社会存在的种族歧视引起了更多黑人的不满，并自觉或不自觉地用犯罪的形式进行发泄。此后，美国政府发起的“肯定性行动”虽然也在促进社会公平上有所进展，但是，这种进展与黑人关于权利的要求仍是有差距的。因此仍会有较多黑人用犯罪的形式，来发泄对于仍然存在的社会不平等的不满。(3)美国黑人较多受到美国文化中可以诱发犯罪因素的影响。美国白人在殖民过程野蛮对待土著印第安人的行为，也会逐渐成为文化的一部分；从美国喜欢用强权来解决国际争端方面来说，美国文化中也确有较多的崇尚暴力、冒险的成分。美国黑人是在英法等国在北美开始进行殖民开发不久，在血腥的贩运黑奴贸易中进入现在美国的大部分地区的，一些人还可能是白人杀害土著人口的目击者、作伥者，这使他们相对于后来的亚裔和拉裔来说，更多地接受美国文化的暴力和冒险成分。而时至今日，美国黑人仍大都居于社会下层，没有合法的强制他人接受自己意志的权力，这种主观与客观的矛盾，可能会使更多黑人诉诸暴力犯罪。(4)黑人对城市环境、城市文化的适应性在总体上仍然较低。美国黑人是“二战”时期军人增加、军火工业需求增加，城市工厂出现用工缺口后才开始进入城市的。而更多黑人则是在上世纪60、70年代发生黑人民权运动、种族隔离法被完全废除后才进入城市，在此之前，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受雇于在农村地区的白人农场主。而适应城市环境和城市文化，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甚至需要一代、两代以上的时间。难以适应城市环境和城市文化，也自然会更多地发生包括犯罪在内的越轨行为，等等。

(二)关于美国黑人犯罪趋势的再讨论

对于如何解决黑人的高犯罪率问题，美国许多学者根据自己的原因说提出了见解和建议。其中，着眼于美国黑人自身因素而提出“种族劣性说”“消极榜样说”“家庭教育缺失说”“文化因素说”的，往往建议通过某些措施来改变黑人群体与种族相关的个性和价值观，使他们能够更好地认同美国的主流文化，包括如基督徒那样重视婚姻家庭的价值，以减少非婚性行为和单亲家庭的数量等。着眼于美国社会问题而分别提出“种族歧视说”“教育不公说”“社会不公说”“司法不公说”的，往往认为必须变革美国的社会制度，改革生产关系，实现社会平等。特别是要消除种族歧视，改善黑人的经济状况，使黑人接受良好教育，实现充分就业，以及找到适用于贫穷的黑人和黑人社区的犯罪控制政策等。黑人教授威尔逊提出的见解可能更全面一些。他认为，曾经的黑奴制及种族隔离、种族歧视是历史造成的，仍然存在的非制度化的种族歧视不可能在短期内消失。当前下层黑人的贫困和犯罪问题，又与经济格局转型、阶级分化(贫富悬殊)等现象密切相关。并强调“肯定性行动”对少数族裔的照顾和优惠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政府要大刀阔斧地改革有缺陷的福利制度，从财政政策、基础教育、社区功能、教会协助、家庭价值等方面，逐步解决下层黑人面临的贫困问题。与此同时，也仍有许多美国人建议通过更加严格的法律手段——包括更普遍地对轻微犯罪适用自由刑，对严重犯罪判处更重的刑罚等——使更多包括黑人的犯罪者付出更多代价，从而达成更加有效的刑法预防(包括特殊预防和一般预防)。

在我国，也有学者关注美国黑人的犯罪问题。其中有人说，不同时期美国黑人的暴力犯罪都是“他们对自由、正义的追求”的行为。*内战前是用于反抗残酷的奴隶制，内战到战后民权运动前是用于反抗赤裸裸的种族歧视，民权运动后是用于反抗变相的种族歧视和社会不公。进而认为只有通过对社会领域的改革——尤其是改变社会不公，实现各种族的政治平等，让黑人共享经济发展成果，以及使主流社会对黑人态度发生转变，对黑人有发自内心的认同感等——方可减少黑人暴力犯罪。而仅靠严格立法或者重塑黑人的价值观，是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也有人根据美国黑人高中还未毕业者的失业率，往往跟白人男子一样等资料，认为美国黑人经济地位的提高与其接受教育的程度二者之间没有绝对关系，对改善教育等社会改良措施在降低美国黑人犯罪方面的作用，应当持谨慎的态度，*参见黄兆群著《熔炉下的火焰 美国的移民、民族和种族》，东方出版社,1994年出版，第123页。等等。

笔者认为，一个国家或某些时期的犯罪情况变化，是由于具有根本性的经济、政治、人口因素(主要是所有制、人口年龄结构等)发生了变化所致。而有关社会因素之间的联系极其复杂多样，往往会使相应的政策措施在减少这种这些诱发犯罪因素的同时，又增加了那种那些诱发犯罪因素，从而使社会中诱发犯罪因素的总量并无减少。*20世纪60至70年代，美国为消除种族歧视、种族隔离，而让黑人进行白人社区和学校等，却又使原本繁荣的城市中心区成为新的黑人区，这里也出现了许多黑人犯罪增多的问题，从而成为美国新的犯罪增长极，就是这样。即使直接预防的行动措施，也大都只是导致了犯罪转移，而并没有真正地、明显地减少犯罪。同时，任何国家都有某些社会不平等现象，其中有的是某些群体的自身因素难以符合社会发展的必然要求，从而使任何制度设计都无法完全顾及该群体的某些利益而形成的，因而也是无法消除的；而许多不合理的现象，也会由于统治集团基于既得利益而积极加以维护，以致难以通过重大的社会改良来加以消除。*李斯特、菲利等犯罪社会学家出现后，许多人就减少犯罪提出了社会改良的政策建议，但大都并没有得到响应和落实，其原因也就在这里。就美国的社会情况和社会不平等来说，也大体如此。因此，即使有关学者列举的社会不公正问题确是导致该国黑人高犯罪率的重要原因，而美国政府也难以使之明显减少，或者以种种理由加以维护，所以仍继续对美国黑人犯罪发生重要的影响。

基于以下认识，美国政府在应对黑人高犯罪率问题上，能够有所作为的，仍将主要是坚持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严厉的刑事政策，对包括黑人在内的各种犯罪行为实行所谓的“零容忍”，使更多包括黑人在内的犯罪人付出严重的代价(包括使某些青少年犯罪人在监狱中度过最易重犯的年龄)，并对有犯罪倾向的人(特别是其中的青少年)形成不敢轻易涉足犯罪的心理强制。

最后需要进行补充性说明的是，上世纪60年代以来美国黑人的生育率也是在下降的。只是由于该族群的原有生育率就高于白人或下降幅度小于白人，才使目前美国黑人的生育率仍大幅高于白人。如果黑人的生育率能够继续下降，使高于白人的部分有所减少，则即使美国的其他社会因素没有变化，美国黑人的高犯罪率现象，也可能逐渐不那么突出。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有更多的美国黑人适应城市环境和城市文化。如果在此过程中，美国的社会改良取得进展，则美国黑人犯罪率的下降幅度还可能更加明显一些，高出白人的部分也会相应减小。

(责任编辑：付传军)

Comments on the High Crime Rate of Afro-American

WANG Yong-zhe

(Nanyang Public Security Bureau, Nanyang Henan 47300, China)

Afro-American is regarded as the group involved in highest crime rate. Therefore academic circles in and abroad are fond of this phenomenon and have formed into different kinds of views on its causes. The majority is reasonable with the support of data, however, opinions differ and there are still a lot of doubts and contradiction. It is due to not only the variety and complexity of Afro-American’s high crime rate, but also the fact that different people have different knowledge structure, perception angle and value priorities as well as inadequate understanding of the related phenomena’s complexity. Besides, it may be the exchange of American population structure and emphasis on striking crime that result in the lower crime rate of Afro-American.

Afro-American; high crime rate; causes; summary

2016-12-20

王勇哲(1957— )，男，河南镇平人，河南省南阳市公安局退休公安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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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2433(2017)02-003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