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原晚清“丁戊奇荒”赈济的多元化
2017-02-24吕俊
吕俊
(郑州大学 历史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论中原晚清“丁戊奇荒”赈济的多元化
吕俊
(郑州大学 历史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丁戊奇荒”被认为是晚清最惨烈的饥荒。它直接波及北方山西、河南、陕西、山东、直隶五省,连苏、皖、川、陇四省也受其影响。其中河南是名副其实的重灾区,“歉收者50余州县,全荒者28州县”。在如此严峻的状况下,清廷开始了吃力的官方救济。鉴于当时国力颓废、财政吃紧、仓储不足,虽然这种救济显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民间社会力量的发达和资讯流通的自由弥补了这一缺陷。这表现在江南士绅的“义赈”和国际力量的“洋赈”所发挥的作用上,没有这些力量的参与,饥荒势必会更加恶化。这种多元化的赈济形式对现代的灾后救济仍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赈济;社会自主力量;官赈;义赈;洋赈
在中国历史上,饥荒从来不是陌生话题,即使到了近现代也是如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河南可以被视作中国历史的缩影,中国的苦难在河南往往表现得最为典型,也最为惨烈。尤其是近代以来,中原大地始终被饥荒所袭扰,而清代的“丁戊奇荒”即为其中之一。预先设定清廷昏聩腐败的论断,并刻意无视其有限的赈济举措并不是研究者应有的客观态度。从目前学者们的研究成果看,当时清廷的赈济措施中还是存在相当多的积极因素,而且这些因素对当今社会仍然有着积极的借鉴意义。
一、吃力的荒政:官赈
(一)官赈的方式
当饥荒于光绪二年(1876年)发端时,清廷所能依靠的唯一的救荒手段就是荒政(截漕、发帑、协济、开捐)。无论是从政治伦理还是从构建政权的合法性来说,晚清政府对于救灾都是责无旁贷的。而且清廷此次的赈济无论是从地域跨度、时间长度,还是从数量上来说都属空前。官赈的具体措施至少有以下三种:
第一,整饬吏治。光绪二年(1876年)五月,遭灾诸省的督抚们被责令要“讲求救荒之策”;次年陕、豫、晋三省灾情恶化,清廷把一部分渎职或匿灾的豫省官吏罢黜或降职,又遣刑部左侍郎袁保恒与河道总督李鹤年赴豫省监理赈务,袁保恒任河南帮办赈务大臣[1]。
第二,广筹钱粮。光绪三年(1877年),清廷调拨京饷漕银约23万两[2];河南巡抚从未遭灾地区如安徽亳州、山东曹州购粮,并在豫南赊旗镇、豫东周家口和三河尖、湖北樊城、安徽颍州和正阳关设办了采粮点,此外还向本省的富户“息借银两”[3]。清廷还不得不准许河南开放赈捐,除了在两江浙粤地区开设赈捐分局外,还大行捐纳,袁保恒甚至奏请户部发放空白执照,道、府、州、县四级实官都可以捐输银钱买到[2],捐输总局设在天津,由李鸿章署理[1]。李鸿章还委托前福建巡抚丁日昌赴安南、暹罗、小吕宋、新加坡、香港劝募,华侨应捐者颇多,甚至巫来由(现马来西亚)国王也“捐银圆千两,以为华商之倡”[4]599。
第三,直接赈济。除了蠲免税赋外,还有“设厂放粥,开局平集,平抑粮价,周恤中贫各户;以工代赈,安抚丁壮灾民”,置建慈幼堂和恤寒公所,防治瘟疫等措施[1]。
豫省从光绪三年(1877年)十月到四年(1878年)七月,一共赈济饥民622万[2]。自光绪四年(1878年)十月至五年(1879年)闰三月止,又加赈114万余丁口[5]374,394,395。即使数字略有夸张,但也能说明清廷的赈济并非没有可圈可点之处。
(二)官赈的作用
但官赈的效力不能过分高估。当时的晚清尚未从太平天国、捻军、回变的冲击中恢复,外有列强环伺,内有边疆危机,国家权力弱化,以至于“内外库储俱竭”[6]。实际发放到灾民手里的钱粮是极其有限的,而在河南只能“日给两粥”[7],“大口每口每日给米五合,小口减半”[7],灾民只能“可望延活,不致即于死亡”[8]。卖官鬻爵的收入也多半被贪污,正如李鸿章所评价的,“鬻爵数万,不过活人数千,言之痛心”[3]。国家权力弱化的又一例证是:当袁保恒和李鹤年请奏朝廷可否借调江南义仓的粮食以赈济豫灾时,被江苏巡抚吴元柄一口回绝[2]。
而官府无力的时候,社会自主力量就开始发挥作用了。以江南士绅为中坚的义赈和以传教士为主体的洋赈在这次赈济中的表现要比官赈出彩得多。
二、社会自主力量的补充:义赈
江南士绅首次赴豫赈济是在光绪三年(1877年)冬,由于携带银钱不足,只能在开封设粥厂。次年他们返回江南筹款,开启了江南士绅赈济豫灾的序幕。而作为当时最有影响力的报纸《申报》在1878年之后对豫灾的报道日益增多,使后者成为了当年灾荒报道的重点[9]。
江南士绅的赈济方式,大致有宣传筹捐和查放收赎两项。
(一)宣传筹捐
筹捐的名义和方式是丰富且灵活的。目前能查到的劝捐名目有铁泪图捐、士族捐、收赎捐、冬赈捐、棉衣捐、药捐等,再辅以《申报》的推广宣传,效果颇佳。其中由苏州桃花坞豫赈公所主理的铁泪图捐是最主要的筹捐款目[9]。刊刻饥荒图是中国传统的灾荒募捐宣传手段,最早可以追溯到北宋郑侠的《流民图》。而《河南奇荒铁泪图》的绘制者是苏州的两位富户:田子琳和谢家福[10]2。铁泪图的小册子还于1878年被译为英文在伦敦出版,中国赈灾基金委员会的英国会员希冀这本小册子会“使英国人的心中体会到从这些不愉快的人现在遭受的痛苦中得出的可怕悲痛,号召这个国家内有慈善心的人们,也是一种同情的实际表达”[10]3。值得一提的是,豫赈公所还在《申报》上实行财务公开,不断更新刊载“铁泪图捐数”和“募收赈捐数”。
(二)查放收赎
除了募集善款外,江南士绅还在饥荒现场实施直接赈济,形式主要是查放和收赎。苏、杭、扬三地筹赈公所与上海协赈公所通力合作,财务经苏浙沪扬四公所合并后总汇[3],“事则通筹,款则汇解”[11]5576,最后经由专司转运绅董李麟策在豫省发放。他们一边筹款,一边赴灾区救济,还分设机构,接收从事收赎(妇女)、保婴、散赈等工作,作用显著。以收赎被拐妇女为例,义赈组织在归德(商丘)、陈州(淮阳)、开封分设收赎妇女局,仅在归德一地,从光绪四年(1878年)八月二十四日建局到十一月初十,一共赎回妇幼180名[3]。除此之外的业务还有开设粥厂、以工代赈、开办善堂、掩埋尸骨、代置应差车马、兴修水利等[9]。
此外,这里有必要对江南士绅赈灾行为的认识做一番解释。以朱浒为代表的学者认为,“在单纯面对这场灾荒的情况下,江南地方的种种反应都贯穿着捍卫乡土安全的地方性立场”[12],而前往外地救灾的行为“在本质上仍是江南自明清以来地方性救荒传统的某种延伸”[12],这几乎是在暗示义赈其实也有几分功利性质。这一观点虽有其合理性,但比主观动机更重要的是客观行为。毕竟从效果上看,江南士绅的义赈以河南为重点,共募集善款40余万两、赈济灾民80余万人、惠及27县[9],这样卓有成效的赈济成果是很难否认的。
三、国际力量的参与:洋赈
(一)以传教士为主导的洋赈
除却中国人自己的努力外,在丁戊奇荒救济中还有另外一大特色——洋赈。施行洋赈的主体是传教士群体。以李提摩太为代表的传教士于1877年3月在沪上成立“山东赈灾委员会”,次年又扩大改组为“中国赈灾基金委员会”。该机构主要在各通商口岸呼吁募捐,截至1879年募捐结束,委员会共募银约23 460两[3]。虽然洋赈主要偏重于山东和山西,但对河南也有救济。令人感到遗憾的是,豫省官民开始并不买账,光绪四年(1878年)四月,河南学政瞿鸿禨上疏论及洋赈:“其势虽在情理之中,而其居心则险不可测……乘间而为收拾人心之记,且得窥我虚实……”[13]在开封,在得知将有传教士要来放赈救济后,“宁可食夷肉,不可食夷粟”的字样结贴处处可见。《万国公报》亦载:“且闻二教士往豫省诚意将查赈……不意该属官绅禁行施赈,且无柔远之礼,使之速归……曰,我有民,我恤之,勿劳尔心。”[14]16
(二)行为与动机
这里又要涉及“动机”和“行为”的问题了。诚然,传教士的确是想借此机会进行宣教活动,但在他们中也有部分人的确满怀热忱地赈济中国灾民,甚至还献出了生命。有记载说“那种病(灾后瘟疫)已经带走了天津的好几任优秀传教士”[15]117,还有美国长老会的牧师艾伯特·怀廷,甫到太原就染病而亡,普通民众亦对此颇为感念,所以出现“山东的灾民给美国传教士送万民伞;山西的灾民要把英国传教士的相片供到庙里”的情况也不足为奇了[15]121-122。虽然这不是河南的事情,但却很有普适的象征意义。
(三)清廷的反应
李鸿章上疏说:“西洋通商有约各国,遇有水旱灾荒互相捐助赈济,乃交际之常情”;洋赈“颇协舆情”,“堪称美举”,而且西人此次除了救灾“并无他意,似亦无甚流弊”[16]。清廷于是依照国际惯例向助赈的“西国”通电致谢,这可以视作洋赈正式得到了中国官方的认可。这里可以再补充一言,当时的清廷没有禁止《申报》《北华捷报》《万国公报》等媒体报道灾情,而资讯的自由流通恰恰是有效赈济的绝对必要条件。
四、结语
以上论述证明,传统的中国社会在遭遇灾荒时,即使国家力量没有强大到足以充分有效地施行赈济,各种社会自主力量及外界援助也可以作为很好的补充。这些非官方力量在当时也是被官方高度认可的,比如参与义赈的江南绅商后来都得到了重用,其中的出色代表如郑观应、谢家福等人均被李鸿章委任为洋务要员[1]。而且他们的运作方式在很多时候还要比官方更加透明、有效,在《申报》赞扬“西国助赈”之后,时人“常常会引西人之法则比官界的颟顸”[17]。
同样不难看出,足够的开放和资讯自由流通(《申报》和《北华捷报》对灾情的及时跟踪报道)、承认民间自主力量的合法性和必要性,都是避免灾难恶化的有效途径,这些经验至今仍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1] 夏明方.清季“丁戊奇荒”的赈济及善后问题初探[J].近代史研究,1993(2):22-23,28.
[2] 王鑫宏.河南“丁戊奇荒”灾情与社会成因探析[J].农业考古,2009(6):17-18,21.
[3] 王鑫宏.“丁戊奇荒”对河南的影响及各方赈灾[J].农业考古,2010(3):17-18.
[4] 朱寿朋.光绪朝东华录[M].北京:中华书局,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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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吴汝纶.李文忠公全集[M].上海:商务印书馆,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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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艾志端.铁泪图[M].曹曦,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
[11] 李文海,夏明方,朱浒.中国荒政书集成:第8册[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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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瞿鸿禨.请防外患以固根本疏[A]∥皇朝道咸同光奏议.苏州博物馆藏.
[14] 王兰娟.在华传教士灾荒观之探究[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2008.
[15] 李提摩太.亲历晚清四十五年[M].李宪堂,侯林莉,译.北京:中华书局,1987.
[16] 吴汝纶.李文忠公全集[M].上海:商务印书馆,1921.
[17] 杨国强.“丁戊奇荒”:十九世纪后期中国的天灾与赈济[J].社会科学,2010(3):132-143.
(责任编辑:李晔)
Diversity of Relief Methods in Zhongyuan Area in Late Qing Dynasty
LU Jun
(School of History, Zhengzhou University, Zhengzhou 450001, China)
The catastrophic drought in Northern China had caused series of horrible consequences which included starvation, death and refugees in Emperor Guangxu period, Qing dynasty, and the official begun to rescue with its limited power. In view of the weakness and inefficiency of the national power, other methods which were made up of Jiangnan gentry and foreign missionaries had emerged to serve as the main forces and they were proved to be exceedingly successful in dealing with relevant works. The diversity in the relief of this disaster could illuminate us with several instructive inspirations of how to make an efficient and transparent relief, and it seems that they still have a positive value for nowadays.
relief; social independent force; official relief; social relief; foreign relief
2016-08-20
吕俊(1990—),男,河南南阳人,郑州大学历史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史。
K256
A
1008—4444(2017)01—008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