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变动下的民间信仰:晚清民国时期的水神崇拜
2017-02-24袁博
袁博
(山东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社会变动下的民间信仰:晚清民国时期的水神崇拜
袁博
(山东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作为传统民间信仰,水神崇拜在近代社会的剧烈变动下遭受了一定冲击,但依旧得到政府、官员和民众一定程度的依赖与坚守。面对各方面的挑战,水神信仰也做出了适当的调整与变通,加入了一些新元素,在迷信与科学、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下,寻找自己的立足之处,并发挥着作用。
社会变动;民间信仰;晚清民国;水神崇拜
水神崇拜是根植于传统农业社会的自然崇拜之一,是国家祭祀、民间信仰的重要内容。它在满足图腾形象和民众信仰需要的同时,还承载了许多社会功能。近代中国社会的急剧变动对民间信仰、社会习俗产生了巨大冲击,水神崇拜作为一种集体心理和民众意识,呈现出许多新特点和新倾向。本文拟从社会变迁角度阐释近代水神信仰如何在新旧观念冲撞下克服困境而坚守,如何寻找存在的意义与价值,并分析近代水神崇拜的特征。
一、不同的坚守:作为传统的水神信仰
水乃万物之源,从原始社会开始,人们对水就有一种敬畏之情,不断创造出许多司水之神。这些神灵有来自传说中的,也有来自现实生活中不凡人物的,如河伯、龙王、潇湘二妃、李冰、二郎神等,形成了庞大杂乱的水神家族。长期以来,水神祭祀在国家和民众生活中发挥了稳定社会、寄托情感等重要作用。至清末民国时期,水神仍被视为不可冒犯的神灵,被官员、民众信奉和尊崇着。
(一)晚清政府官员的祭祀活动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在讨论任何具体问题的时候,都不能忘记研究对象背后存在着一个无时不在、无处不有的国家”[1]7。鸦片战争时的清政府已经摇摇欲坠,但对水神的祭祀仍接连不断。官方祭祀主要包括加封水神、修建庙宇、颁发匾额等。如明清时受国家重视的“金龙四大王”,在晚清时还不断得到政府的敕封,最后形成了长达45个字的封号,据《敕封大王将军画像》记载为“显济昭灵效顺广利安民惠孚普运护国孚泽绥疆敷仁保康赞翊宣诚灵感辅化襄猷溥靖德庇溥佑金龙四大王”,足见政府的重视。
晚清时的中央和地方政府还继续组织修建河神庙。根据山东旧时各府州县志记载,在1855年黄河改道前,河神庙主要分布在运河沿岸及鲁西南地区,如德州大王庙、武城金龙庙、夏津大王庙、曹县金龙四大王庙等。黄河改道后,山东地区的河患仍较严重,沿线各地普遍立庙。丁宝桢奏请在菏泽贾庄修建河神庙,以答谢神灵的保佑:“菏泽贾庄工巨事难,仰河神佑,有非寻常意料所及者。功成驰奏,请立专庙,以隆报飨。”最终得谕旨,“于孟冬与各庙一律告成”[2]494。1896年,寿张为答谢神灵也建了大王庙。诸如此类的记载在地方志中颇多。由此可见,晚清统治者仍虔诚地信仰和祭拜水神。
水神庙建成后,皇帝还会颁发匾额悬挂于庙前。如同治七年(1868年)七月颁发“荣光普佑”匾额给张秋河神庙,光绪三年(1877年)五月因“河神显应”颁发“安流济运”匾额给杨庄河神庙,五年(1879年)六月又给张秋金龙大王庙、朱大王庙、黄大王庙、栗大王庙、宋大王庙、白大王庙等颁发匾额。据《清实录》统计,仅清朝光绪年间对山东各地河神庙颁匾即达17次之多。匾额中用得最多的字眼是“顺”“佑”“安”等,折射出统治者的愿望和意图。地方官员也积极上奏,奏请赐给显灵的龙神以匾额。如1888年,直隶总督、顺天府尹等因宝坻县龙神显灵,奏请皇帝赐给匾额。此外,每逢水神的诞辰或忌日,皇帝还会派官员前去祭祀。
官方的水神祭祀形成了一整套体现封建等级的规范制度,国家借助传统民间信仰,通过不断吸收、册封各地水神,建立了自己的神灵体系,并最终掌握着对灾害解释的话语权,体现着国家意志,成为了民间信仰的领导者。统治者借水神崇拜统一思想,进而使民众更加信任、服从自己的统治,稳固政权。官方祭祀有着重大意义,它使农民认为“朝廷在代表人民祈求超自然的力量帮助应对自然灾害”。政府在一定程度上有效地控制了超自然的力量,这样也就“加强了国家的统治”[3]76。
(二)民国官员的祭祀行为
民国元年(1912年),包括祭祀河神、金龙四大王在内的一系列祀典被废止,但在各地的水利活动中,官员祭祀仍在继续。1917年天津发生水灾,官员设坛祈祷龙王,“由为首者在距离河北大王庙沿河滩设立香案,并备金漆圆盘一个,而铺红缎,各迷信人逐一行三跪拜礼,密密祷告,叩请龙王登岸”[4]。1925年山东黄河要兴工堵口,黄河上游堵口工程处会办王炳樽率众祭河神[2]500。还有一些水利官员虽然懂得西方技术和治河经验,也仍十分信奉水神。1936年5月,时任黄河水利委员会委员长的孔祥榕对黄河水神念念不忘,每当遇到黄河决堤、堵口完工等大事都会举行求神仪式、庆功典礼,并请人唱戏酬神。同年,孔祥榕还在青海举行黄河安澜礼,庆祝黄河未成灾,时任山东省主席韩复榘派代表参加[5]。
民国官员在遇到久旱不雨时,有的也会举行祈雨仪式。20世纪30年代江浙发生旱灾,浙江省某县长在民众的压力下参与祈雨仪式。1925年湖南大旱,在各种祈雨仪式都不灵验的情况下,该省省长下令“署内设祈雨坛”,供奉水神[6]。同年,上海天气干旱,井河多干涸,各部门官员“齐诣大门洞外龙王庙,设坛祈求龙神速降沛甘霖”[7]。1926年,上海某知事奉省令,“诣东大门外龙王庙,设案谨敬行三跪九叩礼,祈雨天公旱沛甘霖”[8]。官民一齐求雨的真实动机被“天降甘霖”这一明确目的掩盖了。对于普通大众来说,向水神求雨多是出于生计考虑,而对于这些官员则远不止生计,他们或为了获得政绩,或真的迷信而为民众生活祈愿,或为了稳定社会等。从中可以看出官员的祭祀行为比民众的祭祀行为更彰显了其功利性。
灾害发生后,部分民国政府官员、水利工作者没有想到要兴修水利、治理灾害以救济民众,却仍信奉水神,并“身体力行”地进行祭拜。对于官吏的这些行为,胡适先生曾评价说:“河工是何等大事,而国家的治河官吏不能不向水蛇蝦蟆磕头乞怜,真是一个民族的大耻辱!”[9]33
(三)民间社会的崇拜与祭祀
近代中国的科技水平和民众素养尚未达到一定高度,传统民间信仰和风俗习惯依然为广大民众不同程度地坚守着,他们是信仰的主体,“山居则祀山神,近水则祀河神”,水神崇拜也仍然盛行。
民国政府虽然废止了金龙四大王祀典等国家祭祀,但丝毫没有影响民众对水神的崇拜。民间信奉的水神多是龙神,会定期举行祭祀仪式。清末,河北乐亭每年六月祭祀龙王庙,江西衡山每年五月祭祀龙王。到民国,“龙神之祀,亦甚普遍,各村皆有,农民祀之甚虔”[10]89。如河北省张北县每年五月十三日、六月初六日、七月十五日都会有民众集会于关帝庙、龙王庙,山西保德则每年五月二十五日祭龙神。
求雨、止雨是民众祭祀龙神的主要目的,祭祀建立在对司水之神虔诚信仰的基础上。如在顺天府“凡岁时不雨,贴龙王神马于门,碰瓶插柳枝挂门之旁,小儿塑泥龙,张纸旗,击金鼓,焚香各龙王庙”[11]1。在江浙遇到天旱时,人们会把水神龙王抬出龙王庙,让其在烈日下暴晒。一些地区还有专为祈雨设立的组织——雨神会。每当干旱成灾时,雨神会便组织民众进行三四天的祈雨活动。该会一般设会首数人、管账一人,负责活动中的琐碎事务。因会首多是当地有名望的大户,故活动经费多数由会首承担,其余由各村按田亩多少分担。这类组织的设立足以看出民众对水神信仰的虔诚。这类组织加强了各村之间、村民之间的互助协作,乡村社会的规范和秩序得到体现,乡民的身份得到认同,保障了祭祀活动在乡村社会的继续。
民众赋予许多河流有其自己的河神,并修有河神庙。如山西汾河沿岸的民众把当地的英雄人物封为水神,并建了汾水神庙。山东靠近黄河、大运河的地区信奉河神,沿河市镇都建有河神庙,如临清黄大王庙、泰山金龙四大王庙、贾庄河神庙、德州河神庙等。东北各县的沿河居民,把“鼋”称为河神,其所居处曰河神府,多崇信之。西南地区多祭拜江神,在靠近都江堰的地区,人们把战国时期的水利专家李冰供奉为水神,称为“川主”,并建了川主庙,定期祭祀。根据近代地方志统计,几乎每个州县都有水神庙或龙王庙,这其中往往还忽略了一些规模较小、处在偏远农村的小庙,足见水神庙分布十分广泛。
从晚清到民国,从官员到民众,从南方到北方,水神信仰普遍存在着。水神信仰作为一种社会心态,“不仅是超地域的、超阶级的,也是超政治集团的,是一种超观念的观念”[12]。从社会变迁的角度看,民国时期的河神信仰可以说是传统民间信仰的延续,只是因为外部冲击,顺势而为地做出了调整与变通。
二、审时度势:时局变动下的冲击与调整
(一)来自各方的控制与冲击
首先,不同阶级和阶层对水神崇拜的控制与打压。晚清的太平军采取焚庙毁神的政策,反对偶像崇拜和一切神灵传说,并把这一目标放到与清政府做斗争同等重要的地位。在这一思想指导下,太平军所到之处都大规模地破坏寺庙,毁坏神像。晚清时期部分官员在洋务运动、维新变法期间宣传西学,提出改良社会风俗,禁止民间迷信活动等,也形成了对水神崇拜的冲击。如京师步军统领兼掌工巡总局的肃亲王善耆,不准民众设坛祭祀,对祭祀者严惩;天津、江苏等地官员提出改良风俗,禁止民间烧香求签。民国时期,国民政府在全国范围内开展社会风俗调查与改良活动,力图加强对国民的思想影响,使之更符合当时民主、科学的社会主流。1913年国民政府开始进行庙宇改造运动,全国各地开始出现毁坏佛像、占据寺院庵观、驱逐僧道女尼的现象。1928年9月,南京国民政府内政部颁布《神祠存废标准令》,用国家政策强行废除民间对日月星辰、山川土地、风雨雷电等神祗的信仰和崇拜;1930年又公布了《取缔经营迷信物品办法》,开始禁止香烛、爆竹等供奉祭祀用品的生产与销售。此外,当时中国共产党也领导根据地人民开展了移风易俗活动,民间信仰和封建迷信思想受到猛烈冲击。以上现象和措施使人们信仰的各路神灵失去了合法地位,水神自然也受到冲击。
其次,近代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也改变了人们对自然和社会的认知。经济的发展是社会观念及文化变革的根本力量。近代中国的资本主义经济有所发展,商品经济和机器生产减轻了人们对气候、自然资源的依赖,各种先进技术的传入提高了社会生产力,民众的生活条件大为改善,出现了上海、广州等一些现代化城市。这些变化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也提高了人们的认知能力,揭开了大自然的神秘面纱,使人们明白了河水泛滥、堤坝溃塌、久旱不雨等都是自然现象,也使人们对神灵的崇拜感下降。
再次,西方自然科学知识的广泛传播改变了中国传统的自然观、鬼神观。西风东渐使一些开明官员对水旱灾害的形成原因做出了科学解释。如清末两淮盐运司赵滨彦曾请求两江总督端方为板浦场龙王庙颁匾,以祈神灵庇佑,端方表示同意。然而在他的批辞中却有这样一段话:“查海水潮汐,本于月球之吸力。然天时旱涝及风势顺逆亦能增减月球吸力之率,以故潮汐之来大小无常,此固物理之自然,非真有海若河伯能为之闢阖动荡也。是又人力之可以为功,而不得全恃神灵之佑助”[13]360。作为长期受传统文化影响的晚清重臣,对潮汐成因做出的科学描述反映出当时自然科学知识对社会的影响。
最后,近代大批的知识分子积极学习、宣传自然科学知识,其中涉及了声、光、电多种学科,揭示了自然界的奥秘。许多报刊杂志对水、雨、雷电、河流等自然现象都做了科学、详细的解释和说明。如当时的《水的研究》介绍了水的分布、成分、物理特性、化学反应,以及水的各种状态、水利、水患等内容[14]。《论治河》《论江河》《江河瀑布的一种成因》等对河湖的形成、治理等进行了科学说明。水神的代表——龙王开始受到人们的怀疑,民众对以往的水神祭祀、祈雨等迷信行为也产生了疑惑,“中国人可怜受这迷信的气,年代越久,中毒越深,真是无药可救了”[15]。当时的社会舆论从根本上否定了水神的存在,批判了民众的迷信思想。同时也表明传统民俗信仰受到来自西方科学与思想的冲击,甚至是冲突。如1913年奉天城南40里的农民举行祈雨仪式,途径一小学时,遭到该校师生的抗议,师生们认为求雨是迷信,就捣毁龙亭等物,致使双方发生冲突。
近代由于各地的水神庙遭到摧毁,祈雨等祭祀活动明显减少。在水神崇拜较为盛行的山西,多处龙王庙、河神庙被毁。至1928年底,河北定县东亭乡62个村的水神庙数目大为减少,龙王庙由21座减少到4座,河神庙也只剩下1座。许多水神庙还被挪作他用,有的被改造为学校,有的成为新政权的办公地,有的成为无家可归的穷苦百姓的避难所。
(二)反抗与调整
面对近代各种社会力量的控制与冲击,民间水神信仰凭借其原有的群众基础,依据现实环境,做出了适时地反抗和调整。在1912至1928年间,各地庙宇大都改为学堂,许多神像被毁,但是由于这一时期社会天灾人祸不断,仍有各种形式的求助神灵活动,并修建了一些新的庙宇。政府号召的破除迷信运动没有完全达到破除迷信的目的,迷信活动又部分地改头换面,由明变暗,以新形式和新面目出现在人们面前。
由于当时破除迷信运动的政策中提出对先哲类和宗教类祠庙保持原貌,民众便利用这些所谓的正统神灵提供的庇护继续进行其他迷信活动。例如在广州市旧凤凰村,村中水神天后庙门上刻着“孔子庙”三字,这样就可以避免政府拆毁庙宇。华北一些农村地区的祈雨方式原来主要是给龙王唱戏表演,但因民国时期废除了各类自然神,祭祀龙神被禁止,多地的唱戏表演就改为给人唱。因为农民认为,只要心里想着龙王,不管给谁表演,神灵都能看到,愿望都能实现。形式的转变使给龙王唱戏这一习俗被合理合法地保存下来。有的地方还因政府强行执行政策引起民众的不满和反抗,如在山西境内因滥毁龙王庙而引起了农民暴动。再次证明,民间信仰作为一种传统文化,其形成有长期的历史沿革和民俗传递,有根深蒂固的社会心理基础,不会因政府命令而被轻易抹去。
“变迁乃是文化的存在方式和永恒状态。”[16]中国近代的祈雨活动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如祭祀仪式的简化、个人崇拜的增加、传教士的加入。1922年军阀冯玉祥就实行了新式求雨法——教会和军人共同祈祷。当时河南久旱不雨,“冯都乃请本地各教会与军人分头祈雨。今晨(六月二十七日)六时且召集男女教友八百余人,十一师官约万人,举行公共求雨,礼拜于演武庙”[17]。虽然无法得知这种求雨方式的效果如何,但体现了当时的民间信仰有中西文化相互融合、相互渗透的一面。
三、“迷信”与“科学”较量下的水神崇拜
近代中国,被认为是“迷信”的民间信仰总体式微,水神信仰也在弱化,并体现出自身特点。
(一)根深蒂固性
与其他民间信仰相比,水神信仰受到的冲击最小,因为它与农业生产有着密切关系。近代中国一直是农业大国,农民主要靠天吃饭,自然降雨显得尤为重要。现实困境让官员和民众不得不向神灵求助,以得到精神上的解脱和心理上的慰藉。水神信仰本身作为一种文化信仰,随着社会的发展,它也在不断地调适、顺应社会变化和现实环境。水神崇拜在这种调适中逐渐凝固成一种内在的文化心理,成为一种文化符号。
(二)民俗性增加
随着近代破除迷信运动的开展、科学知识的传播,民众的鬼神观念日趋淡薄,通过求神祈祥禳灾的观念被淡化,转而逐渐关注神灵崇拜的文化内涵和经济意义。水神庙会、迎神赛会、祭祀典礼几乎成了商品和物资交流会,专门祭拜神灵的人大大减少,多数民众是为了购物或游玩。即使在没有灾荒的年头,人们仍定期举行祭祀仪式,水神崇拜已内化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如每年农历二月初二对龙王的祭祀。时至今日,这一习俗依旧保留着,成为普通民众美好生活愿望的表达仪式。尽管当前的水神崇拜还带有迷信色彩,但已更多地成为传统文化下的生活习惯和习俗。这也是包括水神崇拜在内的自然崇拜历数千年而不衰的原因之一。
(三)民间水神信仰的独立性与主体性
在官方水神缺位、科学知识尚未普及的近代中国,官员、民众不惜违背政府政策,不断抗争着进行水神祭祀活动。这是因为民间信仰有其深刻的社会根源,在一定的社会空间内保持了自身的文化特性。民众根据当地的传统文化资源,补充、创造着代表民意、具有地方权威的水神,以期发挥应有的广大民众所期待的积极功能。这是地方文化自主性的重要体现,同时也说明国家可以引导,却不能控制、决定民众的观念和信仰。
(四)与科学并行不悖
虽然近代西方科学知识不断传入中国,但许多官员和民众仍存有迷信思想,即使在摩登的上海滩,民众对水神也是敬畏、尊崇的。宣统年间,在本应宣传农业技术的登州瀛州书院(后改名为农会讲习所),其公布的告示中,仍是祷雨祈神等事,“谓某日某时往某处取水,某日某官往某处抬龙,告示会员预为伺候”[18]。在科技发达、知识普及的现代中国,即使发生水旱灾害,人们也不会再去水神庙烧香磕头。2016年夏,我国南方多省遭遇洪水灾害,武汉、重庆等地防汛形势极其严重。地处长江、汉江交汇处的武汉龙王庙原是烧香祭祀的重要场所,而今成了防汛的监督点。在监督点办公场所,现代技术与设施被广泛应用于洪水的监测与治理中。
盲目信仰与崇拜会使人们丧失战胜自然的信心和动力,把主动权交给神灵,封建迷信的思想与观念影响了中国现代化的发展。但在天灾人祸不断、国家不能提供多方保障的情况下,信仰能够使人们的不满情绪得到倾诉,恐惧心理得到慰藉,压力得到释放,成为安定民众的力量,故当时的水神信仰有其存在的合理性,成为满足民众心理需求且不断被传承的文化符号。因此,对历史上的“迷信”与“科学”应该辩证、客观地看待,不应无视“迷信通过给那些无知、懦弱、愚蠢的人提供一个虽然是坏的但却产生了好行为的动机而对社会做出的贡献”[19]49。
总之,晚清民国时期民众水神崇拜的坚守与变通,体现了社会变动背景下民间信仰的应对与其为生存而做的努力。包括水神崇拜在内的民间信仰、传统文化都在新旧冲突下、在不断的坚守与改变中发展和变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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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兰锋)
Folk Belief under the Social Change: Water God Worship during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Republic of China
YUAN Bo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Shandong University, Jinan 250100, China)
Water god worship, a traditional folk belief, was impacted in modern China. Nevertheless, it was still upheld by government, officials and people in the greatest degree. Facing the challenge from all sides, water god worship also made some appropriate adjustments and modifications. It also added some new elements. In the collision of superstition and science, water god worship found its own foothold and played an irreplaceable role in society.
social change; folk belief;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Republic of China; water god worship
2016-10-20
袁博(1989—),女,山东德州人,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近代中国社会史。
K928.4
A
1008—4444(2017)01—000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