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趋同在语言翻译中的变异因素研究
2017-02-09曹月婷
阎 颐, 曹月婷
(天津大学外国语言与文学学院, 天津 300072)
文化趋同在语言翻译中的变异因素研究
阎 颐, 曹月婷
(天津大学外国语言与文学学院, 天津 300072)
语言翻译中的文化趋同是跨文化交际的一个重要研究课题。语言被视为交流工具、文化载体,其与文化趋同相互影响、相辅相成,前者的融合必定反映并记录着后者的演变过程,而后者也必定会直接映射于前者的融合中。文章以实例分析了语言翻译过程中文化趋同的现象,探究了文化趋同大背景下某些不可避免的变异因素,如文化冲突、文化空缺及民族心理差异等,提出了归化处理与异化移植对文化趋同的作用和影响。
文化趋同; 语言翻译; 翻译策略与方法; 变异因素
当今时代,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社会发展一日千里,信息传播迅猛发展,各国家和各民族接触交往日趋频繁,国际政治、经济、科技和教育等领域的交流合作日益密切,这些都极大地推动了各民族、各国家之间语言和文化的彼此渗透和相互融合。作为文化载体和交流工具的语言是一种社会现象;而文化又在人类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渗透重现。语言的融合趋势必然折射文化的趋同;而与此同时,文化趋同的演变过程也必然映射并记载语言的变化融合。语言翻译被视为跨文化交际的桥梁,是跨文化交际研究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课题,它有利于推动各民族的沟通交流、丰富人类文化、促进文化趋同。
一、 语言融合与文化趋同
关于文化的定义有很多种,可谓众说纷纭。迄今为止, 19世纪英国人类学家Edward Tyler(爱德华·泰勒)对文化的定义被公认最具权威性,他在《原始文化》一书中把文化看作是一个“复合的整体,其中包括知识、信仰、艺术、法律、道德、风俗以及人作为社会成员而获得的任何其它的能力和习惯”[1]。由此可见,文化可以包含人类社会进步及其文明发展的一切活动。
文化具有明显的双重性特征,即共时性和历时性。共时性表明各个国家和各个民族都有着自己各具特色的民族文化,但它们之间并不是孤立的,而是彼此影响、相互渗透的;历时性也并不是静止的,它会随着社会的发展而不断进化,同时“文化进化的主要趋势是趋同,即随着文化的发展,各种文化越来越趋于统一;只要文化还存在着,文化趋同的过程就是无止境的”[2]。
随着我国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和不断深入的改革开放,尤其是新闻媒体的介绍传播和因特网的推广普及,西方文化中先进的管理技术、前卫的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等越来越在我国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产生着广泛的影响,文化趋同的现象比比皆是。现在居住在城市的人们对于“麦当劳”、“肯德基”早已习以为常;越来越多的国人开始在圣诞节、父亲节、母亲节等西方传统节日时送出卡片和礼物;中国新娘穿白色婚纱,在教堂举行婚礼已不足为奇;一些中国传统观念正在经受西方观念如“AA制”、“丁克家庭”等的冲击。而与此同时,蕴含中华文化传统和中国民族特色的“针灸疗法”、“中草药”等东方医术瑰宝也越来越得到西方人士的欢迎和推崇;更有甚者,一些外国人开始尝试着穿唐装,用筷子,品尝饺子、春卷、豆腐等中国传统食品;一些英语国家开始庆祝中国的春节、元宵节等传统节日,甚至一些国外政府首脑会在春节时发表公开演讲以示庆贺;许多国家还发行了中国的生肖纪念邮票。显而易见,中西文化正在不断地相互影响并渗透融合,而且可以预见,伴随着飞速发展的科学技术、加速升级的经济全球化、日趋频繁的国际人员沟通交往及信息传递交流,中西文化的交流渗透和趋同将在广度和深度上得到进一步地延伸和扩展。
语言与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文化渗透和趋同势必首先在语言融合趋势上产生映射;而语言融合则首先在语言的词汇层次上得到体现。改革开放以来,源于西方文化的词语大量进入汉语,成为中国人日常生活中的常用词汇,例如“高尔夫”(golf)、“保龄球”(bowling)、“托福”(TOEFL)、“雅思”(IELTS)、 “脱口秀”(talk show)、“绿卡”(green card; PR; permanent residency)、“比基尼”(bikini)、“T恤衫”(T-shirt)等;随着电脑的普及与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一些反映西方发达国家科技发展新水平和新成果的英文术语层见叠出、令人耳目一新,例如“DVD”、“VCD”、“MP3”、 “因特网”(Internet)、“传真”(fax)、 “电邮”(email)、“电子商务”(E-commerce)等,这些新鲜词语迅速在全世界范围内流行开来,也影响着我们的生活,从某个侧面昭示着一个喷薄欲出的崭新时代的来临,同时也真实印证了中西方文化融合之趋同趋势。许多反映中华民族文化的词语,如“功夫”(Kung Fu)、“磕头”(kowtow)、“丢脸”(lose face)、“纸老虎”(paper tiger)、“风水”(feng shui)、“茅台”(Mao tai)、“麻将”(mahjong)等已被英语词典收录,并被视为正式词汇,成为西方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与此同时,中国传统文化中没有的词语,在文化融合过程中逐渐被中华文化所接纳和认可,成为汉语和中华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例如,习主席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阅兵式上的讲话中曾提到“战争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依然悬在人类头上”。“达摩克里斯之剑”(the sword of Damocles),或称“悬顶之剑”,源于古希腊传说,意指令人处于一种危机状态,随时有危机意识,心中敲响警钟。在此直接引用“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词,表明此西方典故及其寓意已深入人心,中国人对这一西方词语的理解基本没有障碍,这也是外来文化的词语大量融入汉语的一个有力证明。
二、 语言翻译与文化趋同
英国译学理论家巴斯内特认为,语言是文化有机体的心脏,“如同在做心脏手术时人们不能忽略心脏以外的身体其他部分一样,我们在翻译时也不能冒险将翻译的言语内容和文化分开来处理”[3]。语言之“异”正是翻译必要性的起源,因此,翻译的根本任务便是“克服”由语言之“异”而产生的障碍和困难,以达到思想的沟通和交流[4]。简言之,翻译不仅要考虑两种语言,同时也会涉及两种文化。
文化趋同对语言翻译具有有利和不利的双重影响。随着文化的不断融合和日益趋同,“地球村”中不断扩大的人类共性正在逐步减少各民族之间的特殊性差异,同时也在日益缩小着语际的可译性限度。前文例举的名词术语就形象地映射了文化趋同进程中的语言融合,这些词语在不断丰富中西不同文化内涵的同时也扩大了相互之间的共通部分,进而提升了不同语言的可译性和可译度,最终促进了文化的趋同性。另一方面,不同文化在文化趋同的进程中,彼此局部之间引起的碰撞和冲突,从而带来语言翻译中的障碍和困难。
1. 文化冲突
“文化冲突”是指源语中所承载的文化信息与译语中对等词语所承载的文化信息彼此迥异、相互矛盾,即词语在源语和译语中的表层指称含义是相同的,但其词义所承载的深层文化涵义却迥异甚至截然相反。此类词语虽屈指可数,但在翻译过程中确实应慎重对待、不容忽视,否则稍有疏忽、失之毫厘,便有谬之千里之可能。众所周知,individualism的汉语对等语是“个人主义”,《韦氏新大学词典(第九版)》将其定义为“主张个人政治与经济独立,强调个人主动性、行为与兴趣的理论,以及由这种理论指导的实践活动。”个人主义在美国典型形象中则被认为移民初期的pioneer(拓荒者),他们身携长枪、斧头,敢于斗争一切艰难困苦,他们这种个人拼搏奋斗的精神被传承下来,并被誉为整个民族的文化精髓。显而易见,西方人普遍把“个人主义”看作实现自我价值的乐观彰显,赋予其积极的褒义寓意。但中国传统文化观念则更推崇“克己奉公”和“大公无私”, 不言而喻,“个人主义”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自然被界定为贬义色彩词。中西文化观念对“个人主义”的理解产生了严重的碰撞和冲突,以此为据,雷锋同志的名言“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也就不能简单地采用直译法,僵硬地按照字面指称意义来翻译了。
2. 文化空缺
“文化空缺”是指在译语中难以找到源语所载文化信息的“对应语”或“对等语”。当“all-terrain bike”刚刚引进中国时,汉语中没有这样一个对等词,因此被直译为“全地形车”。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加深了对此种交通工具的认识,其称谓也逐渐向其同义词“mountain bike”靠拢——“山地车”的通称最终为人们所接受。无独有偶,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阴阳八卦、天干地支、农历节气、中医、武术、气功等术语在英译时,也难以在西方文化中寻觅到对应或对等的词语,因此大多数情形下便只能采用一些翻译方法如音译法、音译加注或释义法等进行译文处理,如将“阴”、“阳”分别译为yin,yang,但这种音译词对于一般英美读者是不易理解其蕴含的文化内涵的。
3. 民族心理差异
民族心理是特定民族集团影响下人们的社会行为以及他们内在的心理规律和特点,也是全民族成员在共同的社会物质生活条件下所产生的共同心理状态和素质[5]。不同的民族文化会塑造不同的民族心理,而迥异的民族心理又会不可避免地产生文化交际上的隔阂和语言翻译上的障碍。例如杨益宪、戴乃迭夫妇将成语“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译为“Man proposes,Heaven disposes”;而英国汉学家霍克斯则译为“Man proposes,God disposes”。由于佛教文化在中国的甚为盛行,“天”在佛教文化观念中承载着万物主宰的威力;而西方则更为信奉基督教,以“上帝”作为自然界的主宰。杨译遵循了忠于原作的原则,采用了直译法保留了原作的文化内涵;霍译考虑了读者的民族心理和宗教背景,通过意译法用西方的基督教文化观念取代了原文中的佛教文化观念,从表达效果来说,这两种译法论据充分,各有千秋。再如,英国谚语“God helps those who help themselves”,汉语一般把它译为“天助自助者”,遵循的也是同样的原则。
由此可见,跨文化交际中的文化冲突、文化空缺和民族心理差异给语际翻译带来的障碍和困难是多种多样的。在全球视野中,跨文化语境下的翻译活动受制于各种因素,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文化跨越这一问题,译者要想跨越不同文化的栅栏,超越自身狭隘的文化民族主义[6],就需要借助灵活多变而又行之有效的翻译策略与方法,如音译法、直译加注法、释义法、舍弃形象意译法、音意结合法、转换形象活译法等,但归结起来,不外乎归化处理和异化移植两种方式。
三、 归化处理与异化移植
黄振定在《翻译学论纲》中指出,“翻译是双语转换、异语沟通的现实言语活动,它以忠实传达源语的意义内容为独有的根本特点”[7]。生活在同一个物质世界中的人类经历了大体相同的社会发展阶段。物质世界之共同性、社会发展之相似性、人类思维情感之共通性构筑了各国文化和彼此语言的相互融通,成为了翻译中可能并且应该采用归化处理的客观依据。虽然汉语和英语中有些成语或习语各自采用了迥异的形象,但其内含的喻义却是如出一辙,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例如“kill two birds with one stone”(一箭双雕)、“rise from the ashes”(东山再起)、“born with a silver spoon in one’s mouth”(天生有福)、“to fish in the air”(水中捞月)、“to milk the bull”(缘木求鱼)、“cry up wine and sell vinegar”(挂羊头卖狗肉)、 “beating around the bush”(旁敲侧击)等,这些成语或习语,采用归化处理译法,言简意赅、地道生动。特别是在文学作品的翻译中,适当运用归化译法,不仅可使译文语句通顺流畅,更可达到形神兼备、达意传神的艺术效果。
诚然,归化处理可以使读者欣赏到通顺流畅、纯正地道的译文,从而身临其境、领略不同文化和语言之间心有灵犀的相通之处,但归化译文在一定程度上抛弃了原文,只看重其内在意义,因此有时难免会舍弃源语所载信息,禁锢目标语读者视野,一定程度上对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渗透产生了阻隔;尤其是某些归化过度的译作,虽然有其可读性的长处,但仍有可能使读者对译语产生误解。如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中的“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不少译者都认为应该将“summer”一词归化译成“春天”,这样更有利于中国读者理解。因为在中国,春天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风和日暖,百花待放,生机勃勃,这一意象也恰好符合诗中的描述。然而,事实上,英国的夏天类似于中国的春天或春末夏初阶段,在英语中是美好的象征,因此这种归化过度的现象不仅会造成读者误解,认为英国的夏天同中国一样酷热难耐,令人感到烦躁,也不利于读者对外来文化的深入了解。
纵观历史,无论文化趋同的进程多么缓慢,不同文化之间交流与渗透的潮流,伴随着世界多极政治的演变和经济全球化的进程,终究是大势所趋,不可逆转。在这种文化趋同的大背景下,异化移植能以一种近乎拷贝的方式使一种语言文化中的内容和形式在另一种文化之中得到重现。因此,异化译法显得顺理成章,更有重视的必要。
首先,异化译法有利于吸收和借鉴外来词语和表达方式,丰富汉语词汇,增强汉语的表达活力。伴随着日益频繁的中西文化交流,借助语言翻译这一渠道,一些洋味十足、映射西方文化的新鲜词语已逐渐融入到中华文化当中,充实汉语词汇,如“酸葡萄”(sour grapes)、“阿克琉斯之踵”(Achilles’ heel)、“潘多拉魔盒”(Pandora’s box)、“特洛伊木马”(Trojan horse)、“诺亚方舟”(Noah’s Ark)等。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汉语词汇和中华文化中接纳、吸收了大量折射、蕴含当今西方文化的名词术语,而中西文化多方位、多渠道的接触与交流更促成并加速了这种融合,如“后现代”(postmodern)、“绿色经济”(green economy)、“丁克家庭”(DINK)、“好莱坞大片”(Hollywood blockbuster)、“信息高速公路”(information highway)等,特别是反映现代信息技术的计算机词汇大都译自英语,这对于及时准确接收和交换信息,减少信息损失,促进我国现代化建设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其次,采用异化译法符合当代读者的开放心理,有利于满足读者求新求异、开阔视野的心理需求。当今世界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地球因先进的现代化交通工具而变得越来越小,世界也被诸如信息高速公路等现代技术连成一个整体,国际间在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等领域交往日益频繁;现代人借助报纸、广播、电视、手机、电邮、网络等各种媒介,以较为成熟的、求新求异的心理,体验感受和了解熟悉其他民族和国家的异域文化,并且也以更为开放的心态,逐步调整、充实、更新自我的文化心理构建,这不仅反映在人们思想观念和行为方式的转变上,也必然会在语言使用和表达上产生影响。如Internet刚由媒体传入我国不久,在其译名“因特网”还未经有关部门和语言学家合理规范之前,该叫法便得到迅速流传,也侧面反映出在这个开放的时代,人们更倾向于接受、吸纳那些形象反映异域文化的专业名词术语。
另外,异化译法有利于不同文化之间的相互交流和渗透,促进异质文化的融合。差异是翻译存在的理由,又是翻译的目的[8]。翻译不仅仅局限于两种语言的解码转换,更是两种文化差异的创新移植。由于归化译法通常使用带有译语文化色彩的词翻译源语词语,往往使源语中某些词语所附带的文化信息在译语中得不到充分的表达。如在翻译“ivory tower”一词时,之前人们倾向于把其翻译成“世外桃源”,这种归化翻译符合汉语四字结构,而且这一典故为大多数国人所熟知。但现在,越来越多的翻译家倾向于将其译成“象牙塔”,因为这一西方文化和典故已被中国文化界广泛接受,大家都了解象牙塔所指的就是与世隔绝的梦幻境地。这种异化翻译不仅保留了源语的特色,而且能够更好地让译语读者了解西方文化背景知识。
五、 结 语
当今世界文化趋同的潮流为语言翻译提供了契机和挑战。归化处理能发挥目标语优势,摒弃原文的形式束缚,译文流畅通顺,与读者更加贴近;异化处理则重在原文内容、形式的重现和异域文化风采、情趣的移植,力求与读者的开放心理相吻合,有利于拓宽读者视野,促进文化趋同。因此,目前研究文化趋同在语言翻译中的地位和作用对于翻译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
[1] 泰 勒. 原始文化 [M]. 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
[2] 吕 斌. 文化进化导论 [M]. 北京:学林出版社,1994.
[3] Bassnett Susan,TranslationStudies[M]. 上海:上海外语教学出版社,2004.
[4] 许 均. 论翻译 [M]. 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
[5] 姜永志. 多元文化背景对民族心理研究发展的启示 [J]. 理论研究,2013, 35(1): 46-50.
[6] 孙艺风. 翻译与跨文化交际策略 [J]. 中国翻译,2012,33(1):16-23.
[7] 黄振定. 翻译学论纲 [M].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9.
[8] 段 峰. 论翻译中的文化趋同与存异 [J].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35(4):66-72.
On Variations of Cultural Convergence and Difference in Translation
Yan Yi, Cao Yuet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 Tianjin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2, China)
Research on cultural convergence in translation is a main focus in multi-cultural communication. Since language is the carrier of culture and tool of communication, cultural convergence will be reflected directly in language fusion, while the merging change of languages will surely mirror and record the development of cultural convergence. Examples of cultural convergence in translation are analyzed and variations including cultural conflicts, cultural blanks and differences in national psychology are summarized in this paper. The influence and functions of domestication and foreignization on cultural convergence are hereby discussed.
cultural convergence; translation; translation strategy and approach; variation
2016-01-06.
天津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基金资助项目(TJWW15-014).
阎 颐(1975— ),女,博士,副教授.
阎 颐,yanyi@tju.edu.cn.
H059
A
1008-4339(2017)01-07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