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屯田方略及其军事意义——兼析孙师武的《筹边微略》

孙乾晶 孙启善 孙一军

试论屯田方略及其军事意义
——兼析孙师武的《筹边微略》

孙乾晶 孙启善 孙一军

西汉时兴起的屯田制，延续后世。清康熙年间，孙师武上呈奏书《筹边微略》①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推行“军屯”与“民屯”的结合，对于守土戍边发挥了重要作用。研究历史上这些屯田方略及其军事意义，对于当今推行军民融合发展战略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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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族自古以农立国，农业昌盛则国富民足，天下宴然。齐国名相管仲说：“民事农则田垦，田垦则粟多，粟多则国富。国富者兵强，兵强者战胜。”②管仲：《管子·治国》，四库精华，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69年9月第一版。这句话既体现了农业、农田与富国强兵的关系，又强调了兵强与战胜的关系。管仲倡导“富国强兵”，其推行的“叁其国而伍其鄙”的行政管理体系和“作内政而寄军令”的军事制度，就体现了寓兵于民、兵民合一的思想。从西汉兴起的屯田制，至曹魏时代形成了一套比较完整的制度，不断延续后世。清康熙年间，陕西延绥镇建安堡守备孙师武上呈给康熙皇帝的奏书《筹边微略》，比较系统地提出了实行屯田的方略，对于守土戍边发挥了重要作用。研究历史上这些屯田方略及其军事意义，对于当今推行军民融合发展战略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一、屯田的基本形式

各个朝代，实行屯田制都有不同的具体做法，但大体上不外乎两种形式：一种是“军屯”，另一种是“民屯”。所谓“军屯”，就是正规军队屯田，自下而上由军方管理，以军事为主，其次才是务农。所谓“民屯”，通常讲就是成建制、成规模地“移民”，以民生为主，也备军用。正如《中国历代盛世农政史》介绍的那样：“移民垦殖是指民众在政府组织下，自觉或被迫离开本土迁往他乡，进行辟地生产，通常称之为民屯。”③叶依能：《中国历代盛世农政史》，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1991年6月第一版。最早的文字记载是汉刘邦从江苏丰县迁丰民到陕西骊山，是为了解决其父想家问题，刘邦父亲死后，才“更名骊邑曰新丰”④司马迁：《史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9月第一版。。后来又从关东几次迁民到关中，给地让民众耕种，遂发展为“民屯”。纵观孙师武《筹边微略》所论及的屯田，就是“军屯”和“民屯”的结合。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由军方领导组织。孙师武是清康熙癸丑科(十二年)武进士，康熙二十年任陕西延绥镇（今陕西榆林）建安堡守备将军，是较高的武官。他在此奏书中写道：“司任九年以来，以尽职守，辑和兵民，边汛（注：清代绿营兵称防地为“汛”）宁谧……”“屯者属之武弁（音biàn，清代官帽，文冠为布质，武冠为皮质）……上之统帅，达之总宪（注：明、清都察院左都御史别称为总宪）”①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可见，屯田统领者都是军方官员。2.实行军队编制。《筹边微略》介绍说：“以为五十人一队之制。……由此以百人、千人之制，以总录于管堡之职守，乃画塞外附近之田而为设之屯。”②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这种屯田是“立保甲”“守墩台”“按丁立界”，有军队的“攻击战守之雄”。3.记载作战功绩。孙师武强调“更为立边功爵之册，以待录一时战守之勋”③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足见，孙师武所论及的屯田是有“军屯”性质的。但同时，孙师武在《筹边微略》中又提到诸多“民屯”的内容。如：1.关心老百姓日常生活琐事，说：“更立五家居之家于斯，士农工商于斯，以及冠（注：古代男子到成年则举行加冠礼,叫作冠）、婚、丧、祭、喜、忧、哀、乐、生、死于斯，出入相友。”④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这些民间百姓的生活细节问题，孙师武强调都必须考虑进去。 2.强调可“招募守边……”也就是说，对参与屯田者，一旦需要，其父或子、兄和弟皆招募入编在册，成为正式的守边人员，共同保卫边疆，“卫其父子、兄弟家室田园”。3.明确参与屯田者应从事“开挑沟渠，或引河流，或依山阜，以固其田园”等各项农事活动，“如此记屯十年之外，沟渠以成边垒”⑤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4.明确参与屯田者应交纳有关课税，“五年以外，量田而起课粮，以贮军需”⑥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这种亦兵亦民的形式，就人员成分而言，主要来自以下三种人：一是原守边的军兵，二是原军兵的父或子及兄弟，三是犯了军法戴罪的军人。体现在体制编制上，如孙师武在奏书中所言：“今姑以建安一堡言之，夫以堡治去边，五里南北所管，十里东西所管，二十五里塘汛（注：关卡）三处，墩台二十三座，设经制一员，兵一百名，……塘汛三处，则例需兵一十五名；墩台二十三座，则例需兵一百一十五名。……东西各边营堡设兵，或有三、二百名，或存一百三、五十名，或有不及百名者，……临时应变镇协有互援之势。”⑦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注：为方便阅读，此段引文所列数字均改为简体字)而体现在劳武结合上，孙师武说：“使三时务农，农隙讲武，春初合操，再于暇月劝以各修边垣，开挑沟渠，或引河流，或依山阜，以各固其田园。”⑧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孙师武所力主的屯田之策，是一种军民结合、守屯兼顾的方式。这种方式是在实践基础上，经过周密论证的。在孙师武看来，戍边与屯田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不守无以立屯，不屯无以坚守。惟守与屯相资，以有成可行之，百世而无弊”，“无事则屯，有事则兵也”。⑨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

二、屯田的军事意义

屯田既有经济意义，更有军事意义。汉武帝令卫青、霍去病大破匈奴后“初置张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注：开拓边塞）卒六十万人戍田之”⑩班超：《汉书新注》，施丁，陕西：三秦出版社1994年7月第一版。，就显示出屯田在军事上的重要作用。孙师武在《筹边微略》中，多次引用兵圣孙武和其他先贤的军事思想，如“法曰：制人而不制于人”，“语曰：治不忘乱，安不忘危”，“语曰：兵可百年不用，不可一日不备”等等，正说明他是从整个国家的长治久安来考虑问题的。屯田方略无疑是一个战略之举，在军事上具有多重意义。

首先，有利于边疆稳定。边疆的经济和社会状况如何，直接关系到国家的安全。因此，建设边疆和保卫边疆是相辅相成的。康熙年间，噶尔丹夺得准噶尔统治权后，积极向外扩张，称雄西域，威逼北京，成为清王朝心腹大患。在此情势下，屯田支边就起到了争取民心、稳定一方的作用。正如孙师武在《筹边微略》中所言：“我国家定鼎立极，混一区宇，薄海内外罔不臣服，……今我皇上圣由天纵，学本性成，秉睿握奇，经文纬武，仁义洽于万类……天下久安，长治之图深切著名矣。”而噶尔丹“包藏祸乱之心也，日已久矣。况其僻处荒裔，无礼义以养其心，无法律以禁其身……进则有抢劫剽掠而私其利，退则有鼠窜狼奔以避其害……贪残呈豺狼之性……以至冒死逆天抗拒王师,甘蹈丧亡之孽”①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意思是说，国家统一了，皇上圣明，天下太平，长治久安，能够得到国民的理解和拥护，是正义的，是顺应民意的。而噶尔丹久藏祸心，恃其边远，无法无天，祸害民众，倒行逆施、自寻灭亡，是非正义的，是不得人心的，从而使边疆民众对其产生抵触情绪。

其次，有利于军需储备。《孙子兵法》“作战篇”有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②四川大学古籍研究室：《诸子集成》，孙武撰，竹简孙子兵法，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7年6月第一版。，“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近师者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财竭则急于丘役。力屈财殚，中原内虚于家。百姓之费，十去其七；公家之费，破车罢（pí)马，甲胄矢弓，戟盾矛橹，丘牛大车，十去其六”③四川大学古籍研究室：《诸子集成》，孙武撰，竹简孙子兵法，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7年6月第一版。。可见，军需供应对于战争尤其是边疆战争多么重要。而实行屯田，用农业收入补充军需粮草，尽量实现粮草自给，既可缓解供应困难，又可减少运输费用。《中国历代盛世农政史》中说：屯田“以逸待劳，能攻善守，……兵无饥寒之患，民少转运之累，……实是一举数得的良策。”汉以后，三国时曹操、孙权、刘备和诸葛亮各在自己统治地区屯田，对于改善自身的经济状况、壮大军事力量都起到了重要作用。而在康熙年间，边疆常有叛乱，朝廷必须派大军平叛。但因在茫茫草原和荒漠中，粮草耗费太大，运输供给困难，给朝廷造成很大经济负担和压力，朝廷感到十分烦恼。而孙师武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认为“曰边塞者，此天地之所以域中外也，陇渠拗阻，土广人稀，沙碛虽多，其间良田美基盖亦不少，而边外之地，尤为肥腴”，“万全计而大安保之术者，莫若守之一道，以广屯田之略”。④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就是说，在边陲地区，虽然沙漠占得面积很大，但也有肥沃田块，所以万全之策就是广泛屯田，以屯养兵，贮积粮草，守护边垒。按奏书上的说法就是“守则不得不议兵，兵不足，守何出也?屯则不得不议费，费无策，屯何立也?愚以谓，今日而言，守不议兵而兵足，屯不议费而费兴，边疆以固，甲兵以足，军需以储，是一举而数善备焉”⑤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就是说，要守卫边防总得需要兵力，兵力不足怎么守卫呢？移民安民总得需要费用，费用解决不了，怎么能落地生根呢？通过军民结合的屯田，就能较好地解决这个问题，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再是，有利于机动用兵。朝廷与边疆相距遥远，鞭长莫及，而屯田就在很大程度上有效地化解了这个难题。正如孙师武分析的那样，“若非惮天威于咫尺，其不为侵我保城，夷我农功，摇荡我边陲，扰乱我兵民也，盖亦鲜矣”“法曰攻不如战，战不如守，又曰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盖言守之道，兵家之微权也”。⑥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就是说，如果不使朝廷天威与叛乱者十分接近，要想杜绝他们的危害是不可能的。而这种军民相结合的屯田，就能使朝廷军队和叛军十分接近，一旦有事，便于应对，转守为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屯田之守就是以守为攻。噶尔丹叛乱后，朝廷与叛军成为对立的双方，各自存在着优势和劣势。噶尔丹叛军“弓马驰逐是其长也，聚居水草是其便也，专攻迅击是其逸也，进有抢掠、退无穷追是其利也，祈寒暑雨少习心安是其健也，有牛羊之茹而无转运之劳是其无费也”①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故叛军可以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和对环境的适应性，靠着广阔的草原和沙漠等有利条件而“鼠窜狼奔”。噶尔丹叛军兵卒的家就在马背上，武器、帐篷等都可以用马带着走，停下来可就地放牧，伪装成牧民。这样就可以利用朝廷“宣仁布义”、不会对牧民用兵的政策，躲过追剿。噶尔丹正是利用康熙皇帝对民众的爱心，当朝廷派大军平叛时，叛军很快化整为零，迅速装扮成牧民。但若朝廷的兵将少时，叛军又能很快集结起来，袭击朝廷部队。而实行屯田之后，戍边军民与少数民族联络感情，人熟地熟情况熟，敌方的攻击迅急、退无穷追、居水草之便等优势就大大削减，不敢再肆无忌惮、恣意妄为了。正如孙师武所说的“西彝之情形顿失，而其长短、强弱、众寡、分合之用，自莫不晓然，唯我有以制之矣”，“屯政举而兵食足，兵食足而战守备，战守备而边疆固，同心协力，众志成城”②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所以在《筹边微略》上书后，康熙帝第一次亲征，就大破了噶尔丹由万头骆驼组成的“驼城阵”，使其仓皇败逃，也使喀尔喀各部归顺清朝。为此，康熙三十年（1691年），康熙帝在伦诺尔（今内蒙古自治区多伦县）举行蒙古族传统的首领集会，协调各部之间关系，这就是著名的多伦会盟，决定“喀尔喀按内蒙四十九旗编队给地安插”。康熙帝在多伦会盟后巡视塞外时，夸赞说：“我朝施恩于喀尔喀，使之防备朔方，较长城更为坚固。”③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随后，蒙古另一个叛乱分子“祝囊并伊子以穷丧之余叩关投归(降)”，④孙师武：《筹边微略》，映雪堂孙氏家谱，清乾隆版，1920年五续。使噶尔丹更加孤立。康熙三十四年，噶尔丹卷土重来，扬言“借俄罗斯鸟枪兵六万，将大举进犯漠南”⑤王春霖、高桂兰：《康熙帝的治国艺术》，北京：人民中国出版社1993年6月第一版。。康熙再次亲征，将噶尔丹主力彻底消灭，叛军只有少数人流窜，康熙率兵穷追到底，终于在康熙三十六年四月，“听到了噶尔丹已于(1697年)闰三月十二日服毒自尽的消息”⑥王春霖、高桂兰：《康熙帝的治国艺术》，北京：人民中国出版社1993年6月第一版。。这样，危害我国西部边陲二十五年之久的噶尔丹叛乱才宣告结束。正因如此，康熙皇帝赐给孙师武黄马褂，并下诏赐封孙师武为“明威将军”。

（责任编辑：曹永孚）

Review of the Reclamation Policy and Its Military Significance—Concurrently Analyzing Chou Bian Wei Lue by Sun Shiwu

Sun Qianjing Sun Qishan Sun Yijun

The reclamation system originating from the Western Han Dynasty was continued in the latter dynasties.During Emperor Kangxi’s reign in the Qing Dynasty, Sun Shiwu submitted a report entitledChou Bian Lue Weito the emperor. He suggested the combination of reclamation of wasteland by armies and common people together, which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defending the frontier areas. Studying the reclamation policy in history and its military significance has some reference value for implementing the development policy of the integrated development of the army and common people today.

Reclamation; Sun Wu; Shou Bian Wei Lue; Military Significance

B22

A

2095-9176（2017）04-0053-04

2017-04-05

孙乾晶，南京大学海外教育学院研究生，现为中信银行职工；孙启善，国家农技推广研究员，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孙一军，山东省军区政治部原主任、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