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金元之际北方诗学探微
——从元好问到郝经诗论中的“重气之旨”

2017-01-10侯文宜

关键词:金元元好问元气

侯文宜

(山西大学 文学院, 山西 太原 030006)

金元之际北方诗学探微
——从元好问到郝经诗论中的“重气之旨”

侯文宜

(山西大学 文学院, 山西 太原 030006)

在中国文化史上, 金元时代是继南北朝之后形成的又一个特殊的南北对峙时期。 与南宋相对, 在金元民族政权下的北方发展形成了“北方文学”, 这种北方特色同样体现在文学理论和诗学批评中。 本文就其代表人物元好问、 郝经诗论特质进行考察: 元、 郝诗论中的“重气之旨”及其审美蕴涵; 地域性格、 诗学传统与时代气息的凝结; 元、 郝诗学的理论意义及其影响。

金元之际; 北方诗学; 元好问; 郝经; “重气之旨”

在以往正统的或者主流的历史视线中, 辽金元时期一般是不大被重视的, 似乎不过就是历史主轨道中的一段短暂的插曲, 因此在文学和诗学批评上, 一般也就觉得没有什么特别成就值得挖掘, 与它之前的唐、 宋两朝相比, 还是之后的明、 清两代相比, 都平淡无奇。 然而, 在近年来的学术拓展和后现代文化思潮推动下, 学术界对辽金元文学的关注和研究日益深入。 此三朝虽然历史短暂, 但作为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的特殊时期, 其以北方为中心场域的多民族文化交融, 在中国文化构型上可以说独具典型的研究意义, 诚如元代名臣、 著名学者许衡对元世祖所说:“北方奄有中夏, 必行汉法, 乃可长久。 故魏、 辽、 金能用汉法, 历年最多……史册具载, 昭昭可见也。”(《鲁斋遗书》卷七《时务五事》) 这既揭示了北方民族政权下的多民族共处, 也指出从辽、 金一直到元代汉文化在北方政治文化圈中的影响力和主导性。

若就文学上来看, 元好问和郝经——从其人到其文, 都非常突出地体现了这样的一种意义。 作为中原大地之子, 他们是在汉民族经学六艺的传统教育下长成, 而金元政权的入主中原则将他们裹入民族碰撞与融合的时代当中。 由此便构成了他们的双重文化背景与关联, 即一方面是自身民族文化传统的延续, 另一方面又处于北方少数民族的交汇之中, 最终使他们共同参与和创造了学界所说的“北方文学”的范畴:“在民族融合的背景下, 它突出地展示了本身独特的审美风范和历史价值。”[1]当时北方文学的名家中除元好问、 郝经外还有李俊民、 刘因等人, 他们大都经历金元两朝, 可以说代表了金元之际的北方文学。 其中, 元好问、 郝经不仅在学术渊源上的谱系关系值得注意, 两人在诗文评中的“重气之旨”也颇值得研究, 它显示出金元之际北方诗学审美的一个突出特色。

1 元、 郝诗论中“重气之旨”及其审美蕴涵

这里所说的“重气之旨”, 原本出自刘勰的《文心雕龙》, 是对汉魏文学及文论特点的一种概括, 其曰:“故魏文称:‘文以气为主。 气之清浊有体, 不可力强而致。’故其论孔融, 则云‘体气高妙’; 论徐幹, 则云‘时有齐气’; 论刘祯, 则云‘有逸气’。 公干亦云, ‘孔氏卓卓, 信含异气, 笔墨之信, 殆不可胜’, 并重气之旨也。”当年魏蜀吴三国鼎立之时, 地处北方的汉魏文学开创了“重气之旨”的审美传统, 而在金元南北对峙时期的北方诗文评论中又一次凸显出来, 特别是作为有师生关系、 地缘关系和共同学术渊源的元好问、 郝经引起笔者注意, 诸如“中州万古英雄气” “邺下曹刘气尽豪” “百年元气一杯酒” “持心御气”说等。 元好问与郝经虽然年龄跨度很大, 前者晚年经历金元易代, 后者则少年经历金元易代, 但不仅渊源深刻、 谱系关联, 而且都是金元之际文坛上颇有影响的人物。 元好问被视为宋金对峙时期北方文学的主要代表、 文坛盟主及金元之际在文学上承前启后的桥梁, 《四库全书总目·遗山集》称“好问才雄学赡, 金元之际屹然为文章大宗”。 郝经是元代享誉盛名的学问大家, 乾隆年间朱鑅敬《郝文忠公文集》序称“郝文忠公为元初理学名儒, 文章事业彪炳宇宙”。 二人的诗文论应该说在金元文学理论中颇有代表性, 那么, 二人的“重气之旨”表明了什么, 又是何以形成的呢?对当时文坛有何意义, 又说明当时北方诗学的怎样一种价值向度?下文即以他们的诗文论为据, 具体来分析其中所表现出来的“重气之旨”及其审美蕴涵。

首先来看元好问《论诗三十首》中颇著名的第七首:

慷慨歌谣绝不传, 穹庐一曲本天然。

中州万古英雄气, 也到阴山敕勒川。[2]328

元好问这里的“重气之旨”是很突出的, 更重要的是此处“气”的审美内涵与之前的显然已不尽同。 这首诗首先评论了北朝民歌《敕勒歌》, 《敕勒歌》描绘了开阔壮美而又和平安定的草原风光, 有豪放刚健、 粗犷雄浑的格调, 元好问肯定、 推崇这首民歌慷慨、 壮阔、 深厚的气势, 推举它不假雕饰而浑然天成; 更重要的是后面一句“中州万古英雄气”的落点, 它不仅包涵了对中原自古以来的“英雄气”之审美价值的褒扬极赞, 同时点出了中原文化与北方少数民族地区文化的融合。 “英雄气”是一种什么“气”呢?一般释“英”为“英俊” “英才” “英烈”, “雄”为“雄健” “雄浑” “雄劲”, 合起来主要就是一种慷慨豪迈、 雄浑俊昂的格调, 可见元好问对此种审美品质的倾心。 尚可讨论的是, 有认为“到”即是中原的慷慨豪迈的气魄传给了阴山下少数民族的艺术作品, 其实不能否认敕勒作为北方游牧民族本身所具有的慷慨豪迈, 此“到”不无元好问从自我经验出发或以中原为中心的环宇观, 但显然表明元好问对“中州英雄气”的激赏和其时北方文学在民族融合下最为突出的一种审美品味。

所以, 同样的意思就又出现在其《自题中州集后》五首之一中:

邺下曹刘气尽豪, 江东诸谢韵尤高。

若从华实评诗品, 未便吴依得锦袍。[2]398

这首论诗绝句借古说今, 表现出元好问对北方文学审美特质之“豪气”的极度赞美, 而“豪气”的意思“豪迈、 豪壮”大体与“英雄气”近同, 都是一种男儿昂扬慷慨、 豪情大度之气。 这首论诗诗可以说代表了北国诗人向江南才子的挑战, 也显示了以清刚疏宕为主要风格特征的金代文学的存在意义及其与同时代的南宋文学的区别。 元好问经历了金王朝由兴盛而衰亡的历史阶段, 由于战乱巨变的刺激, 诗人们的创作自然带上愤懑激昂的情气, 也更为欣赏这类“豪气”之美, 又如对并州诗人李汾的诗作称之为“磊落清壮, 有幽并豪侠慷慨歌谣之气”[3]491。 我们可由李汾的《陕州》见其一斑:“黄河城下水澄澄, 送别秋风似洞庭。 李白形骸虽放浪, 并州豪杰未凋零。 十年道路双蓬鬓, 万里乾坤一草亭。 八月崤陵霜树老, 伤心休折柳条青。”此诗想象奇特, 意境宏阔, 诗风豪放, 诚如元氏在《过诗人李长源故居》一诗中所评:“千丈气豪天也妒, 七言诗好世空传”, 也可见出元好问对豪情饱满、 气宇轩昂的北方情调的赞赏。

“英雄气” “豪气” “幽并之气”之外, 元好问诗文论中还常常出现“元气”, 较典型的是对杜诗特色和诗学审美的评价。 其在《杜诗学引》中说道:

今观其诗如元气淋漓, 随物赋形, 如三江五湖合而为海, 浩浩瀚瀚, 无有涯埃, 如祥光庆云, 千变万化, 不可名状。[4]24

这里的“元气”, 显然既包含了诗人主体之气, 也指诗作中由诗人生命力旺盛、 情感冲力而化育成的诗句意象, 大意是说杜甫的诗作体现出像宇宙万物、 自然本体那样的一种浩瀚无涯、 变化莫测的生命元气, 真令人难以形容。 元好问这里的“元气”, 当是在自汉代王充以来的传统“元气论”哲学意义上而言的, 它是中国文化观中有关宇宙万物的生命本体论, 就像元好问在《涌金亭示同游诸君》一诗中写道的“太行元气老不死, 上与左界分山河。 有如巨鳌昂头西入海, 突兀已过余坡陀”[5]98。 这里能老而不死的“元气”, 只能是太行山中万物汇聚的宇宙生命之气, 还有在《乙酉六月十一日雨》中写道“元气淋漓中, 焦卷意已回。 良苗与新颖, 郁郁无边涯”亦是如上, 而此处“元气淋漓”即生命活力饱满、 绽放、 畅快之状。 在元好问看来, 好的诗作应是一种“情与气偕”的审美兴象与兴辞活动, “随物赋形”, 自然洒脱, 能给人以浩瀚充沛和自然变化之美感。

同元好问一样, “气” “元气” “幽并之气” “浩然之气”等审美范畴, 也凸显在郝经的诗文评论中, 例如其在《遗山先生墓铭》中评价元好问的诗作:

上薄风、 雅, 中规李、 杜, 粹然一出于正, 直配苏、 黄氏。 天才清赡, 邃婉高古, 沈郁太和, 力出意外。 巧缛而不见斧凿, 新丽而绝去浮靡, 造微而神采粲发。 杂弄金璧, 糅饰丹素, 奇芬异秀, 洞荡心魄。 看花把酒, 歌谣跌宕, 挟幽并之气, 高视一世。 以五言雅为正, 出奇于长句杂言, 至千五百馀篇。 为古乐府不用古题, 特出新意以写怨恩者, 又百馀篇。 用今题为乐府, 揄扬新声者, 又数十百篇。 皆近古所未有也。[6]478

这里在对元好问诗作做了正本溯源、 细细品评之后, 终以“歌谣跌宕, 挟幽并之气”赞叹其“高视一世”的诗歌气象和美感特质。 值得注意的是, 这里的“幽并之气”与元好问评李汾诗“幽并豪侠歌谣慷慨之气”的重合一致, 或许郝经直接化用原句, 或许他们平日畅谈形成了共同的地域诗学观, 总之显示出一种对北方气质入诗之美的共识和赞美之情。

再看《寿元内翰》中对“元气”意味深长的强调:

秋风飒飒吹庭梧, 长庚吐焰横太虚。

遗山先生曳长裾, 醉鞭黄鹄来天隅。

蹴开化窟肆搜取, 玉斗倒泻明月珠。

九泉呼屈原, 底事为焦枯?

青云问李白, 佳句今何如?

百年元气一杯酒, 千丈光辉万卷书。

……[6]104

又《读〈党丞旨集〉》中以“元气”论诗文:

一代必有名世人, 瑰伟特达为儒宗。 接续元气大命脉, 主张吾道追轲雄。

金源文物纂辽宋, 国初尚有宣政风。 世宗大定三十年, 师干不试信命通。

……

中间丞旨掌丝纶, 一变至道尤沉雄。 岿然度越追李唐, 诚尽简质辞雍容。

斫雕剥烂故为新, 畅达明粹理必穷。 汉火百炼金源金, 周制一用中华中。

混然更比坡仙纯, 突兀又一文章公。 自此始为金国文, 昆仑发源大河东。

……[6]108

从上述两段摘引中可以看出, 郝经像元好问一样看重“元气”在诗文创作中的本源性作用, “底事为焦枯?佳句今何如?”只待得“百年元气一杯酒”, 就会有不枯而汩汩流淌的诗书佳句, 此句特别强调了历代大诗人生命力的活跃与焕发。 而“接续元气大命脉”更是直接点出“元气”作为写诗著文之“大命脉”的决定作用, 党丞旨正因为“接续元气大命脉, 主张吾道追轲雄”, 故能达到“一变至道尤沉雄” “突兀又一文章公”的高峰。 另外, 郝经的诗文论中也有类似元好问“英雄气” “豪气”的范畴, 其《内游》一文就修身养性与文章关系提出了著名的“内游”说和“持心御气”说, 并以“厥乎与天地一”的“浩然之气”为最高境界。 他说:“昔人谓汉太史迁之文所以奇、 深、 雄雅健绝、 超丽疏越在于其四处游历能尽天下之大观, 以助其气”, 其实“其游也外, 故其得也小; 其得也小, 故其失也大”。 因此他认为:“故欲学迁之游而求助于外者, 曷亦内游乎?身不离于衽席之上, 而游于六合之外; 生乎千古之下, 而游于千古之上。 岂区区于足迹之馀、 观览之末者所能也?持心御气, 明正精一, 游于内而不滞于内, 应于外而不逐于外……如是, 则吾之卓尔之道、 浩然之气, 厥乎与天地一, 固不待于山川之助也。”[6]296-297可见, 在郝经看来, 若想写出好文章, 必先内心在精神世界遨游、 在经史子集中遨游, 以此见天地之“道”并获得精神充沛的“浩然之气”, 这里郝经对“浩然之气”的推崇与元好问的“英雄气”具有异曲同工之境界。

当然, 在元、 郝的诗文评论中, 其“重气之旨”也不仅仅体现在上述一些偏于壮美的范畴, 他们对清新、 淳美之气也很重视。 以元好问来说, 其《论诗三十首》中第四首评陶渊明的诗“一语天然万古新, 豪华落尽见真淳”、 第二十九首评谢灵运诗“池塘春草谢家春, 万古千秋五字新”, 两者意象清新、 浑然天成, 或写出清明田园或写出了盎然春意, 还有他《自题中州集》第三首“万古骚人呕肺肝, 乾坤清气得来难”, 都表现出元好问对自然、 清新之风的尚赞。 还有他对“郁郁之气” “愤激之气”的肯定, 如《论诗三十首》中第五首评阮籍“纵横诗笔见高情, 何物能浇块垒平?老阮不狂谁会得?出门一笑大江横”, 元好问不仅认识到了阮籍诗中的真情郁气(“高情”), 而且称许其诗笔纵横如长江奔流一样对胸中不平之气的表现。 又如他在《校笠泽丛书后记》中肯定陆龟蒙:“唯其无所遇合, 至穷悴无聊赖以死, 故郁郁之气不能自掩。 推是道也, 使之有君、 有民……何中和之治之望哉?”还有在《中州集》中他非常理解李汾的“辞旨危苦” “郁郁不平”之气的抒发。 但总体上来看, 他们更倾心和倾向于慷慨之气、 豪壮之美, 所以《中州集》中元氏赞李汾道:“辞旨危苦而耿耿自信者故在, 郁郁不平者不能掩清壮磊落, 有幽并豪侠歌谣慷慨之气。”《论诗三十首》总体上也是对此种“豪侠歌谣慷慨之气”的鼎力标举, 其总的诗学观和审美倾向已在第二首、 第三首中表达透彻:“曹刘坐啸虎生风, 四海无人角两雄。 可惜并州刘越石, 不教横槊建安中。” “邺下风流在晋多, 壮怀犹见缺壶歌。 风云若恨张华少, 温李新声奈若何。”其对慷慨豪壮之气的崇尚标举已一目了然。 学界一般认为, 元氏开郝经诗歌理论之先端, 的确, 郝经对“幽并之气”“元气”的赞许与此可谓一脉相通。 总之, 元、 郝的诗文论表明, 金元时期的北方诗学向往自然真淳, 反对堆砌雕琢, 凸显“重气之旨”, 力倡雄劲豪放的诗风, 传承了建安以来诗歌的优良传统。

2 地域性格、 诗学传统与时代气息的凝结

元好问与郝经的诗学旨趣如此, 若从谱系学来看, 很大程度上与两人都接受“郝氏家学”的教育有关, 元好问是郝天挺的学生, 郝经是郝天挺之孙, 后来二者在保定又以师生相称有过一段耳濡目染的机缘, 而更重要的、 深层次的原因还在于他们有共同的地域性格、 汉民族诗学传统的影响以及时代气息的吐纳凝结。

众所周知, 相同的地缘环境往往是某种审美情调、 审美性格的天成因素。 元好问和郝经都是土生土长的地道的北方人, 他们身处或雁门之下或太行之巅的三晋大地, 当然典型地带上了北方的气质, 并突出体现在他们的诗学审美中。 元好问, 太原秀容人(今山西忻州), 该地处于山西中北部, 是有名的“摔跤之乡”。 此地与朔州、 大同相连, 秦汉至唐宋属雁北郡, 相传汉高祖北上抗击匈奴, 兵困平城(今山西大同), 南撤到忻口方摆脱追兵, 有“晋北锁钥”之称。 也就是说, 元好问自小生长于接近雁门关一带汉胡杂居的地方, 气候寒冷, 民风强悍。 而14岁时其叔父为使他获得著名的陵川郝氏教育, 带之来到雄浑的太行山上党高原, 在此学习生活六年之久, 这可以说是一个人性格和世界观形成期的重要时段。 对于矗立在中国北方、 横跨京冀晋豫四省的巍巍太行, 陈毅有《过太行山书怀》一诗描绘:“太行山似海, 波澜壮天地。 山峡十九转, 奇峰当面立。”从其生活的地理环境来看, 整个太行山海拔大约在1 500~2 000米, 元好问所在陵川为南端高峰, 海拔1 700多米, 这样一种高拔险峻、 气势宏伟的自然地理和物貌环绕, 自然会对人的性格产生影响, 如其《涌金亭示同游诸君》一诗:“太行元气老不死, 上与左界分山河。 有如巨鳌昂头西入海, 突兀已过余坡陀。 我从汾晋来, 山之面目腹背皆经过……” 又《黄华峪十绝句》写到太行风光在自我胸怀中的种种灌注, 诸如“岱崧王屋旧经过, 自倚胸中胜概多。 独欠太行高绝处, 青天白日看山河” “树经冻雨半青黄, 山入高秋老更苍” “绝壁孤云仔细看, 云间龙穴想高寒” “玉立千峰画不如, 天公自有范宽图” “落峡飞流散不收, 湍声汹汹动高秋”等, 都表现出一种高远博大的情致; 而从其生活的人文环境来说, 泽州、 陵川的质朴民风也自会熏染其身心, 即如他在《郝先生墓铭》中所回忆的:“泰和初, 先人调官中都, 某甫成童学举业。 先人思所以引而致之者, 谋诸亲旧闲, 皆曰:“濩泽风土完厚, 人质直而尚义。 在宋有国时, 俊造辈出, 见于黄鲁直、 季父廉行县之诗。 风俗既成, 益久益盛……”[2]585这便是金元时期泽州、 陵川一带的地域氛围。 郝经祖籍本就陵川, “其著书立说, 必揭‘陵川’于姓名之上者”[6]26, 太行山人的俊豪性格和家族遗传可以说孕其生命本色, 就像他自己在《先曾叔大父东轩老人墓铭》中所写的:“金有天下百馀年, 泽、 潞号为多士。 盖其形势表里山河, 而土风敦质, 气禀浑厚……故其为学广壮高厚, 质而不华, 敦本业, 务实学, 重内轻外。”[6]298其地域性格的陶冶在他《去三汊见太行》一诗中更是突显出来:

二年大河间, 胸次汹馀浪。 身与天根浮, 泱漭随下上。 灵槎杳虚舟, 颠倒泥底样。 恍疑浑沌初, 溟涬天水象。 扬鞭得西归, 瞠目为一放。 举首见太行, 逸翠蜚万丈。 爽朗肝胆张, 豁达气宇旷。 真宰耸奇骨, 顿觉天地壮。 兹山自佳色, 何乃气彫丧。 吾家在椒峣, 老雾横莽苍。 松楸日樵采, 山灵亦悽怆。 何时鹤发翁, 携我蹭叠嶂。 虽无锦绣裹, 粗著文彩状。 山河表里全, 自古更霸王。[6]30

此诗直接让我们看到太行雄厚宏阔的地域环境对郝经及元好问性格和情怀的化育。 在这样一种自然环境和风土人情的滋养下, 其俊豪阔达的心性特质诚如宋代黄仲夷在《行县诗》中所描述的:“河东人物气劲豪, 泽州学者如牛毛。 大家子弟弄文墨, 其次也复挎弓刀。”(《风台县志》卷十七) 不仅如此, 无论元好问还是郝经都有从中原往更远的北方移居的生活经历, 如元好问、 郝经都曾有受举荐奉诏北上的经历, 他们都曾入仕于金或元政权, 与鲜卑族、 蒙古族人有长时间直接的交往、 习染, 这些无疑对其性格都有影响。

北方地域性格是一方面因素, 另一方面则是学问和诗学传统的同源性。 “郝氏家学”治学之深厚是宋金时期当地首屈一指的, 元好问和郝经均由此受到传统经学和诗学的陶冶。 乾隆三年戊午年, 泽州守钱塘朱樟在为《郝文忠公陵川文集全集》所作的“序”中这样描述道:“窃闻宋明道先生之令晋城也, 创建学校, 择乡之秀俊而教育之, 泽之士大夫承风向化, 被儒服者四野相望。 逮乎金、 元, 其流风遗俗日益隆茂, 大儒辈出, 济济洋洋, 有齐鲁之风而加厚焉。”元好问曾写过《高平道中望陵川二首》怀念恩师授业:“列宿澄明墨绶尊, 中台良选到名门。 来时珥笔夸健讼, 去日攀车欲泪痕。”“铃閤文书到酒卮, 诸曹小吏亦抄诗。 座中佳客无虚日, 帘下歌童尽雅辞。”在《郝先生墓志铭》中元好问写到郝天挺教诲他“读书不为文艺, 选官不为利养, 唯知义者能之”, 即让其不要汲汲于功名, 而要重视学问修养和治力于经学和义理之学的学习。 郝经作为郝氏家族之孙, 同样在这样的教育渊源下学习, 其在《先大父墓铭》中也写到“其教人以治经行己为本, 莅官治人次之, 决科诗文则末也”[6]500, 又在《先妣形状》中写到“先妣谓家君曰: ‘郝氏儒业四世矣。 名士如元遗山者, 我之自出。 故家渊源, 当益浚之, 可自我而涸乎?’”[6]505可见元、 郝均由郝氏教育而承传着汉民族的正统文化和诗艺审美。 其中宋代理气学对元、 郝的影响尤近, 因为泽州、 陵川一带之学直接导源于程颢。 作为程朱理学创始人之一的程颢, 在宋英宗治平四年(1067年)至神宗熙宁三年(1070年)为晋城令, 其大兴教育、 修建书院, 这就使当时晋城、 陵川等地的学风深受理学思想影响。 郝经在《宋两先生祠堂记》中写到程颢在此讲学, 并赞颂其:“汇源委于六经, 集大成于一《易》, 传圣之心, 续道之统, 得孟氏之学, 学者宗之……百年以来, 君相士夫, 国庠乡校, 莫不知为程氏之学, 粹然一归孔孟之正, 在所祠为先师, 尊其道也。” 追考“郝氏之学”源流, 其六世祖郝元授业于程颢, 其叔大父郝震“以经旨授学者, 而折之以天理人情……尤长于理学”[6]498, 元好问和郝经父郝思温同门于郝震, 郝经又被其父“命治六经, 先传注疏释, 而后唐、 宋诸儒论议, 必一经通然后易业焉”[6]503。 据此可知, 郝氏家族学问纯正、 伟岸坚韧的人格精神之渊源, 也可知元、 郝无论学问理念还是“浩然之气”均来自儒家。 所以说, 汉民族文化传统对二人的教育是深入骨髓的, 诚如降大任所言:“在金元之际的大动乱时期, 三晋大地涌现出一大批奇伟宏杰之士。 他们以坚忍不懈的努力, 为坚守、 维护、 传播和弘扬中原先进文化, 抵制和反对蒙古铁骑南下的屠戮血腥暴政而抗争, 促进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历史发展进程。”[7]

由此可见, 在元好问和郝经的思想学说中, 明显表现出对宋代理气学和自古以来的中国元气论哲学的继承, 如元好问《朝散大夫同知东平府事胡公神道碑》中说:“地天而人, 泰山微尘, 不以元气纲维之, 奚取于眇焉之身?”他在《内翰冯公神道碑铭》又说:“所贵于君子者三, 曰气、 曰量、 曰品。 有所充之谓之气……” 在郝经《一贯图说》中有“一理贯万变, 一气贯万象”说, 及《气》中又讲“人禀是以气生, 而理无不具混涵于性, 而斡旋于心, 发挥于情, 而著见于事业……故能与天地同流, 而贯万物为一, 是气也”。 正因为他们将“气”看作是天地间万事万物和人之生命的根本, 故而才有其诗学审美上的“重气之旨”, 并都倾向于传统诗学中主流一系, 如学界公认的元好问诗宗汉魏诗赋、 唐代李杜, 又说郝经诗风“得之遗山元好问”[6]3。 元氏《论诗三十首》和郝经《遗山先生墓铭》等可以说都传递出这些信息。 为什么标举汉魏诗风?其缘由就如《论诗三十首》中第一首坦陈:“汉谣魏什久纷纭, 正体无人与细论。 谁是诗中疏凿手?暂教泾渭各清浑。”这表明了他写这组论诗诗的动机、 目的和标准, 也就是说, 元好问以《诗经》的风雅传统为“正体”, 认为汉乐府和建安文学是这一传统的继续, 他针对宋金诗坛上的一些弊病和“伪体”盛行、 汉魏诗歌传统的淆乱, 以“诗中疏凿手”为己任, 要在纵览诗歌创作的历史中正本清源, 从而廓清诗歌发展的正确方向。 由此可见, 元好问对汉民族诗学传统的承传和弘扬。 那么, 汉乐府的精神实质是什么呢?那就是“感于哀乐, 缘事而发”的兴感赋诗; 建安文学呢?即是“以气为主”和“雅好慷慨”的真情抒发。 对于这种传统诗学取向,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钟嵘和刘勰都从中国气论哲学上作了审美阐释。 钟嵘说:“气之动物, 物之感人, 故摇荡性情, 形诸舞咏。”刘勰提出:“情与气偕, 辞共体并。 文明以健, 珪璋乃聘。”可见, 汉民族最重要的一个诗学传统就是“重气之旨”, 这一点也成为元好问、 郝经诗学中一个突出的特点。 元好问主张写诗出自真情而反对江西诗派的拾人牙慧、 技巧堆砌, 以“元气”论诗而尤欣赏质朴刚健、 雄浑自然的诗风, 如在《木兰花慢·游三台》再次表达:“风流千古短歌行, 慷慨缺壶声。 想骊酒临江, 赋诗鞍马, 词气纵横。”郝经视元好问为“一代宗匠”, 在诗学旨趣上基本与元相同, 所以诗文论中亦尚“元气” “浩然之气”, 诚如张晶先生在《辽金诗歌史论》中指出的那样:“郝经在诗歌创作上得元好问真传, 奇崛宏肆, 笔力健劲。”[8]290在元、 郝二人所写的诗中的确散发出慷慨而浓郁的“兴感”与“情气”。 譬如元好问著名的《横波亭》:“孤亭突兀插飞楼, 气压元龙百尺楼。 万里风涛接瀛海, 千年豪杰撞山丘。”时人徐世隆评价说:“作为诗文, 皆有法度可观, 文体粹然为之一变。 大较遗山诗祖李、 杜, 律切精深, 而有豪放迈往之气; 文宗韩、 欧, 正大明达, 而无奇纤晦涩之语; 乐府则清新顿挫, 闲宛浏亮, 体制最备。”譬如郝经《去三汊见太行》:“举首见太行, 逸翠蜚万丈。 爽朗肝胆张, 豁达气宇昂。”又《压云亭》:“谒王登巉岩, 再拜瞻日角。 王气压江山, 旷朗天宇阔。”这里的“气”都是胸怀宽广、 昂扬向上的豁达之气, 诗歌意象雄浑, 富有气势, 一种伟岸精神和壮士心中的豪迈之气跃然纸上。

此外, 时代氛围与时代气息的现实土壤, 使元好问和郝经都倾向于“幽并之气” “慷慨歌谣”的审美向度, 所谓“环境造就人”。 元好问经历过宋金易代, 他与郝经又共同经历了金元易代, 可想而知, 战乱频仍、 颠簸流离和易代困扰在其情感体验上形成的种种冲击。 因而其“气”盛也就是自然的了。 由此可知为什么元好问与郝经会如此推崇建安文学了。 建安时代文人的“梗概多气 ”即是时代动荡与个体生命碰撞而形成的一种精神形态, 就其文学而言, 战乱的环境, 一方面给建立功业提供了可能, 激发起士人愤发图强的强烈愿望; 一方面又是人命危浅, 朝不虑夕, 给士人带来了岁月不居、 人生无常的深沉感慨, 这样的环境便形成了慷慨任气的格调, 文学批评上的重气之旨, 正是此时文学的精神气质和时代气氛的产物。 曹植说自己的文学好尚是“雅好慷慨”(《前录序》), “慷慨”即直抒胸臆、 意气激烈、 情感表现之畅快淋漓之意。 王运熙、 顾易生《中国文学批评史新编》中指出:“这是批评史上首次明确地表述了对于强烈情感的爱好。”曹植此语后来被刘勰用来概括建安时期的审美趋向:“观其时文, 雅好慷慨, 良由世积乱离, 风衰俗怨, 并志深而笔长, 故梗概而多气也。”(《文心雕龙·时序》) 处于同样“世积乱离、 风衰俗怨”之现实下, 元好问、 郝经对“慷慨歌谣” “幽并之气”自会情有独钟。

3 元、 郝诗学的理论意义及其影响

金元时期的文坛为改变宋末文坛的流弊, 如江湖诗派内容空洞、 词藻浮华的诗风, 不少作家都呈现出宗唐复古倾向, 认为诗歌应求真、 写实、 抒发内心情感, 持“雅正”的儒家文论观。

元好问、 郝经作为当时北方文学的代表人物, 他们“重气之旨”的诗学思想不仅表征着主流的一种审美取向, 而且由此所倡导的刚健之风也得到了广泛传播。

《四库全书总目·遗山集》评元好问为:“好问才雄学赡, 金元之际屹然为文章大宗, 所撰《中州集》, 意在以诗存史, 去取尚不尽精。 至所自作, 则兴象深邃, 风格遒上, 无宋南渡宋江湖诸人之习, 亦无江西派生拗粗犷之失……”尽管“去取尚不尽精”, 但元好问入元后晚年所编《中州集》大量选入金代“国朝文派” “河汾诸老”的诗作, 既肯定了其雄劲气质的独特价值, 同时也使此种诗风获得了广泛的传播。 譬如像蔡珪的《野鹰来》:“南山有奇鹰, 置穴千仞山。 网罗虽欲施, 藤石不可攀。 鹰朝飞, 耸肩下视平芜低, 健狐跃兔藏何迟……” 张晶先生在《辽金诗史》中分析说, 野鹰意象作为诗人胸襟志趣的象征, 有一股凶悍朴野之气, 诗的句式参差变化而质朴峭健, 恰恰适宜于表现北方那种慷慨豪宕的气质。[8]3对此, 清人顾奎光在《金诗选》“序”中指出:“金诗雄健而踔厉, 清刚而激越悲凉……以苍莽沉郁慷壮之思, 救宋季靡曼絮弱之病, 故亦未可少也。”这是很深刻的见解, 不仅概括了“国朝文派”的特征, 亦以史家的眼光触及到金元诗学审美向度的文学史意义, 这种诗风与元好问诗学思想的影响当然分不开。

由于元好问的倡导和影响, 金元时期北方诗人多有“重气之旨”, 如耶律楚材《和太原元大举韵诗》中就这样评价元好问和汉人的诗:“魏帝儿孙气似龙, 而今漂泊困尘中……元氏从来多慷慨, 并门自古出英雄。”这个信息值得注意, 诚如有学者所言, 它不仅进一步把元氏的族源遗风概括为气似龙、 多慷慨, 并且从地域角度言遗山深受并州雄风的习染。 而从郝经谓元氏“百年元气一杯酒, 千丈光辉万卷书” “收有金百年之元气, 著衣冠一代之典型”看, 则又不限于地域而与女真入主中原胡汉文化交融的时代精神联系有关。[9]因此也就有了张晶先生在《辽金元诗歌诗史论》中所概括的:“从整体上来说, 辽金元诗歌同其它断代诗史相比, 就更多地具有阳刚之美。”[8]3-4

从郝经所写的《遗山先生墓铭》中, 也可十分清楚地看出元好问、 郝经“重气之旨”在当时文坛的意义和影响:

诗自三百篇以来, 极于李、 杜。 其后纤靡淫艳, 怪诞癖涩, 寖以弛弱, 遂失其正。 二百馀年而至苏、 黄, 振起衰踣, 益为瑰奇, 复于李、 杜氏。 金源有国, 士务决科干禄, 置诗文不为。 其或为之, 则群聚讪笑, 大以为异。 委坠废绝, 百有馀年, 而先生出焉。 当德陵之末, 独以诗鸣。 上薄风、 雅, 中规李、 杜, 粹然一出于正, 直配苏、 黄氏……汴梁亡, 故老皆尽, 先生遂为一代宗匠, 以文章伯独步几三十年。 铭天下功德者, 尽趋其门。 有例有法, 有宗有趣, 又至百馀首。 为《杜诗学》、 《东坡诗雅》、 《锦机》、 《诗文自警》等集, 指授学者。 方吾道坏烂, 文曜曀昧, 先生独能振而鼓之, 揭光于天, 俾学者归仰, 识诗文之正而传其命脉, 系而不绝, 其有功于世又大也。[5]478

郝经的影响同样颇大, 当时理学大师赵复十分赏识郝经, 称“江左为学读书如伯常者甚多, 然似吾伯常挺然一气立于天地之间者, 盖亦鲜矣”。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的评价是:“故其文雅健雄沉, 无宋末肤廓之习; 其诗亦神思深秀, 天骨秀拔。”对于其雄健阔达之风, 《郝文忠公陵川文集·旧序》有曰:“国初未遑文治, 不阶教育。 奋然自励, 致海内盛名, 文章事业, 耆旧推重, 时辈莫敢与角……惟公挺不世出之才, 蕴大有为之志, 气刚以大, 学博而充。”郝经《陵川集》元延佑年间印行后至明代流散民间, 被泽州沁水人李淑渊在鄂州发现并于明正德二年印行问世:“公乡先哲也, 景慕之尤深, 求其集逾二十年始得全帙。”后来清桐城派著名学者姚莹又版刻印行了“乾坤正气集”本的《郝文忠公廿五卷集》, 足可见其对后世之影响。 《郝文忠公陵川文集·陶序》就说:“嗣后姚氏燧、 虞氏集、 揭氏傒斯、 戴氏表元、 黄氏溍、 柳氏贯、 欧阳氏玄、 吴氏莱, 咸以其文成一家言, 有名元代, 非先生导其先路哉?”郭绍虞先生所著《中国文学批评史》在元代部分中讲到了四个人, 第一名就是郝经, 认为他的学问是比较广博的, 并对郝经《答友人论文法书》给予了很高评价:“就传统的文学来讲, 尤其是就金元之际来讲, 这真是一篇很重要的文字。”[10]论及郝经的《内游》篇时更是赞不绝口。 由此可见, 郝经诗文论具有开时代先声之影响, 在我国文学批评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

[1]刘达科. 20世纪辽金文学研究回眸[J]. 山西大学师范学院学报, 2000(2): 48-51.

[2]姚奠中, 主编. 元好问全集(上册)[M]. 太原: 山西古籍出版社, 2004.

[3]元好问. 中州集[M]. 北京: 中华书局, 1959.

[4]元好问. 杜诗学引[G]∥姚奠中, 主编. 元好问全集(下册). 太原: 山西古籍出版社, 2004.

[5]元好问. 元好问诗选[M]. 郝树侯, 选注.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59.

[6]郝经. 郝文忠公陵川文集[M]. 秦雪清, 点校. 太原: 山西人民出版社, 2006.

[7]降大任. 中州万古英雄气——纪念北方文雄元好问逝世750周年[N]. 山西日报, 2008-01-22.

[8]张晶. 辽金元诗歌史论[M]. 长春: 吉林教育出版社, 2006.

[9]狄宝心. 时人评元好问之钩沉[J]. 民族文学研究, 2006(4): 150-154.

[10]郭绍虞. 中国文学批评史[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9.

The Northern Poetics in the Late Jin Dynasty and the Early Yuan Dynasty ——The “Topic of Qi” in the Poetic Theory of Yuan Haowen and Hao Jing

HOU Wenyi

(College of Literature, Shanxi University, Taiyuan 030006, China)

In Chinese cultural history, the Jin dynasty and Yuan dynasty are special periods of the North-South confrontation after the Southern and Northern Dynasties. Contrast to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the “Northern Literature” is formed under the regimes of the Jin and Yuan nationalities. The unique characters of the Northern also reflect in the literature theories and poetic criticism. This paper is a detailed examination of the Poetics of Yuan Haowen and Hao Jing, including “the topic of Qi” and its aesthetic implication, its regional characters, the tradition of poetics and time spirit, and the influences of Yuan and Hao’s poetic theories.

the era of the late Jin dynasty and the early Yuan dynasty; northern poetics; Yuan Haowen; Hao Jing; “Topic of Qi”

2017-03-06

1673-1646(2017)04-0001-07

2017年国家社科基金年度项目的阶段性成果: 宋元理学视域下的郝氏家学与郝经诗文理论研究

侯文宜(1960-), 女, 教授, 博士, 博士生导师, 从事专业: 文艺学。

I207.22

A

10.3969/j.issn.1673-1646.2017.04.001

猜你喜欢

金元元好问元气
快手元气早餐
No.3 元气森林宣称2021年营收约70.2亿元
如果觉得人生太难,就去读读元好问
元好问“诚”与“雅”的论诗主张
梅樊璟 金元奕 陈傲宇
The Dunhuang murals are helping to revive travel on the old Silk Road
扮嫩高手“元气裸妆”来袭
元好问出联收徒
金元饺
点绛唇